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吗?淑韵?”
“阙哥哥算把人家给忘记了,好伤心唷!你答应人家要另外做些家常菜帮人家接风的,人家都回来这么多天了,你都黄牛,阙哥哥最讨厌了!”
“淑韵,这当然没问题,不过我现在有事,吃饭的事再说好吗?”
“不要不要,人家不管啦!你今天一定要陪我,还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我是你的淑韵妹妹耶,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别闹了,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好吗?”
“什么事嘛,你一个人在家,让我陪你嘛……”她嗲声嗲气地撒娇着,而阙东尧则是放低音量,因此孙郁巧听不到他的回应。
不过,这些对话也够刺激,更足够她了解整个“真相”了。
事实的真相就是——她笨得不懂得记取第一次的教训,竟再次相信他满口谎言的爱情,还愚蠢地上了他的床!
她盯着手背上的泪珠,然后厌烦地将它抹去。
哭什么?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这样的背叛她又不是第一次遇到,早就是老经验了……只是,为什么这种感受还是这么痛彻心扉,让她无法呼吸呢?
他为什么不说他房间有个女人?
他为什么不怒斥来者打断他和他老婆的恩爱缠绵?
难道她视为重逢的大事,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有事”罢了?
孙郁巧走下床,一件一件将衣服穿上,她的双手颤抖得很厉害,甚至连衣服的扣子都无法顺利地一次扣上。
她拿起皮包,扶着墙壁,撑着发软的身体,打开卧室的门。
蓦地,一个真实而讽刺的可怕画面立刻呈现在她的面前——她漠然注视着眼前相拥的两人。
“不会吧?你真的在这里!”淑韵看到出现在房门口的郁巧,忍不住大呼小叫了起来。刚才阙哥说孙郁巧在房间里,她还以为这是阙哥胡诌的借口。
孙郁巧讽刺地勾起嘴角,她也很讶异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她更讶异自己竟还会再次对过去的背叛者付出真情真意?
淑韵继续放声嚷嚷。“阙哥,她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已经分居了吗?”
“够了!”阙东尧大声喝止。
孙郁巧讥诮地望着他。
他也会生气?这有什么好愤怒的?两女争一夫的场景,他应该感到自豪才对,不是吗?
五分钟前,两人才欢爱过;眼一眨、头一转,又是另一名美人入怀,是男人都会暗自对自己的魅力感到骄傲才对。
孙郁巧深吸口气,忍住一股难耐的痛觉。
这种痛是由四肢传至全身的。直接目睹他的背叛,比五年前潘小姐的耀武扬威还更让她震撼千倍万倍。
这种感觉就像阙东尧拿了把刀,一刀一刀缓慢地割着她的身体,刀刀见血见骨,直到体无完肤……
“打扰你们了。”她语气冰冷地说着,脸上毫无表情。
她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悲剧的女主角,选择光荣退场。
“郁巧,听我解释!”阙东尧推开了淑韵,走近孙郁巧。
“别碰我!”她闪躲,突然发现此刻他的碰触对她来说,是极为难堪的事。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清楚!”他慌了、乱了,但他知道,自己绝对要留住郁巧!
“解释?”
孙郁巧抬起苍白的脸孔,表情透着恨意。这股恨意在心口翻腾,浓烈到让她偿于与世无争、安宁平静的心为之碎裂!
“阙东尧,你曾问我想不想要一家团聚?问题是,你想不想和我们一家团聚呢?”
她望着他,他脸上的每个弧度,一如她所熟悉的。
他的背叛,也一如她所熟悉的痛苦。
她嗤笑。“以现实生活看来,你有太多选择了,团聚只是你的说法、我的妄想罢了。”
阙东尧心急地握住她的肩。“别走!我想要一家团聚!我在乎你们!你不许走,听我解释好吗?”
他恐惧,因为她脸上出现的绝然表情。前所未有的恐惧紧揪着他的心。
“别走、别走!我需要你。”
他抚着她的唇,极盼能得到她的信任。
孙郁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微颤的身子、紧咬的唇瓣隐隐显露出她即将崩溃的情绪。
“你为什么不说我在房间里?”她的语气委屈、好沉重。
“我说了,可她不信。请你相信我,淑韵是一个世伯的女儿,她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妹妹而已。”
他轻抚着她苍白心伤的脸孔,指腹缓缓地在她的脸颊上,画了一个心形。“我爱你。”
孙郁巧拧起眉。她能相信吗?她能再度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将她的真心完全粉碎的男人吗?
看着自己心仪的男人,正拚命挣扎地在挽救他的婚姻,淑韵红了眼。
这不公平!从三年前他们在美国见过面,她就努力吸引他的注意,不为什么,一切只因为自己对他的痴恋!
他的前妻已经是过去式了,她既然离开了五年,就没资格再回来和她争夺同一个男人!
淑韵硬逼出眼泪,欲扯开阙东尧搂抱着孙郁巧的手臂,开始声泪俱下地“指控”。
“不公平!阙哥,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会娶我的!你不可以为了你的前妻而这样对我!”
孙郁巧狠狠地倒退了一步,她无力地闭上双眼……
太熟悉了!场景似乎回到五年前,有一个女子也同样对她说过相似的话……她忍住昏眩,身子却显得摇摇欲坠。
够了……孙郁巧用力推开搂着她的阙东尧,推开自己心爱的男人。背叛的痛苦感觉,让她恶心想吐。
“离婚协议书……你签好后再拿给我。”她捂着嘴,难受地说道。
在阙东尧根本来不及阻止之前,孙郁巧一把将他推开,摇晃地跑向大门。
任由这一切……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随着关上的大门,一起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阙东尧看着迅速消失在门外的她,他双手覆脸,无力地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阙哥~~”淑韵以甜腻的嗓音叫唤着。目的达成,她显得得意洋洋。
阙东尧放开捂脸的双手,他寒着脸,毫不留情地道:“你最好离开我的屋子,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对外谎称我们的关系,你丧失的就不只是一个关心你的朋友,而是整个阙家。”
“你……”
“滚!”他怒吼,眸心中迸出熊熊怒火。
淑韵一震,原本的得意尽褪,一向疼她的阙哥哥,从没对她发过脾气的。
原来,没发过任何脾气、对她的予取予求并不是她所以为的疼爱……望着他阴鸷森冷的模样,此刻她完全了解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她是个从没进过他心里的外人。
☆★☆
逃离三楼,跑回四楼。
孙郁巧关上门,立刻闻到弥漫在室内的牛排香味和……安全的味道。
她展露一个虚弱的微笑。
龙凤胎见到母亲归来,立刻开心地奔到母亲的怀里。
“妈妈!”
“妈妈,爸爸咧?”婷婷问着,圆滚滚的眼睛还直盯着大门瞧。
孙郁巧蹲下身,轻抚着女儿细嫩的脸颊。
他们的生活从来都只有“妈妈”的存在,“爸爸”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如今“爸爸”出现了,她该怎么让他们再回去过以前那种没有“爸爸”呵护照顾的日子?
“爸爸有事,不过来了。”她轻声说着,将一双儿女纳进自己怀里。
孩子们软软的身体带着淡淡的香味,这股味道就是支撑她度过这五年来,每个辛苦时刻的最大力量。
侯瑜茹由厨房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扁平的锅铲,身上围着围裙,一头长发全盘在头顶上,看起来像在厨房里努力奋战很久的模样。
“回来啦?”她语气暖昧地捉弄道。“耶,阙先生没服侍好唷!阙太太的脸色不太好看呢!”
孙郁巧身躯一僵,呼吸一窒。
没发觉异样的侯瑜茹走近好友身旁,搭着她的肩,继续逗弄道:“真是让人羡慕呢!阙家一家团圆了!反正月底了,你要不要和房东太太解约,然后搬回天母阙家——”
突然,她感受到郁巧颤抖的身体,并见到她眼眶里盈满的泪水。侯瑜茹疑惑地审视着自己的好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孙郁巧摇摇头,吞下满心的苦涩。“没事,你们怎么没出去吃饭呢?”
侯瑜茹眉头紧拧成一团,郁巧的样子真的不太对劲。“那家牛排店今天公休,小朋友吵着要吃牛排,所以干脆去超市买回来自己煎。”
孙郁巧环顾着四周。“那林启凡呢?”
“他去超市买些饮料。”她瞅着神色有异的好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
孙郁巧还是摇着头。她不能说出一个字,她知道如果自己倾诉的字语一出,她紧绷的情绪就会立刻崩溃!
“没事,我先洗个澡,小孩再麻烦你一下,谢谢……”
“郁巧……”
“真的没事。”
孙郁巧虚弱地笑,然后蹲下身轻声安抚小孩之后,才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侯瑜茹望着她离开的身影,那背影似乎承载着万千的委屈,像是要压垮她脆弱且不堪一击的肩膀……侯瑜茹抚住胸口,郁巧这情形,如同五年前投靠她时一样。
“有坏人欺负妈妈吗?”聪颖的睿睿同样感受到母亲的异样。
侯瑜茹抚摸着睿睿的头发。“没事的,有爸爸保护,没人会欺负妈妈的。”
“对!爸爸会保护我们,爸爸就像弹珠超人一样厉害唷!爸爸是白宝,哥哥是蓝宝,婷婷是红宝!”婷婷在一旁附和,开心地又叫又跳,口里喊着的是她所心仪的卡通人物。
侯瑜茹忧心仲仲地望着郁巧紧闭的房门。
全世界只有一个男人会让郁巧失去控制。
她望向开心的孩子,如果是他们的爸爸欺负了他们的妈妈,那又该怎么办?
侯瑜茹幽幽地叹了口气。
☆★☆
孙郁巧关上浴室的门,她一件一件脱去身上的衣物,打开水龙头,调整水温,一切动作只因为惯性,她的思绪早已一片空白。
然后,她跨进浴缸内,仰起头,任由强力的水流打在她身上。
她挤了一些沐浴精在手心上,用力搓着自己的身体,努力想除去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然而,闭上眼,印入脑海里的全是他的背弃,全是那些女人耀武扬威的话语——阙哥爱的人是我……你说你会娶我的……然后,这两句话就像咒语一般一直缠绕着她,一直缠绕着、缠绕着……直到她在水流之中喊出声——“不要!”
接着,虚软的身子瘫坐在浴缸的边缘。
她环抱住自己,就算水温再怎么温暖,她的身子还是冷得发颤。
闭上眼睛,任止不住的泪水滑落脸颊。
她的泪顺着脸庞急速滑落,她必须咬着拳头才能阻止自己哭出声音。绝对不能让浴室外的家人听到她崩溃的哭泣声,她不能再让他们为她担心。
她的泪无止境地奔流着,整个身子蜷成一团。她抚着胸口,觉得心口好痛、好痛、好痛,而且,仿佛会无穷无尽地疼痛下去……
☆★☆
儿童剧将于三天后进行第二次的彩排,这次的彩排将会有文建会的上级长官前来观赏指导。
孙郁巧和服装师忙着替参加演出的小朋友们做最后一次的造型修改,因为脚本有些变动,连带的一些造型也必须跟着略微更改。
她们现在正努力在编制“树服”。
“郁巧啊,你知道王先生很欣赏你吗?”
服装师指的王先生就是剧场的负责人兼导演——DavidWong。也许是每天相处久了,知道郁巧的个性随和,所有工作人员对这个话题也没什么顾忌,这些天,老是有人这样很直接地询问当事者这个八卦问题。
孙郁巧耸肩。“不太想去知道,我只当他是工作伙伴。”
服装师指着身后一片玫瑰花海,惊讶地嚷嚷。“工作伙伴会每天送你玫瑰花?!那我也要!”
服装师逗趣的语调,让孙郁巧笑开。“你就当成是在布置环境吧!反正快公演了,花愈多愈热闹。”
两人小心地将“树服”立了起来。
“会不会太重了?小朋友撑得起来吗?”
孙郁巧皱起眉头,掂了掂“树服”的重量。“应该还好,只怕不透气而已。小朋友闷在里面,再加上舞台灯的照射,可能会很不舒服。”
服装师想到一个法子。“干脆在保丽龙上面钻几个洞好了,这样比较通风,重量也可以减轻。”
“也对。”
两人开始动手拆掉保丽龙支架外头的绿色绒毛布,但工作并没让服装师减少心中的好奇。
“王先生好像知道你和阙先生分居五年,现在又有联络,所以最近动作才会那么频繁哦!”
孙郁巧略微停顿手上的工作。“是这样吗?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提到某人的名字,让她的心霎时像被针刺了一下。“阙东尧”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字,都像是她的致命死穴一样!她勾起嘴角,苦苦一笑,然后继续工作。
年轻的服装师倒是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其实人就是这样,合就合,不合的话就赶快散喽!阙先生的条件是超优,不过缘分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不喜欢的人就算条件再好,摆在自己身边也是痛苦。”
“没错,有道理。”
孙郁巧拿起充电式的钻孔机开始在保丽龙上钻洞,渣滓乱飞,力道大得像是在“发泄”情绪,再搭配着轰隆作响的尖锐噪音,整个感觉很是吓人。
服装师有些傻眼,这个力道如果是打在人的皮肉上,包准血肉模糊!
“你很恨他吗?”
“恨谁?”
“阙先生啊!你感觉好像在拿刀捅他唷!”女人的复仇力量真是不容小觑啊!
孙郁巧关掉钻孔机,甩甩头,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发泄的力量竟让她在三分钟之内火速解决掉这件工作。
“我不恨他,恨太沉重了,我不太喜欢这种情绪。”
两个人开始再度动手替保丽龙支架穿上绿色的绒布。
“那王先生呢?你有没有打算接受他的追求?我觉得他很不错耶!而且对小朋友也很有耐性,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后父’。”
孙郁巧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很替你老板说话唷?”
服装师暧昧地笑开。“当然喽!老板的幸福就是我们全体员工的幸福啊!”
服装师站起身,突然大叫——“王先生!孙小姐找您!”
吼毕,立刻闪人。
孙郁巧无力地笑着。对于这种乱点鸳鸯谱的行径,她除了笑,还真不知该如何回应呢!
“有事吗?”David走近,陪同郁巧一起坐在地面。
“你有一个很优秀的员工。”
“怎么说?”
“没事。”孙郁巧笑了笑。她立起“树服”,完成了今天预定的进度。
完成后的“树服”和她所画的几乎一模一样。
有时,看见自己的作品一件一件地化成实体,这种心里莫名的感动会让人想流泪。
“晚上一起吃饭好吗?”David再度邀约。
孙郁巧抬头凝视他。他有一双令人惊惧的眼睛,就算合作再久,她可能都无法习惯这种眼神。
“我有夫有子,不方便接受男性的邀约。”
他笑了,显得相当势在必得。“不过你婚姻并不幸福,所以我的追求不是毫无成功的机会。”
她的婚姻幸不幸福是她家的事,这种心酸自己感受也就罢了,但要是浮上台面,让一个陌生男人来批评,听起来就有些刺耳了!
孙郁巧收回视线,不想和他对视。“目前我对爱情没啥兴趣,你还是追求别人比较恰当。”
她越过他,想绕道而去。
然而,David却突地捉住她的手腕。逾矩的行为及过重的力道,让她皱起了眉头。
“有事吗?”她平静地问,目光冰冷地扫向他。
David虽然笑着,但诡异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孙郁巧起了戒心。
“阙先生在入口处,需不需要我帮忙,咱们好好亲热一番,让他嫉妒一下?”
孙郁巧冷哼一声。她用力甩手,但怎么也无法甩脱他的钳制。“我没这种无聊的嗜好。放开我!”
“他来喽!我要抱你喽……”不管她的拒绝,David霍然一个猛力拉扯,将孙郁巧整个人拉进他的怀里。
“不要——”孙郁巧慌乱地开始挣扎。她连正视他的双眼,心里都会发毛了,更何况是让他搂、任他抱!
“放开我!”孙郁巧冷声叱喝。
“不放!他来喽……”
“放……手……”
阙东尧走了过来,他冷眼望着眼前相拥的两人。
“下午安啊,阙先生。”David拥着孙郁巧,挑衅的意味浓厚。
“这是你的复仇吗?找一个男人来报复我?”
阙东尧冷戾阴鸷的双眼充斥着怒火,那炙热的高温似乎可以焚烧眼前的一切孙郁巧缓缓地敛去眸中原本欲传达给他的求救讯息。
“什么意思?”她问,同时迅速武装起自己。
“你是不是真的如艺文界所传的,接受了他的追求?”
不……难道他看不出她的排斥?
难道他看不出她有多害怕、厌恶眼前这个诡诈的男人?
“不关你的事!我的一切行为不需对你负责!”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拳头紧握。
阙东尧讥诮一笑,双眼无情地打量着她。毋须一字一语,光是表情就足以让人感觉到他所有的不齿。
孙郁巧的一颗心在此刻降入冰谷。就算是被David强行搂抱,也不及他此刻指责的神情让她觉得愤怒!
“我们还没离婚,你就必须对我负责!”他愤怒地提醒。
负责?那他可曾对她负责过?
两次的背叛……她不知有谁的爱情能经得起这样一再的、不堪的折磨……她忍住鼻腔的酸涩感,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她浑身僵硬,心底的某个角落、某种情感,正一片片、血淋淋地剥落……
她强装坚强,嗤之以鼻地说道:“在我们的婚姻里,你早就丧失这份权利了!您花名远播,难道还要我死守着贞节牌坊不成?”
“你承认?”阙东尧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她轻笑,忍住本能的畏惧,勾着David的手臂。
“你说呢?”
语毕,不待阙东尧回应,两人相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