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书岚缓缓睁开眼来,那个人——不,不是人,是狐——就蜷在他怀中,像是怕冷的模样,萧书岚不禁想,这般一个浑身没半点热气的妖物,也会怕冷?
看他睡梦之中,挺秀的眉还是蹙得紧紧,浓黑的睫毛密密垂落,上面似乎挂了点闪光的什么东西,萧书岚想伸手去触,却一下子掉落到地上,不见了。
柳听竹猛地哆嗦了一下,睁开眼来。
一时向他的眸子里还满是迷茫的雾气,愣愣地盯着萧书岚看了半日,眼中渐渐有怨恨和怒火晕染开来,想从他怀中出来,却被萧书岚抓紧了不放。
“带我去找寒月芙蕖,我今天就放过你。”
柳听竹冷笑,唇角那个近乎阴狠的弧度让萧书岚心里发寒。
“为什么放过我?方才不是说得那般狠毒,定要除了我这个妖邪?难道就是因为跟我……”
萧书岚使劲吸了吸鼻子,那股香已经闻不到了,这香难道是时有时无的?“对。”
他懒得解释,也不想解释,对方又不是跟自己一般之人,他的原形或者是他说的狐,也或者是更不堪的什么东西,山精树魅,都有可能。
总之不是人。虽然他化成了人形,丰神如玉,但他终究不是人,所以用不着去跟他讲人类的道理。想到这里,萧书岚放开了他。
柳听竹死命地咬嘴唇,咬得嘴唇都要出血了,萧书岚看着,却有丝丝莫名的心痛,想靠近他,柳听竹却像竖起刺的刺猬,满脸警惕的退开了,似想动手抓衣服,却蹙起了眉头,像在忍痛。
萧书岚这才想起他双手关节已被卸开,眼光下移,见他关节处早已红肿不堪,知道是方才跟他欢好之时,自己也没顾及到他,定然是把他痛得生不如死。
他倒也倔强,方才硬是咬了牙,一声不吭。
萧书岚心生悔意,伸手想拉他,柳听竹脸色泛青,喝了一个字:“滚!”
萧书岚心中有愧,不想跟他争吵,也不想再伤到他,便去搂他肩头。
柳听竹一闲身避开,脸上又是那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还想干什么?你还想怎么样?你是人,我不是人,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萧书岚看着他,眼光突然变得很冷。
“没错,难道你要我跟一只狐狸,或者一朵花去讲道理?所以,总会是人来收妖,妖可以吃人,可没听说过妖来收人的。”
柳听竹惨笑。修了近两千年,法力再高深,还是妖,一旦遇上收妖的高人,或者命定的克星,妖还是妖,即使妖被人吃了,杀了,一样是活该。
萧书岚再次朝他伸出手。
这次柳听竹没有躲,任他替自己接上了关节,又运了内力在自己关节处轻轻按摩。
他的动作很轻柔,似乎怕弄痛自己,可是……说的话却像盆冰水,凉透了心。
柳听竹走到那汪清泉之前,抬头看天,一缕月光自云层里飘出,映在青松翠柏之侧,光影斑驳,倍觉惨淡。
随手扔开披在肩上的青衫,青衣飘飘扬扬地落在草地上。萧书岚远远看着,只见他埋首在水中半日也无动静,乌亮的发漂在水中,忍不住走了过去,把他从水里拉了出来。
只见柳听竹脸上满是水珠,一滴滴晶莹透亮,连眼中也是水光闪烁。
萧书岚伸手把他方才还落在地上的发簪递给他,是一弯如同新月的乌木簪。
柳听竹接了过来,顺手把头发挽了起来,却别转了头不看他。
萧书岚拾起地上的青衣,替他披上,目光触到他脖颈上遮不住的红印时,又转开了。看着柳听竹慢慢地伸手拉好衣襟,说了句:“走吧。”
柳听竹道:“你定要那朵寒月芙蕖?”
萧书岚道:“入宝山不能空手而回。”
柳听竹一声冷笑道:“仙花又岂能为凡人所得?你要寒月芙蕖究竟所为何用?”
萧书岚道:“不知道,雨烟要。”
柳听竹道:“雨烟?”转了转眼珠子,道,“究竟是雨还是烟?”
萧书岚啼笑皆非,道:“是她的名字。我未过门的妻子。”
柳听竹突然笑了笑,这一笑却笑得很是古怪。
“我明白了,跟我来。”
两个人——不,即使是一人一妖也不例外——一旦有了这种关系,彼此的感觉都会不同。
萧书岚很自然地扶了他的腰走,也是怕他路上作什么怪,虽然有青龙剑在手,但也终究不太放心。因见他走动有些吃力,知道是方才伤了他,忍不住调笑道:“你真是狐化的吗?哪有这么笨的狐?什么都不懂?”
柳听竹挣了挣,萧书岚的手却如铁钳一般扣在他腰上,挣不开,没好气地道:“狐也分很多种,你运气不好,遇上了我这最笨的!”
萧书岚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笨笨的,可爱。”顺手在他耳朵上拧了一把,道,“是不是狐狸耳朵会更可爱些?”
柳听竹险些气得背过气去,决定合了嘴不再跟他说话。
这一路上曲曲弯弯地走过去,看不尽的琼花异草,飞瀑流泉,苍松翠柏。
奇的是这里的动物都不怕人,松鼠竟还跳到萧书岚肩头上来,一双小眼骨溜溜地转着看他。
一只白色的小狐狸摇摇晃晃地从松林里出来,很小的一只,皮毛雪白,萧书岚呵了一声,道:“浑身纯白,一根杂质也无,这样的白狐很少见哪。”
柳听竹冷冰冰地道:“这里这种白狐到处都是。”
萧书岚道:“你也是?”侧了眼把他从上看到下,又转过头去看面前那只挡住了路的小狐狸,笑道,“看不出哪里像啊,再不你化成原形让我看看?”
柳听竹声音更寒,道:“那只怕你就会后悔方才跟我做的事情了。”
萧书岚再看看那只小白狐,打了个寒噤,不再说话了。
柳听竹冷笑一声,指了指前面一处满生红花的山头,道:“寒月芙蕖就在那里。”
萧书岚定晴看去,那片红花却认不出是什么花,颇似莲花,只是莲花本生在水里,又怎会生在这深山之上?且花色作太红,娇艳无俦,中间有一株白莲,袅袅婷婷,光华似月。
萧书岚恍然大悟,寒月芙蕖,花如其名,其色如月,其形如莲,实在贴切。
再细看了几眼,那红花漫漫地生了一片,初看艳丽,细看却仿佛是浸在血中,映在月下颇有妖异之气,萧书岚不由得心生警惕,在这深山里,可以遇到千年的狐妖,还有什么不会遇到?
回头看了柳听竹一眼,他却是一脸淡然的毫无表情,萧书岚凑近他的脸,细看他的眼睛道:“你跟我一起去。”
柳听竹淡淡地道:“我不能接近那寒月芙蕖,对我而言它就跟你手中剑一样,足以令我魂飞魄散。”
萧书岚打量着他,说实话,不信他,拉了他手臂,将他一拖。
柳听竹身上软软的本无劲力,被他拖得一个趔趄。
“反正都是妖邢,魂飞魄散也算是为人世除害。”
拉了柳听竹的手便往前走,柳听竹夺手不得,被他拖着跌跌撞撞地走到那片红花之前,萧书岚一回头,见了他眼中神色,终是不忍,放开了他的手。
“我又怎敢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柳听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那模样让萧书岚一阵心寒,几要把他挫骨扬灰似的。
“你已经坏了我千年修行,就差将我打回原形,你还想怎么样?”
萧书岚一怔,模糊记得方才是听柳听竹喃喃说了类似的话,道:“我坏了你千年修行?此话从何说起?”
柳听竹涨红了脸,却又不肯说话。萧书岚也不再问,道:“你不去可以,但总得让我放心,我想这剑离你远了,也会失了作用。”虽然看得出柳听竹似乎全身乏力,但知道而前的是个妖邪,也不敢丝毫大意。
柳听竹道:“那你要如何?”
萧书岚笑道:“若是寻常人,点了穴道就可。你偏偏是个妖孽,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还是一剑杀了干净好。”虽然语气是调笑,但也听得柳听竹心生寒意,退后了一步。
萧书岚摊开左掌,却是一枚棋子,不知何时他已把那堆棋子尽数收在掌中了。
他笑道:“若你敢有异动,我就毁了这千枚棋子。”
柳听竹怒极仰头,想要说话,却又生生咽了回去。恨声道:“好!好!好!”
萧书岚拨开红花,那红花密密绊人脚,花茎上又生满倒刺,虽然刺不入体,但也甚是烦人。
萧书岚皱了眉想拨开,却见那红花竟突然像活了似的,直往他身上缠来,心中一凉,向柳听竹望去,却见月光之下,他一张脸光清如玉,眼角似笑非笑,袖了手站在一株红枫之下,艳红枫叶一片片飘落在他青衣之上,如同溅血。
“好你个妖孽,你原来是骗我?”
柳听竹笑道:“我没骗你,当中那株白莲就是你要寻的寒月芙蕖。你难道没闻到它的异香?”
萧书岚顿时恍然大悟,这般香气,便是方才在柳听竹身上所嗅到的香气,分毫不差。虽然身处险境,但心中仍然奇怪,柳听竹若是狐妖,怎会有这奇香?
柳听竹似看出了他心中疑问,轻笑道:“我能修成人形,不仅靠了这山间的天地精华,日月灵气,更多的是靠了这朵仙花。所以……我拼了命也不会给你的。”
萧书岚只觉那花蔓在身上越缠越紧,倒刺竟在瞬间变长,眼看便要穿过衣衫直透皮肉。
只听柳听竹又笑道:“我想不必我说你也知道,这花刺上染有剧毒,人中了这毒即刻昏迷不醒。”
萧书岚喝道:“之前那九百九十八个人,都是被你这般害死的?”
柳听竹微测头,一片红枫落在他面上,村得他发越黑,肤越白。
“寒月芙蕖本是仙花,岂能为凡人所有?我等也只能仰它之灵气,助己修炼,从未想过要将它占为己有。那九百九十八个人都是贪欲之人,来妄图染指仙花,又何须我动手?”微微扬起下巴,笑道:‘他们就是这样子死的,你也会一样。”
萧书岚道:“那你为何对我亲自动手,不把我领到这里来?”
柳听竹淡淡一笑,道:“我只差一人,心中急躁,才会在竹林里便对你出手。以我修为,即使是法力高探的术士也一样拿我无可奈何。
“却未料到说巧不巧,我的千年修为居然就这般栽在你手上!”说到此时,怨愤之情再难掩饰,一双眸子在月光下竟然绿光闪耀,看得萧书岚心寒。
“我并未毁你棋子,你为何……”
柳听竹又红了脸,萧书岚其实也早已想到原因,只是他不说便不敢确定。
“我所修炼之法,非一般狐类。绝不能与人共有……肌肤之亲,否则,千年道行,便会毁于一旦……”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低不可闻。
萧书岚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哪能怪我?只怪你身上那股香气,那简直比媚药还……否则我怎会对个不是人的妖物做那等事?
柳听竹抬起头,眼中绿光闪闪,道:“这也只能是命,寒月芙蕖只有十五月圆之时,方会开花。偏生你今夜来时便是十五,否则我身上也不会有那股香气……”咬了咬牙道:“错既已铸成,我也只能想法补救。”
萧书岚心中暗惊,道:“如何补救?”
柳听竹吃吃地笑了起来,道:“首先,当然是要吸干你的精气,喝干你的血。这还用问么?”
萧书岚整个人都被花蔓困住,伸指在剑上一按,青光一冈,剑脱鞘而出。
柳听竹一笑,道:“没用的,任你神兵利刃,也斩不断这些花蔓。”
萧书岚挥剑斩去,却如同被裹进了一团蛛丝之内,绵软一片的感觉,心下暗叹。
抬头看了一眼柳听竹,见他虽脸上带笑,一双眼却是阴冷之极,心知这人——不,是狐妖只等自己青龙剑一脱手,立时就会上前来吸干自己精血的,想起方才跟他的月下缠绵,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若非一念之差,将他一剑斩于剑下,自己又怎会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只听柳听竹扬声笑道:“萧书岚,看在你我有这点缘分上,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心愿,我会替你办到的。”略一思索,又笑道:“把你的尸首送回到你的未婚妻府上如何?”
萧书岚一听更差点背过气去,试想一具被吸干了精血的尸首会变成什么样?想想雨烟看到的表情,再想想江湖上若传说萧书岚被妖邪给这般害死了,那一世英名也毁了。
他狠狠瞪着柳听竹,正想再丢两句狠话,突见柳听竹脸上现出惊惶之极的表情,直盯着自己的脑后,一回头,却见那朵本来盛放的白莲竟渐渐收拢了花瓣,合为花苞。
还未回过神来,缠在自己身上的红花花蔓也如有灵性般地尽数退去。萧书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青光闪耀的青龙剑,才发现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湿透。
多亏了这柄剑,今日已是第二次救了自己性命。
萧书岚伸手至寒月芙蕖之前,正欲采摘,转念一想,举了剑到花前,却见花枝自断,正好滑落在他手中。
回头望了眼柳听竹,只见他脸色苍白,背靠在那棵红枫之上,手指直抠着树皮,却又无处可退。
萧书岚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有意思,又转回来了。现在不仅是你的修为,连你的命,又都在我手上了。”
红枫片片飘落,落在柳听竹发际衣上,更显凄艳。
“你……放过我……我……”
萧书岚右手握剑,一步步地走近他,冷笑道:“再放过你?那我才真是傻子了。狐妖诡诈多端实在不假,若非这柄剑,我现在早已被你吸干精血成了具干尸,你说是不是?”见柳听竹白了嘴唇说不出话来,又道,“我再放你,岂非是又把命丢出去了?”
忽见眼前一花,枫叶狂飞如艳红雪片扑面而来,萧书岚一时竟觉站立不住,退了两步。
他右手挥剑舞开面前红枫,只见青影一闪,知道是柳听竹想借机逃走,不加思索,青龙剑剑光一展,却听柳听竹惨呼一声,身形陡止,右手抓住树干,站立不住,缓缓贴着树滑下。
满天红枫如血,此时如雪飘落。萧书岚的目光缓缓移下,发现柳听竹一路走来仍是没有穿鞋,这里草地柔润,倒也不会刺伤。脚踝赤裸,两圈血线看在眼中,分外鲜艳。
柳听竹滑坐在地上,伸手握了脚踝。
萧书岚见他蹙眉忍疼的模样,心中竟然又有点微微的刺痛,掰开他手,撕下衣襟替他包扎。
这一剑挑断了他脚筋,若是好好医治,也得月余才会好,若是不管不顾,怕他就此无法再行走了。
包扎好了伤口,却见柳听竹抱着膝盖缩在一旁,一双眼睛无助地望着四周,有些仓惶,有些失措,有些无助。
他也不说话,就呆呆地看着天,看月亮,看头顶的红枫,和不时跑到他身边的小狐。
萧书岚见他坐了良久,也不说话也不动弹,此时天已发白,一弯腰,将他抱了起来,道:“走吧。”
==凡=间=独=家=制=作==
此时已是凌晨,山间露气尤重。
一层薄雾淡淡,如烟如雨,笼了半山,山间一片幽绿,也不知是雾把山浸湿了,还是山把雾染绿了。
萧书岚抱着柳听竹,只觉触手的衣襟越发潮润,再细细抚去却又不是湿了,伸手去空中也不见有雨,知是烟雾似雨,竟把柳听竹的衣衫浸得更绿,本来淡青,如今却呈现出一种碧青的翠色。
萧书岚停下来,柳听竹不知道他为何不走,睁大了眼睛看他。
两人目光相接,萧书岚叹了一声,低低道:“空翠湿人衣。”侧了头,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碰,只觉其凉如玉,轻声道:“真美。”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美,是这里的空山灵雨云雾翠烟,还是怀里这个青衣宽袖的人——还是妖?
萧书岚微笑道:“是谁给你取柳听竹这名字?”
柳听竹道:“指柳为姓,以竹为名。”
萧书岚心有所感,他知道,还有什么比夜听雨滴竹梢更寂寞的?望着怀里的人,他痴痴地凝视那山间雾霭,一双眼睛也烟雾弥漫。
“你一直都是这样么?不寂寞么?”
柳听竹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笑。“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谈不上什么寂寞不寂寞的。我……不懂。”
可是你的眼中分明就是浓浓的孤寂。萧书岚想着,却没有说,来到马边,把他抱上马背,自已也骑上去,道:“乖乖地,不要作什么怪,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一手搂住他的腰,觉得那人的卷发飘飘地擦在自己颈间,有些痒痒地,忍不住朝他颈间吹了口气。
柳听竹一缩,却笑道:“你这是准备带我到哪里去?难不成你这辈子就打算一直带着我了?”
萧书岚一踢马肚子,马撒蹄飞奔而去。“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大不了你变回原形,我带着只小孤狸四处走。”
柳听竹脸色顿时惨白,浑身发僵。
萧书岚感觉到他的变化,圈紧了他道:“怎么了?”
柳听竹恨声道:“你把我当什么看?”
萧书岚一勒马缰,马停了下来。他伸手扳过柳听竹的脸,正对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今日不嫌麻烦地把你带走,是因为找对你做了错事,心中有愧。你自己该最清楚,寒月芙蕖的香气是没人能抗拒得了的。明白了吗?”
柳听竹浑身发颤,死咬着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书岚把他抱紧了些,道:“到前面的市镇歇歇吧,我也不想跟你在一起,我会找个法力高深的法师,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柳听竹猛然抬头,道:“找法师?我功力毁于你手下,你当真想让法师收了我,把我打回原形,水世不得超生?”
萧书岚道:“你放心,我不会。”见柳听竹在自己怀里颤抖得厉害,放松了他,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动你。以后十五月圆的时候,你离我远些,那香太厉害,我抗拒不了。”
柳听竹突然狂笑起来,萧书岚皱眉道:“你笑什么?”
柳听竹冷笑道:“你倒把什么都推在寒月芙蕖上面?人就是这样子的?”
萧书岚默然,最后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对不起。我……难辞其咎。虽然是因为……”见柳听竹已闭了眼,不愿再听他说话,叹了口气,又把他揽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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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暮色渐浓,萧书岚下了马,把柳听竹抱下来,找了家客栈暂歇。
这几日来柳听竹倒是乖顺,除了不搭理他之外,也没什么异动,只是夜间只要见有月亮,必会盘膝坐在窗前,闭了眼似在吸那月华精气,萧书岚也不理会,等凌晨他关了窗回床,伸手搂了他又睡。
开始夜里柳听竹怕他怕得紧,多得几日见他没甚举动,也渐渐睡得沉了。
萧书岚有时醒来,看他玉琢似的容颜,心里真有疑真疑幻的感觉,无法相信怀里的人是只修炼千年的狐狸。
一日醒来,柳听竹还在睡,萧书岚下楼要茶水,忽听掌柜和几个小二在柜台那里压低了声音议论,声音虽低,却也瞒不过他这习武之人的耳朵。
“这几日,李家大宅、张家庄园里,都连连死人啊!啧啧,死的人,都像被什么妖物,把一身精血吸干了,尸首就整一具干尸,吓死人了!”
萧书岚心中一凛,走过去问道:“死了很多人?”
掌柜凑近他,神神秘秘地道:“这几日我们这地方可不安生,我们都说,一定是有什么妖邪!这不,镇上已经专程去请了法师,来收妖呢!”
萧书岚听到门外有叮叮当当的响声,掠到门口一看,只见一行人正行经门前。
掌柜小二和一票客人都涌到门口,指指点点地道:“瞧,那便是宋天师,他可是当今圣上御封的天师啊!他听说我们这里有妖怪,便仗义出手。那妖邪已吸了百余人的血,这次一定要这妖物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萧书岚心中不安,突见那领头的中年男子,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向这客栈转来,凝视了半日不语。
队伍见他不动,也停下了。
萧书岚来不及思索,便分开人群上楼,见柳听竹还抱着被子在睡,一把将他抱起来,道:“跟我走!”
柳听竹迷迷糊糊睁了眼,道:“怎么?”
萧书岚一手抱了他,推开窗从窗户直跃下去,柳听竹本来睡得昏昏,又在他怀里睡惯了,也不再问,闭了眼继续养神。
萧书岚展开轻功奔了十余里,在路边买了匹快马,拉着他继续疾奔。
柳听竹这时已清醒,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是在往回头路上走?”
萧书岚也不看他,道:“镇上有捉妖之人来了,你想被他收么?”
柳听竹冷笑一声,道:“你不是想把我送到法师那里么?这时候又带着我逃作甚么?”
萧书岚道:“我是带你到我相识的朋友那里,即使你是邪物,他也得看上几分我的面子。别的法师……我还不想让那些村民们把你乱棍打死,或者扒皮抽筋。”
柳听竹打了个寒噤,半日道:“那为何要往回头路上走?”
萧书岚冷冷道:“闭嘴。”
柳听竹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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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两人狂奔一日,总算回到了头一晚留宿的客栈,小二出来接着,奇道:“客人,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萧书岚笑道:“有点事要办,再给我一间房。”
小二忙不迭答应着,萧书岚抱了柳听竹进房,道:“累了就睡。”
柳听竹道:“我口渴。”
萧书岚便道:“我去要茶水。”转身拉了门出去。
下了楼,却向那店小二问道:“昨日这里那个失足掉到水里淹死的伙计葬了么?”
小二伸了衣袖抹眼泪,道:“我们这里本来生意不好,阿风又没有亲人,掌柜正在张罗着,买口棺材把他葬了……他又不喝酒,怎么会掉到池子里淹死?”
萧书岚伸手从怀里摸了块银子,递给他道:“把他好好葬了吧。”小二又惊又喜,掌柜也过来忙不迭地感谢,萧书岚摆摆手,道,“那阿风现在还放在这里?”
掌柜道:“就在西首房里。我这就去张罗棺材,客人莫要介意。”
萧书岚笑笑摇头,见小二跟掌柜都离去了,悄悄进了那西首房。
这时本是深秋,又只隔了日余,尸体未腐,面色如生,但因为在水中浸泡了不少时间,全身肿胀,看得萧书岚也皱了眉。
萧书岚小心地扯开衣服,上下打量。
半日,他掩了门退出,面前正是那水池。
这池,池水虽深,但若非是醉酒之人,又怎会落入其中而不挣扎呼救?
抬头看时,月已渐圆,上方正是自己跟柳听竹所住客房,萧书岚叹了口气,走了回去,经过堂屋时,顺便把茶水带了上去。
回到房中,只见柳听竹坐在床前,鼻翼微微地一翕一合,满天月光洒在他身上,不知怎的却成了白亮的颜色,映得人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