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的这条宽大的道路就是这城主要干道,商店栉比鳞次,所有商业交易就在这条街,他们可以轻易找到自己要去的店。
“大家都在看我们耶。”
莫小君心藏怦怦跳。
龙御雷依然静默的像马背上的石雕,除了碰触她纤细的腰身那掌心的温度炽热得烫人。
“可能是因为大家没看过如神风那么雄壮威武的神驹。”
神风鼻歙愤张,因她赞美而昂首阔步。
龙御雷胸口闷闷的,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
“龙御雷,可以放我下来了。”马的嘶鸣声让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他怀抱里,红云飘上粉颊。
她小心翼翼的与他保持距离,“我可以自己走。”
婴儿不知是饿昏了还是哭累了,此刻安静的睡着。
龙御雷不发一语的从容下马,大手一揽,将没几两肉的她跟婴儿抱下马,举动轻柔的让英小君心跳更急促。
“谢谢你。”
“小君。”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她身边。
莫小君眼睛一亮,“刘奶奶。”刘奶奶的儿子正是她曾经扒过的那个孝子书生。“你身体看起来越来越硬朗了。”
刘奶奶眯着布满皱纹的眼,“呵呵,这还多亏了你跟龙少爷,龙少爷呢?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他?”
刘奶奶年纪大了,记忆力衰退,根本忘了前不久龙府才办过丧礼。
“龙大哥他……他很好,只是最近比较忙。”敛起眸底的哀愁,莫小君挤出牵强的笑。
“喔!前阵子我看他咳得厉害,叫他要小心身体。”刘奶奶叮咛。
“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刘大哥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出门?”莫小君左顾右盼,来来往往的行人却不见刘大哥这孝子的踪影,通常他不可能任刘奶奶独自在外散步,太危险了!
“他说去买些东西,叫我在这等着。”
“他怎么不带你一起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等会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老人家没有人在一旁看顾着,很容易走失,而且大街上车水马龙,万一跌倒或被撞到怎么办?
“他回来了。”刘奶奶看到街角朝她招手的儒雅男子,忙不迭的迎上前,“阿霖,是小君。”
“刘大哥,你搞什么?怎么将刘奶奶一个人留在路边?”莫小君拉过刘中霖到一旁,气呼呼的瞪视他。
看她亲密的跟陌生男子交头接耳,龙御雷感觉胃里的酸气正在发酵。
“小君,好久不见。”刘中霖陪笑着,没多作解释,赶紧回到母亲身边道歉,“娘,对不起,让你久等。”
“什么好久不见?我们跟小君不是昨天才见的,阿霖,你搞糊涂了。”刘奶奶打量了刘中霖好一会,皱起眉,“咦,阿霖,你怎么换了衣服,我记得你不是穿这套旧衣,你原先那件新的蓝袍呢?
“娘,你不记得啦?我那件衣服脏了拿去洗。”刘中霖搂着母亲。他就如同时下百无一用是书生,为了功名寒窗苦读,却因为父丧,母亲年纪大了又病缠身,他只有放下功名。
刘奶奶偏着头想了下,“是吗?”
“娘,别说这个,你看我买了猪肝给你补身。”刘中霖当了衣服,换的钱可以让他们母子俩生活好一阵子。
看到他身上洗到泛白又破又旧的儒袍,莫小君胸口一窒,心知错怪他了。“刘大哥,是我错……”
“什么都别说。”刘中霖以眼神示意她,他留意到已经站在莫小君身边好一会儿的高大威武男子。
一身看起来质料上好的衣裳显得与他们这些乡野鄙夫格格不人,冷峻孤傲的气质让人很难忽略他的存在。
“这位公子是……”
“刚才我就注意到他跟小君骑一匹好高大的马,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金童玉女。”刘奶奶抢白道,笑咪咪的挨近莫小君,“小君呀,女大不中留喔,哪天请老奶奶喝喜酒。”
“奶奶,你别乱点鸳鸯谱,我跟龙大哥之间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因刘奶奶突发之语,莫小君心脏差点停止,赶紧说,不时瞄了瞄身边不苟言笑的龙御雷,但愿不要引起他不必要的联想。
“你呀!就是太听龙大少爷的话,你还年轻,要多为自己将来打算。”刘奶奶语重心长。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连忙打断刘奶奶的话,莫小君机警的希望能解除龙御雷对她身份的警报。
她知道他一定起疑心了,否则不会从龙府大门离开就闷不吭声,害她一路都提心吊胆着。
刘中霖审慎的眯起眼,“在下刘中霖,敢问兄台贵姓大名?”
“他也是龙家少爷,我想你们大概不知道,他叫龙御雷,龙家二少爷。”莫小君抢白。
“小君,现在世风日下,骗徒小偷满街横行。”刘中霖狐疑,他怎么从没听过龙御行提起他有这样一个弟弟?
到底谁才是骗子?龙御雷噙着冷笑,看着刘中霖靠近莫小君以一副保护者自居的姿态,让他看了十分碍眼。
“我知道,他不是坏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会错的,他真的是龙府的人,我相信他。龙大哥临终前所冀盼的就是龙御雷哪天能回来认祖归宗。”
莫小君站在龙御雷身边,认真坚定的神情令他心湖微起波动,她为什么能够如此相信他?她根本都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刘中霖敌视着龙御雷,“你怎么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他有没有提出他身份的证明呢?”
“不用了吧!罗姨都认出他了应该不会有问题。”莫小君不解刘大哥为何那么排斥龙御雷。“刘大哥,你别杞人忧天,龙御雷他人很好,还特地带我来城里买东西。”
“小君,你太容易相信人了,罗姨也是,怎么能单凭印象就当真?”天知道这个彪悍壮硕像盗匪的男子居心叵测?
龙御雷轻易的感受刘中霖的强烈敌意,不知道这男的跟她又是何种关系,莫非是奸夫淫妇?厉眼慢慢眯起,透着危险犀利的光。
莫小君不解刘大哥为何如此介意,突然灵光一闪,“对,刘奶奶以前曾来龙府走动,应该见过他。”
可惜痴呆症的刘奶奶根本不记得。
“见过什么?”刘奶奶说完,看着婴儿问:“这小孩真可爱,真像阿霖小时候。”
“那这小孩又是哪来的?”刘中霖眉头几乎拧成一团。
“我……这事以后有机会再同你说,我赶时间。”莫小君见时机不对,赶紧抓了龙御雷便匆忙离去,边挥手边喊着,“刘奶奶,我有空再去探望你,你要多保重身体;刘大哥,再见。”
~5~
摆脱咄咄逼人的刘中霖,莫小君松口气。
“刚刚那个男人是谁?”看他们相谈甚欢,龙御雷胸口闷闷的。
“他是刘大哥,跟龙大哥同为私塾的贡生,我们两家离得近,常有来往,你以前不认识吗?”
“我十岁就离开龙府。”他轻描淡写的开口。
他的母亲是妓院里的名伶,因为龙老爷一次喝酒误事,致使他出生,而妓院终究不是安身立命的家,母亲为了他的未来,于是带着周岁的他卑微的上龙府求龙老爷收留。
龙府是传统的书香门第,碍于面于和乡里流言,龙老爷让他母亲走偏门进府,成为二夭人,直到母亲受不了屈辱和病痛上吊,他便离开龙府,那年他十岁。
“噢!对不起,我不知道,以前的事很少听龙大哥提起。”想不到他的遭遇并不比她这乞丐好到哪去。
“看你跟他挺熟的。”该不会她谎称是大哥的未亡人谋夺龙府财产,就是为了那个什么刘的书生?
“龙大哥说人家有难我们有余力应该多帮助他人。”
龙御雷嗤声冷笑,照龙府现今的情况来看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帮别人?她不是太天真,就是很会耍心机。
莫小君抱着的婴儿却突然在此刻醒了,转移大人们的注意。
“哇哇……”哭声再度凌迟众人耳朵极限。
“好好,我们先去买奶。”莫小君安抚婴儿,本打算去买米回去再喂的计划只得搁置,转向路边小贩看到有人牵着羊在路边兜奶。
解决燃眉之急,为了买奶水,连买一斤的米钱都没有。
看着怀中安睡的婴儿,莫小君感慨,婴儿真好命,吃饱就睡,而他们大人还得为下一餐发愁。
来到米店,米行老板一看见她立刻摆出倔傲的脸色。
“对不起,王老板,我可以买一斤先付部份的钱,等下次再补给你吗?”莫小君掏出所剩无几的铜钱。
“又想赊帐?每次都这样,我很难做生意耶!你们龙府又不是穷得没钱,祖地那么大,卖掉不就有钱?”
莫小君严正的道:“王老板,你也知道龙府那么大家子就靠那块祖地,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卖。”
王老板鼻哼一声,“要不是看在龙大少生前常光顾的份上,我才懒……”正要收下那些铜钱时,一袋沉重的钱袋搁上桌,里面散发出银晃晃的光芒,让莫小君都看傻了眼。
这钱——是他的!顺着放下钱袋的那只黝黑结实的修长手指上移到面无表情的龙御雷脸上。
“这钱够不够买米?”龙御雷不冷不热的开口。
王老板眼睛都发亮了,弃那些铜钱,伸出颤抖的手触摸那银袋,紧张兮兮的像是怕被人抢走似的抱在怀前,拼命睁着那双如豆的眼睛仔细检查,还张嘴用牙齿咬了一下,差点把他大板门牙给咬断。
是真的!
王老板旋即捧着张哈巴狗嘴脸,笑迎龙御雷,“够了,够了,公子,请问要买几斤?”
莫小君小心翼翼捡回自己的铜钱,忙不迭的插进见钱眼开的王老板和龙御雷之间,“什么几斤?这些银锭可以买下两大麻袋的米还有剩,王老板,扣除折扣,还有前债,应该还要找我钱。”她伸出手。
“这银子是这位大爷的钱,又不是你的。”王老板赶紧将银子藏人袖里,仿佛怕被莫小君抢去。
“我跟他是一起的,你想怎样?”莫小君不避讳男女之分,挽起龙御雷粗如碗口的胳臂。
龙御雷身体瞬间被电击了下,浓眉慢慢的拢聚锁紧,她未免太大胆了,就算是亲兄妹也不该如此轻率碰触身体。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莫小君心底认定他是龙大哥的弟弟,还有以前当乞丐,没有人告诉她亲人间也需要谨守礼教,所以被揽上马同骑乘也没挣扎,自然不晓得她的行为已列入放荡的妇女之列。
“真是对不住,我还不知小君姑娘还有那么有钱的朋友。”王老板谄媚的笑着,搓着双手,“小君姑娘请问要买多少呢?”
“就给我两大麻袋,剩下的钱再买一麻袋的米,请你送到刘家。”莫小君放开龙御雷,满怀欣喜的抓起一把白米检查。
当她放开手,胸口像瞬间被掏空去,龙御雷心头一震,表面上他依然是冷酷阴沉得看不出喜怒
他是怎么了?自制力过人的他居然会被这女骗子影响?
“那个刘穷酸儒的家呀。”王老板撇撇嘴。
“有疑问?”莫小君挑眉,抹去手中米屑。
“没没,只是一斤米要五个铜钱。”
“我买你两大麻袋耶!多送一点米不为过吧?或者我到下一条胡同的记大米行……”
“好好,小君姑娘,算你厉害。”王老板哪可能把财神爷送出门,立刻吩咐伙计抬出三大麻袋。
莫小君唇角轻挑起,“王老板不愧是生意人,果然识相,还有可别偷工减料,否则,我就昭告左邻右舍,让大家拒买你富记米行的米。”
“我富记做生意可是实实在在,小君姑娘,你可别害我。”王老板陪笑,“我一定照你的指示做。”
“那么这些米你别忘了送……你做什么?这很重,这些米他们会送的。”莫小君看着一整麻袋封好后,四个伙计要帮他们抬出去,谁知龙御雷一手一袋,自若的提到外头,轻易放在马背上。
可怜的一代神驹神风沦为驮米马。
莫小君看米都抬上马,转身面对王老板,“既然这样,我们要自己运送,那么运送费省下来,王老板你找个折扣。”她再伸出手。
“小君姑娘,你还真会精打细算。”他无奈的掏出钱。
接过钱,莫小君笑逐颜开,“王老板,告辞了。”在王老板的恭送下,她大摇大的走出门。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这么威风,多亏了他。
“刚才真谢谢你,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你。”她将找回的钱掏给他,“这是刚刚找回来的钱。”
可是他没接过,只说了句,“该走了。”
看来龙府的情形是每况愈下,连米都买不起。
莫小君只好将钱小心翼翼收藏起,跟上他的脚步,觉得有必要为龙府的情形解释,“这一阵子家里的经济是比较困难,不过等秋收后,龙府就有钱了。”
相较于莫小君的聒噪,龙御雷表情冷淡,沉默寡言,一路上就只有她清脆的嗓音飘荡在山间、在田野,飘入他心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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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天空披上橘红色的霞衣,出去时因为乘快马,回来他们用徒步,所以抵达龙府时已经是日落。
“罗姨,快开门,我们回来了。”莫小君猛力敲打门。
罗姨打开门,“二少爷,你回来了。”朝龙御雷客气有礼颔首,她转向莫小君,“小君,你怎么拖那么晚?”她边说边让身让他们进门。
“你看我们载了两大麻袋的米,可以吃上好几个月。”莫小君雀跃的神情溢于言表。
“怎么买那么多?还有,你哪来的钱?”
“是龙御雷的钱,他先借我的。”
罗姨轻蹙眉,戒慎的盯着冷峻的龙御雷,“小君,你过来。”拉着莫小君到一旁咬耳朵。
“罗姨,什么事那么大惊小怪?”
“你怎么可以随便用二少爷的钱?”
莫小君轻颦眉露出不解,“为什么不可以?反正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龙御雷也是想为龙府尽一点心力。”
“是吗?二少爷哪来的钱?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天知道他这些年在外面做了什么事?“而且有借有还,以龙府目前现况,你拿什么还给人家?万一他逼你签下借据,然后强迫你让出龙府产权呢?”
“不会啦!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你呀!别太轻易相信别人,等到事情发生才来后悔莫及。”罗姨语重心长,她不知道她的话莫小君听进多少。
“那我想办法还他就是了。”莫小君苦恼。“家里还剩下客厅桌椅还有两间卧房的床还可以变卖。”
“不是罗姨爱说,你若真的有心要保住龙府,就切莫接受他的恩惠,很多事情不是光看表面。”曾经受到龙府两老百般排挤和冷落的小男孩回来了,他到底是存着什么心回来的?
她担心莫小君会受到伤害,因为十多年前,龙府怎么亏待二少爷她略有耳闻,虽然没亲耳目睹,还听说二少爷额前的疤就是被老爷狠狠打出来的,这是大少爷说的,就凭那道疤她才认出他来。
“我知道了,先别说那么多,我去叫义叔把米抬进仓库里。”
“你能明白就好。”虽然不知道她听进多少。
莫小君点点头,将婴儿递到罗姨怀里,“还有宝儿暂时交给你,他吃饱了,现在正睡得熟。”
罗姨抱着婴儿,望着莫小君无真的笑靥,摇头叹屈、。
“龙御雷,你去休息吧!我去找人来搬米……”
他打断她的话,“仓库还在厨房旁边吗?”
“对呀!你还记得呀……你怎么了?”莫小君停下步伐。
牵着神风的龙御雷站在庭院,他落寞的身影遗世独立,看起来孤零萧瑟,她的心莫名的揪了下。
龙御雷没应声,莫测高深的望着敞开的门扉内熟悉的一草一木,还有传统庄严的大宅院。
他终于回来了!
“公子,你回来了,我来帮你。”海儿从屋内迎上前。
“不需要。”龙御雷面无表情的牵着神风绕过主宅往屋后走,海儿赶紧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后。
“你等我一下,这里变很多,我来带路……”本想自告奋勇的莫小君又被拉住。“罗姨,又怎么了?”
罗姨压低噪音,“听罗姨一言,别靠他太近。”
“罗姨,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当年在我还没来到这个家之前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龙御雷会被赶出龙府?还有他娘呢?怎么我都没听人提起过?”莫小君或许有些迷糊,但可不笨。
“这些陈年往事没什么好说,你呀!还是扮演好你的角色,别让罗姨老为脱线的你七上八下。”她轻敲了下莫小君的头。
“哎呀,别老敲人家的头,会变笨的。”虽然罗姨什么都没说可是莫小君心底已经起了疑云。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