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在唐格林路上的这一栋借石楼巨宅,占地千余坪,和隔邻的翠玉楼,号称“新加坡双杰”。
翠玉楼,又有一名叫作“翡翠之家”,乃以其巨宅内所收藏的上千件稀世翡翠而闻名,这些翡翠精雕器物,全是中国宋、清时代的极品,价值连城,难以估计,连观光客想来一开眼界,都必须先向新加坡观光推广委员会申请参观证。
谁有这么大的气魄能耐收藏上千件翡翠珍品呢?讲给你听,你若有胡子的话,就要打结了。而且只要是华人,如果还没听过这家主人的致富闻名世界性产品,那你还真落伍!
翠玉楼的主人便是东南亚巨富胡文虎,也就是发明制造“虎标万金油”的人。有谁从小到大没搽过万金油呢?由此可想而知胡先生富有到什么程度。
华侨富商胡文虎这位奇人已经过世,但是他分别在香港和新加坡各兴建了一座虎豹别墅,供后人参观游览。要是参加香港团或新加坡团出国旅游,而没有去参观这两座以中国风味雕像、亭台楼阁、假山喷泉庭园和翡翠极品收藏而闻名的观光据点,那你就不算到此一游。
然后,在唐格林路上,只要一经过胡文虎的翠玉楼,马上就可以看见另一栋别墅巨宅,这便是杜家的借石楼。
借石楼乃是新加坡保险业钜子杜健君所兴建,但是并不开放给外人参观。巨宅内以收藏骨董、金石铜雕而闻名,但是杜健君老先生谦称不敢和隔壁的胡文虎巨宅争奇斗妍,而只用了“借石”二字来命名。
杜家的企业王国由杜健君一手创建,从无到有而崛起,主要企业是“杜氏保险”,足以和台湾的蔡万霖先生平起平坐,也孤行独市地垄断过新加坡的保险市场,近年来虽有许多新兴保险公司,但是“杜氏保险”仍然位居龙首老大的不坠声誉。
杜健君早年忙于事业而晚婚,年过三十之后才得一子一女。女儿杜倩妮大学毕业之后,也“虎父无犬女”地自创起服装事业,规模虽然不大,但是她的名气在新加坡可是会招来许多蜜蜂和苍蝇,因为她当选过一届新加坡小姐,并代表出赛世界小姐选拔,后来虽只得到世界小姐第三名,但也足以称为“新加坡之光”了。
而倩妮的哥哥,也就是杜家的独生子杜伟风,现今便是“杜氏保险”和“杜氏财团”的第二代企业接棒人。
***
从新加坡机场坐上这辆八门的凯迪拉克座车之后,宥苓就一直不大说话,等到座车滑进借石楼气势磅礴宏伟的庭园,她更觉得自己像第一次游大观园的刘姥姥,忍不住感到一丝紧张,下意识地不断用手摸著藏挂在上衣内胸前的那把金钥匙。
“杜……伟风,这是什么地方?是有名的公园吗?”
“不,是我家。”身旁的伟风温煦一笑,目光灼灼地著她说。
“你家?!你又不姓李,你家大概也没人当过新加坡总理吧?”
伟风忍不住噗嗤一笑,但是又立刻觉得不妥,他总不能把宥苓吓跑了,于是简单作个介绍。
“我们家是搞保险的。”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实也说明了一切。
宥苓轻吁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大场面,她显得犹豫嗫嚅地又问:“你……你邀我来,你家人知道吗?”
伟风的眸光中充满温柔和深情,平心静气、不轻不重地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做什么事不需要‘报备’,不过,我事先‘通知’过了。”
通知?噢,天哪,他说得多轻松。宥苓一想到自己那一小箱寒酸行李,虽然里面装的还没有离谱到有破絮牛仔裤的地步,但是牛仔裙大概也不怎么穿得上场吧?!
她苦笑了一下,有些自我解嘲地说:“你爸爸过六十岁生日,来的客人八成不是李光耀,就是戴安娜王妃吧?”
“没有没有,我们只举行一场很‘小’的家族宴会,只有两百位客人,来的都是亲友和企业界人士。我老爸不喜欢‘官味’的,呃,味道的‘味’。”
他是在开她玩笑吗?反正不管了,她才懒得故作“妖艳”呢,这一切都是伟风自找的,她就是她,牛仔裙就牛仔裙,被撵了出去,反正她还有回程机票,大不了自己在新加坡市逛两天。
“杜伟风,我跟你说喔,你家人万一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有什么不良印象,那也不能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服装不够‘庄重’,呃,不,应该说是不够‘正确’。但那也要看场合,谁会穿低胸露背的衣服去逛西门町?有啦,那些“做生意”的。早知道我昨天晚上特地去逛通化街,地摊货上那条黑长裙就买下了……”
宥苓叽哩呱啦的说了一大串,伟风听得一愣一愣的,毕竟新加坡国语和台湾国话不太一样。
老半天,他才摇摇头,回过神来问道:“我知道西门町,但是什么地方是通化街?”
她差点当场休克,最后干脆用“白话文”跟他说:“我没有晚宴礼服可以穿,也不想穿!”
“哦?没关系,你不穿更好。”
宥苓才不管那个笑都不会笑一个的私家司机在偷瞄他们,她举手就往伟风手臂上打去,很凶地说:“什么不穿?!你想得美!”
伟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想到若是宥苓不穿衣服出席他老爸的生日宴会,他的舌头一定伸长到拖地,而他老爸八成会养眼得脑溢血。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哎,好痛哦,不要打我好不好?我是说,你穿什么都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宥苓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些她事先都没有想到,她认为不过是来新加坡玩三天,跟个长辈祝祝寿而已,谁又料到他家盖得跟中正纪念堂一样大?!
座车在两层楼的巨宅前面停下,宅内立刻跑出来两名年轻小伙子来搬行李。
宥苓深吸一口气地环视一圈,左侧草坪上有一块圆形的水泥地,她佯装若无其事地指向那圆地上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直升机呀!怎么,你没见过直升机?”
“噢,只是没有这么近看过……我的意思是,你们家有一架……呃,直升机……”
她天真的模样像极了掉入仙境的爱丽丝,伟风情不自禁地深望著她,大概看得太专住了,以至于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
“你那表情,就好像我第一次看见直升机一样。”宥苓没好气地骂道。
“我是第一次碰上像你这么……这么……”
“美丽是不是?”
“不,奇怪的女孩子。”
这也算赞美吗?真是服了他。
“我是差不多已经受到女王待遇了啦,不过你家怎么这么安静?”宥苓撇了撇嘴说。
宥苓此刻感受到的气氛完全没有她前一分钟在想的张灯结彩、大摆鸿门宴的热闹景象。
伟风不足为奇地答道:“大概都在忙。你看,右边花园里不是正在搭舞台。”
顺著他手指方向望过去,有假山、有流泉、有荷花池的花园里,果然有十来名工人在搭一个其实并不大的舞台棚子。
宥苓好像见到“知音”般地惊喜说:“啊,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我们台湾乡下也有,婚丧喜庆的时候,就请一‘团’来跳脱衣舞、穿帮秀。”
伟风以一种“你好奇怪”的眼神瞪著她,更正她说:“什么穿帮秀?我老爸血压挺高的,哪禁得起那种刺激,是歌仔戏啦!”
“歌仔戏?!”宥苓惊诧的瞪大眼,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歌仔戏?杜伟风,你是故意在讽刺我很土是不是?”
伟风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正经八百地说:“我没骗你啊!是道道地地、如假包换的泉州歌仔戏,现在已经很不好请了,我们特地派专机从麻六甲请过来的。”
“麻六甲不是在马来西亚吗?”
伟风好像碰到了ET,不过他还是很有耐心地说:“对呀,就在新加坡‘隔壁’。我老爸喜欢看,每年过生日都要连演三天,每天的戏码还要不一样,有七侠五义、杨家将、薛平贵和王宝钗,噢,因为过生日不能唱‘哭调仔’,所以演到王宝钗苦守寒窑十八年那一段就要跳过去,薛平贵在外面打一仗回来,就大团圆,皆大欢喜……”
宥苓忍不住用手指挖了挖耳朵,哇塞,真不是盖的,伟风当真不是在开她玩笑,而且竟还能如数家珍地念出这一大串,只差没当场演一段给她看。
“你也喜欢看歌仔戏?”
伟风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我比较喜欢看杨丽花的录影带,这种泉州的歌仔戏,不合我的味口。你喜欢看吗?下午就开演了,每天一场。”
宥苓搔了搔后脑勺,嘿,这该怎么说?
在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之前,巨宅内突然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一名年轻女孩,一路喊著:“哥!啊……你回来了!”
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大概也不会这么兴奋,不过宥苓一见到那位长得清灵秀致、天生丽质的女孩,她总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对方穿了一条短牛仔裤,上身是松垮垮的T恤,真是比她还要青春、还要随便。
女孩一跑近来,一跳抱住了伟风的脖子,又亲又吻的,幸好她没擦口红。
伟风有些尴尬地挣脱她,连忙说:“倩妮,别这样,有客人哪!”
杜倩妮这才松了手,一双黠亮的大眼睛含笑地打量著宥苓,也以同样的热情说:“你就是章姊姊吧?!”
这话听起来有点刺耳,她已经够“土”了,再“脏”下去,那还得了?宥苓连忙微笑说:“我们年龄差不多,你叫我宥苓就好。”
伟风在一旁,眼神中充满亲情和骄傲地望著妹妹,向宥苓介绍道:“我妹妹倩妮。你看她还像个高中女生一样,谁料得到她自己创立的服装王国,现在已经行销到全世界二十四个国家。唉,现在还会黏我,以后嫁人就不一样啰。”
倩妮半点架子也没有,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什么服装王国的首创人。她朝哥哥扮了个鬼脸,然后亲热地挽住宥苓的臂弯。
“我哥讲话最爱老气横秋了,还喜欢倚老卖老地叫人立正站好听他训话,其实啊,他是全世界脾气最好的哥哥,纸老虎一只!”
“又没大没小了,也不怕宥苓笑话你。”伟风笑咪咪地啐道。
“才不会哩!宥苓,我跟你说,有人等著要见你哦。”
宥苓微吃一惊,这是什么?相亲?丑媳妇见公婆也没这么快吧?她忍不住紧张地问:“谁呀?我……我得赶快梳一下头发。”
倩妮没拉著她往巨宅内走去,边笑说:“你别紧张,我妈去做头发了,我爸则去对面打球。”
“对面?”
“对呀,对面就是高尔夫球俱乐部,我哥的关系企业。我们家旁边还有一个最有名的柏坦尼克植物园,哎,这些我都想带你去参观,可惜你只待三天……”
伟风追了上来,连声打断倩妮的话,问道:“倩妮,你刚才说谁想见宥苓?”
倩妮眨了眨大眼睛,理直气壮地说:“纾妍和凯杰哥哥呀!他们也是今天早上才到的,闳毅一早就来过电话了,纾妍一听说宥苓和闳毅未来的新娘子是好朋友,就说想见见宥苓。”
宥苓仍有些茫茫然地,伟风连忙将喻家兄妹的家世背景简单叙述一遍,末了才讲重点,“纾妍就是闳毅的弟弟闳邦到现在还没追上手的女朋友。咦,倩妮,闳邦怎么没来?”
“噢,他又去开会了,不过,凯杰哥哥带了一位客人一起来。”倩妮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无奈,像在忍耐著。
“谁?”伟风蹙起了眉头。
“就是那个施乔谚嘛,以前来过家里几次,纾妍说喻、施两家是世交。他们都在后面打槌球,我带你们去。”
听到这里,宥苓总算弄懂了一件事:艾筠上回在蒙地卡罗出的“迷药意外”,就是在闳邦的家里,而这件事喻家兄妹也都知道。
随著倩妮的带领,宥苓这才发现,原来杜家巨宅就像是一座四合院,以一个口字形围住了一个充满热带丛林气息的中庭游泳池,而穿过中庭到达后面一列,这才看见有二十余人正忙著布置一间大得可以打篮球赛的宴会厅,厅后便是一片绿茵草坪,草坪上规画出一座标准网球场和一座槌球场。
宥苓这辈子还没见识过什么是槌球,听伟风的介绍,才知道这是英国的传统户外活动。在她看来倒有点像小孩子的游戏,就那么简单嘛,玩的人各自拿著一根很像高尔夫球杆的球槌,然后将不同颜色的铁球打进马蹄形状、分立在草坪四处的小铁框里,球一进框就得分了。
一干人来到球场边,宥苓看见只有一男一女在玩球,女的穿著一袭白色连身裙,白色太阳眼镜外加白色羽毛宽边帽。男的则显得很玩世不恭,一边打球,嘴上还叼著香烟,手上拎著一瓶香槟。在球场边,则坐了一名黑夜黑裤,也戴墨镜的年轻男子,他似乎很怕阳光,一直安静地躲在遮阳棚的范围里。
伟风朝白衣女郎挥手召唤道:“纾妍,你们先打完球啊……”
喻纾妍朝这边挥一下戴白色长手套的手,微笑地回喊道:“只剩一局,对不起。?,乔谚,你怎么可以作弊?”
她的球局对手施乔谚,好像已经半醉地大笑起来。
伟风凑近宥苓的身旁,低声说:“坐在那边的就是纾妍的哥哥,喻凯杰,他很神秘的,不但怕阳光,而且还怕生,人家都叫他‘黑爵士’。”
“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在一旁的倩妮立刻笑著啐道。
伟风似乎没把她说的话听进去,他的目光又移回球场,直直盯著施乔谚,最后他皱起眉头说:“我真想不通,凯杰怎么会带这家伙来?!宥苓,倩妮,你们两个最好避开那个施乔谚远一点,他很嚣张的,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在一些国际性的正式宴会上,他还闹过不少笑话。”
宥苓瞄了那个连步子都站不稳的施乔谚一眼,顿问:“什么笑话?”
“他喝醉了酒,还会追著美女想亲想抱,我看他每天都是醉生梦死。唉,但愿今天晚上的生日宴会,他可不要又制造什么麻烦。”
倩妮则有些不同意地说:“哥,来者是客,施先生来我们家好几次,爸妈都没说什么,你还是对人家客气一点。”
“客气?!我才搞不懂爸妈是怎么回事,竟然叫你陪他到处逛逛,这不是引狼入室、羊入虎口吗?就因为他有个企业大亨爸爸,和一个当美国众议员的妈妈?你看看他那副德行……”
“好了啦,哥,快别说了,他们过来了。”
喻纾妍和施乔谚结束了球局,一同朝场边走来。
“你就是宥苓吧?!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喻纾妍,跟艾筠也是一见如故。”纾妍含笑地朝宥苓伸出友谊之手。
一旁的施乔谚,衬衫扣子没扣好,露出他练得有棱有角的胸肌,一脸迷思笑容地打岔道:“?,这么一位清秀佳人,怎么没有人主动替我介绍?我先毛遂自荐好了,我是施乔谚,晚上的舞会请保留一支舞给我,要慢的哦……”
这番话已经把伟风逼到脾气边缘,他若不抓狂,也快要两耳冒烟了。
“施乔谚,宥苓是我的客人,她整个晚上都会跟我在一起,你还是找别人跳舞吧!”他直截了当的说。
施乔谚的唇角漾出邪邪的笑意,一点也不动气地回过头,一把揽住纾妍的纤腰。“纾妍,看来还是得由你奉陪了。”
纾妍一脸冷静地推开他,音调平平地说:“乔谚,你真的是喝多了,我看你还是去陪我哥下盘西洋棋吧。”
豪放不羁的施乔谚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一双猎鹰般的眼瞄过宥苓和纾妍,奇怪的是,他好像把在场的倩妮当作隐形人,看都不看一眼,便直直朝遮阳棚下的喻凯杰走去。
纾妍朝凯杰唤了声:“哥,这位就是艾筠的好朋友章宥苓。”
凯杰依然是冷凛不笑的表情,只隔著墨镜朝宥苓遥遥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纾妍有些尴尬地向宥苓解释道:“这两个都是怪胎,我哥一直都是这样,乔谚也是爱开玩笑而已,并没有恶意。奇怪的是,乔谚从来不会跟倩妮开任何玩笑。”
倩妮脸上有些不自在,但仍娇笑地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上帝?他岂止不跟我开玩笑,甚至不跟我讲半句话,八成是我长得太丑了,够不上他的长腿美女资格。”
纾妍一手一个地分别搂住倩妮和宥苓,笑说:“我们的新加坡小姐会长得太丑?这样说的人不是没长眼睛,就是瞎子。宥苓,闳毅和艾筠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
“嗯,都差不多了。你会去台北参加婚礼吗?”
纾妍似乎显得面有难色。
“宥苓,你问错人了。纾妍也是个怪胎,她只喜欢白色,她一向从头到脚都是白色,但是她从来不参加任何白纱新娘的婚礼。”伟风立刻半开玩笑地说。
伟风说的应该是实话,因为纾妍脸上有种默认的表情。
“不过,我要托你带一件结婚礼物回台北送给艾筠,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纾妍毫不为忤地说。
“那有什么问题!我就斗胆先替她收下了,但愿回去艾筠不会怪我。”宥苓立刻爽快地答道。
“不会的,只是件小礼物。倒是我要不好意思,订婚和结婚礼一起送了。”
一群人边聊边走向巨宅宴会厅的后门口,经过遮阳棚时,宥苓老觉得正在下西洋棋的两位男士有些奇怪。喻凯杰动也不动地保持原坐姿,然而墨镜背后的一双眼睛似乎一直在偷窥一群人的一举一动。而施乔谚则是一瞥见杜倩妮的身影,就立刻把眼光移开,只听见他喊了一声:“将军!”
凯杰见大势已去,一挥手便把棋盘上所剩的所有棋子轻轻推倒,仍是一言不发。
倒是倩妮也不知是故意说给谁听似的,语音愉快又很戏剧化地嚷道:“哥,我想带宥苓出去逛逛,顺便看一下我的专卖店,你不会介意我剥夺你们俩的时间吧?”
伟风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又不好当场拒绝倩妮的提议。
宥苓酡红著粉颊,害臊地“避嫌”道:“那太好了,我也想到处逛逛,伟风,你就不用陪我了。”
倩妮又转而想邀纾妍,纾妍则急说:“你们去吧!我刚打完球,想休息一下。”
于是倩妮拉著宥苓,好像在逃离什么似地快步往门口方向走去。
***
柏坦尼克植物园
近中午了,阳光正炽。
“这里就是著名的柏坦尼克植物园,你看,就离我们家这么近。”倩妮把福斯车泊入停车场,她显得心不在焉,但仍热心地为宥苓介绍。
宥苓向来率性而直爽,一有话藏在心底,就好像有鱼刺鲠在喉咙一般,她再也忍不住地说:“倩妮……我不知道该不该多嘴,我们毕竟刚见面……”
聪颖的倩妮立刻猜出宥苓的心思,苦笑地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我刚才为什么好像在逃亡一样?”
宥苓点了点头,“你好像对那个施乔谚……”
倩妮似乎怕宥苓说中她的心事,连忙自我剖白道:“不仅是他,还有那个喻凯杰。这两个人,一个太安静,一个太嚣张,都让我有一种害怕的感觉。宥苓,你跟我哥在一起,会有这种感觉吗?”
“我?!你……你怎么这样问我?”
宥苓觉得自己的面颊红烫一片,要是正好有蚂蚁爬过去,铁定被烤焦!
“你不要不好意思,我们女孩子讲的悄悄话,我绝对不会泄漏到那些雄性动物的耳朵里去──包括我哥哥。”倩妮浅笑地睨著她,推心置腹地说。
宥苓不觉心跳加速,她以前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尤其在伟风面前,她有时甚至觉得伟风死相到真想多捶他几下。现在跟一个和伟风最亲的人在背后提起他,她竟然紧张得快透不过气。
“我……我跟你哥才刚认识不久。”她支支吾吾地说。
倩妮直截了当地笑说:“不过我看得出来,我哥很喜欢你喔,你没听过‘一见钟情’吗?这跟认识多久有什么关系。”
两名女孩坐在车内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宥苓说:“我也不是在他背后长舌,但是谁知道呢?也许像我这样的女孩,他就认识了好几卡车!”
倩妮笑叹一声,按住宥苓的肩头,“是呀,是有好几卡车,但是他干嘛只带你一个回家,而且是在我爸过生日的时候?宥苓,你是当局者迷,不过我这个旁观者可看得一清二楚。”
“伟风有什么心事都会跟你说吗?”宥苓半带试探地轻声问道。
“他呀,老当我是个流两条鼻涕的小妹妹,不过他以前可没心动到把女朋友带回家。以前那些呀,大多是自己倒追来我家,要不然就是才认识几天,就无疾而终了。”
她和伟风会不会也认识几天就无疾而终?她没忘记台北还有个程信安等著她去面对,程信安也够凄惨落魄的,才刚要追求艾筠,艾筠就已经要和闳毅订婚了。接下来刚要开始追求她,她却又将会给他一个大大的NO,他不去跳河才怪!
然而,除了这些担心之外,她仍有她的矛盾……
宥苓像作白日梦般望出车窗,口中喃喃问道:“倩妮,你不觉得我的条件跟你们家很悬殊?”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太落伍了吧?!”倩妮不解地望著她。
是呀,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自卑”又“自叹弗如”的想法?
她记得自己还劝过艾筠一句话:要是灰姑娘怕嫁给多金的白马王子,那天底下所有的灰姑娘不都要“失业”了?!
而现在宥苓自己身陷其中,才深切体会到艾筠在答应嫁给闳毅之前的心理矛盾。
还好闳毅的父母亲一见到艾筠这个未来媳妇,马上一切就OK没问题了。但是伟风的爸妈又会怎么想?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贪图他们家财产、穿著牛仔裙的灰姑娘?!他们没有扫把迎接、轰她滚蛋,她就要叩天谢地了。
这个问题越去想它越头痛,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凭她章宥苓还没变形的三围,和中上以上的姿色,还怕没人要吗?即使钓不到青蛙王子,至少还可以随便捞只戴满天星的癞虾蟆……她在想什么?!她才不在乎金山银堆,也不愿意沦落到靠姿色来换得爱情,又不是在“卖”的,真是神经!
宥苓决定不再伤神想这些问题,轻吁一声说:“倩妮,我们暂时别谈这些好不好?咦,这座植物园里有什么?”
真是没话找话说,植物园里有的当然只是植物啦!
倩妮也不想再逼问她,只说:“我们下去走一走,这里风景很优美。”
宥苓跨出车外,忍不住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等会儿逛完植物园,我先带你去中国城吃‘鳄鱼三味’,然后再陪我去几家服饰连锁专卖店巡一下。”倩妮一面用遥控器将车门的中央控制锁按上,一面提议道。
“你一共有几家专卖店?”
“在新加坡一共有十四家,第十五家最近就要……”
倩妮还在说话的当儿,宥苓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瞥见两名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朝她们走来,一个长得穷凶极恶,另一个长得比较帅,不过那个帅哥有点面熟……啊,就是在台北时曾跟她和艾筠的那个日本人!
刹那间,宥苓感到恐惧万分,而倩妮仍不知情地在谈笑著。
宥苓才刚要喊出声,同时看见倩妮脸上有异样变化,一回头,原来她身后也有两个彪形大汉,已经没时间去看清楚他们的长相。
“救……救……命……”
喊也没用,她感觉有几只强劲的手臂伸向她身后,她的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身体被人凌空架起离地几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