“好主意,到时还可以借着那间铺子往返书信,铺子我来处理,你只要告诉阿元一声就行。”
意思是要……公器私用?无双莞尔,她喜欢这个主意。
“哪有这么简单,得重新印宣传单,变更联络地址,还得让贺叔刻上新招牌,店员得训练,村里得时常有新建设,活动得不时改变,否则来过一次的客人,不会再想来第二次……”
说起她的观光事业,无双滔滔不绝。
孟晟截下她的话。“如果不是知道你的出身,会误以为你出自商家。”
“你在嘲笑我满肚子算计?”
“是敬佩你满肚子成算,这种事,我一辈子都想不周全。”
无双斜眼望他,变得会说话啰,是她训练出来的成果吗?她回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专长的事,你让我上战场,我大概只有提着刀呆呆站着等敌人来砍的分儿。”
“哪个女人会上战场?”他反驳她的话。
怎么没有,蒋孟霜不是一个?如果不是,英雄美人的佳话怎么会传得人尽皆知?
但这话她没有说,笑着转开话题,她问:“你很喜欢上屋顶?”
只是无聊闲扯,他却认真点了头,说:“对,我很喜欢。”
“为什么?喜欢俯瞰众生?”
“我九岁才拜师习武,照理说是慢了,但师傅说我根骨奇佳,是块练武的好料,确实,我喜欢练武胜过念书,这让父亲有点失落,他一直希望我能走科考路子。轻功初成,我在爹娘面前显摆,一跃飞上屋顶,再轻轻纵身落地,娘自然是满口的夸奖,爹却一语不发,但我看见他脸上的骄傲,从那之后,我就老爱在屋顶蹿上蹿下。
“爹娘在我十三岁那年过世,赚钱、练武、照顾两个妹妹,生活让我觉得倍感沉重。每次喘不过气了,我就在夜里飞到屋顶上,对着明月,回想爹脸上的骄傲,我告诉自己,必须成为爹永远的骄傲。”
“当男孩真好,可以成为爹娘心目中的骄傲。”
“女孩不行吗?”
“女孩只能当爹娘心目中的乖巧,乖乖听话长大,乖乖嫁给爹娘挑选的好男人,乖乖生儿育女,为繁荣夫家而努力,乖乖地不制造问题。”
“你是父母亲心目中的乖巧?”
这口气……她听得出来,有嘲笑嫌疑。
她没好气地顶回去。“是的,在我老公和你老妹搞外遇之前,我是!”
“确定?我听到的不是这样。”他似笑非笑地望向她,虽然没听过“老公”、“搞外遇”,不过可以猜出她的意思。
“不然呢?你听到什么谣言?”
“我提到不该提到的人,你会生气。”
不该提到的人……唉,她与蒋孟晟之所以有如今缘分,就是因为那两位“不该提到的人”,突然发现,要将他们隔绝于话题之外太困难,除非他们聊的是不着边际的无聊八卦。
“说吧,我会试着控制情绪。”不合理的训练叫做磨练,或许多提几次,痛心的感觉会渐渐消失。
“确定?”
“我确定,说吧。”
“就我所知,你会遇见岳帆,是因为要逃避选秀,这样的女儿乖巧?你的标准很特殊。”
她轻嗤一声。“他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你们果然不是普通交情。”
“他知道我好胜,给了我足够的立功机会,而我在战场上救他三次,这种交情确实无法用普通来形容,我们是手足、是兄弟。”
这么笃定的结论啊,那么她可以理解为何他对岳帆如此竭尽心力了,如果日后岳帆知道她的“独立自主”与他有关,他将如何自处?这会儿,她开始对他感到歉意。
“你们认识很久?”
“我从军那年,恰逢他离开京城、投身军营,他是我的上司。”
真正让他高看岳帆的是他的布军谋略,那时从京城来的军官,十个有九个是权贵,每次打仗都只会躲在军队后面。战败时逃得比任何人都快,有战功时领得半点不手软。
岳帆不同,一个从文官家庭长大的男子,与他们数百名弟兄一起冲锋陷阵、一起浴血抗战。
六年,他们一起打过无数场战争,他们均分所有功劳,当年的弟兄,一个个成为军中不可或缺的将领,他们的品级,领得不汗颜。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必是有共同的志趣或价值观,才会走在一起。”无双道。
“在某些性格上,我们有相似的地方。”
“比方说?”
“我们都以家人为重,我之所以把他当成剖心好友,是因为他救孟瑀一命。”
他的小妹?那个天真烂漫,却也骄纵任性的妹妹。“我不知道这件事。”
“蛮夷突袭,城门紧急关闭,被留在城外、来不及逃回的平民被敌军俘虏,边关医术高强的文大夫也被困在俘虏营里,那时孟瑀不明原因发高烧,整个人已经滴水不进、陷入昏迷,城里的大夫束手无策,我把所有的希望全放在文大夫身上。可是消息传来,蛮夷竟逼着数百名大陈百姓站在军队前面,要求我军在隔日天亮之前敞开城门,否则要将他们射杀殆尽。
“你无法想象,江邺竟下令命我方的士兵朝自己的百姓射箭,是岳帆举刀横向江邺颈项,逼他同意给我们三个时辰,让我们救回大陈子民。”
“江邺同意了?”
“刀在脖子上,他不敢不同意,岳帆便领着我和数百名弟兄潜到蛮夷后方。”
无双点点头,岳帆曾在家书中提过那场战争。
那个晚上,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他们潜到蛮夷后方,几把火烧掉他们的粮草马匹,趁乱救人。凶险、危急,岳帆和孟晟都挂了彩,但那一役,救回大陈百姓三百七十二人,迫得失粮的蛮夷兵不得不退回领地。
他们立下大功,朝廷封赏不断,这场战事让钟岳帆三个字成了京城百姓朗朗上口的英雄。
“你们救回文大夫了?”
“对,也救回孟瑀。”
“你一定很感激岳帆。”
“那次之后,我开始把岳帆当成自己人。”
因此枪林箭雨中,他宁愿失去性命,也要救回岳帆,因此他把岳帆看得比自己还重,他这个人极护短,凡是自己人,他都要确保他们万无一失。
“你父母过世的时候,孟瑀多大?”
“两个月。”
十三岁的男孩带着两个月的娃儿……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办到的。“很辛苦吧。”
“比你好一点。”
“比我?”她听不懂他的意思。
“你十五岁时,不但要教养圜儿,还要掌理尚书府,比起你,我那点辛苦算什么?”
这怎么能比,她的心灵年纪远远超过身体年纪,何况她身边还有语珍、语瑄和语珊。
“我是女人,比男人更懂得应付孩子。”
“你把圜儿教养得很好,我却没有把妹妹们管好,女子该学的、该懂的,她们都不会,我担心却无力改变,只好拚命争取军功,希望以娘家的背景,换取她们高嫁的机会。”
“这个想法没有错,但高嫁之后呢?未来的日子还是得她们自己过,性子脾气会决定日后她们将过什么样的生活,所以该学的还是得懂。”
钟家往来的多数是文官权贵,那些夫人一个比一个挑剔,蒋孟霜日子肯定不好过,即使有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将她传为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