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见到灵的那一瞬间,神海羲确实被他的美所撼动。
他几乎是以一种欣赏窥探的眼光看着他,原本以为他只是适合这次的任务,因此才派他去执行,可没想到他不只适合,还将自己的美丽发挥到淋漓尽致,教人不禁失了魂、乱了心,一双眼不停在他身上打量着。
十年来,神海羲第一次意识到他捡回来的这个小孩已经长大了,他不只拥有让女人欣赏的天真性情,还同时拥有令男人疯狂的完美外表。
看来……灵口中的用处,还不仅仅是他杀人的技巧,或者,他该对他有新的评价才对。
扬起一抹从未有过的诡异笑容,神海羲甚为开心地走回房,心里却隐隐燃起一簇火苗……
***
回到炼馆的灵不知道自己的女装装扮已经在本馆引起一阵骚动,只是独自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无人的走廊里,灵终于露出疲态,他手扶窗台,步伐逐渐蹒跚,强烈的恶心与难受自全身散了开来,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好似要死掉般。
「唔……」灵掩着嘴,低吟一声,突来的呕吐感让他再也无法忍受地使尽力气往前奔跑。
一回到房里,灵立即锁上门,他脱下身上的和服,想也不想地就冲进浴室,对着马桶开始大吐了起来。
「呃……」灵难受地抚紧胸口,脸色苍白如鬼,不断重复呕吐的动作。
一直到他觉得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了,这才倚着浴室的墙壁大喘着气,冲掉了呕吐物后,他伸手转开莲蓬头的开关,让热水洒在他冰冷的躯体上,藉此得到一些温暖。
他闭上眼睛,以手腕擦掉自己脸上的脂粉、口红还有眼影,并且开始清洗身体。被郑勇权吻过,碰触过的地方,他一处不遗漏地洗着,因为过度用力地搓揉,他身上很快就多了好几处瘀红,可他却毫无自觉,直到外头传来萌敲门的声音。
「灵,开门啊!你在里面对吧?」萌就知道他一定会把房门锁上,不下让任何人进去,她猛敲门,担忧地喊道。
记得上一回他也是这种情形,先是呕吐,然后发烧,最后是连一滴水都喝不下,灵躺在床上时跟死人根本无异,如果当初晚发现一步,他可能已变成一具尸体了,想到这,萌全身不禁泛起鸡皮疙瘩。
是萌……她一定又会找顺平来替自己看病,接着就是吃那些难以下咽的苦药,怎么样都不能开门让她进来,灵动也不动,对萌的声音听而不见,他宁愿病死也不看医生,这是他的「原则」。
「你开门啊!你还好吗,至少让我看看你……」萌不死心地在房外呼喊,心想,若是灵再不响应,她就只好像上次那样踢破门了。
「不开……不看医生……不吃药……」灵蜷缩着身子窝在墙角,眸光益加涣散,他颤抖不已地喃语着,失去思考能力的他渐渐陷入悲观状态。
反正这辈子……他是不会好了,看了医生、吃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谁又会来救赎他,能得到神海羲的承诺已经够幸运了,他不敢再奢求什么……
「所以……别……丢下我……拜托……」灵的意识逐渐模糊,慢慢倒下。
热水淋得他全身湿透,也让他的脑子温度骤升,他倒卧在湿淋淋的地板上,完全晕死过去,最后见到的,是萌惊恐不已的表情……
***
年关将近,京都飘下一场淡雪,莹灿成晶、绚烂如钻,衬着远古建筑,使这座古色古香的城市更添诗情画意。
此时的本馆早已是一片覆满霜雪的景致,庭院虽有矮丛奇花,以及竹林柳树,如今却只透出几许绿意,以白色系为主的本馆,在冬天笼罩下愈显冷凛,也出现一年一度难得的静谧详和。
进入本屋前,得先要经过一段距离不小的长廊,走道两旁装着透明且防弹的厚重玻璃门,能将外景一览无遗,也能保障屋内安全,不仅如此,在四周毫不起眼的地方,实际上架设了许多摄影机,只要发现可疑人物企图闯入,监控室便会启动机关,届时,暗器四射,别说是人,连一只苍蝇都无法从这样密集的攻击下逃开,防卫可说是做得滴水不漏。
即使同住在本馆,对所有人来说,见到神海羲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得先在重重监视下走过长廊,再至玄关做例行检查,确定身上没带任何武器才得以进入大厅,等待总管通报完毕,最后告知结果。
如果神海羲不愿见人,访客就只有摸摸鼻子离开,绝不会有第二句话;若他心情好,就能由总管带领造访者前往他所在的地方。
位于本屋后面的空地,是专为神海羲打造的练武场,他一身传统和服,手持弓箭对准靶心,显然正在练习射箭。
手一放,疾射而出的箭分毫不差地射进中心点。他背对着访客,挺拔的身形冷寒透骨。
「主人,萌已经到了。」总管鞠躬交代完,安静地退下去。
萌站在原地,连气都不敢多吸一口,如果不是无计可施,她宁愿被砍个几刀也不想来打扰神海羲。
「怎么了?来到这里反而不说话,勇气用光了吗?」依旧背对着萌,他淡然地开口,语调极冷。
「不……是……」萌颤抖了一下,面对主人她怎么可能会有勇气,魂都被吓飞了才是真的,可是为了灵又不得下来,她嗫嚅道:「主人……其实我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呼!终于讲出来了!
「哦?」拉长的语音飘怱难测,他再度射出一箭,这次竞将刚刚那正中红心的箭给劈开,他状拟优闲地放下弓,鹰眸悠然地射出冷光,口吻平和地道:「说来听听,若我感兴趣也许会答应帮妳。」他轻浅一笑。
神海羲的笑让萌全身寒毛直竖。她拉紧衣角,强迫自己开口:「请主人……请你……」最后一句话怎么都挤不出来,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没上发条的机器一样紧绷。
「救灵。」神海羲好心地帮她接完后面的话。
「对!」萌反射性地抬头应声,下一秒却又骇然地低头。
天啊!难不成主人有读心术,怎么连自己要讲什么他都知道,太、太可怕了!
「妳平时跟他走得最近,现在却要拜托我救他,是不是搞错对象了?」他走向一旁的武器架,口气满不在乎。
「我是跟他走得最近……可是,还是不一样的,我跟主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萌很明白,灵的命,只系在主人身上。
「哪里不一样?」他倚着架台,沉敛与狂傲气息交织。
「灵只愿意听你的话,只要是你说的他一定会听的,请你救救他。」萌再清楚不过,昊组里的人都是以神海羲为主,但是没有人像灵如此执着于他,只为了那口头上的易碎承诺,即便如此,神海羲的存在对灵而言,却是绝对无法抹灭的。
「灵出了什么事得让我救他?」他把弓放回原位,表情有着不变的冷漠。
一想到灵目前的处境,萌一颗心便揪了起来,再怎么怕主人也得说出来,她蹙眉道:「主人,灵自从前天回来后身子就开始不舒服,他躲在房里不是睡就是吐,连水都喝不下去,加上他讨厌看医生,你是知道的……现在他连药也不吃了,我怕再这样下去……他会撑不住……」
神海羲轻抚着弓。始终保持沉默,坦白说,他早已知道萌所为何来,灵的不适他在两天前就知道了,因此今天萌会出现根本就在他预料之中,他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只是对灵这种几近轻视自己生命的行为,他心中竟没来由地燃起一道怒火。
「宁愿待在房里病死,也不肯让顺平诊治,好一个倔强的灵。」他露出一抹冷淡的笑,锐眸冷然地飘向远方,激起的怒火令他一把折断弓身。
萌僵着双肩,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名弓香消玉殒,当下飙出冷汗。没想到灵那么有能耐,激怒神海羲不是件简单的事,他却总是轻而易举就做到这一点。
我真会被这小子害死啊!萌在心中不断哀怨吶喊。
「主人……关于灵生病的事情……」她提着胆子试探,音量却小得几乎快听不见。
「你下去。」神海羲打断她的话,压根儿失去听故事的心情。
萌停嘴,再不敢说出半句话,纵然并不十分清楚神海羲为何动怒,她也能分辨现在的情势,看来这趟是白来了。
「那么我就先退下了……」萌转过身静静离开。
神海羲背手漫步于雪地中,神情闪过一丝复杂。
灵,是他所栽培过最优秀的杀手,也是他见过心性最为单纯的人。
十年前初遇他,他才七岁,因为受不了亲生父亲无止境的侵犯,让还是孩子的他犯下滔天大罪,从此病入膏盲,当时的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动手杀了他的父亲,潜意识里,又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由于年纪太小,所以他根本无法判断对错,只是单纯地想保护自己,并依照当时所需要的东西,去选择有利于自己的道路。灵需要的,是安全!这个过于强烈的念头,占据了他所有心思,甚至让他不择手段地去得到。
投靠影皇,也许就能安全,那么杀一些人也无妨,你是这么想的吗?
神海羲忽然扬起一阵笑,且声音愈来愈大,非怒非喜,难测地教人一悚,他低着头,手掌抚上双眸,精锐的幽光自空隙间射出,扬起的嘴角沉沉喃语,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没想到,我竟然被你利用了整整十年!
***
深夜,本馆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沉入梦乡,但萌为了照顾灵,到现在都还没合眼,她关掉电灯,开始感到疲累。
一连两天,灵都是在又吐又昏的情况下度过,直到今早才有稍稍缓和的迹象,可没料到又突然发烧,简直快把萌活活折腾死了。
看着不甚舒服的灵,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要顺平一接近他,想替他诊治,他就会出手攻击顺平,强烈地发出要他远离他的警告,即使是自己好言相劝,他也完全听不进去。
「烧还是没退……」萌摸着他的额头,无奈地道。
如果灵继续发烧下去,脑子一定会烧坏的。为了救他,萌逼不得已只好去求神海羲帮忙,但是没想到会引发他的怒火,这下别说帮忙了,神海羲说不定会见死不救,早知道就别去求他了。
萌轻叹了声,起身替灵换掉额头上的冰毛巾后,便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因为担心灵出状况,所以她不敢让自己睡着,尽管她的双眼已经陷入昏沉状态。
「不能睡……不能睡……」萌开始自言自语,还拿起桌上的零食拼命往嘴里塞,想藉此保持清醒。
突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萌的动作。
「这么晚了,谁啊……」她没啥力气地起身,不耐地走去开门,由于已经认定访客一定是炼馆的人,因此萌的口气不甚友善。「灵不舒服,没办法见任何人啦!」
她一古脑儿地打开门。
下一秒,萌蓦地睁大眼睛,惊讶无比地盯着来人,逐客的气焰当下冻结。
「主……人……」
她没看错吧?怪不得她连脚步声都没听到,对方可是影皇啊,影子怎么会出声嘛!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究竟到这里来干嘛?
「出去。」
不等萌开口,神海羲朝她淡淡下令,昂挺的身形如山一般壮硕,让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啊……好、好的……」纵然心里有千百个不解,萌也不敢多说什么,她不放心地瞥了灵一眼,悄悄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