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走不知打啥主意的决明后,终于只留下李儇一人。他遣退侍从,准备上床就寝,奈何方才的骚动令他久久不能成眠。若他已娶妃,今日便不会闹出这许多事了。
当然,他二十六尚未娶妃,历代以来实属罕见;但他只想娶一名能令他钟情的女子为妃,这算是奢求吗?所以他迟迟不肯遂了太后想抱孙的心愿。谁叫他至今仍没遇到今他倾心的女子,只好请太后多担待些了。
说到令他心动之人嘛……李儇不由自主的轻笑起来。那时他偶然瞥见,在一头亮丽青丝下,葵夫有著纤弱的白皙粉颈,而露在长衫外的一双莲足和一小截雪白玉腿,使他不禁要推测:若葵夫换上宫装,会是怎样的娇媚?想著,他不禁为此入迷了。
现在想来,葵夫的性别的确有几处疑点。回忆在营中三年,他未曾见过葵夫当众宽衣解带、袒胸露背的;也没见过他进去红帐中一次。而且昨天在他怀中触感总觉得不太对劲,确确实实像个女孩儿家,轻盈的体态没有一丝武人的魁梧,举手投足间虽俐落干净,但那不自觉散发出的绰约风情,哎呀呀!
这事他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若葵夫是男子便罢,但“他”若是女子……到时候……
伍葵夫彻夜未眠,美目红肿自不消说,脸色也难看至极;不光是因为她睡眠不足,还得算上此刻她正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
昨日回来后,她跨进房门不见其他人影,还暗自高兴那两个女人很识时务的离去了;
谁知不见的不只是她们,连她藏在枕下的白绸肚兜也一并失踪了。
因为义父说老假扮男装总不是办法,她才拜托义父帮她弄来的,那可是她为了要换回女儿身要练习的第一件功课,想不到她才刚开始练习不久,就被偷走了。这屋里不是有更值钱的东西吗?比方说银两、布帛等赏赐品,怎么偏就偷那件?
更糟糕的是,店主还偷偷告诉她什么:“有需要,小店可代为安排,毋需偷藏女人衣物解决……”之类的话,气得当下她一拳将他击飞出去。
麻烦的是在这之后又三不五时的频频有人扰她清梦,其中有男也有女;男的多半是来推荐某楼某院的某某姑娘,还暧昧的说些“服务一流”、“包君满意”的暗示,当然她不客气的将对方给踹飞出去;而一大堆容貌姣好的女子,有的依旧是送上门不求报偿的;有的不送人,反而送了件兜兜,还含羞带怯的说些“见兜如见人”、“有兜兜代替自己陪伴侯爷就心满意足”的话,她二话不说,连人带物将她们给轰出门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寡廉鲜耻的家伙?她受够了!就是今天,她一定要退房!
本想不告而别,反正住宿费她早已付清了,爱住不住是她的自由。但转念一想,就这样提前退房,不是给那店东捡了个便宜?先前店东对她有过保证,绝对提供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所以店东以“与伍侯爷为邻”当号召,借机哄抬客栈房价,或是任意拿她用过的茶具摆设出去高价销售,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吭半句;因为世人要这么趋炎附势、盲目崇拜,她也无从阻止。
但那店东今夜却违约放人扰她,不知又从中揩了多少油水;现在她这一走,那个贪婪的店东肯定又会抬高这间客房的房价,她怎能让他如愿?绝不,她要让他做不成生意!
天色未明,她收拾好行囊,就抓起一只花瓶往地面摔,将桌上茶具给拨倒在地上,拔剑出鞘把那八仙桌给劈成两半,珠帘也霹哩啪啦的扯成七零八落。
“出啥事啦?伍侯爷!?”店东被一阵震天价响的吵闹声惊醒时,还以为有人来砸店呢。不过他的预感倒也与事实相去不远。店东连忙冲向噪音的源头——也就是悦来客栈的活招牌、财神爷的落榻处去瞧个究竟。有了脸上那拳印的教训,这次他可学乖了,谨慎的轻敲房门。“侯爷,您睡不好吗?”
睡不好?葵夫耐著性子开始她的报复。
“是店东吗?您请进来看看。”葵夫故作无辜地对膛目结舌的店东甜甜一笑:“真是抱歉,我刚作晨练时,一不留神就损伤了这些器物,麻烦您算算,这些东西值多少?
我照原价陪给您就是。”
面对那迷人心志的微笑、慑人神智的武艺,以及那把尚未回鞘的宝剑所反射的光芒……店东即使有怒也不敢再多吭一声。反正他也不会吃亏,便以颤抖的手指拨弄著算盘,好一会儿才回道:“三十二两。”
葵夫抿抿嘴角。“喔,三十二两?这样吧,原先我付您两百九十两,住了两百五十日去掉两百五十两,今天起我不住了,您就从余下的钱中扣去这些东西的赔偿吧。”
“还余八两呢。”店东还以为他会从葵夫口中听到“留作打赏”一句。
他委实天真过头了。
葵夫只是笑而不答,示意店东跟著她走。人才到楼下大堂,就有不少民众围在四周看热闹。堂里约有十来张还空无人坐的桌位。
她指著排列整齐的茶座笑问道:“那一张桌子是几两订制的?”
“回侯爷,是一两。”
“好。”葵夫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桌群间,并挥出了八剑。“就这八张够了,如此一来,店东,咱们互不相欠了吧?”
今天兰陵坊风暴又增加了暴风半径,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圈圈扩大不光是因为慕名而来的群众较之前增加许多,更是因为仰慕者们不敢太过靠近侯爷,深怕他再度发怒,就不只是靠拆了桌椅就能息事。自今晨悦来客栈一闹,定远侯的威名更加远播。谣传他心情不悦的理由是——欲求不满。
葵夫本想不管府邸有没有完竣,她也住定侯府了。可是仔细一想,虽然侯府的屋舍已大致完成,剩下细部的装饰尚未完工,她若硬要打地铺,别说会妨碍工匠们工作,就连她自己也得不到安歇,而且没有请仆人,说不定在夜半有人偷潜入府偷窥她睡姿也说不准。一想起来她就浑身发寒……于是她决定暂住在向户部申请的会馆中。
想想今天会有这么多麻烦,全是这盛名之累。这么一想,使她火气不觉升高,抬头一望,那门前匾额上斗大的四字“定远侯府”更令她生厌!
“这住不得人的房子,留它何用!”语罢,她抽出佩剑,纵身一跃,直往自个儿家招牌砍了过去。
四周姑娘们的尖叫声此起彼落:“不要哇!侯爷!”
一听到那么肉麻恶心、令她鸡皮疙瘩全抖出来的嗲声,葵夫就全身发软、手脚无力。
就那么一会儿工夫的迟疑,葵夫的力道便没能完全使上,速度也明显的减慢下来。
“太冲动了吧?将军。”
“别做傻事,贤弟。”
凌空跳出二人持扇截下葵夫的斩击。葵夫的攻击被拦下,她纠结的表情在看清楚来人后骤然放松,随即轻笑起来。三人几乎同时落了地。
“殿下,单大哥,来此有何要事?总不会是存心来看葵夫笑话的吧?”一个是亦君亦友的顶头上司,一个是视之如兄的恩人,葵夫见此二人,怒气也不好发作。
再说刚刚那不顾一切、没来由的发飙,也消了她大半的烦躁不安。
李儇笑看周围惊惶的群众。“在这儿不方便吧,借一步说话如何,葵夫?”
“昭明,你有何事要说?”葵夫眼见那两人态度不似平常泰然,便先起了个头。
“葵夫你……为何在街上动手?不怕又惹出什么闲言闲语,败你名声?”李儇带著二人来到城外后,总算开了口。他小心的遣词用字,避免刺激到葵夫。
“名声?”葵夫讥诮的重复这两字。当年她不就是怕冠上“怯懦”、“背信毁约”
的名声,才一头栽进武科比试?三年过后,她还得烦恼这个问题,她可是学乖了,不想太计较这些……嗯,有个地方不太对劲。“昭明,你刚说‘又’是什么意思?”她可不记得自己曾闯了什么祸——除了悦来客栈的“砸店未遂”风波外。
“贤弟,你老实说——”单斌按捺不住东宫那缓慢的步调,想自己上阵将事情真相给逼出来。
李儇出手擒住单斌的左肩,摇头示意单斌别太冲动。单斌双手抱胸退至一旁。
葵夫直觉事有蹊跷。
“葵夫,今天你没上朝,可在早朝前,满朝文武莫不在谈论你昨日在悦来客栈……这事差点要闹到父皇那里了。”
昨日?不是今天?
“这事有什么好议论的?”葵夫可没心情去提那些赶跑一堆骚扰者的“丰功伟业”,她打算淡化之,略过不提,简扼的交代结果就好。“怎么多事的人还真不少,连这种小道消息也议论得有来有去的。我承认我是动了手,可没将人伤得如何,只不过撵了他们出去罢了;至于店东那儿,我是弄坏了一些器物,但我也全赔给那店东了,这样还会有啥问题?”
“不是这事,是——”
“是迎香阁那两个红牌——”单斌才抢白,又被李儇拦住。
“是‘赛西施’和‘赛貂蝉’造谣生事?”葵夫没等单斌将话说完,便既尴尬又愤怒的胀红了脸,极不悦地瞪视面前二人。“我如何应对她们姊妹殿下自是再清楚不过,怎么今日又同单大哥前来问我?我和她们之间绝对是清清白白的……”
“是是,我知道葵夫你为人耿直,这点绝对毋庸责疑。”李儇连忙出口缓和场面。
单斌和葵夫都表现得太急躁了,在战场上就不曾见过他们如此失去自制。“只是葵夫——单斌忍不住心中的猜忌,再次不客气的打断他们的探问,向葵夫面对面的质询道:“贤弟你到底——”这次可没人从中干预,是单斌自己羞于启齿,难以开口。
“唉。”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移步走开。
“到底是出了何事?大哥何以不能言明?”葵夫忙道。诡异,实在太诡异了!
单大哥向来快人快语、直言不讳,豪爽的他居然吞吞吐吐、长吁短叹?她连忙转向李儇,要求他说个分明。
“咳咳。”李儇干咳了两声,自胸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在葵夫面前展开。他不否认今日的举止掺有私心,因为他想保护葵夫,所以径行私下处理。姑且不论他对葵夫兴起的一丝迷恋,单看定远侯、龙骧将军的表现,李儇说什么也不愿国家就此失去一名良将贤臣。
李儇再次清了清喉咙,略显为难的解释道:“这事不光是在朝臣间,包括宫里、京城大街小巷均已为此扬起轩然大波。早朝后,我便火速前往迎香阁,从那两位姑娘手里讨回了这东西。”他没提到用大笔银两封了那两位肇事者的嘴,并威胁她们,使之往江南谋生去的这些琐事。
李儇切入主题,问道:“葵夫,你若否认,我和单斌绝对相信你——这个可真是你所有?”李儇自出生起,未曾有过令他如此难捱的时刻。这是一项决定性的证据,足以证明葵夫他是……此时他心中矛盾之至,若葵夫坦承身为女子,他该作何反应?现下有单斌在场,还是不便……可要是葵夫否认是女子,他又会十分懊恼……“是又如何?”果真是那两个女人拿走的!葵夫眼见自己的兜兜被李儇拿在手中,自觉羞愧难当,唯一的念头便是抢回它。她一时沉不住气,便出手要夺。“还我!”
如果葵夫够聪明的话,就该想到死不招认才是最好的解决途径。可是正如三年前一般,只要是在李儇面前,她就老是乱了方寸,将自己逼入绝境。她不顾身分的对李儇展开了连续攻击。
李儇一听到葵夫的答案,更加不愿放手。他纵身侧向一闪,轻易的躲过葵夫。
他惊喜的望著手上的白色肚兜,心跳加速,任凭脑中思绪乱转:葵夫果真是女子!
“葵夫贤弟!”单斌激愤的挡下葵夫的动作,既生气又痛心的骂道:“你这是何苦来哉?贤弟呀,这等羞耻之事,你怎能做得出来?好歹你也是堂堂龙骧将军定远侯,你委实不该——”他双手抓往葵夫双肩猛摇著。“难道你不以为窃取女子所用贴身衣物并非常人敢为之行径?愚兄知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尚无妻房,对于那些送往迎来的烟花女子也不愿垂青,但——但也不该——你知不知道众人是如何推断此事的?!”单斌不只是在教训葵夫,更是在责备自己,为何没早注意到葵夫有此特殊癖好,趁早开导葵夫。若他早知道……“大家都说伍葵夫是个专玩女人亵衣的变态呀!”
李儇听了,差点没往旁边树上一头撞死!因他先前匆忙离开,没继续留下和大臣们研究。但这种结论也太离谱了吧?满朝文武百官全是豆腐脑袋吗?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感谢没人怀疑葵夫是女儿身。
“谁是变态呀?!”葵夫羞愤交加,甩开单斌的钳制,连连退了数步,怒道:“大哥到底当葵夫是何许人呀!宵小之辈?下流狂徒?你可大错特错了,那兜兜自然是我的!”
她话刚到唇边,便像是被浇了桶冷水般的猛然惊醒,把话煞住!她——说出实情了!
“那东西是我的、的、的……”她仍尝试作垂死前的挣扎。
“你的啥?贤弟!”一发现葵夫有意解释却又停住,做大哥的单斌立刻二话不说的帮葵夫接腔,鼓励葵夫说出实情。至今他仍然想要相信他的葵夫贤弟是个正常人。“若有隐情,就快从实说来,要不我同殿下从何帮你洗刷恶名,还你清白?”
“另有隐情?”李儇惊觉自己竟是如此失望。如果葵夫真有隐情,不就意味著葵夫原是男儿,并非女子?不,不可能的,事已至此,他相信自己手中的证据该够明显了。
他倒要看看葵夫怎样自圆其说。
葵夫一下子答不了腔。要说那东西是谁的?绝不能招认事实,也不能不辩驳半句。
若说是她娘亲的,岂不会被人说成“恋母情结”?要说是姊妹寄放的……别傻了,就算是兄妹,也不可能会保管这东西……再说,她是孤儿一事早为大伙所熟知,更不是向人借用的……对了!她可以说是——“那兜兜原是我未婚妻所有,她赠我做纪念的。”葵夫一口咬定。
“未婚妻?”单斌心中的不安总算消失,他不疑有假的笑了起来。“好小子,你有了对象却还瞒骗大家,害得愚兄为你穷紧张一顿。”
“自你回京后,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有了对象而不走漏风声不太可能吧?葵夫?”
李儇完全没采信她的话。
“是——是在西征前就有的。”葵夫支支吾吾的回答。李儇的神情和平常截然不同,她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他的眼中好像摆明:这次你逃不掉了。好恐怖呀,李儇和她的交情一向不是还算不错吗?他干嘛非将她逼入死巷不可?
“你不是说在村里就你和师父、师兄一起生活?”李儇毫不放松的追问著。
“没错——但——我已故的生父在我拜师学艺前,曾为我订下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葵夫努力的掩饰著。这就是她的撒手间——死无对证——连她都搞不清楚的生父,看他上哪儿找。
李儇不禁笑了起来。葵夫显然忘记她曾说过她是从襁褓时就由师父扶养至今,那时她就能拜师学艺了?
“当年我入京前,她托入辗转将此物交给我,以昭志节。”葵夫说得挺起劲的。
“不过……葵夫,你凯旋归来至今也将近半年了,为何不见你未婚妻出面?”
李儇锲而不舍的追击,就是要逼葵夫现出原形。
“是呀,贤弟,如今你名列千户侯,何故不迎娶她?”单斌听了李儇的质疑后,笑声渐减。他可不是真的又对葵夫的人格起疑,而是为葵夫的未婚妻叫屈。
“那是……”葵夫又慌了手脚。为不再节外生枝,她也豁了出去。“我在西征这些年,早断了她全家的音讯;师父给我的家书中,也说始终无法联系上她。这漫长的岁月里,我只能睹物思人,平空遥忆我那未曾过门、生死未卜的妻子,呜呜呜……”话未言尽,葵夫又作势以袖掩面,状似无限哀戚。
李儇又进一步确定了葵夫的谎言。这套“假哭”的把戏只能拐拐像单斌那样单纯的老实人,是瞒不过他的。因为三年前在客栈中,李儇可是亲眼看葵夫对著路羽表演过。
“你要这样说,就姑且当作是这样吧。”反正再这样下去,葵夫也不会说出真相的,李儇只得暂时放她一马。
那是什么意思?葵夫越过单斌的肩膀看到李儇那像是早已看透一切事实的表情,正想开口再问,却冷不防遭人打断她的问话。
“贤弟!”单斌突然的搂住葵夫,满怀感动与愧疚的说道:“愚兄对不住你呀,居然误会贤弟,不仅不体谅贤弟,反而去指责贤弟的不是,愚兄实在没尽到兄长的责任呀。
最了解贤弟苦闷的该是愚兄才对。”单斌说著说著,眼中竟闪著泪光。
“大哥,男儿有泪……不轻弹呀。”葵夫慌张的企图挣脱单斌,倒也不是基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她还没想到那么多;而是因为单斌再不松手,她迟早会被那蛮力给勒得窒息。
“葵夫,大哥也曾有一位约定要厮守一生的女子,而在愚兄从戎不久后,她就嫁作他人妇;所以你失去爱妻的心情,愚兄也感同身受。”单斌自觉失态,连忙松手。葵夫忙向后退一步,站稳身子;努力的汲取新鲜空气。
“大哥能体谅小弟的苦楚就好。”嘿,她胡谑一通的话,单斌竟也信以为真。
总之,不管接下来单斌说些什么,她全应和就是,以免露出马脚。
“好了好了,单斌、葵夫,你们也别太感伤了,这事就到此打住,现在该回去平息这场谣言才是。”李儇将自己挤入他们兄弟间的感人场面。“走吧。”
刚才见到单斌搂住葵夫时,李儇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分开他俩;若不是单斌及早松手,只怕此刻他定被李儇给大卸八块了。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独占心态,就连李儇自己也给吓到了。他是何时起对葵夫……“等一下,在走之前还请昭明先将……还给我。”葵夫羞红著脸伸出了手。
“且慢。”单斌截下李儇归还的动作,却是一脸忧愁的望著葵夫。“贤弟你就是这样死心眼,才会惹来一身闲言闲语。睹物起相思,难怪有人要说你不正常。”
“呃——”葵夫不解、迷惘的反问单斌道:“大哥何以又出此言?”
“贤弟,愚兄知你痴情,但别人可不知呀,平常男子,眼见两位美人投怀送抱,没有理由不接受的。”
“啥?不是有吗?那个叫柳下惠的……”葵夫瞄到李儇微感吃惊的表情,直觉接下来单斌要说的话可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由古至今,不就他一个?所以平常人是绝不会做那种傻事的。即使你不欣赏那两人,也该虚应虚应一下,当成是逢场作戏,贤弟你也不吃亏啊。”说著说著,单斌的眼神中闪烁起诡谲的光芒,语气也为之改变:“再说,夜阑人静时,贤弟与其孤枕难眠,还不如找人排遣寂寞方为上策。贤弟你明白这个意思吧?”
葵夫忽然发现单斌那口气眼神所带的暧昧不明,就像是昨夜三番两次来打扰她的男女一般。她也不敢再细想下去,最好是能赶紧抽身离去。“是是是,大哥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这些事都等以后再说吧。”她哪里会懂单斌在说些啥?葵夫极度不安的转头向李儇伸手道:“现在请殿下,你——你先还葵夫那个——”
“别太宠葵夫呀,李兄。”单斌对李儇使了个眼色,要求他协助。“今天我们在此是为了破除谣言,而要证明贤弟是正常男子,眼下就有个绝佳的法子……”
李儇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唇边渐渐浮起笑意。怎么他就没想到还有这招呢?
这不正是验明葵夫正身的绝佳时机吗?他怎么可能不同意单斌的“好意”呢。李儇将一直握在手上的白绸兜兜放入怀中,不肯物归原主。
“殿下,李昭明。”葵夫一面谨慎的后退,一面拚命打暗号给李儇。之所以不逃走的理由有二:一是若她有动作,向她逼近的单斌即可轻易的逮住她;二是她本以为李儇会对她伸出援手……“单斌所言不无道理,葵夫,你该听兄长的话。”李儇露出浅浅一笑。
“你别怕羞,就由大哥带你去吧。”单斌一个箭步跨了出去,闪到葵夫身后,拎起他的衣领,就像拎小鸡一样轻松。
“不,大哥!这万万使不得!”到了这里,葵夫可就弄明白了。她几乎可以断定那会是怎样的地方。这三年的军旅生涯她也不是白混的,听久了也就多少懂了几分,所以——她不反抗才怪。真进去她铁定玩完了!“放手呀!大哥!葵夫好歹是受封为千户定违侯的龙骧将军,焉能——”
“葵夫。”李儇故意拿出主君的威严与魄力直视著葵夫,以不容辩驳的口吻责备道:“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一个女人就失魂落魄的像什么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打起精神往前迈进——”
“殿下——李兄,单大哥,这种地方怎能轻易涉足。”葵夫差点没晕死在地上,而唯一支撑她清醒的力量就是她明白——若她真晕倒了,反而会遂了军斌和李儇的意,他们照样会把她给丢进里头,到时岂不全盘皆完?
“单大哥,你居然枉顾兄弟道义,要将葵夫给送入虎口。”她仓皇失措的盯著那招牌上的三个大字——“嬉花楼”。
“伍贤弟,此言差矣。愚兄是不愿贤弟一人空房独守、寂寞难耐,才好意带你来见识见识这人生的刺激与乐趣呀。”
“李兄,大哥,你们自己风流采花便罢,别拖我趟这浑水!”葵夫全然顾不得这么喝斥东宫与安疆侯是否合宜,她只知道再不甩开这两个混蛋家伙,她必定完蛋。
“人不风流枉少年哪,伍贤弟,你就乖乖认了吧。”单斌是怎样也搞不懂,葵夫有必要将这种事看成要他的命一样吗?
单斌和李儇丝毫没有放松捉握的意思,一左一右的挟持著葵夫,大步迈进那富丽堂皇的粉雕楼宇。
谁来救命哪!葵夫在心里呐喊著。
“也让我参一脚吧,皇兄。”一道音量不大,却足以让单斌等人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自他们的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是……”李儇皱眉回过身,一看站在面前的娇小身影时,脸上立即露出惊慌神色。“决明,你在这里做啥?”
“专程来探望皇兄的呀。”李决明摇著手中的纸扇,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皇祖母一听说皇兄有那种‘不可告人的隐疾’,立刻派出所有人马找皇兄,要皇兄立刻前往乐平宫见驾。”
“不可告人的隐疾?”李儇、伍葵夫和单斌三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你说这是啥话!”李儇看到又扮男装溜出宫的妹妹本已不悦,加上被她当场逮住自己正要寻欢更感羞惭,而决明偏又在他两名亲信面前信口胡言更令他困窘不已。
决明抬头望了望这栋热闹的建筑物,好奇心油然而生。“难得来一趟,大哥,我们就一块儿进去瞧瞧有啥好玩的吧。”
“瞧什么瞧!”李儇拦住妹妹,斥责道:“你没带护卫擅自出宫可是危险得很,踏进这是非之地更是要不得,还不速速回去?”
“殿下唤作决明的妹妹,是那位封号为襄城的七公主吧?”单斌轻声问道。
“听闻皇上对这公主是又爱又气,她整人的本事可丝毫不留余地。”
“没错,襄城公主李决明。”葵夫不经意发现单斌的手劲小了许多,趁机抽回了手。
“传说这公主可爱归可爱,就是淘气了点。”姑且不论众人对这公主是否有如瘟神般敬而远之,葵夫可是视她如救命神仙。她无比感激地看向那位娇俏可人的公主。
“大哥你能进去,为何我就去不得?”决明仍在和哥哥抬杠。
“你这是在发什么噱?别忘了你是女人,怎能踏进这风月场所?”李儇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正迫不及待的要进行下一步骤,这决明出来搅什么局!
“喔,女人就不行?”决明越过兄长的身躯,目光落在李儇身后的两人。
她从刚刚就注意到那两人气势不凡,绝非泛泛之辈,再加上他们和李儇并列时,不仅没被李儇的风采给压倒,反而能自成一格的引人注目……绝对错不了,他们和李儇同样是列名“当代七大美男子”,上次在校场时曾见过,她对他们有些印象——身形较为魁梧的那人,是安疆侯、云麾大将军单斌;至于另一人嘛……俊美绝伦,还带一丝秀气,不论左瞧右瞧,都摆明了他是个……葵夫察觉公主似乎在打量她,还露了个善意的微笑想博得公主的好感。
一瞬间,决明看傻了。天下居然有这么美的人!
决明撇撇嘴,不甘愿的瞪视皇兄道:“皇兄,你不让小妹进去逛逛,却让她进去是啥道理呀?”
李儇头也不回的顶道:“废话,他们是男人哪。”
葵夫不觉心跳加速。从太子兄妹的争吵当中;她有预感大事将要发生。
“男人?”李决明不服气的快步走到葵夫跟前,直指葵夫道:“她除了身著男装,其他有哪处像男人?皇兄你是昏了头花了眼吗?怎么看,她都是个绝色美人哪。”
鬼!这个鬼婆子!葵夫在心里咒骂道。此刻她冷汗直流、双腿打颤,半句辩驳的话也吐不出来。被人一语道破她的秘密已够令她恐慌不己,别说现在光天化日下身处大街,更糟的是她正在掌握她生杀大权的太子面前——这下她肯定完了。
“你别说了!”李儇作梦也没想这个全京里也没人发出的疑问,竟让这精明的妹妹给一眼就识破。虽然他很希望能有个人来帮忙证明葵夫的真正身分,可像她这么嚷嚷,被全部的人知道后,葵夫的小命哪里还保得住呀。
“你就带她堂而皇之的进嬉花楼,却把妹妹我堵在门外是何居心?这不公平。”
情势最糟也莫过于如此。葵夫又困窘又著急的倒退了一步,想逃离决明的视线所及。
她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决明走向前,与葵夫面对面,若有所思的打量起葵夫。“大哥,你这么坚持带她进去,该不会是对人家打什么主意吧?”
“你——你说我对她——”他不过是要葵夫承认她乔装罢了,哪能说是在打她的主意?李儇一回头,接触到葵夫的目光,一时接不下话。这个白痴妹子,居然把他还没想到的心思给抖了出来!一想到妹妹的提议,李儇反倒觉得难为情起来。大白天的……葵夫看到李儇突然不答腔,而且看她的眼神也与平日不同,那种感觉让她不由得全身灼热起来。她反射性的撇过头,羞红著脸低头不语。
“哈哈哈哈哈……”一串连绵不绝的爽朗笑声爆了开来,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李儇、葵夫与决明不约而同看向笑弯了腰、险些跪倒在地上的单斌。
“你笑什么?”决明疑惑的看著这个无礼的鲁男子。
“我当然是笑襄城公主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将贤弟错当成是女人呀。”
单斌一向快人快语,话不内藏,他忘情的放声大笑道:“这位可是堂堂的定远侯、龙骧将军伍葵夫呀,您倒是说说看,这殿下还能对个男人做啥?”
单斌笑决明看走眼,殊不知在其他三人看来,他刚说的一番话才是最大的笑话。
“你才是傻瓜呢。”决明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她怎么可能会是——”话还没完,决明的嘴就被人从身后给捣住,没办法再争辩下去。她委屈莫名的看著阻止自己的大哥,那眼神正在责怪他怎么老帮外人却不帮她。
虽然李儇心里巴不得葵夫会因决明的指控而招认一切,但是一群风闻“伍葵夫”三字的群众又逐渐向他们靠拢过来,为免另节外生枝,他只好让妹妹暂时安静下来。
有那么一刻,葵夫对李儇抱有感激之情;虽然和襄城公主的争执李儇自个儿要负上绝大部分的责任,但他毕竟没把事情闹开,而带著大家逃离“嬉花楼”,单凭这点,葵夫是该感激他。
只是……,接下来她要怎么走下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