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翁望向岸上,看到她时,恍然地笑,“原来小冕要渡一位有缘人哪!”
被唤作“小冕”的少年低着头,依旧不吭声。
渔翁冲岸上的人招招手。
扶九天收起失望的表情,上前问候:“老人家,许久不见,您可好?”
“好好!”渔翁和蔼地笑,感慨,“快一年了吧,小老儿还能有缘见到姑娘,姑娘看起来憔悴不少啊!”
“老人家您却没有多大变化呢!”还是喜欢晚上在江上泛舟,一派悠闲。
渔翁乐呵呵地说:“小老儿这船是专渡有缘人的,你如若能接上小老儿吟的词,就上船来吧,小老儿也渡你一回。”
虽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她却不忍拒绝对方一番好意,点一点头,就听渔翁悠然吟哦:“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话声一顿,他皱眉想了想,叹道:“唉!这词儿真个难记,小老儿以前还记得完整,如今老了,就只记得这些了。”
扶九天一笑,接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好!”渔翁两手一拍,“果然是缘分未尽哪!姑娘快快上船吧!”
她微一犹豫,终究敌不过人家一番盛情,跨步登上小舟。
“好好!”渔翁乐呵呵地点点头,重又持起那支翠笛,闭着眼悠然吹奏。
小冕见她上了船,就急忙站起来摇橹,一叶兰舟又悠悠荡入湖心。
坐在船上的她静静聆听笛声,目光凝在江面,痴痴的,不知在想什么。
摇橹的小冕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船至江心,他先坐下来,喘口气,一手捂着嘴微咳。
听到压低的咳嗽声,扶九天站起来,走到小冕身边,“你不舒服吗?我来帮你摇橹吧!”
坐着的人儿身子一颤,缓缓抬头,呆呆地看着她,如霜月色下,他的脸不仅呆板,且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从他手里接过橹,笑着说:“我来划船,你帮我指准方向。”
小冕默默地点头,伸手遥指对岸,她便将一叶兰舟划向对岸。
船靠至岸边,她跳上岸,小冕也往岸上跳,两脚一落地,却踉跄了一下,身子往前扑倒。她眼明手快地接住他倒下的身子,霎时,一股如泉般甘甜清爽的体香萦绕在鼻端,她一愣,抱着他竟忘了松手。
小冕轻轻挣脱她的怀抱,耳根子微红,逃也似的往岸上那片竹林子里跑。
她想跟上去,却犹豫了一下,两眼瞅着渔翁。
渔翁仍坐在船头,他收起笛子,取出一根钓竿准备垂钓一番,见她傻傻地站在岸上,他摆一摆手,“去吧去吧!快跟上他,他会带你到小老儿的竹舍。夜深了,你就在那儿住一宿吧!”
她颔首,尾随小冕进入竹林。
林内一条逼仄的小路,蜿蜒扭曲,两旁点点落花,绿竹猗猗。沿着羊肠幽径至林中空旷地带,那里坐落着一片素净淡雅的竹舍,篱笆圈出的院落里,栽种着几类蔬菜苗圃,院子后面有几株果树,硕果累累。串串晒干了的咸鱼摆在竹筐内。
普通的农家院落,透着分与世无争的宁静祥和。
穿过篱笆,小冕径自推开竹舍的门,引领客人进入室内。
室内,古朴的木质家具,温馨舒适。
掀开一层碎花门帘,里头是一间卧室,其内有各类竹条编制成的精巧摆设,几只竹蜻蜓被丝线悬在屋子上方,随风翩飞。
小冕上前用一根竹竿撑起一面镂花竹窗,清丽疏淡的月光洒入窗前,地面铺了层银霜。
置身其间,扶九天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在不经意间,找到了无心梦寐以求的清幽之地!
“喜欢这里吗?”小冕轻轻地问。
她颔首,欣然一笑。
“喜欢,就住下来吧!”他的眼中盈笑,面容却依旧呆板。
她看着他,迟疑一会,“那样会不会打搅你们?”
“不会!”小冕的声音愉悦,“老爹身边正缺一个帮手呢,你住下来也好帮着干些细活。”
“你……”她突然定睛仔细打量小冕,眼中有一丝困惑,他愉悦的语声清亮悦耳,像极了梦里萦绕已久的那个声音,少年纤瘦的身形也很像梦里头的人儿,还有……那晶莹澄净的眸光,熟悉得令她心头一颤,只是,容貌不同。
“你叫小冕?”她问,疑惑他怎会没有姓氏。
“是。”他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于是解释:“我是老爹的第二个义子,老爹是在日冕时见到我的,就叫我小冕了。”
原来他是渔翁收养的孩子。
“我叫扶九天,你也可以叫我九天!”说这话,表明她已决定住下来了。
小冕突然低下头,似乎犹豫了一下,轻轻唤了声:“九天。”
轻轻的一声唤,猛然揪痛了她的心,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解了他头上束着的发,乌黑的发丝披散,手指轻抚,熟悉的清凉触感,熟悉的体香,熟悉的呼唤也脱口而出:“无心!”
小冕浑身震颤,猛地推开她,神情有一丝慌乱,“我是小冕!”他大声说,扭头跑了出去。
她失落地跌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幽咽:无心,可否留一缕魂魄回到我身边,孤寒深夜里,来轻轻唤一声:九天!
第9章(1)
“九天,快起床!”
碎花门帘微掀,一抹纤瘦的身影晃入卧室,站在床前轻唤。
扶九天一睁眼,就看到一双灵动的眸子。无心?到了嘴边的呼唤却化作一声叹息,看清床前站着的少年那呆板的面容,她难掩失望之色,“是小冕哪。”
“不然你以为是哪个?”小冕瞪着她,都在这儿住了五天,每天早上看到他,她都是一副失望的表情,真个伤人!
“快点起床,老爹等咱们去吃饭呢!”他催促道。
她两眼一亮,“是你做的饭吗?”
“老爹不会做,你一个女儿家居然也烧不好菜,自然还是我做的饭喽!”少年扁一扁嘴,留她住下来本以为多一个帮手,谁知她除了挑水劈柴这等男子做的粗活外,一点细致的活儿都不会。
一听是他做的饭,扶九天赶忙起床。
“哎?别慌啊,先把裙子穿好,头发梳好。”
他皱眉看着她,她又穿背子、筒裤这类男子的睡衣。
“烦!”她抓起裙子胡乱往身上一穿,头发一束就算了事。
“你、你……”他大惊失色地指着她,“你这样子也敢出门?”里面穿着男子衣裤,外面凌乱地套着女子衣裙,更怪的是,她的脚上还穿着一双男式布鞋,从头到脚整一个怪人吗!
“有什么不妥?”
怪人不自觉地问,她这样穿挺舒服啊,何况,此地除了渔翁和小冕,再无旁人,即使抖了笑料,亦无妨。
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转身往外走。
“小冕!”
身后的叫唤令他足下一顿,极不情愿地回过身,果然又看到她正持着一把梳子,冲他笑眯眯地说,“你的头发有些乱呢,快过来坐下,我帮你梳好。”
他瞅瞅她那一头随意束起的发,再摸摸自己头上一丝不乱的发巾,嘴里犯了嘀咕:每天早晨她都要“玩一玩”他的头发!他扎得好好的发束总会被她玩乱了。
“小冕?”
见他仍杵在门口,她上前愣是将他拉过来,让他坐下,解开他束好的发,持着梳子一下一下仔细地梳,梳完一遍,她又用手指将他的发再顺一遍,感觉手指间丝般清凉,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他”的身影,“他”发上清爽的香味萦绕在她的鼻端,指尖与“他”的长发缠绵在一起,久久缠绵……
“嘶!你干吗揪我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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