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张新可好奇了。
刑部殓房不是一般普通地方,不会有人想来,也不是有人想来就能来,那么这人“爷,花主到了。”随侍青山来至他身边禀告。
旋身,他面向脚步声来处,不只是他,在场其他人也全都好奇地一同望去好……好娇媚的一名女子。
只见那女子如丝锻般的长发在头顶用一根斜插的白玉管挽了一个松松的小髻,几缕没挽住的乌丝顺腮而下随风轻抚她那丰润美形的红唇。
螓首微偏,身姿微倾,那带点佣濑风情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替她兜拢那一头秀发,也让人忍不住想松开她的发髻。
而那凝脂玉肤上的一双眼生得极好,墨睫长翘,黑瞳湛湛,眼神时而单纯可人,时而娇媚横生,一颦一笑、一睐一踩,总勾得人神魂不附。
“花主。”他朝她颔首一笑。“劳烦你了。”
“能多见爷一回,我求之不得;能让爷请托,我更是百般欢喜呢。”女子开了口,甜腻诱人的嗓音惹得周遭人抽气连连,浑身气血隐隐翻动。
“花主请。”手一比,他让她来至身侧并肩而行。
“喂,青山。”有人凑到青山身边追问:“那是哪家的姑娘?”竟然如此惹人心动。
“我怎么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人不是你去接的吗?”有人不满着青山的隐瞒藏私。
“谁规定去接个人就得知道她是谁?”青山无奈地翻个白眼。
“……”好像也有理。
“那你说,他和刑大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这……能说吗?“是我家爷的……友人。”对对,就是友人。
“友人?”有人啧了声。“我还有朋自远方来哩……”
身后的窃窃私语刑观影不是没听见,他相信花主也一定听得一字不漏,只是他没料到她视闲言闲语如无物的能耐竟与他有得比。
侧首,他望了眼跟在身侧的花静初——含笑的唇依旧含笑,娇美的面容依旧不动声色,眉不蹙、鼻不皱,不仅言语对她毫无影响,似乎连气味也困扰不了她。
这种地方,连长年与尸体为伍的仵作有时候都会支撑不下去,但她这种仿佛瞧多了、见怪不怪的镇定模样确实有些出乎他意料。
“爷,要了我,您不会后悔的。”当初她对他说过的话,他记忆犹新。“我会的东西不少,说不定哪天真能派上用场帮上一点小忙,爷试试可好?”
冲着她这些话,前几天他便派人传话给她,要她今日来一趟。
他还不确定她能帮上什么忙,直觉认为今日她来必有所获。“爷,请往旁两步走。”
他手臂突遭她双手握上,往右拉离两步,像在避开甚么似而后再前行。
奇怪的是身后随行者竟也——跟着往右移两步再走,形成一种诡异的场景。
“怎么?”刑观影挑了下眉,为了她与大伙儿的异样行径。
“只是个坚守岗位的老仵作。”她回答得轻松自在。
老仵作?
一则传闻倏地闪过脑海,只是……他前前后后进出殓房不知几回,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要绕道而行?
“青山,你去门口搬一张椅子来放在那儿。”纤指一比,花静初对青山指使着。
“我?”青山诧异地伸手指着自己,见他家爷没说话,只好鼻子摸摸搬椅子去。
“这儿吗?”椅子正想往下放。
“做啥?”那一声哇让青山抱着椅子不敢乱动。
其他人或许不知情,但原本就在这儿当差的仵作可清楚得很——青山要放椅子的位置,正是之前那位仵作老一辈侄下的地方。
以往大伙儿彼此心照不宣,但行经该处时总会绕开两步,如今竟然有人大剌剌将地点指出来,且还是一名未曾谋面的姑娘,这……难不成老仵作当真没离开?!“就那儿。”语毕,花静初不再看青山,拉着刑观影继续往前走。
看着超前一步的她,看着仍握着他手臂不放的手,意外地,他竟没开口要她松手,也没想要抽手,就任她这么握着,这么不合礼仪地亲昵着。
“青山,瞧见没?那姑娘将刑大人的手臂握得可紧了。”有人刻意要戳破青山的谎言。“什么样的友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这样的友人我也想要一个。”
后头顿时骚乱了起来。
径自再往前走了三四步,花静初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驻足。
“是他吧。”用不着他人指证,她清楚自己已找到要见之尸。
“你知道我要你见谁?”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里有着他自己清楚的微讶。
“周治山,刑部尚书前护卫之一。”她说过,她会的东西不少,而这正好是她的长项。
“青山同你说了?”
“爷,青山什么也没说。”青山连忙自清。他承认自己平时话是多了一点,但不该说的、不能说的,他也是知分寸的。
摇了下头,花静初丰美唇上透着神秘的笑。“该我知道的,我想装作不知道都好难呢。”放开握住刑观影手臂的手,她绕着尸体走了一圈。“倘若爷日后能多分一些时曰给我,听我说说心事,便会明白要了我的好处。”
“……喂喂,你可听明白了姑娘方才说的话?”有人努力掏着耳。
“嘘……闭嘴。”
眸一敛,她将目光转向尸体。“请爷准许我开喉。”
“开喉?”一阵惊呼,在场的仵作全放下手边工作围过来了。
开喉耶!谁要开喉?
身为仵作要对尸体动刀时也是需要大人批准的,而眼前这名娇滴滴的美人真的要对尸体动刀?且动的还是一般仵作鲜少处理的喉部?
真的假的?
如此难得之机,不仔细睁大眼瞧瞧可怎么行!第一次见花静初时,刑观影便知晓她不同于一般女子;今日再见,他才知晓,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看着她认真且自信的神情,刑观影带笑的唇松动了。“花主请。”
与其说他不能拒绝,不如说他不愿拒绝,毕竟他也好奇她会如何开喉。
“谢爷。”敛眸颔首,她道声谢,随同的侍女春红迎上前来。
手一动,她褪去身上黑袍,露出方便行事的劲装——窄袖束口、短衫长裤,就连系绑的腰带也收得妥妥贴贴。
指一伸,她让春红替她戴上一副泛着银蓝丝光的手套,并从一只木盒中取出一把扁身细长的特制刀刃。
手扬,遮盖尸体的白布在尸身喉咙附近被割划出一个手掌大的圆,露出那已经浮肿的喉。
指触,并拢的三指已探向死者脖子轻触几下。
刀落,泛着银光的刀刃从喉结旁划下,长三寸、深两寸,动作干净俐落。
将用过的刀刃放入一旁春红捧上的药水碗里,随即取过一只尖细的长嘴铗深入切开的伤口中夹出一个被卷成圆柱状,一指长、小指头宽的东西。
咚一声,那东西一样被丢人药水碗里泡着后,花静初便脱去手套扔入一旁的火盆里。
“缝合的工作交给你来做吧。”花静初伸指比了下离她最近的围观仵作。
“……是。”还震惊于她那出神人化开喉术的仵作,一时尚未回神。
“爷,借一步说话。”接过春红递上的黑袍,花静初已先行朝外走去。
随在她身后,望着她背影的他眼底抹过佩服。
他真是没想到,今日她来竟能带给他如此大的惊喜与收获。
有意无意地,他巧妙以自身遮挡住她的身姿,阻断闲杂人的好奇窥视。来至外头的她,神情与方才迥异,不再言语带笑,不再媚眼惑人,端庄娴静得宛若高贵的皇族。
看着她敛下的眸与莹白侧颜,他突然发觉今日的她气色似乎不若从前,仿佛所有一切皆是强撑,勉强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