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他迈入晓书的病房内。
“谁?”背对著门口的晓书警觉地问著,并慌乱地擦去脸上的泪。“卢大哥吗?”来人的脚步较沉重,不像姊姊。
柯耀宇的脸色更添不满。她很想见他吗?这几天他常常在医院里遇到那个卢易泽,老是跟著纪家姊妹进进出出的,活像是晓书的男朋友似的。
耀宇一看到他就心烦!他很讨厌姓卢的看晓书的眼神,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一个箭步奔上前,他硬把晓书由床上抓起来。
“你做什么?”泪痕未干的她惯怒地瞪著柯耀宇。“放手!”
“跟我走!与其在这里哭泣,不如立刻到复健室去!”他每天都到医院来看晓书,很清楚她的复健情况并不理想。
“你管太多了吧!”晓书硬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蒙著一层水雾的眼底满是敌意。“柯耀宇,你还来医院做什么?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你对我没有任何责任,你不用再来看我!”
晓书认为柯耀宇之所以一直陪在她身边,纯粹是因为愧疚。他认为是他没有处理好丹莉丝的事,所以丹莉丝才会发狂地把她推下阳台。
但她不要他这样──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最基本的自尊,她不要任何人同情她、怜悯她,统统不要!
“你别管我来做什么!我再说一次,跟我到复健室去!”
晓书怒吼著。“你耳聋了是不是?我叫你滚,柯耀宇,把你混帐的同情心用在别人身上吧,我不要你的同情!”
同情?这两个字令耀宇顿住了。自己对纪晓书是同情吗?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每天只想往医院里跑?就算到了香港洽公,他也一定会排除万难地在当天返回,而后再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来。
是同情吗?还是内疚?
脑子混乱的他真的理不出半点头绪。
他只知道,当晓书由阳台跌落地面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脏也几乎停止了──他痛恨自己为何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他情愿被丹莉丝推下阳台的是他!
晓书昏迷期间,他跟纪家姊妹一起守在医院里。看著她毫无血色的小脸,前所未有的疼痛感在他体内钻动著。
他理不出那怪异的感觉是什么?向来自信的他从没那么慌乱过,他很害怕,如果晓书一直昏睡不醒,该怎么办呢?
有一股强烈而陌生的情愫在他体内悄悄萌芽,耀宇无法解释那怪异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同情,更不是怜悯!
他不会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怜悯上,就像他不会因为怜悯而接受丹莉丝一样。
如果他真的只是可怜纪晓书,他会直接给纪家人一大笔钱当作晓书的医药费,而不会放下正待开拓的台湾市场,天天来医院看她。
而且,如果他只是同情晓书,当卢易泽含情脉脉地喂晓书吃饭、陪她聊天时,他不会有一股想把他轰出去的强烈冲动。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对纪晓书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知道,他想照顾她,而且不准卢易泽碰她!
“没话说了吧?你果然只是在同情我!”他的沉默让晓书误会了。遭逢剧变的她,如今变得像只刺猬似的,无法相信任何人。“我早就告诉过你,会掉下阳台受伤是我自己运气不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也不用对我负起任何道义上的责任。你走吧!”
这个男人在同情自己!他天天到医院来看她,只是因为同情她罢了!就像是怜悯路边的乞丐一般地可怜她……
这项认知让晓书的心更酸涩、更疼痛,胸口闷得像是要炸开似的。她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在乎柯耀宇对她的看法?
卢大哥也天天来看她啊,为何她完全不在意卢大哥是否仅是同情她呢?她甚至也没兴趣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到医院里来。但,她发现自己竟该死地注意起柯耀宇有没有出现……
她讨厌自己这个样子,她不允许自己这么在意一个男人,尤其……尤其是在完全不确定他想法的情况下。
因此,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纪晓书,这个男人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你不必在乎他对你有什么看法,更没必要被他影响情绪,没必要!
柯耀宇从容地微笑,好整以暇地倚著茶几。“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同情你呢?难道,你真的觉得自己很可怜,需要别人的同情?”
“不!”晓书愤怒地反驳。“柯耀宇,我警告你别看不起我!我……我的脚只是受伤而已,总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
吼完之后,晓书才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对啊!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呢?脚只是受伤罢了,又不是全残了,她为何要躲起来痛哭呢?
柯耀宇的眼底闪过几不可察的笑意,更进一步地激她。
“嘿!挺有精神的嘛!不过,如果你只会躲在这里哭泣或骂人,那还真是令人怀疑你到底要何年何月才能站起来、才会跑会跳呢?我看啊……难喔!”
“闭嘴!”晓书气得一把掀开棉被。“柯耀宇,你少狗眼看人低!我很快就会证明给你看!”
凭著一股冲动,晓书努力地想下床。她望了床边的拐杖一眼,又犹豫地瞥向靠墙的轮椅。
她很想坐上轮椅到复健室去,但医生一再告诉她不要再依赖轮椅,只有努力地行走,左脚才会早一天复原……
柯耀宇冷冷地踢了轮椅一脚,嘲讽道:“到复健室去也需要轮椅吗?要不要我把它推给你?”他不希望她继续依赖轮椅下去,那对她没有帮助。
“不用!”晓书白了他一眼,傲然地昂首,拄著拐杖慢慢地走出病房。
耀宇没有跟上去,不过,唇畔的笑意却更加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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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复健室里,晓书挥去满脸的汗水,双手紧扶著栏杆,努力地想伸出自己的左脚。
往前跨去!往前!她大声地鼓舞自己。你可以,绝对可以的,加油!
但,重创的左脚完全无法承受她身体的重量,“砰”的一声,晓书整个人往前栽,重重地跌在地上。
“晓书!”守在一旁的晓檀奔过来,焦急地扶起妹妹。“你没事吧?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同一时间,走廊上的柯耀宇也往前冲了一步,但他马上命令自己暂时先别动。
晓书跌在地上,长发遮去她一大半的脸颊。刚刚重重的一跌,牵动了她全身的旧伤口,椎心刺骨的感觉立即袭遍全身。她紧咬著下唇,不准自己哭出声。她身上很痛,但她的心更痛、更绝望!
“先休息一下吧!”晓檀把妹妹扶起来,掏出手帕不忍地拭去晓书额头上的汗水。“你练习一整个下午了,瞧你累得全身都是汗,连多歇一会儿都不肯。”
原本排斥复健的晓书,这几天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很积极主动,除了睡觉时间外,她几乎整天都待在复健室里接受一连串的练习和肌肉训练。
这项改变虽然令纪家姊妹们非常振奋,只不过,看著妹妹咬牙接受一连串痛苦的练习,甚至连脸都发青了也不喊痛,身为大姊的她实在是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能代替晓书受还些苦。
“来!晓书,我们先到那边坐下。”
晓檀把她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著,柔声问道:“哪里痛?要不要请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晓书断然拒绝。
“那……你一定很饿了,我先扶你回病房,再去买东西给你吃好不好?午餐你只随便吃了一点,就一心一意要回到复健室来继续努力,累了一整个下午,肚子一定饿极了。”
“我不饿。”晓书失神地盯著前方,突然道:“姊,请你帮我办出院手续吧”
“出院?”晓檀好惊讶。“为什么要出院?晓书,医生说过了,你最好住在医院里,这样才方便继续观察与治疗。而且,医院里有最专业的复健医生可以指导你,留在这儿对你才是最有帮助的啊!”
“有什么帮助?”晓书凄凉地微笑,拚命压回悬在眼眶的泪水。“我已经看清事情的真相了,院方只会不断地给我一些虚幻的美梦,但,它却永远无法实现。我根本无法复原!我的脚……连站都站不稳……”
“晓书……”晓檀紧抱住妹妹颤抖的肩头,她拚命地深呼吸,不让自己在晓书面前哭泣。为什么?为什么晓书会遭受这么残酷的打击?
没有任何女孩可以在一夕之间承受自己居然变成残废的打击,更何况,晓书曾经还是伸展台上的专业模特儿啊!
晓檀哽咽地想替她打气。“不要灰心,我知道复健的过程很痛苦,我只恨自己无法代你承受,但你一定要有信心。不管是我、晓蓝还是晓签,都会给你最大的鼓励。”
“我没有要求马上复原……”晓书含泪低喊。“我可以忍受所有的痛苦,再累再痛我都会咬牙吞下去!但,为何老天不给我一点点希望?为何不肯让我看到一点点光芒?为什么我的左脚还是没有半点进展?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压抑已久的酸楚如洪水般决堤,晓书掩面恸哭。自从数日前被柯耀宇刺激地回到复健室来后,晓书就不允许自己再哭了。
她很明白,流泪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她一定要把握黄金复健期,好好地努力,早一天站起来,证明给他看。
她真的愿意吃苦,但,为何上天不给她一点点奖励?哪怕是再小的奖励,都会大大地鼓舞她的心啊!
“我不要再做复健了……”倚著姊姊,晓书任滚烫的泪水尽情奔流。“姊,你告诉我实话,我是不是永远好不起来了?我这一辈子都要当跛子,甚至永远要坐在轮椅上了,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晓檀的泪水也滚滚而下。她不断轻抚著晓书的背,很想找一些话来安慰妹妹,但,此刻她的心却揪成了一团……
不知痛哭了多久,晓书才慢慢放开姊姊,慢慢地支起身子。
她不再流泪了,但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这时,卢易泽步出电梯,直接找到复健室来。
“晓书,你果然在这里!我一出电梯就猜想你应该不会在病房……咦?你怎么了?”他注意到晓书的表情很不对劲。
“没什么。”晓书摇头。“练习时又摔跤了,我真差劲……”她好痛恨自己的没用,为何她就是无法早一天站起来?
“别心急。”卢易泽温和地安慰她。“晓书,你的脚毕竟是受了重伤,要马上复原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相信,只要你持之以恒,一定会看到成果的!”
晓书的眼神飘得好远,像是根本没有听进卢易泽讲的话。心灰意冷的她,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鼓舞了。
看到卢易泽,晓檀也拭去脸上的泪痕,低下头看看手表。“唉呀!都快七点了?医院外面那家专门卖药膳粥的一定快打烊了,我得赶快去帮晓书买些滋补的粥回来。卢大哥,麻烦你陪陪晓书,我去买一些粥,马上就回来!”
卢易泽今年二十八岁,比晓槽还大四岁,所以纪家四姊妹都称他卢大哥?:,
“好,没问题──”卢易泽一口答应。“不然干脆我去贾吧,省得你跑来跑去的。”
“没关系的。”晓檀微笑。“我知道晓书最喜欢的口味,卢大哥,这里就麻烦你了,我会多买几份,一起吃晚餐。”
一说完,晓檀便匆匆离去,赶著为妹妹采买营养粥品。
“还很痛吗?”卢易泽温柔地看著晓书,掏出面纸轻拭她脸上的泪痕。
晓书没有抗拒,她一直把卢易泽当成哥哥,也以为他这个动作只是单纯的关心罢了。
但,这一幕落到走廊上另一个男人的眼底,可就令他怒火狂喷了。如果不是巨大的自制力遏止了他,柯耀宇真的会冲出去把卢易泽的手给剁下来!
“都是我不好!”卢易泽愧疚地看著晓书雪白的脸蛋。“唉,那天晚上如果我的动作快一点,就可以早点冲回阳台阻止那个疯女人了!晓书,是我没有好好地保护你。”
“卢大哥,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件事与你无关。对了,你不急著回荷兰吗?其实我的伤势也没什么,反正就只是复健,你不用天天来医院看我。”
“晓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又要把我赶回荷兰啊?你真这么讨厌看到我?”他故意装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
晓书被他逗笑了。“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守在医院,因此而耽误了在荷兰的事业。”
“笑了!你终于笑了!”看到她的笑靥,卢易泽兴奋得像是中了头奖。“晓书,你一定要常笑,你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多么漂亮!”
面对他炽热的眼神,晓书尴尬地避开视线。自从卢易泽回台湾后,老是用这么火热又深情的眼神看著她,令她很不自在。
在她的想法里,他只是旧识,是邻居的大哥哥,他这样看她未免太怪异了点吧?二姊说他喜欢自己,莫非……是真的吗?
二十二岁的她从没谈过恋爱──当然,她的追求者很多,尤其当了模特儿后更是没断过。
但,她对那些男人根本没有特殊的感觉,不管追求者有一个还是一百个,在她的眼底,他们长得都一样,也勾不起她的兴趣。
不过,“恋爱”可是大学校园必修的学分,所以尽管晓书不谈恋爱,但她的同学们个个都爱得如火如荼。
她看过那些女同学热恋时的表情──突然之间容光焕发,不需要任何化妆品,整个人就洋溢著灿烂耀眼的神采!
那就是爱情吗?她很好奇,谈恋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真的要谈恋爱,她希望对方最好是个很有自我原则,而且有担当,又富男子气概的男人。他可以有点酷、有点自傲,就像柯──
什么?发现自己居然把恋爱对象想成柯耀宇,晓书很不满地喝令自己停止,真名其妙!她怎么会想起他呢?
柯耀宇对她一点儿都不友善,他们之间的相处从头到尾都是怒颜相向的,前几天他还对她冷嘲热讽,把她气回复健室来咬牙练习呢!她……她最讨厌他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讨厌他,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意……在意他有没有到医院来探望她?
好怪……
“晓书?”卢易泽不明白她的心思,很好奇她的小脸为何会忽然发红?“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喔,没有。”晓书赶紧回神。“对了,卢大哥,你真的不急著赶回荷兰吗?”
“当然不急。”卢易泽胸有成竹地道:“我在荷兰的事业是跟好友合伙的,我们彼此都很信任对方,况且我早就计划好了,这一趟回台湾来,我要好好地休息,多走走、多看看,还要吃遍超想念的台湾美食!”
他含笑地看著晓书。“现在的我,事业也算小有成就了,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早日娶到一位美娇娘。如果我真的带个老婆回荷兰去,家人一定很高兴的,他们早就催促我快点结婚了。”
卢易泽讲得眉飞色舞,晓书却越听越坐立难安。真的好奇怪,为何卢大哥总是以这种热烈的眼神看著她,而且还对她讲出这些奇怪的话呢?
她僵硬地笑著,并悄悄往旁边的座椅挪动,拉开自己跟卢易泽之间的距离。“好啊,卢大哥,我知道你想找个大嫂,如果有合适的女孩,我一定帮你介绍。”
“那太好了,我的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了!”卢易泽一语双关地回答。
他本来就很喜欢晓书,这趟回台后,发现她蜕变得更美、更迷人,比国外那些大剌剌的洋妞有韵味多了。因此,他当下便决定一定要好好地追求晓书,等她脚伤复原后,把她风光地迎娶回荷兰!
他又问了一句。“对了,晓书,你上面两个姊姊不会介意你比她们早结婚吧?”
他看得出来晓书不想回应他有关感情方面的问题,不过他只当她是小女孩害羞,心里一迳地想著:只要自己不斩地暗示她,巧妙地表示对她的好感,晓书一定会被他感动,进而接受他的!
“这……”听到这里,晓书更加如坐针毡。卢大哥真的好奇怪!“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耶!因为结婚对我而言是件很遥远的事,目前的我,只希望脚伤能赶快痊愈,早一天站起来。”
卢易泽微笑。“你放心,你的脚一定会好起来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眼看晓书更加惊慌,他很识相地不再步步逼近。他知道晓书是个单纯的女孩,可不愿心急地把她给吓跑了。
微妙的气氛让晓书觉得很不安,她期期艾艾地找个借口。“奇怪,我大姊怎么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卢大哥,麻烦你去楼下看看好不好?我怕她买太多了,一个人不好拿。”
“好,我去帮晓檀的忙,你在这里等我。”卢易泽拍拍她的肩膀,便起身离去。
“呼……”晓眷好不容易松了一大口气。真是太诡异了,她差点被方才那诡异的气氛给闷死。
她暗自决定,以后绝不跟卢大哥独处──因为,她好怕他又说出一些令她坐立不安的话来。
难道真如二姊所言:卢大哥非常喜欢她?
晓书没兴趣探究这个问题,不管卢大哥对她是什么心情,她对他永远只存有面对兄长的敬意。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水远都不会改变的!
揉揉酸痛的脖子,晓书正考虑著要不要再度练习行走时,一对母女进了复健室。
晓书常常看到这个短发的女孩,她好像是发生车祸而导致脚部受创的。
女孩一边拄著拐杖走入复健室,一边回头张望著。“妈,你回病房去吧,待会儿至豪可能会来,你告诉他我在这里。”
妇人低声回答。“不行!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练习呢?万一跌倒了怎么办?我要在这里陪你。”
女孩听了变得好著急。“可是,如果病房里没人,至豪来了就找不到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啊!妈,你快回去等他啦!”
妇人静静地看著女儿,默默不语。
“快去啊!妈?你为什么站著不动?”
妇人道:“容容,你就别管至豪会不会来了,你还是专心练习复健吧!”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唉,不会来的!她知道女儿的未婚夫永远都不会来的!
女孩不依。“妈,你怎么这样?难道你不知道我多想见至豪吗?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医院看我了,我想他想得快疯了,也等得好急,我一定要见到他!”
妇人闻言,眼眶都红了。“容容,听妈的话,先不要去想他会不会来,赶快做复健要紧。”其实至豪的家长已经提出退婚的要求了,只是,她不敢让女儿知道……
“妈?”女孩认真地看著母亲。“难道……你也跟爸一样,认为至豪不要我了,因为我的脚受重伤,很可能一辈子都要拄著拐杖,所以他嫌弃我?不,不会的!”
女孩大叫。“你们误会他了!至豪不是那样的人,他爱我!更何况,我跟他已经有婚约了啊!我们本来打算下个月就结婚的……”
妇人再也忍不住了,掩面低泣著。“容容,你不要再傻了!至豪他根本就……”
“妈?”女孩抓住母亲的手。“昨天至豪的父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一定有事对不对?告诉我!”
昨晚陈家两老突然出现在医院,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仅是面色凝重地把她的父母亲请到外头去。后来,母亲再度进入病房时,容容看到她的双眼红肿……
“他们……”妇人低泣著,紧抓住女儿的手。“容容,你要坚强!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这种无情无义的婆家,不要也罢!他们……要求解除婚约,因为至豪说,他不想一辈子照顾一个不能走路的女人,他无法负担!”
容容的脸色大变。“不!不会的!你乱说!至豪不会那样对我的!那……那一定是他爸妈的意思,一定是!他不会那样对我的!”
妇人心痛地抱住女儿。“容容,醒醒吧!不管这是至豪的主意,或是他父母的主意,总之,这门婚事是告吹了,他们要求解除婚约。”
“不会的……”女孩浑身发抖,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全世界。
“容容!”妇人搀扶著摇摇欲坠的女儿。“你没事吧?”她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容容,但,与其让她一直对至豪存有幻想、期待,倒不如让她早日看清事实。
“我要回病房!”容容浑身一直发抖。“妈,扶我回病房!我相信至豪会来的!无论如何,他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好……”
母女两人缓步地离开,此时,一直坐在角落的晓书脸色却发青。
她们母女之间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一开始她纯粹是好奇,可到最后她却越听越心痛,像是有一大桶冰水,直直地朝她兜下来,泼得她寒彻心骨!
媳爨得出那个可怜的女孩已绖被未来的婆家拒在门外了──相同地,晓书也想到自己的未来。
巨大的恐惧感猛烈地袭来,她觉得双手、双脚、脊背,一直到全身,都好冷好冷。
而一旁的轮椅和拐杖,更像是利针般扎痛她的眼。
如果她的脚伤一直没好,她是不是也要过著这么悲惨的日子?一辈子受人白眼,完全没有追求幸福的机会?
晓书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方才她还想著自己梦想中的恋爱对象必须具备什么条件,甚至荒谬地联想到柯耀宇……
但,她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很可能一辈子都要依赖拐杖!
那名妇人所说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至豪说,他不想一辈子照顾一个不能走路的女人,他无法负担!
是啊!晓书悲哀地想著,她的命运跟那名叫做容容的女孩又有什么差别呢?她们一样被幸福拒在门外,还来不及付出努力,就遭受对方三振出局的命运!
那个叫容容的女孩都订婚了,却还是敌不过命运无情的作弄……
晓书觉得眼底好刺、好酸涩!她的未来到底该怎么办?她……还能期待幸福嘛?
一想到自己往后只能苟延残喘,甚至要拖累姊姊们来度过余生,晓书就觉得万念俱灰。
她不要!她不要当个拖累家人的残废,她不要连最基本的盥洗都要仰赖他人,她不要日常生活完全无法自理!她更不要被剥夺追求幸福的权利!
她不需要有很多男人来追求她、奉承她,但,她也不能忍受男人对她投以同情又嫌恶的眼光,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与其那样,她宁可死!
死?
这个字毫无预警地进入她脑中,同时她想起,这里是──十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