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雩妮躺在床上,喉头干涸,苍白的脸涨成异样的红紫,以忍受烈性的药草汁涂抹在伤口处。
“痛吗?”赵嬷嬷边帮她敷药,边心疼地问。“要是痛你就哭出来,不要强忍着。”
这二十下板子,要不是执行的大叔们手下留情,她恐怕已经昏死过去,哪里能捱到现在。
见她闷不吭声,赵嬷嬷叹了口气,又道:“从没看过像你这么硬颈的丫头,脾气又臭又倔,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何必呢?”
抹好了药,待它干了,赵嬷嬷轻轻为她盖上被子,犹不放心地问:“真不要紧?”
“一时半刻还死不了,谢谢你。”柳雩妮淡漠地牵动嘴角,绽出一朵叫人心酸的苦涩微笑。
“小姐都不知哭过几日了,就你,硬是不肯流一滴泪。早知道,当初不该买你回来……”赵嬷嬷叨念着走出房门,这时廊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柳雩妮始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黑白分明的大眼,呆滞而空洞地望着窗外淅沥的秋雨。
不久,房门传来阖上的声响,想是赵嬷嬷去而复返。
“柔儿还好吧!有这样的爹算她倒霉,既不懂得关心她,又爱责罚她。你们上上下下都怕他,我呢,我是打从心里瞧他不起。”
没听见赵嬷嬷回应,猜想她大约是惧于李豫的淫威,不敢多说,于是又道:“坦白告诉你,这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迟早我会找机会逃出去,走得远远的。对了,那一百两我就放在床底下,等我走了以后,麻烦你把它取出来,交还给你家主子,请他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快半个多月了,她仍不肯承认李豫是她的衣食爹娘,是她顶头的主。
赵嬷嬷出奇的安静,这不像平常的她,柳雩妮一怔,勉强支起上身,才稍稍转动颈子,腰下即一阵刺痛传来,疼得她不得不趴回原位。
“听我这么说,一定吓坏你了?”她自顾自地长叹道,“人生就这样,高兴的凑在一起,惆怅的分手,天天的合,天天的分,几年之后,你就不会再记起我了。我这一走只觉得对不起柔儿,说了也许你不信,我还真是打从心里喜欢她,她跟我的性子像极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不像她爹的女儿,倒像是我的女儿。”
“那就别走。”背后的人突然出声,且是个男人的声音。
柳雩妮大惊失色,忙欲转身,一只大掌却适时按住她光裸的小蛮腰。
“别动。”他好意提醒。
“放开你的手!你都习惯一声不响的闯进别人的卧房吗?”可恶,她真是病死了,否则就乘机踹他一脚。
“为什么不求我?”李豫坐在床沿上,那双慑人的虎目已换成深邃温柔的眸子。
当李柔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跟他详细禀明之时,他已无法收回成命。
懊悔是必然的,但,怒意则未能一并消除。他发现心灵的一部份已经无法由自己驾御,他控制不了它。
他心湖里不是一直保有一个空间,存放着对某人的思念,怎地全没预警地,消失得令他措手不及?
是因为她?一名卑微的,又胆大包天、不懂逢迎、不屑谄媚他的丫环?
其实他可以不必那么生气的,为什么非打她不可?是卑鄙的征服心理作祟?
“求你不就表示我做错了事?可二十大板就可以教所有的人看清你不明是非,妄行伪善的真面目,值得。”柳雩妮伸手想推开他,竟扑了个空,整个人从床上跌了下去。
李豫趁势让她自动滚进怀里,双臂将她抱个密密实实。她上身只着一件单薄的水衫,下半身因刚抹了药,犹裸裎着婀娜的曲线。
“你不该蓄意惹恼我。”李豫的手抚向她修长的大腿,心如平原跑马,急剧奔驰。
柳雩妮惊惶按住他缓缓往上游移的手,不让他闯入禁地。“那不是主因,你不肯饶了我,是因为你怕,怕爱上我,怕管不住自己,甚至怕我卑微的身份辱没了你的鼎鼎大名。”
李豫不觉怔忡,鸷地凝视着面前这名一眼将他看穿的小小女子。
“既然瞧我不起,为什么要?”
“这种事没有道理可言。”轻巧的将她放回床榻,身子跟着捱了上去。“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催促,我无法自拔。”
“不怕我将来纠缠不休,或到官府告你?”
“官你已经见到了,告不告都于事无补。”
是啊,那个卓知府一肚子浆糊,叫人随随便便就和贪官污吏联想在一起,她又因为李柔的事惹毛了他,告官这条路是走不成了。
“至于纠缠?”他奸佞地一笑,不予置评。
见他伸手揭去了单薄的水衫,柳雩妮骇然地挪往床底,苍白小脸霎时泛成可耻的红云。
没想到第一次遇上的男人,居然就让她神魂俱夺,好像他的每一步都将踩在她身上、心上,迫使她变得懦弱无能。她猜中了他的心思,而他是否也看透了她的心?
冷雨打落园中的繁花,令颓然的暗香飘摇浮动,阵阵袭人。
李豫的巨掌忽地覆向她的胸脯,她陡地冷颤,尚未回神,那轻薄水衫已被褪至床榻下。
痛责过后,继而失身,她是否该为自己不幸的际遇哀悼?这一夜风流过后,他还会记得她这名微不足道的小丫环吗?
李豫俯身吻上她的眉眼鼻口,辗转缠绵。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境地,这样不恰当的时机里……她心中不是没有过渴望,找个好婆家,洗手作羹汤,裁制四时衣裳,平平凡凡,一生也就混完了。
在这样的因缘里,谁先爱上了谁,谁便注定要成千古恨。她不能爱他,不能!
“把眼睛睁开。”他低声喝令。“我要你看到我眸中的你,有多么的妖娆动人。”
“不,你骗我。”她不会也不要为他美丽。
“你尽可以撒谎掩饰直一心,但你怎么骗得过这双澄澈的水眸?”他的手倏地滑至她的下腹,紧紧地包覆住——
“呵!”柳雩妮意骇神夺地,两翦秋瞳陡然灿亮,如泣如诉地睇向他。
“对,就是这样。”他强壮饥渴地挺起身子,遂行他征服的目的。
急雨拍打着枝桠,发出恼人的哀鸣,庭园中的花树都禁不住张惶,一切变得奇诡,缱绻的情牵困囿住汗水淋漓的两个人。
八年来,他首度如此放纵自己,任由七情六欲四野狂奔,毫无理性的想掠夺一个女人的身心和灵魂。他心里鼓得满胀的欲念,演变成穷凶恶极的需索。
几乎要捏碎她娇弱的身子骨,弄伤她水嫩的雪肤,由蚕食而鲸吞,他成了可怕的猛兽。
柳雩妮咬着樱唇,克制地不肯吟哦出声。男人肆虐的魔爪,使她的痛苦倍增,却又无力反抗。
“我痛!”在极致的那一刻,她终于忍抑不住,瘫软在他强壮的臂弯里。
“原谅我。”李豫紧拥着她入怀,惭疚地低回着她的名字。
“在你夺去我清白的身子之后?抱歉,我没有那样的雅量。”柳雩妮不知该如何适切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怔怔地颦怒望着他。
“我会补偿你的。”
“你一向都这样安慰被你凌辱过的女子?”蓄满清泪的眼,朝他迸出两柄刀剑似的利刃。
“除了你,我委实情不自禁,这一生,我不曾对不起过任何女子。”
“信你我就是小呆瓜。”她用力推开他,蜷缩着将身子埋入被褥里,泪水于此时决堤而出,纷纷漫过粉颊,淌落枕畔。
此刻她才了解,长年枯寂缺少关爱的心,是多么渴切被拥有,不再像个漂流无主的浮萍。然,天地无情,让她一路颠踬而行。
身旁躺着的并非她的良人,她得不到该有的承诺,未来该当如何?永远当个不见天日的情妇兼丫环?
“试着相信我一次,行吗?”不让她挣脱怀抱,猿臂一勾,她又重新成为禁脔,密实地贴合着他的胸膛。
尘封太久的心湖,将他淬链成苦行的僧侣,几乎忘了软玉温香的美好滋味。
“你可以要求财富和名份。”灼热的唇轻柔地刷过她白玉瓷瓶似的颈子,再度蛊惑她的心魂。
“希望这不是你一时的仁慈,我可是个贪得无厌的女子。”柳雩妮挣扎着躺回软垫上,拉起被子,小心地遮住他俩放浪形骸的证据。
“既然如此,为何想逃?留下来,你将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他骄狂地揭示旁人望尘莫及的财势和强权。
“和平凡的幸福相比较,你给的荣华富贵诚然缺乏足够的吸引力。”一个女人无论长得多美丽,前途多灿烂,若不能嫁予多情郎,终究要承担命运上诡秘与凄艳的煎熬,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但至少可以满足你的‘贪得无厌’。”他城府深重地把方才顺口说出的“名份”保留住。就他而言,金银珠宝的施舍,远比名份的给予要容易也简单得多。
“别太有自信,我的欲求将会让你大吃一惊。”谁说贪得无厌非得是对钱财的渴求?
***
吟风别院从晌午就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氛围里,赵嬷嬷和张大姐她们显得格外忙碌。
谁也没留意到柳雩妮一夜之间经历了重大的变化和浩劫,只除了李柔,然而她也是半猜半疑,到底仍是个懵懂的孩子。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两眼依然红肿,小小的脸蛋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叫人好不心疼。
“快好了吧。我擦了你爹的金创药,已经不那么疼了。”想起那没良心的坏男人,柳雩妮就火气猛冒,假使不是因为昨夜的一翻纠葛,他大概没那么好心肯把那治伤良药拿给她用。
“爹一定很后悔打了你,他其实很喜欢你的。”
“谢谢他的赏识,我承受不起。”掀开被子,柳雩妮本想下床稍加梳理仪容,一阵冷风直贯而入,哆嗦中才惊觉周身仍是一塌胡涂。
“这血……这是……”李柔惊愕地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
“没什么,只是昨儿被打得皮开肉绽,难免血痕遍布。”她张皇地拉着被子一角,把荒唐的行迹遮掩住。
“你别骗我,我听过张大婶提起过,是不是爹?”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问了也就算了,犯不着那么兴奋,会长不大的。
“那肯定是了。”她居然兴高采烈地命人帮柳雩妮的床榻重新铺上干净的被单和褥垫,还端来一大碗热腾腾的燕窝粥,和一大盘鲜果。“爹有没有说你们几时成亲?”
“别傻了,这难道是你爹的第一次恶行?如果每欺负一个女孩子,他就答应把人家娶回家,你不是要有十七八个后娘了。”透支了过多的体力,柳雩妮觉得四肢乏力,下身痛得宛如被撕裂一般。
“快别这么说,这些年,爹爹连个红粉知己都不曾有过。爷爷奶奶前前后后不知帮他安排了多少次相亲,都被他给婉拒了。就算偶尔上上酒馆喝两杯,也是很洁身自爱的。”李柔边说还边拼命点头,以加强最后那句成语的可信度。
“那还不是一样。”上酒馆找女人比弄个金屋来藏娇,毕竟要省事多了。依他昨夜施加于她的凌辱判断,这坏男人根本是头欲壑难填的兽。
“不一样,我感觉得出来,他对你是特别的,甚至比我还喜欢你。”
“你喜欢我?”这好像不是她所认识的李家大千金哦。
“唔,喜欢到欢迎你来当我娘。”她一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又瞎说了。”柳雩妮心情沉重地幽幽一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要是有呢?”李柔相信她父亲是不会随便对女孩子动情的,既要了柳雩妮就必然有他的打算。
“我也不会答应的。”
“什么原因呢?”
“因为我不爱他。”正确的说法该是,她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她还没有时间跟自己对谈,真正了解自己的心意。
她很清楚,太多太多女人冀望成为吟风别院的女主人,李豫不会独厚她的。
“没理由呀。”李柔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住她。“我爹有钱有势,而且英俊潇洒,这样的男人你还不爱,是不是太挑剔了一点?”
“是!他很好,可惜我没这福气,这理由够充分吧?”仅只一夜,她从少不更事的小女子变成了女人,在完全无备之中。她该拨点时间抚慰伤口,而不是急着去考虑未来的归属。
“你最好积极一点,如果你的心没有你的嘴巴那么无情的话。你知道吗,爷爷奶奶今儿又要来了。”
“你爷爷奶奶突然造访,想必有重要事情?”
“唔……”李柔眼睛瞟来瞟去,大约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也不算是,反正他们很闲嘛,三不五时就爱到处走走,真的没什么。”
李柔到底年纪尚轻,说起谎来眼皮就不自觉地猛眨,第一天上课,柳雩妮就发现她有这么个“好习惯”。
没什么又为何特别提出来讲?
“难怪一大早就不见其他的丫头们,原来忙着去到处张罗了。你也快去准备迎接他们吧,用不着理会我。”
李柔苦涩地摇摇头,“他们不会想见到我的。”
“我不懂?”世上哪有祖父母不想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即便李柔是个女孩儿,也该被视为掌上明珠呀。
“是很让人难以开口的理由,将来你就会知道。”七八岁的孩子笑起来竟然有沧桑的味道。“来,我削梨子给你吃。”
“柔儿。”她第一次充满慈爱地唤着这名“孽徒”,“告诉我,你娘呢?”
“死了。”李柔努力想绽出一抹天真的笑靥,却弄巧成拙变成悲哀的自嘲。“她和我爹只成亲四个月就生下我,”生下我就死了。现在你晓得为什么我爷爷奶奶为什么不想见我了吧?”
“他们认为是你克死了你娘?”她直觉的认为十成十是这种要不得的八股观念,真要命。
“你啊,”李柔童稚的容颜总算揉进一朵朝阳。“嬷嬷才说你聪明伶利,一下子又不灵光了。”
“什么意思?”她的脑袋瓜子的确打结了。“除此之外,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雩妮,雩妮!”廊外张大姐叫得好不慌张。
“这时候她来这儿做什么呢?”柳雩妮刚拉起被子,将颈子以下包得密不透风,她就一股疾风似的扫进来。
“嗳哟!姑奶奶,甭睡了,快起来,老太爷和老夫人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了,你的伤如果不太严重就起来帮帮忙,赵嬷嬷说由你去伺候两老,再适合不过了。”
“不行,她昨天才被打得半死,现在哪有力气去做什么?”李柔端起大小姐的架子,朝张大姐就是一顿斥责。
“嗳哟,这我也知道,大小姐你先别光火,本来说好只是安排老爷和卓家姑娘相——”
“张婶!”李柔忙制止她往下说。
“怎么,老爷相亲的事不能提?”张大姐瞪大眼睛,傻呼呼地问。
唉!这就叫欲盖弥彰。
李柔忧心地瞟向柳雩妮。“别担心,这只是爷爷奶奶的‘例行公事’,作不得准的。”
柳雩妮乍闻“相亲”一词,内心立即波澜万丈。那厮才离开她的床,又迫不及待赶着去见另一位名媛淑女,这就是他所谓的“补偿”?
李柔见她脸色煞白如纸,知道大事不妙,急着把张大姐打发走,“你另外去找人帮忙,不要在这儿打扰我们说话,快去!”
“这样啊,好吧。”张大姐搔搔头,看她两人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她没辙啦,屁股一扭到大厅去了。
“嗨,你——”
“什么都别说,让我一个人静静。”她闭起眼睛,躺回床上,谢绝一切安慰之辞。
“好吧,那……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听到房门轻轻掩上,柳雩妮迅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匆促地套上由罗田镇带来的粗布衣裙,两袖清风的奔向后花园的侧门,向守门的家丁佯称出去采办货品,顺利地逃出李豫的势力范围。
今儿阳光普照,她坚决地对着朗朗乾坤立誓,将和李豫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
西冷桥头,由一艘豪华船上走下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位老人家。
两人在船上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下了船依旧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都是你,不好好管教他,他才敢一拖再拖,没把延续咱们家香火的大事放在心上。”
“,现在年轻人有他们自个儿的想法,勉强不来的。”老翁接过家仆呈上来的一盅热呼呼的茶,兀自啜了一小口,确定不烫口,才转身递给老婆婆。
“不勉强?难道由着他拖到七老八十?你给我清醒点,万一他又罔顾祖宗家法,给我跑去娶一个身世不清不白的青楼女子,我惟你是问。”
“,这种事不好在大街上嚷嚷吧?”老夫妻俩边斗嘴边往大街走。“卓家小姐什么时候到?”
“约好了午时一刻碰面的,大概就快到了。”老婆婆看到路旁摊子上五颜六色里了糖的杏仁、核桃,忍不住嘴馋。“华安,拿荷包过来。”
“冀大夫交代过,你不能吃太多甜食。”老翁向前劝阻,却遭了老婆婆一记白眼。
“我就吃一点嘛,小气鬼!”趁老翁不注意,她一把抢过家仆手中的荷包。
“嘿!你看看你,比个小娃儿还不受教。”
***
来到杭州好一段时日了,还没好好瞧瞧这美丽城镇的景致呢。
城内河道,东西向有九条,南北向有十九条,一街一河,居民摊贩,泰半前门临街,后门临河。粉墙照影,棂窗映水,十分淳朴却也掩不住繁华。
柳雩妮当了她随身惟一一件首饰,她娘临终时送给她的玉簪子,共得一两六文钱,雇了一艘小船,穿过水巷来到海涌桥,上了岸。
大街上很是热闹,各式摊棚应有尽有。此时日正当中,正是午膳的时候,她买了一碗什锦杂面,胡乱填饱肚子,继续往北行。从这儿步行回到罗日镇,以她的脚程约莫得花上两、三天,身上这一点钱,连今晚住店都成问题,要如何挨过三天,光想到这,就令她心情沉重得频喘大气。
“扒手,偷钱啊!扒手!”忽然听得一名老伯伯大声呼喊,她犹怔在当场,身旁倏地窜出一个人,险险将她撞倒。
“就是他,就是他!”老伯伯大叫着冲过来。
可那窃贼速度极快,一溜烟地已往前跑出十余尺,两旁如织的行人,竟没有一个肯见义勇为。
柳雩妮不假思索,弯身拾起路边一截废弃的木棍,瞄准那扒手的背心,使劲丢了过去——
准!正中背脊。她以前就是用这招赶走白吃白拿的街头混混。
窃贼吃她这一掷,脚下忽尔踉跄,旋即跌进卖面糊的摊子,这一磋砣,恰好让老伯伯赶上,逮个正着。
四下突地响起如雷的掌声,这群作壁上观的家伙们,就会放马后炮。
柳雩妮讪讪地咧了下嘴,继续埋头赶路。
“前面这位姑娘,请等等。”老伯伯追了过来,“姑娘大恩,小老儿感激不尽。”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她只是刚巧遇上,准头也刚好不赖,并非每天都这么神勇。
“如蒙姑娘赏脸,请移驾至茶馆内,让我家主人亲自口向你道谢。”
柳雩妮一听眼睛陡然一亮,反正马上就要走投无路了,去让人家随便道个谢也好,说不定能获赐个十两、八两的,也不无小补。
“就一下下哦,我还得赶路呢。”把姿态摆高一点做做样子,免得被人家看出她的心思。
***
老伯伯口中的茶馆原来是城中最富胜名的“丰馔园”。柳雩妮只听张大姐提过,这儿的东西精致又好吃,但价格也贵得吓人。
店小二一见到老伯伯,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恭谨地将他们引到二楼一间宽敞的雅房。
“请进。”
里头坐着的有三人,两老一少,老的想是一对夫妻,少的则是一名衣饰华丽,生得相当美艳,但神情极冷淡,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子;站着共八、九个人,应是那三人的奴仆。他们显然也是刚到不久,跑堂的正在为他们沏上热茶。
她一入内,两老马上热络地招呼她,那女子却莫名的现出鄙夷之色。
“小姑娘坐坐,不要拘束。”位居首坐的是一位年近花甲,气度雍容,一派森严的老翁,“方才要不是你仗义相助,我们就损失惨重了。”
“没想到杭州城的治安这么差,谁是这儿的父母官,真该好好检讨检讨。”老婆婆一边抱怨一边还不停的拈起纸包内的糖往嘴里送。
“还说呢,要不是你贪吃,弄得财钱露白,哪会招窃贼觊觎。”
“嘿!你就没错吗?我只是买包糖而已耶,世上就有你这么小气巴啦的丈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几乎忘了柳雩妮的存在。
她站得两脚发酸,正想着大概没搞头了,忽然听到老婆婆道:“我们该怎么谢你呢,小姑娘?”
“呃……”要不要保留一点形象,稍微假仙一下?“只是举手之劳,您老不必太客气。”
“既然如此,”那冷淡女子竟抢在两老之前开口,“冬儿,给她十两,送客吧。”
“十两会不会太少?”老婆婆才问完,说时迟,那时快,雅房内突然涌进来一大票横眉竖目的大汉。
“说!刚才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在大街上欺负我家小弟?”大汉粗声粗气,责问众人。
“是她!”那女子想都没想,就指向柳雩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