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柴兄对出污泥而不染的睡莲情有独钟啊!”萱雪寒看柴敏独自立于拱桥上,神情似乎若有所思的直盯着池中睡莲出神。
荷花花季已过,睡莲正是盛放时候。
“萱兄见笑了。”他方才真是看花看得出神了,池中紫色的睡莲最是吸引他,不知道为什么它会令他想到掬梦。那个他要人暗中调查,最后仅仅知道她来自下市集的奴隶贩子手中。
她是外邦女子?这倒是令他很吃惊,毕竟她除了皮肤比一般女子白,脸上轮廓稍深,她全然是中原女子的样子,乌黑的眼、发,精致巧丽的五官,最重要的是她说得一口道地的中原话。
对柴敏而言,掬梦一直是个谜。
萱雪寒看着池中睡莲,“我听说威武侯‘自愿’奉送了个美人给你,不知道此事是否属实?”萱雪寒当然知道柴敏和威武侯结了不少梁子,那老家伙怎么可能自愿贡献呢?他自己用都不够了,那老不修的花名是远播的。
一想到那晚的事柴敏不觉莞尔,“不管他是自愿或是被迫都只好认栽,谁教他老眼昏花捉弄错人。”
一听柴敏如此说,萱雪寒立即明白,心想,那老不修八成又想玩啥不入流的把戏,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怎么样的姑娘竟让‘冷面王爷’成为多情公子?”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少不了一、两个侍寝姑娘,皇亲中此风更盛,可柴敏一向特立独行,何以他会真将威武侯送的姑娘带回南清王府?
柴敏淡淡一笑,“一个性子贞烈如火的姑娘。”掬梦的美是罕见的,可真正让他觉得她不同于一般姑娘的是她的性子。初初见面的那夜,他就领教到她宁死不屈的烈性子。
她为了保住清白不惜咬舌以死明志,好个贞烈女子!
他带她回王府之后,为了使她安心住下,他几乎不出入“菡萏园”。接下来的一、两个月由于忙于公事,他出了城一趟,几乎已经忘了掬梦的存在,就在他快忘了她时,他又在回京城的郊外阴错阳差的救了她。
“贞烈女子?”萱雪寒俊脸上绽出抹笑意,“从来没听过你这么赞美过一个女子,看来你倒是在威武侯府那堆废物中掘到了宝。”
他夸张的叹了口气,“也好!免得一大群爱嚼舌根的老在你背后推测你是否有断袖之癖。”朝中的长舌公可不在少数。
也难怪人家好奇,毕竟柴敏的俊美是皇城中人人皆知的事,这么一个美少男却对姑娘不太有兴趣,这实在违反异性相吸的正常法则。
“断袖之癖?”柴敏冷哼了一声,“荒唐!”
“对了!我方才差点忘了,你最近最好留意些。”
“啥事?”
“我听说六王爷相你相了很久了,他把你列为他家郡主夫婿的不二人选,要是他哪天自作主张的请求圣上赐婚那可不得了。”
“他没那个胆!”
萱雪寒一笑,“女为母则强,男人也该是如此。为了他家郡主未来有个好的归宿,我不认为他有什么不敢的。”看着身旁仍一脸老神在在的柴敏,他忍不住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侍寝姑娘毕竟和名媒正娶的夫人是不同的。”聪明如柴敏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师父、师娘的仇未报前我不打算娶妻!”前几年他为萱雪寒下江南搜集国丈意图谋反的罪证时也曾暗中打听仇家的消息,可……他终究一无所获。
“师父、师娘?”曹雪寒一挑眉,“你果然是有武功的。说吧!为什么口风这么紧,竟然连我也瞒着?”虽然他早看出柴敏武功不弱,和他对上只怕还不分轩轾。
“我隐瞒习武的原因是怕我一旦与人动手会让人看出式功家数,仇家躲我只怕会躲得更凶,届时要揪出他,为师父、师娘报仇就遥遥无期了。”
“那仇家既然杀得了你师父和师娘,你找到他只怕也报不了仇。”
柴敏看了他一眼,“那个仇家不会武功,他只会使毒。我师父也不是为他所杀,而是殉情死的……”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那年他七岁,跟在师父身边习武正好满四年。
他忘不了,在一个下着雪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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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才短短的一夜哩,一大片树林的树叶全给染红了!大自然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虽说在北地并不乏枫树,因此看到美丽的枫红景象也不是第一回,可掬梦每每都忍不住赞叹着。
她独自一人来到王府后的树林。王府中人人都忙碌着,只有她一人闲得发慌,而她想帮忙做些事,那些佣人一看她动手,每一个都抢做得出什么都快。
怪了!以往他们不偶尔会让她帮忙的吗?怎么打从她上一回和王爷共乘一轿回来就变了?
每一回她才走近他们,那些人就离她远远的,还说什么让王爷看到了不好。
没人陪她说话,没人敢要她帮忙,于是她只好自己找事情做了,反正这柴王府大得吓人,短时间内她该不至于太无聊。
她弯下身子拾起了落了一地的枫叶。
“哇!真是好看。”掬梦笑开了脸。接着她又在林子周围发现了一种白瓣黄心的素雅花朵。在未正式入圣女宫时她和姊姊在原野上采着花朵编成花环,然后互相结带上的记忆又回到脑海中,那时候的她多么无忧无虑、多么快活自在。
那些记忆已经成为永远不可能再有的回忆了……没想到已经没法子再有的童年之梦却在异乡重温了,她没有法子再回圣女宫、没法子再呼吸故乡的空气,可……
她拿起一朵小花,折下一根韧草,将花一朵一朵地串连在一块,心情使然她轻轻地唱着圣女在祭祀时唱的歌曲。贵为圣女的她就算再喜欢民间轻快的旋律、热情的歌词,可那些被视为靡靡之音的歌是不被圣者及长老们允许传入圣女宫的,因此她只能唱祭祀歌曲,也只会唱那个。
轻柔美妙的歌声在秋风轻送中隔外清晰悦耳。心情一好,她放下了头上秀秀为她梳好的发髻,解下了色彩清丽的发带及金步摇。她不受任何束缚,就爱自由自在、随心随意。
编了一环花环之后,掬梦顽皮的将花环往头上一戴,然后往身后的花丛躺下。
懒洋洋的眯着眼看着和她一样不大有精坤的秋日朝阳,她舒舒服服地侧了身子,慢慢的闭上了眼。
舒服,真是舒服!掬梦在不知不觉中满足的叹了口气。心想,圣者最爱管这个、那个了,万一被他瞧见她这不庄重、“放浪形骸”的样子,非要疯了不可!一想及此,她不觉莞尔地笑了。
放松心情的她,在凉风吹拂下变得昏昏欲睡。可……就奇怪!她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睡,仿佛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瞧似的。
慵懒地睁开了眼,她赫然发觉柴敏正站在距她不远处,用一双带有嘲讽笑意的眼眸看见她。掬梦一惊,马上坐了起来,头上的花冠斜了一边。
天……天啊!他啥时候来的?不会方才她笑得像傻瓜的样子全给他看在眼里了吧?
柴敏复往前走了几步,他立于她面前,淡淡一句完全没有责备意味的说:“没规矩。”
“我……我以为没人,更……更何况……我又不是你们中原人,为什么要遵守你们的规矩。”她有些强辞夺理的说。
“你终于也承认自己不是中原人了!”她不但不是中原人,只怕还是与他那美丽而命薄的师娘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不会听错的!方才掬梦唱的歌谣正是他小时候师娘常唱给他听的歌,他不懂得歌词中的意思,可他一直很喜欢这首歌的曲子。那曲调优美而悠远,似乎听到最后还有一种空灵神圣的感觉。
“我也没打算隐瞒些什么。”她仰高头。“是你自己没问过我的。”
柴敏淡淡一笑、挑了下眉,然后蹲下身子,唇微一噘,“说得合情合理,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一些事了吧?”
掬梦明显的耍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看着柴敏那张总令人猜不透心思的俊秀面容。说真的,他真是好看,好看到她会有些怕他,那种眼睛总会忍不住让她追寻过去的感觉令她害怕。
每多接近他一些,她就愈觉得自己怕他。羞意、欢喜,一点温柔、一点柔情、一点……所交揉出来的情愫在她心中滋长,那种感觉仿佛她愈想控制它就愈欲增长……长那么大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因为我想知道!”
“为什么?”她直觉的想到了前几天秀秀跟她说过的话。
“掬梦,你的话太多了。”这姑娘常常忘记她自己的身分,下人在回答主人问话时只有回答的资格,没有问话的权利。柴敏也习惯这样的模式,可是掬梦却老是颠覆他的习惯。“姑娘家该学习着顺从,我一向赞同女子该三从四德的。”
掬梦的脸拉了下来,她不自觉的深锁眉宇,“包括乖乖的当个侍寝姑娘供男人淫乐?!”秀秀说得没错,柴王爷可能想要她侍寝,要不……他为什么要提三从四德?为什么要提醒她学习顺从?
她尖锐而直接的话语令柴敏眯了眼,他一股怒火在心中点燃,语若寒冰。“谁跟你说这些?”
“不管是谁说的,我……我绝对不当个低贱的侍寝者!”不管柴王爷有没有这个意思,她都得提醒他。
“你可知道我当初以什么名目向威武侯要了你?”他脸上有抹冷酷的笑容,“正是‘侍寝’,你认为低贱的侍寝!”
“不,我不要!”她惊骇得瞪大了眼,身子往后一寸寸的移动。
“进到了南清王府由不得你说个‘不’字!”柴敏的性子一向是冷沉、锋芒不外漏的,就算在面对仇家,或者再不喜欢的人,他都有办法收敛心中好恶,让人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可偏偏这来自外部的“蛮女”就是有法子激到他理智就在崩溃边缘。
掬梦困难的咽了下口水,从柴敏眼中读到可怕的怒气讯息。二话不说她立即起身站了起来,回身想快快离开危险地带。
她根本来不及跨出第一步,更别说施用天水之舞逃离,柴敏一把捉住她,将她的身子往下带,一个重心不稳,她整个身子往下坠,扑倒在他身上。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吧?她竟然……竟然就不小心扑在他身上。
她红透了一张脸,讪讪然的说:“我……”
她还没找到适切的话说,柴敏忽地一翻身将掬梦压在身下,他笑得既邪又坏,“方才那姿势我不习惯。”
“你……你别乱来!”她心脏狂跳着。
“乱来?”他轻笑,“我现在的心情再认真不过!我要任何女人,她们都不会对我说不,而你,却三番两次拒绝我,咱们这笔烂账要如何算?”
怎么算?掬梦瞪大眼睛将眉一锁,她故意漠视在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以及在心里略微波荡的心绪,“你要的姑娘她们从来不会求你‘平等对待’,而她们真正要的也不过是荣华富贵,可……我不同。”卸除圣女的身分,要她像普通人一样去谈场恋爱的话,她要对方拿得出真心交换。
“你的‘平等对待’是什么意思?”他很好奇这行事、话语老是出人意表的姑娘对这四个字赋予什么样的意思?
“我若付出了真心,我也要对方拿真心来换!”她看着他,认真的说:“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你给得起荣华富贵、山珍海味、无尽的奢华,可这些我全不看在眼里,我要的真的再简单不过,可对于某些人而言却是再奢求不过,不是吗?”
“是很奢求!”
他的话让掬梦没来由得拧疼了心,她将手阻隔在彼此之间,试着想推开他,却发现他更加故意的紧靠在她身上,他撑起上半身看她。
“既是奢求……那么……你以后就离我远一些,别再……别再戏弄我了。”彼此之间保持一些距离还是好的吧!“你起来啦!”
柴敏没理会她“手口并用”的抗议,他说:“有些东西别人对我索讨的确是不自量力的奢求!可是……对于你……”他吊她胃口似的打住不说。
掬梦看着他,从他脸上仍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的是什么,而他似乎也没打算把话说个明白,他俯下身子,霸气的掳获掬梦玫瑰花瓣般的唇瓣,这一回她并没有抗拒,任由他在她檀口中放肆。
柴王爷……他最后要说的话是什么?
想知道,她想知道。
她让他碰触到圣女的禁忌了!男女情爱的吻不该发生在她身上的……可是,她已打定主意放下一切了,不是吗?
她爱他吗?无法回答的答案!她只知道心里很羞、很甜、很美,却也有些不安,那不安来自柴敏。
他……爱她吗?
柴敏的物和他外在于人的感觉恰恰相反,他的吻热情而激烈,掬梦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脸,呼吸也变得急促……一切都是甜美的,可不知为什么,彼此吻得愈深愈激动,一股盘据在她胸口的莫名痛觉就愈发的明显。
一般人的吻都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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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从得到天水之舞的习本到现在已经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可程度仍是一点进展也没有!赫兰黛丝汗流浃背地颓然放下习本。
她一直都很努力,何以……她可不认为她的领悟力会低于掬梦!于是她又不信邪的试了一次,这一次她成功地完成了第一式,于是她乘胜追击的一旋身紧接着练第二式,一股没来由的闷窒欲死的感觉由上丹田条地往下腹转移,骤痛像火把一样燃烧着她……
她痛得在地上打滚,正想大声求救之际,石门被打开,圣者适时的出现。他见她痛苦的模样,立即在她身上点了数处穴道,这才停止了骤痛在她身上肆虐,令她喘了口气。
她咽下了口唾液,“方才……方才……到底怎么一回事?”
圣者脸色沉重,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赫兰黛丝,看来你并不适合练天水之舞!”
“为什么?”赫兰黛丝有些不服气的低嚷着。天水之舞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青春永驻灵药,为何她不能练?
笑话!掬梦能练而她却不能?她才不相信。
圣者冷然而沉肃的看着她,“天水之舞是极为阴柔的圣女之舞,唯有纯阴之体才能练,若非纯阴之体而勉强练之,迟早会因为体内曾残余之阳气欲火焚身而死!”
“你……”赫兰黛丝倒抽了口寒气,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天水之舞要纯阴之体才能练成?!换句话说只有处子可以练天水之舞!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任何人提过?若是她早知道就不会……不会和布森有过亲密关系了,天啊!这简直在和她开玩笑!
“你已非纯阴之体,若强要练天水之舞是不可能的,最终之途仅仅只是自取灭亡而已。”经脉大乱乃是非纯阴之体练天水之舞所会遭遇到的现象,方才赫兰黛丝就是这种情形,幸而他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我不相信。”就算在心里她知道圣者没有欺骗她的道理,可……她仍在嘴上硬撑。
圣者叹了口气,“不但非纯阴之体不能练天水之舞,就算因纯阴之体而练成了天水之舞的人而今而后也不能和异性阴阳交合,一但交合而破坏了纯阴之体,最终仍不免走向绝路。”
萨满教数百年来历任的圣女不下十名,其中有两位历经情劫,一人瘁死于圣女宫中,另一人则死于中原武林世家中。唉!后者的情缘波及到他学艺中原时的师兄“大罗妙手”洪君笑的弟子萧清,因此,他才知道天水之舞的禁忌何来。
原先,他都以为因为象征圣洁,因此萨满圣女自然要是纯洁之身,若是有圣女不遵守,其死因乃是触怒萨满真神而遭天遣。后来经由师兄多年对天水之舞的研究才发现,天水之舞之初始只怕是源于西疆数百年前已失传的“绝情蛊”。
绝情蛊是一种奇特的蛊,其仅适存于童女的纯阴体中,当它存于童女身上时,它就如同死蛊一般不会对人体有何伤害。可是当它所依附的对象和异性交媾而转变非纯阴体质之后,蛊虫会被蛰苏醒,届时被它依附的身体只怕要生不如死了,它在折磨依附体十日之后也不免带她走一趟黄泉路。
“圣者,难道……难道我真的失去了练天水之舞的资格吗?”赫兰黛丝还是不甘心。她千方百计的将掬梦送出圣宫,甚至不惜枉顾姊妹之情地愈置之于死地所为何事?她期待有朝一日能成为真正的圣女,集荣耀、权势于一身。
可现在……她竟连天水之舞都没法子练!
不!她不相信。
圣者看了她一眼,“今天就算天水之舞没有纯阴之身的限制,就凭你已非童女之身,我也不能让你登上圣女之位。”圣女的身分何等圣洁、圣坛祭典何等庄重,岂容一些些差错。
“要纯阴之身才能练天水之舞,若是我能练成呢?”
“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她一定要圣者回答她的话,“我若是练成天水之舞,那么……不管将来掬梦能不能回来、有没有回来,我要你承诺我,我能取代她成为萨满圣女。”
“你疯了!”
“我没有疯。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请求,此刻我就到外头去散布圣女失踪的消息,届时这愚弄人民的罪名往你头上叩,只怕你花了大半辈子所取得的圣者地位也会被取代!”
圣者眯着眼看她。“赫兰黛丝,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为什么同样父母所生的孪生子,性情会差那么多?
“不敢。”她冷冷一笑,胜券在握的仰高脸笑着。
这女娃若不是当年师兄带到圣女宫中请求他收留,他真会对她痛下杀手,可……她和掬梦都是师兄托付给他的,看在师兄对他有恩……
唉!罢了,由得她去吧!非纯阴之体是绝对不可能练成天水之舞的,赫兰黛丝若不信他也没有法子。反正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也与她说明白了,该怎么做、要怎么做就任她自己取舍了。
“一切随你吧!若你真的可以练成天水之舞的话。”
赫兰黛丝一笑,“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
目送着圣者离开,赫兰黛丝眯着眼笑,心想,天水之舞非要童女才能练?我才不相信呢!一定是你这死老头为了掬梦有朝一日会归来,又担心到时候我已练成天水之舞,为了避免届时圣女宫中圣女闹双胞的窘状才这么跟我说的。
我一定会练成天水之舞给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