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光着脚丫,偷偷溜下床,摸到他身边。
水亮亮的眸子,在那张熟睡的大脸上,观察来观察去,纤纤玉指顶住他鼻尖,用力压扁。笨牛脸!
“长得还真像头大笨牛。都你害我变成一只爱碎碎念的麻雀。”她偷笑,对他扮个鬼脸,“看你下次还敢惹我生气!”这次要不理他久一点,让他有深刻体悟,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惹她生气。
笑凝他一会儿,她又光着脚丫爬回床上,很快便进入美美的梦乡。
第二日,两人起床梳洗,她仍是板着一张晚娘脸对他,看他小心翼翼地讨好她,虽然心里早就笑翻过去,但表面上仍是不理会他。
“不准再跟了。”她凶他,黏那么紧干嘛,不要上工吗?不是说这几日会很忙吗?忙到她要去上茅房,他也要跟吗?
他缩脚。
认为他已经接受她的警告,裴若衣满意地回头。
可她走一大步,他就走一小步,她跨两步,他走一步就跟上了。
“不准跟啦,我要去茅房,你也要跟去?”
话刚说完,她的脸没红,他的那张黑黑大脸倒先红了个遍,不光脸红,连脖子、耳朵全都红了。
他闷笑,可还摆着臭脸。
“你今天不是要上工吗?干嘛一直跟着我?”
“我……”
“不说就算了。”她作势要走。
“今天下午要出发了。”他一口气说完,然后紧张地看她的反应。
自从上次她生气,她就一直对他爱理不理,也没跟他说清楚,她到底要不要跟他走,到底要不要让他守在她身边,这么多日的煎熬,到今天便要见分晓了,他心里没底,非常非常怕她会要他滚离她远远的。
磨磨蹭蹭这几天,直到此时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刻,他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紧张得不得了。
她……究竟会怎么选择?
没想到她只是转个身,很奇怪地瞅他一眼,“我知道啊,你不是前几天才跟我说过吗?我包袱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你说要启程了。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便离开了。
开玩笑,她好歹一个大姑娘,真被这大男人跟去茅房站岗,她才要羞死了呢!
全佑福自从得到佳人的明确答案后,笑容就没离开过那张黑黝黝的大脸。他飞奔出客栈,一口气跑回驼队下榻的地方,吆喝早已整装待发的兄弟们好好饱餐一顿,顺便吩咐客栈里的伙计喂饱骆驼,准备充足的干粮和水,以便路上吃用。
“大牛,你要去哪里?不跟着一起吃点?”眼见大牛就要抬脚离开客栈,张大哥立刻拉开喉咙留人。
上次大毛去大牛那边闹事,整个驼队都知道了,大毛被修理得惨兮兮,直到前几天才能下炕。
“领队,大毛那混小子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吧,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弄得彼此都不开心!”一旁也有人跳出来当和事佬。
“对对对,大家一起喝喝酒,喝过了,就是再大的怨仇也像放屁一样,‘噗’一声化成风了!”
“哈哈哈哈……”几十名汉子笑得是东倒西歪。
全佑福还笑得最大声,他豪爽地拍拍胸脯,声如洪钟,“兄弟们的好意,我领了。大家都误会了,我这个人没那么多心思,费事记什么仇啊恨的。我对大毛兄弟也有不对,这就先喝一杯,算是赔罪。”
他从一位兄弟手中接过酒盅,豪迈地一饮而尽。
“快起来啊,大毛。”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大毛端起被硬塞进手中的酒盅,不甘不愿地起身,回敬了一杯。
但他没说一句话,阴着脸立刻坐下。
全佑福不以为意,一笑了事。
“我现在真的有事要先离开,替掌柜们办置的货还存在仓库里,还有最后几笔帐要对一下,顺便要把现银都结清。兄弟们也都少喝些,免得路上闹醉了麻烦!”
于是大家不再挽留,看着他走出客栈后,才回身继续喝酒吃饭。
“哼,还不是要去安置那个天仙似的小娘子,冠冕堂皇的理由倒是一大堆。”
大毛恨恨滴咕,又恨又怕又嫉妒的视线投向全佑福离去的身影。他不甘心,平平都是一样的出身,他甚至比那头粗鲁的蛮牛长得还称头,凭什么他就能得到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驼队在艰苦的环境中行进了月余。
直到现在,仍有很多兄弟无法适应--满是粗鲁大汉的驼队里,竟会出现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几十个汉子都有共同的心声:有女人还真是他奶奶的麻烦极了!
没女人多好啊,要出恭的时候,裤头一解,就地解决,不会不好意思,顶多被兄弟呛上两句黄腔,什么“小鸟这么小一只,还敢拿出来溜”、“大哥你该吃虎鞭狼鞭狗鞭喽,就那么几滴黄汤,做你女人下半辈子要哭死喽”之类的玩笑话,现下好了,一不小心给他忘记有女人在,裤头这么豪迈一扯--
“嗯哼。”
领队低沉的示警声马上响起,震得人背脊发凉,只好匆匆的提着裤头,夹着双脚,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地方尿尿。
这难度很大好不好?
千里黄沙一大片,连一根破藤烂草都没有,要人到哪里去找一大片遮羞的灌木丛?
憋得急了,可怜兮兮向领队求饶,可一双怒目瞪过来,吓得大伙只能跟自个儿的小兄弟打商量,提着裤子,眼里含着两泡委屈的男儿泪,急惊风似的翻过一座小沙丘,在痛苦与欢乐的极限中解放。
裴若衣也是红着一张脸蛋,幸好有厚厚的白纱遮着脸庞,她装作不知道,坐在骆驼背上半眯着眼睛装睡。
全佑福满意地转回头,小心翼翼偷瞄她一眼,见她半垂着眼睛,爱睡不睡的样子,他忍不住低声探问--
“是不是困了?”
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没消气,对他总是爱理不理,她接受他的照顾,不需他说,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但一跟她说话,她就维持那种懒洋洋的神态不言不语,常常把他急得抓耳挠腮,她才大发慈悲似的回应他几句。
他不只一次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耍着他玩,也不只一次回想当日,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天大事,惹得她要这样对他。
可任他想破了一颗大头,也想不出来前因后果,索性由着她去耍小性子,反正他再笨也看得出来,她只是在惩罚他,故意让他小心翼翼、七上八下地紧张她,并不会赶他滚离她身边,更不会离开他。
这样就够了,只要她肯给他照顾,她爱怎么使性子闹气都行!
“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还是不理他,可幽怨的水眸瞟了过来。
全佑福心领神会,粗壮的结实手臂高挥,扯开嗓门吼着,“大家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嘈杂的谈话声此起彼落响起,大家纷纷扯紧手中的缰绳,让骆驼乖乖趴下来休息。
全佑福把裴若衣从骆驼上抱下来,并不把她放到地上。
这黄沙烫得能把人的脚底烤熟,她一双仅着鸳鸯绣鞋的小脚娇娇嫩嫩,他可舍不得她受一点苦。
“放我下来啦。”她娇嚷,不好意思地看看四周,果然有十几道含笑的视线射过来,她羞得又捶了他厚厚的胸膛一记。
“不行,你的脚会烫伤。”
他什么都可顺着她,但只要事关她的安危,他绝不会退让。全佑福单臂轻易抱紧她,丝毫不受她的挣扎影响,单手拉紧骆驼缰绳,口中“吁”了一声,让骆驼乖乖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