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祥子回宫后,足足让韩雍苦等了两个月才又带来了消息,与他相约今日在这家酒誧会面。这两个月来,韩雍心里始终记挂着这件事,每天都心神不宁;再加上宝黛害喜得厉害,他也跟着寝食难安。折腾了这两个月,韩雍看起来憔悴许多。
「韩公子!」小姑娘清脆的呼唤声传了来,韩雍猛然抬头,果然看到朱娉婷挥着手,兴高采烈地朝他跑了过来,后头跟着气喘吁吁的小祥子。
「主子、主子!小心别跌倒!」
「好久不见了,韩公子。」朱娉婷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上布满红潮,很开心地对韩雍笑着,像上次一样在韩雍身边坐下。
韩雍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朱娉婷行礼。「公主殿下,上回草民不知公主亲临,多有冒犯,请公主见谅……」
「喔,没关系,不知者无罪嘛。」朱娉婷脸上的红潮尚未褪去,又添上一层娇羞。「我特意溜出来看你呢。你最近好吗?我瞧你脸色很差呀。」
「公主,上次我醉得不省人事,不知道胡言乱语了些什么,请公主听过就算了,千万别当真。公主留下的东西我已经还给祥公公了,至于我那只宝玉绣袋,还请公主速速归还。」
朱娉婷见韩雍始终必恭必敬地拱着手,垂着头,没听见她满怀关心的问候,却只是急着要她归还绣袋,心里头那番久别重逢的喜悦不禁黯淡了几分。
「你说的是这只绣袋吗?」朱娉婷举起手,韩雍果然看见那令他茶饭不思的宝玉绣袋挂在她手腕上摇啊晃的。
「正是。此物对我意义非凡,请公主--」
「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怎么能要我还给你。」朱娉婷一把收回了绣袋,一脸娇嗔。「那日我欣赏你人品不凡,相信你是个大丈夫才与你交换信物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怎么能反悔呢?」
「公主,那天我真的醉了,连自己说过些什么都不记得了。酒醉之人胡乱说的话,公主怎么能当真呢?」
「你这么说,就是不肯负责了?」
负责?他何责之有啊。「公主,妳别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我跟你明明说好的嘛,你娘子不要你,我要!我招你为驸马,父皇就不能把我送去和亲。现在你反悔了,叫我怎么办?我不管啊,我死也不要嫁去鞑靼当和亲娘娘!」朱娉婷说着,竟红了眼眶,韩雍急得简直要下跪!
「公主妳饶了我吧,公主千金之躯,绝非我这等无德无能之辈能匹配的!公主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选来做妳的驸马。」
「可是我想就挑你嘛,我就喜欢你当我的驸马爷啊。」
韩雍见朱娉婷如此任性,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对她晓以大义。「承蒙公主错爱,但我已有妻室,这辈子连纳妾都不可能,更遑论去当公主的驸马爷。」
「喔,我懂了,原来你是怕你娘子不肯。」朱娉婷愤慨起来。「不许你纳妾,自己却红杏出墙,这种不要脸的女人你还不赶快休了她!」
「那是误会一场,宝黛她没有红杏出墙。虽然她的确是不准我纳妾,但……唉,多说无益,请公主快把绣袋还给我,那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
朱娉婷见韩雍真的很焦急似的,她犹豫了会儿,伸出手,将宝玉绣袋高举在韩雍眼前,「不然这样吧,我把绣袋还你,你就得答应做我的驸马爷。」
「公主,我说过了,我已有妻室,不能做驸马爷!」
「你把那个不守妇道的妒妇休了,就能当我驸马爷了。」
「我求求妳放过我吧,我不能休妻,也不能做妳的驸马爷,而且我一定要拿回我的绣袋。」
「你答应休妻,做我的驸马爷,我就还你绣袋。」
「公主!」
「你做我的驸马爷,我就还你绣袋!」
「妳这刁蛮女子怎么这么不讲理!」
韩雍气呼呼地瞪着朱娉婷,朱娉婷则是一脸笃定要招他当驸马的坚决,宝玉绣袋依然挂在她手腕上,随风摇晃……韩雍和朱娉婷互瞪了好久,他终于决定了,他才不管她那张漂亮又倔强的小脸看来有多委屈呢,他眼一瞄、忽然一把抓住了绣袋,转身就跑!
「韩雍!」朱娉婷惊叫了声,追上去。「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不起啊公主!这绣袋是我娘子给我的,我一定要拿回去!但是我真的不能休妻,不能当妳的驸马爷。公主正值荳蔻年华,将来一定能遇到更适合妳的男人的!」韩雍爬上马,回头朝朱娉婷喊着:「再会了!」
朱娉婷目瞪口呆,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像韩雍这样坚决不肯做她驸马的男人。等她再回过神,韩雍早就跑得远远的了。「韩雍……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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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韩雍从元宝黛身后环抱住她,低低唤了声。
白天他从朱娉婷手上抢回了绣袋以后,便头也不回、拼死命地奔回家里。这辈子从来没跑过那么快。他又怕那个缠人的小公主追到家里来,忙唤家仆将韩府大门关起,吩咐什么客也不见。几次旺福来报外头有一个小姑娘怒气冲冲地要找他,他装生病、装不在,躲在房里死也不肯出来,希望她知难而退。幸亏她没有坚持太久,不到晚上就离开了,他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定情绣袋找回来了,那个不讲理的公主也被打发走了,终于赶在元宝黛发现他闯了个大祸之前把所有麻烦都解决掉,现在他心无牵挂地拥抱爱妻在怀--这两个月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愉快满足过呀……
「怎么啦?」元宝黛任韩雍将下巴抵在她肩窝上,听他那口气就知道他又要撒娇了。「咦!你胸前鼓鼓的是什么?」
「呃,是妳送我的绣袋……」
「原来你把他藏在这里,难怪我好久没见你系在腰上了。」
韩雍心里猛然一跳。「是呀,系在腰上怕弄丢,藏在胸前比较安心……」
「谢谢你这么宝贝我送你的东西。」元宝黛笑道,伸手拍了拍韩雍的颊:「对了,最近看你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很不开心似的,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
「没有……」即使有,也已经被他解决掉了。「现在唯一能让我挂心的就只有妳,跟妳肚子里这个捣蛋精。」
「他还没出生你就说他是捣蛋精,天底下有你这种爹亲的吗?」元宝黛掩笑。
「他还没出生就折腾得爹娘为他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着,这可不是捣蛋精吗?」韩雍数落着宝黛肚里娃儿的不是,毫不客气。没办法,他怕这捣蛋精生出来以后他就舍不得骂他了,还是趁现在骂一骂比较痛快。
「你呀,别只知道教训咱们的孩子,婆婆跟我说过了,她当年怀你的时候也是这么辛苦的。我还问过我外公,他说我娘怀我的时候照样干活儿,轻松得很,可见这孩子懂得这样折腾娘可都是跟你学的。」
「这样啊……」韩雍有点惭愧,原来是这孩子不知学好,竟然学他爹当捣蛋精。「对不起啦娘子,都是我的错,妳为这孩子受的苦就全算在我头上好了。」
「又算在你头上?你要不要算算记在你头上的帐可有多少了呢。」元宝黛双手覆在韩雍手上,和他一起抚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我知道、我知道,娘子为我受的罪太多了,我这辈子恐怕都偿还不完,所以我决定下辈子继续还。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韩雍向来言出必行,妳下辈子可别忘了来找我讨债。」韩雍一边说,一边自己害羞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样说实在是太肉麻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跟宝黛做这样的约定,好像真的两个人之间说好了,来生就一定能像今生般恩爱……
「一定、一定,你到时候别不认帐就好。」元宝黛忍不住笑出声。韩雍却沉默了好久,才将怀里的元宝黛拥得更紧些。
「娘子……」
「嗯?」
「我真的好爱妳……」唉,还是把脸埋在她颈后,说肉麻的话比较不会脸红。
「我知道。」元宝黛声音带笑,更带着甜意。
「那妳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妳都一定要记得--我爱妳。」
「你放心,我会一辈子都记着。」
元宝黛毫不犹豫地点头允诺,让韩雍觉得安心许多。至于他为什么感到不安,他自己也不晓得。也许……是因为今天晚上的月缺了一角,显得有些黯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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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宫中忽然传来圣旨,命韩雍夫妇进宫晋见。韩府众人皆不知所以然,元宝黛更是疑惑,只有韩雍一听那圣旨便呆住了。
进宫晋见皇上与公主--娉婷公主!韩雍心中挣扎,几番想将他遇到朱娉婷的事告诉宝黛,却总是说不出口,直到此刻,他们夫妻俩已经跪在金銮殿前。
「都起来吧。」皇上手一抬,要他们俩平身,韩雍抬头,看见皇上脸上大有不悦之色,而坐在一旁的娉婷公主则是一脸委屈。「原来你就是锦田伯的儿子韩雍,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难怪公主会对你如此钟情了。」
元宝黛听至此,惊讶地转头望向韩雍,韩雍连忙伸手抹抹满脸的冷汗。
「请皇上恕罪,但草民实在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娉婷已经把你们俩的事都告诉朕了,你无需多做隐瞒。本来娉婷和鞑靼王子的婚约都已经说好了,但娉婷是朕唯一的女儿,朕实在不忍将她与所爱之人拆散。你既然曾允诺过要当娉婷的驸马,就不该反悔,朕命你尽速择日与娉婷完婚。」
「皇上!草民从未曾允诺过娉婷公主什么,我根本不认识娉婷公主!」
始终坐在皇上身边的朱娉婷霍然起身,指着韩雍怒道:「你敢说你不认识我?那日你为了你的妻子红杏出墙而黯然离家,是谁在你身边陪着你?!」
韩雍哑口无言,愣在原地。元宝黛看了朱娉婷一眼,又回头看韩雍,轻声问道:「相公,你真的认识这位……娉婷公主么?」
「娘子,我……」韩雍欲言又止,元宝黛霎时明了了。
「公主,就算我相公认识妳,我相信他也不会答应当妳的驸马爷。」元宝黛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地道:「正如公主所见,韩雍他已有妻室。」
「他虽已有妻室,但他当初娶妳并非心甘情愿的,而且他对妳有诸多不满,却惧于妳这悍妻而敢怒不敢言,这些妳可曾知道?」朱娉婷直视着元宝黛,开始将韩雍酒醉那日曾跟她说的他和元宝黛之间的种种往事,加油添醋地全说了出来。从他们如何相识、如何成了真夫妻、她如何教训想勾引韩雍的华小虎、如何逼使韩府众仆对她唯命是从、如何干涉韩雍在丰和行的生意、如何使得韩雍在外人面前一点男人的面子都没有、如何不准韩雍纳妾,却自己红杏出墙……
元宝黛听着,不禁愣住了。这是不了解他们夫妻俩的旁人才会说的闲话,无非是想取笑她这个老是太急着替相公把事都做好,却显得相公太依赖她的妻子。她从不为这些闲话生气,但是这些事……平常居于深宫内院的公主,为什么都知道?她向谁打听来的?谁告诉她的?难道是韩雍……
「其实他老早就想休妻了,可是他心太软,妳又如此凶悍,他始终不敢开口。但那日他与我相遇后,我与他彼此一见钟情……他答应过我,会把妳这个护妇给休了,然后当我的驸马爷。」朱娉婷脸上露出一副炫然欲泣的模样,哀怨地朝皇上哭诉起来:「我知道我不该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但韩雍他的确答应过会娶我,我也深信不疑,没想到如今他仍惧于那个妒妇而不肯对我负责……我不怪他,只能怪我自己太容易相信人了!父皇,女儿喜欢的人就是韩雍,就算他不肯当我的驸马,我也不会因此嫁去鞑靼的!」
韩雍不可思议地瞪着开始掩面啜泣的朱娉婷,几乎快昏过去!这刁蛮女子为了不让自己嫁去鞑靼,简直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了。看看她这个信口开河、昧着良心诬陷他的手段有多卑劣。「喂!妳怎么可以这么蛮不讲理!」
「放肆!」皇上陡然大喝,拍桌震翻了案上茶水。
「皇上息怒!」一旁侍奉着的太监们眼见龙颜大怒,连忙跪了一地。朱娉婷半掩着脸,连忙使了个眼色要韩雍快快跪下请罪。韩雍不敢冒犯皇上,连忙跪下了,他拉着元宝黛要她一起跪,她却犹豫半天、才很不甘愿地屈了膝。
「公主对你如此情深,你竟不知好歹、不守诺言,辜负她一番心意!」
「皇上,草民真的没有答应过公主。」
「你的意思是公主说谎了?」
「女儿所言句句属实,祥公公可以作证,请父皇明鉴。」朱娉婷哽咽道。
「韩雍,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答应过公主什么,可有人能替你作证?」
韩雍见问,愣了好久,才茫然摇头。
皇上哼了声,继续道:「既然如此,朕相信娉婷公主不会骗朕。她是金枝玉叶,招你为驸马已经是委屈她自己了,没道理对朕说谎。」
「我也不相信我相公会敢做不敢当!」元宝黛忽然打断了皇上的话,愤而起身。「我相公是天底下最有良心的男人,绝对不会辜负人的。倘若他真的答应过公主要娶她,他现在一定不会反悔。」
「娘子、娘子……」韩雍跪在地上,连忙要拉元宝黛,却阻止不了她继续说。
「皇上单凭公主片面之词,就认定是韩雍辜负公主,这未免太不公。」
「大胆刁妇!竟敢对皇上如此无礼!」总管太监在一旁喝止元宝黛,皇上却挥了挥手,仔细打量了元宝黛两眼。她那双眼睛正愤怒地直视着他,除了令他感到些许不快,更感到有些熟悉……
「元宝黛,妳本是韩雍的元配,自然要为丈夫说话,但娉婷公主是朕唯一的女儿,朕绝不容许任何人让她受委屈。如今是韩雍他拿不出证据来,娉婷却是指证历历,难道这样还能算是朕偏袒自己的女儿吗?」
「父皇,当初韩雍还跟我互换定情信物,我送他我的珍珠坠,誓言招他为驸马,他把他最重要的宝玉绣黛送给我,答应休妻后会娶我。没想到这女人一发现我跟韩雍的事后,就逼他把我送给他的珠坠还给我,还硬是把他送给我的绣袋抢了回去!」朱娉婷呜呜咽咽地道着委屁,却在元宝黛心上更添一层打击。
「绣袋?公主知道咱们的绣袋么?」元宝黛又错愕又生气,焦急问道:「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娘子……」韩雍知道他根本没把他闯的大祸给补回来,反而愈补破洞愈大。早知道就该照实跟宝黛说的……「娘子,这一切都是误会,那天我不该一气之下跑出去喝酒的……可是妳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妳的事!」
「怎么?果然有那绣袋吗?那么娉婷所言并非虚构了?」皇上冷哼一声,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脸悔恨万分的韩雍,又看了眼昂然站在他面前、毫不畏惧地瞪视着他的元宝黛,最后看向了站在他身旁这个又任性又惹他心疼的小公主--
「事已至此,总要有个了结。韩雍,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你的确曾与娉婷交换过信物,朕不管你是喝醉酒还是有别的借口,娉婷听信了你的承诺,也已对你动了真情,你就应该要对她负责,遵守诺言,娶她为妻。」
「皇上!」韩雍和元宝黛齐声喊道,却遭到总管太监的喝止。
「至于娉婷,她身为公主,绝不能嫁给一个平民百姓作妾,但若要因此命韩雍休妻,对妳也是不公。」皇上对元宝黛说道:「所以朕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韩雍无需休妻,娉婷嫁给韩雍后,与妳平起平坐,妳们两人不分大小,共侍一夫,这么一来,朕也不至于太护着自个儿的女儿,也算替妳作了主了。来人!」皇上一声令下,便有太监从一旁端来了一壶酒,和一只银杯。「这件事情韩雍有错,但娉婷任性妄为,擅自托许终身,也有不是。朕知道妳受委屈了,所以命娉婷公主敬妳一杯酒作为赔罪,喝了这杯酒以后,你们三人得好好相处。娉婷!」
朱娉婷依言端着酒杯来到元宝黛面前,元宝黛瞪视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转动着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脸上丝毫没有哭过的痕迹,嘴里头甜腻腻地朝她唤:「大姐姐……」
匡琅一声!银杯被元宝黛挥落在地,洒了朱娉婷一身的酒水。
「妳!」朱娉婷错愕不已,又羞又怒。「父皇!」
「元宝黛,娉婷公主纡尊降贵,诚心诚意与妳和解,为何妳不肯接受?」
「我为什么要接受?她明知韩雍已有妻室,却还是对他死缠烂打,甚至强逼他休妻再娶,简直就是不知羞耻!而皇上你身为九五之尊,竟然纵容公主在外任意妄为,不思教养!一个皇上、一个公主,竟然如此仗势欺人、欺压百姓!简直是--」元宝黛气极,伸手抢过太监手里的酒瓶往皇上扔去。「欺人太甚!」
「小心啊皇上!」众太监们惊呼,连忙冲上前去护驾。没想到元宝黛臂力还真不小,酒瓶被她直直扔到了皇上眼前--差一点就砸在皇上的头上。
「父皇、父皇!您没事吧?!」朱娉婷几乎吓傻了眼,急忙奔上前去察看,眼见父皇无碍,她立刻转身喝令:「大胆刁妇!不但对皇上出言不逊,竟然还想趁机行刺皇上!来人啊!把她给我押进天牢去!」
韩雍见一下侍卫果然举着刀冲过来将元宝黛团团围住,他连忙奔上前朝皇上和朱娉婷跪下磕头。「且慢啊公主!宝黛她绝无行剌皇上之意,只是一时冲动才会不小心冒犯了皇上,请皇上和公主见谅!请皇上和公主见谅?」
「她冒犯皇上、辱骂本宫,简直是大逆不道,理应处死!快将她押进天牢!」
「请公主饶命!请皇上饶命!」韩雍急急替元宝黛恳求着,不停地磕头谢罪。元宝黛却毫不畏惧,依然愤怒地瞪视着皇上和娉婷公主。
皇上惊魂甫定,怒上心来,正要下令将元宝黛打进天牢等候处决,却又因为看见她眉目间那抹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坚毅神情而迟疑了。勉强压抑下怒气,他踢开滚落在脚边的酒瓶,起身道:「元宝黛,妳胆子不小,竟敢对朕如此冒犯。朕念在妳一介女流,不与妳计较,但君无戏言,朕方才做的决定绝对不会改变的。」
侍卫们手上的刀在她脸上闪烁着白光,元宝黛仍然高扬着脸,坚决道:
「请皇上恕民妇难以从命。」
皇上一听,挑眉问道:「怎么?难道妳宁死也不愿与娉婷共事一夫?」
「只要我还是韩雍的妻子一天,我就绝不答应跟别的女人分享我丈夫,尤其是那些手段卑劣、仗势欺人的女人!」
「元宝黛,难道连朕的旨意妳都敢违抗?妳就不怕朕真的将妳赐死吗?」
「倘若皇上真的如此不分是非,那我宁可一死,也不愿屈服于你这昏君之下!」
「大胆!」皇上大怒,挥手大喝:「立刻将这不知好歹的刁妇打进天牢!」
「皇上息怒、皇上饶命!我娘子气坏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请皇上不要理会她的疯言疯语!」韩雍磕头磕得飞快,不顾自己额上已撞出瘀痕,连忙又爬起身来拉住元宝黛。「娘子,妳快跪下求皇上饶恕!」
「相公!现在是他们诬赖你,错的是他们,我为什么要求他饶恕?!难道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没答应过要做公主的驸马吗?」
「是!我就是不记得我那天喝醉后到底跟公主说过了些什么!」韩雍忽然激动地大喊,不但吓了元宝黛一跳,也吓到了自己。看见元宝黛愤怒的眼里有泪,他心头一紧,握住元宝黛双肩,低声恳求:「娘子,我真的不记得了。我知道是我错,如果我当初没有怀疑妳,就不会一气之下跑去外面喝酒,就不会闯这个祸……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妳原谅我……」
「可是我相信你!」元宝黛紧紧握着拳头,用力忍着不甘的眼泪,坚决道。
「我知道妳相信我,可是皇上不信。咱们好好跟皇上讲,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但妳若得罪了皇上--」
「我不怕得罪他!他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难道就能这样仗势欺人吗?!这太荒唐了,我绝不答应!除非我死了,否则那个女人别想进韩家门!」
「父皇,这刁妇敬酒不吃吃罚酒,还屡次冒犯圣上,您就将她赐死吧。」朱娉婷身上的酒水还没干,气愤地在一旁搧风点火。
「皇上!是小人教妻无方,请皇上不要惩罚宝黛,惩罚我吧!」
众人屏息,全等着看皇上如何处置元宝黛。大殿之上只听得到韩雍不住磕头请罪的声音。皇上板着脸,和元宝黛四目相瞪,许久都没说话。冗长的沉默令人焦躁不安,韩雍却只能惶恐地等着、等着--
「元宝黛,妳屡次冒犯朕与公主,大逆不道,本是死罪一条,但念在锦田伯一介老臣,韩雍身为锦田伯独子,如此为妳求情,朕也不忍将妳处死。」
韩雍听至此,大松一口气,连忙磕头谢罪。「谢皇上恩典!谢皇上--」
「话虽如此,韩雍和公主的事情仍然要解决。元宝黛,朕给妳最后一次机会,妳可以选择照朕原先的安排,与公主共事一夫,或是如妳所说,宁可一死也不愿屈服,那么朕可赐妳白绫一缕。」
「皇上!」韩雍惊道。
「又或者……」皇上望了眼一脸惊惶的韩雍,慢慢道:「朕可命韩雍遵守他酒醉时对公主所做的承诺,先写休书将妳休了,再娶公主。妳既不是韩少夫人,韩雍要当公主的驸马,便与妳无涉。元宝黛,朕自认已对妳仁至义尽,这三条略妳想清楚了,自己选一条吧。」
元宝黛昂首,冷声道:「我说过只要我还是韩雍的妻子一天,我就绝不答应跟别的女人分享我丈夫。皇上既然如此昏庸,宝黛无话可说,请皇上赐我白绫。」
「皇上,皇上且慢!」韩雍猛然打断了元宝黛的话,跪在地上大声喊道。「请皇上容小人……写休书休妻!元宝黛她……宁死也不许我再娶妻妾,我愿以七出之条将这个妒妻给休了,请皇上成全。」韩雍额头紧紧贴着地,浑身颤抖,这着自己冷冷静静的说出这番话。他没勇气抬头看元宝黛,却听得到她在他身后哽咽的声音。
「韩雍,你真要休我……」
「我宁可休了妳,也不要劳烦皇上赐白绫。」
「我不相信你敢。」
「我就敢!妳看着--」韩雍愤然起身,将身上配戴着的东西一一解下,扔在元宝黛面前。「这是妳做给我的腰带、妳做给我的扇套,妳做给我的靴子、长袍、汗巾……」韩雍把能脱的几乎都脱了,扔了满地华美缤纷的锦绣绸缎,满地元宝黛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心血……他颤抖着手,隔着身上最后一件薄衣紧紧握住藏在胸前的宝玉绣袋,他不敢看元宝黛的眼睛,只能逼自己装出冷漠的声音。
「妳给我的,我全都不要了。妳看到了吧、听懂了吧,从此妳我不再是夫妻,恩断义绝,不管我做什么都不再与妳相关了。听懂了没?」
元宝黛再也忍不住,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不相信……」
「妳必须相信。」韩雍的声音很冷,像冰一样地刺痛了元宝黛的心,还有他自己的……
朱娉婷见事情发展至此,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想把韩雍害得太惨,她连忙对皇上道:「父皇,既然韩雍都已经答应休妻了,那就好了,没必要为了女儿闹出人命嘛。您就成全韩雍的心愿,让他写休妻书,然后放了那个刁妇吧。」
皇上允诺了,命人奉上纸笔,命韩雍当场写下休书。当太监把休书捧到元宝黛面前时,她的视线早就被泪水模糊了,看不清始终不愿看向她的韩雍,只看得到休书上韩雍单单写下的自己的名字。不知道是她泪眼蒙胧,还是刚写完的字墨迹未干,却沾到了不知是谁的泪水,显得模糊一片……
「韩雍……你……你好……」元宝黛哽咽难言,断断续续只能说出这几个字,韩雍来不及听清楚,侍卫就已经将她架出去了。
「原谅我,娘子……为了妳……跟咱们的孩子……原谅我……」
韩雍垂着头,手里紧紧握着藏在胸前的绣袋,眼泪终于滴落在金銮殿的地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末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