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沉住了气,上前一步长揖,恭敬回道:“皇上,关于太学附近建设的资金来源,的确是由烟蓝公主处理,这件事臣会回去调查清楚,三日内必给皇上一个答复。”
皇帝阴着脸,但仍是微微点头,算是勉强给了蔺尔恺一个面子。
“此外,臣有话说。”蔺尔恺直视着陈仲。
他平时不爱与人争辩,可不代表他言语迟钝,真要比较辞锋,他自信能说得陈仲抬不起头来,以前不吵,是为了顾全大局,现在都被人指着鼻子抹黑了,再不吵就是白痴了。
“陈相,下官请问,在太学周围开设店家,我们蔺府不开也会有人开,赚钱的事那是各凭本事,能够赚得到也是我们有生意头脑,请问在我们天承国开设店铺,犯了哪条律法?”
他朝着陈仲走了几步,语气更见犀利,“相府在外也有各种生意,同样赚取钱财,怎么你相府开得,我们蔺府就开不得?如果要用这种理由问罪于我,陈相是否同罪?”
陈仲的笑意微微收了起来,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也不能答,至少蔺府开设的都是正当生意,赚的是正当钱,但相府有许多花楼赌场甚至是见不得人的项目,那可是只能放在台面下的。
瞧着陈仲退缩,蔺尔恺的气势渐渐凌厉。“下官再问陈相,即便我蔺府在太学附近开设了无数店面,我们所有店面的帐目都可以公诸于世,所有税款也都如实上缴,此举同样是益于我们天承国,不知这又是犯了哪条律法?”
这一点,他是很相信沐烟蓝的,因为他看过她做的帐,可是比原本蔺老做的帐要清楚且有条理太多了,她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搞鬼,也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蔺尔恺又再逼近一步,陈仲本能的退后,此时蔺尔恺的气势到达最高点,“如果陈相有空,不妨到你所谓敛财的太学附近街坊去看看,那里规划整齐,功能齐全,生活方便,相信对于所有前来就读的莘莘学子融入京城大有帮助,足以做为京里其它区域建设的表率!”
陈仲被逼得一时语塞,好像自己才是被质询的那一个,一股不甘心,令他硬着头皮又挤出话来,“但你小小蔺府,需要那么多银两做什么?以前还那么穷,最近居然宽裕起来,这不是很有蹊跷……”
蔺尔恺想都不想就截断了他的话,“那你大大相府养那么多妻妾,就不花钱了?不知道相爷府里的银两都从哪里来?要不要来比比两府谁家花得比较多?”
说到钱,陈仲就心虚了,完全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一副欲辩无言的狰狞样,然而他突然像想到什么,脸上的戾气渐渐化成一道诡谲的笑。“蔺尔恺,你辞锋如此尖锐,究竟是想掩饰什么?”
蔺尔恺心头一动,顿觉不妙,全身的警戒提到了最高点。
此时,殿外突然传来礼官太监尖锐的提报声,“急报!关外急报——”
依天承国律例,只要是攸关国家兴亡的大事,即使是在早朝如此庄严肃穆的场合,也可以随时打断进来通报。
皇帝听到这等敏感时机竟有急报,不由得微微心慌,他大喝道:“宣!快宣!”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戎服的将领快步走了进来,他无视四周百官,直到大殿之中,很快地行礼后,急急说道:“皇上,烈火族对我北疆庾、羡两城发动突袭,幸好胡将军及时赶回,堪堪挡住了烈火族大军,然仓促之中只怕不敌,兼之军缁不足,请京城支援!”
烈火族进攻天承国边界,在鏖战十天十夜后,胡大刀因为仓促应战而败,后续大军又来不及支持,只好放弃庾、羡两城,退守南方,形成僵持之势。
虽然蔺尔恺在朝会上以一人之力压制了百官的议论,也暂时平息了皇帝的怒火,但这场败仗激起了京城人们的同仇敌忾之心,所以不管沐烟蓝究竟是不是奸细、有没有做出危害天承国的事,只要她是烈火族人,免不了成为众人挞伐的对象。
尤其当某些有心人又在这锅热烫的油上再添一把火时,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关于烟蓝公主是烈火族奸细,里应外合害本国战无不胜的胡大刀将军输了首仗的谣言,已然成功煽动了京师百姓们的爱国之心。
在战败传回京师的第三天,众人苦等不到任何捷报,那种沉甸甸的心思像暴风雨前凝滞僵硬的气氛,终于在某个似乎再次战败的小道消息流传之后,百姓们爆发了。
约莫百多人包围了蔺府,朝着蔺府挥动棍棒与锄头,大声叫骂着要蔺尔恺将沐烟蓝交出来,喧闹声穿过了重重院落,直达蔺府深处沐烟蓝的房间。
这么反常的情况,沐烟蓝自然注意到了,而她也观察到小红似乎有些坐立不安,不由得心生疑窦。“小红,外面是怎么了?”
红原就是个不太会掩饰情绪的人,突然被这么一问,她顿时就慌了,不仅手足无措,说话也支吾起来,“夫人,外面、外面那是……没什么事啊!”
“明明如此吵闹,你却说没什么事,究竟想瞒着我什么?”沐烟蓝有些动气了,她被软禁了这几天已经极度不爽,但她忍住没有爆发,因为她不想向蔺尔恺示弱,当然,他也没有来向她说明什么,可是现在显然出事了,府里上下却仍然要瞒着她,她不愿再忍耐了。
她不理会小红的阻拦,走出房门,但因为长工侍卫们都被调去前门守着,让她很顺利的来到了蔺府大门前。
由敞开的大门,她看到了无数的百姓在外头怒吼叫骂,似乎是想捉拿她,彷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然而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人冲进来,只因为有一个人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站在门口,挡住了所有的人。
那是她的丈夫,蔺尔恺。
“……交出烈火族奸细!交出烈火族奸细!”
“蔺府包庇卖国贼!蔺府包庇卖国贼……”
蔺尔恺冷冷地看着百姓起哄闹事,却一直没有开口,因为他观察到众人之中,有几个带头的人似乎别有意图。
于是他朝着身旁颤巍巍的蔺老交代了一句,待蔺老退去,他才大喝一声,“住口!全都听本官说!”
在说话的同时,他抬手摔破一个瓷瓶子,匡的一声脆响,果然震慑了众人,让场面暂时冷静了一些。
“你们口口声声说烟蓝公主是奸细,是卖国贼,谁有证据?”蔺尔恺冷冷的环视众人。
百姓都是被煽动而来,谁有什么真凭实据?而那些带头闹事的,早就被蔺府的侍卫暗中拿下,少了他们,谁又敢当出头鸟。
蔺尔恺问出那个问题,便是要确认已没有人会再继续煽动,有心人想利用百姓,他便掐断动乱的根源。
“好,既然你们没有证据,那么我再让你们评评理。我蔺府多次施粥救人、造桥铺路,这些都是在烟蓝公主嫁入我蔺府之后,由她主动做的,你们有多少人受过她的恩惠、吃过她亲手舀的粥,如今在证据不明的情况下,又凭什么来指控她是奸细,要来捉拿于她?!”
百姓们的本性毕竟还是善良的,有许多来领过善粥,甚至因为蔺府造桥铺路而得到方便的人们,不由得低下了头。
蔺尔恺不着痕迹地看着围在百姓外面的官兵,照理说他们应该是来平息这场暴乱的,但自始至终没有人出面,反而像是刻意将百姓赶到蔺府门外似的,这种拙劣的手段,也只有那个人做得出来了,不过这不代表他就拿那个人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