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醉了!”她泪眼眯眯,醉时才吐露真言,“我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你的影子!”
“是么?”贵公子依旧无动于衷地笑,“你只能借酒壮胆么?就不能清醒些面对现实?”如果犯了错,为何不去面对,反而要醉酒逃避?
清醒些面对现实?他不知她有无数个夜晚空自与残灯相对不能入眠,心灵的煎熬胜过肉体的疲惫,牵挂了一个人,心中情愫由浅转深,果然是无法潇洒地分手离别!这几日,她心中惆怅,无比空虚,明知抛舍不下,偏要自尝苦果,果然傻得可怜!她自嘲似的一笑,“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好吗?我不是故意把你丢弃,我只是还不够……不够坚强!”她没有如山岳般坚毅稳固的力量把他留在身边,保护他。
她泪眼凄迷,借着七分酒意,张开双臂,扑入他怀里,无法奢求两情相悦天长地久,她却想得到片刻的安慰,一解孤寂。
贵公子毫不留情地推开她,似怨似恼,“别像酒疯子一样在我的船上胡闹,认错了人也不自知!”
“无心?”她被推得跌坐于地毯上,惊疑地抬眼,望入他那双眸子里,看到的却是翻腾的怒意,猛然惊觉眼前这个人的气质高贵,冷冷的怒气隐而不发,却奇异地震慑人心,令人敬畏!
他不是无心!无心不会用如此冷漠无情的眼神看她,无心纯真无瑕、玲珑剔透,不似他这般气质高贵,她真个认错人了!
心中一痛,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苦涩地笑,“错了!错了……”像一个失了魂的人,一摇三晃地往舱外走。
心里的酸涩苦辣混着烈酒的劲道冲上昏沉沉的脑中,眼前点点金芒,脚底软绵绵的,一个趔趄,她跌倒在舱口,意识逐渐模糊,再也爬不起来。
眼下这状况倒叫舱内那些个公子小姐看傻了眼,手持描金扇的公子厌恶地皱着眉,哼道:“这人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跑到这里来撒酒疯,真是放肆!”
一旁侍奉的小童挽起袖子,大声道:“公子爷,让小的来处置这酒鬼。”
手抱琵琶的贵族少女举袖掩住鼻端,皱眉道:“这人一身酒气,还如此胆大地闯进来冒犯王爷,真该丢到江里喂鱼去!”
小童诺诺连声,疾步上前,作势欲将这醉酒的人儿丢进江中。那俏丽的少女见状焦急地“哎”一声,舱内有六人把置疑的目光凝在她脸上时,她脸儿微红,幽幽低下头,不敢吱声了。
眼看小童的两只手就要碰触到扶九天时,坐在首座的贵公子猝然呵喝:“住手!”
小童两手一颤,愣住了。
“退下!”贵公子瞪着小童。
小童吓得手脚发凉,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退到角落里。
“王爷?”
其余几人见贵公子发怒,心中惶惑。一人小心翼翼地问:“王爷,这人该如何处置?”
贵公子若有所思地瞅着倒在舱口的人儿,淡漠的神情有着微妙的变化,他轻叹一声,起身徐徐走到扶九天身边,弯腰轻轻抱起她,见她眼角含着一滴泪,双眉锁住了不绝如缕的相思情怨,呓语声声,他伏耳一听,却是她惆怅失落的反复痴语:“错了!错了……”
他心中诸多不忍,以唇含去她眼角的泪,品尝舌尖的微苦,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原有的怨恼都被这泪水稀释,他抱着她出了船舱,顺着踏板往岸上走。
船舱里的俏落少女惶惶追了出来,“表哥!”
闻唤,他足下一顿,却不回头,“不要跟来!”
冷冷的喝令,令少女怯怯止步,目送表哥抱着那醉人儿疾步远去。
她醉了。
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无心清亮悦耳的语声,声声唤着她的名,呵!这感觉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一睁眼,只见一屋子的风,一屋子的月色,还有被风撩起的青色帏帐,如午夜孤魂似的飘荡在床柱两侧。
一屋子的冷冷清清。
她眨眨眼,竟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左右顾盼,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眼熟,她终于记起这里是高升客栈的客房,却又疑惑自己是怎样回到房中的。
掀了被子,缓缓坐起,她才发现身上已是一件干净清爽的杏黄薄衫。双手扶额,她冥思苦想,如裂碎的镜子般残损的记忆里头停着一艘华丽的画舫,一帘透明的水晶珠,隔着水晶珠帘,可见舱里有几个人,或坐或站,面目模糊。再往里看,娇憨俏丽的少女挨在一张虎皮软座旁,巧笑倩兮地翘起兰花指往舱口一指,虎皮软座上一袭雪白长衫的贵公子微微抬头……
画面定格!
回想起贵公子眼中冷冷的怒意,她就莫名心惊、心痛!甩一甩头,告诉自己:他不是无心!不是!无心此时远在他乡!
屋子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扶九天警觉地抬头,屋外人影微闪,“吱呀”一声,房门悄然开了一条缝隙。
惊兆突起,她飞快下床,一个箭步跨至门侧,待房门完全敞开,一人轻轻地往门里踏入一只脚时,她闪电般拧身一挡,五指微拢,扣向门外那人的咽喉。
门外之人陡然心惊,原本端在手中的托盘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锁喉手已精确地扣住那人的咽喉,同时,扶九天眼前惊现了一张熟悉的容颜。
“……无心?”极轻极轻的一声唤,唯恐惊碎了梦中幻影。
门外那人浑身笼在朦胧月色中,好似一个朦胧的梦,只不过,这人儿有体温,有呼吸,温热、略显急促的气息喷在她的手背上,手一颤,五指渐松,又迫切地抚上人儿的脸颊,掬起一束鬓发,真实地感觉到手中一缕清凉,“无心,真的是你?”
“不高兴见到我吗?”莫无心口气有些冲。
不似画舫里那位贵公子如同戴着冷冰冰的假面具的神态,眼前的他真实流露的性子,在她看来是那样的熟悉。
“不不!”她急切地握了他的手,悬空的心落了下来,终于有踏实的感觉,“你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走的,就怎么回来。”他揽了伊人的腰,轻搂着她,把脸埋在她颈侧,呼吸那淡雅的体香,又使坏地咬一下她的耳垂,“吃惊吗?是不是还在想,把这惹人厌的小子丢到湖州去,眼不见为净就好,干吗又不识趣地跑回来,招你心烦?”越说越气,张嘴往她颈子上再咬一口。
颈侧一痛,她却笑出了声,他仍穿着她那件藏青色长衫,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是她的“亲人”回来了!
“为什么回来呢?”她这样待他,决绝地将他抛开,难道他不怨她?
“回来,只想问你一句话。”莫无心一字一字地说,“那日江畔,你承诺的绝不解开我亲手系的双心结,这话是真?是假?”
不言而喻的意思:他想要与她同甘共苦呵!
扶九天用力地点头,“真的!”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哪怕前面是荆棘丛生的坎坷路,她也不再一人上路,因为他的义无返顾、真心以待,她已不再犹豫。
她点头给予肯定的答复时,只觉颈侧一凉,似乎有一粒清凉的水滴滑过颈子钻入衣领。
他,落泪了?
她推一推他的肩,他却执意把脸埋在她肩窝。许久、许久……他抬起头,脸上竟是灿烂的笑,指了指摔碎在地上的碗碟,抱怨:“这下可好,我亲手做的饭菜全供给土地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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