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离开事务所五分钟,桌上电话响起,方修罗过来接起。“Sorry,邢检,他去见客户了,可能很晚回来。”
四点半,司寇回到事务所。在一种志得意满的状态下吹着口哨走进大门,一边心里盘算:待会儿到哪家餐厅吃饭呢?“美极”很不错,不过听说有家新开的“布鲁斯”口味独特值得一试,还有上回迟衡推荐的那一家店,叫什么来着……
反复衡量艰难选择的司寇一头撞上从办公室出来的方修罗。“Hi,方。’他赶紧叫住他。“有几件事你来记一记,弄完了我就先走,晚上我有很重要的事。”
方修罗打量他的眉飞色舞,说:“不用那么着急,下午邢检打来电话,你先去听吧。”
“有必要那么急吗?——我保证Sally不会变卦——还是协议有问题?”
“我录音了,你自己去听吧、”方的表情有点奇怪,几乎是——近乎悲悯的。司寇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基本上,方修罗一贯尽量避免做个传达坏消息的信差,他的行事风格是只指出消息来源,绝不直接奉告。
“对不起,司寇,”邢仪非平稳的声音一如既往,“今晚我要陪Boss出席一个慈善酒会。”
五分钟后,方修罗再度进来,问僵在椅中已成化石状的司寇:“现在你还要我记录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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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半,司寇开着车在街上乱转。不想回家,一个人的公寓在心清不好的夜晚简直令人窒息,本来应该是个美妙无比的夜晚,她老板一句话就毁了他全部的期待。但Boss指名点她,说明对她很重视,眼看她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近,他是应该替她高兴不是吗?毕竟约会再浪漫也可以改期,不在乎早一天晚一天,他实在没必要有那么强的失落感……
他妈的!司寇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不知不觉天竟然黑了,他打转车头,直奔迟衡的冥狱酒吧而去。
走到酒吧门口才看到大门紧闭,嗅!居然忘了迟衡还在休假。这家伙不管心情好还是不好都会休假,没见过这么混的老板!司寇心烦地抓抓头发,好像所有倒霉的事都喜欢排在一起来。
“司律师!”
惊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回头看,“Sally?”
换一家酒吧,相对而坐。几杯酒下肚,两人都放松多了。Sally带着一点醉意,大胆地说:“我在酒吧里常听人说你的那位爱人是很风流的人物呢。”
司寇懒得向她解释这个误会,何况他看得见Sally眼中的爱慕,有时候误会可以帮助解决很多问题。他饮下那杯酒,含糊地回答:“谈他干什么,管他爱谁呢。”
“你——真的只爱男人?从来没有女人能让你有感觉?”她试探地问,“你从未想过要改变吗?”
“改变?我的确需要改变。”司寇随口回答,一边想,他一定得跟Allen好好沟通,至少要让她知道随随便便爽约让他今晚过得多悲惨,她一定要加倍补偿他!
“那么让我做你的情人吧!”
司寇一惊抬头,Sally对他娇艳地笑,修长的指甲上闪着魅惑的色彩,映着酒吧里朦胧暧昧的光线。柔和的音乐似流水浮在四周,Sally举着酒杯却并不送到唇边,修饰得很精致的眼睛隔着淡紫色的液体看着他,风情万种。
眼前不知怎的浮现出另一张面孔,乌黑的发水晶般的眸,白皙的面颊单薄的唇,秀美精致却又清澈无质,她其实从来不适宜像眼前的酒吧这种温软颓靡的场合……
定一定神,司寇端起自己的杯子,对她报以微笑,两人视线缠绵。
“Sally,我可以成为你的情人或者成为你的律师,但是不可以在同一时间里同时担当这两种角色。”
Sally明白过来,沉默片刻幽幽叹气,“真的不行吗?”
司寇保持温和的微笑,无言就是最好的风度。
☆☆☆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酒吧,失意的人并不止两个。同样在今天遭受今年最大重击的雷壑正坐在他们斜后方的位置,他对邢仪非的倾慕之心由来已久,只是她出名的冷漠令他一直止步不前。她受伤,他去探视,本以为是个好机会,万万想不到会在那里遇见一个男人……男人的直觉也可以很准,而他一直不肯或者不愿相信,更不能想象冷如寒月的邢仪非会有亲密的爱人。司寇?!
他看见那两人从桌上站起身,娇媚的女人摇摇晃晃地靠在男人身上,仰起头对他笑,然后,香吻落在他的脸上。
就在雷壑几乎站起来冲上去的时候,有人先他一步挡在那两人前面,醉醺醺的,好像要对女人无礼。司寇挡在她面前,言语几句,雷壑就突然发现那边打了起来,拳来脚往,热闹非凡。
砰!司寇挥出决定性一拳,那人应声飞到一米外。哈,他拍拍袖子,好久没有这么爽地打架了!四周口哨声四起,他微笑致意,就差没摘下帽子一鞠躬做完美的退场了。回头看见醉得不轻的Sally对他痴痴傻笑,唉!女人的酒量果然不可相信。丢下一张大钞,他拉起她往外走,护花使者有时也是很麻烦的……
雷壑端着杯子冷笑,英雄救美,奸夫情妇,果然好气概。世上有所谓偶然的事,有所谓必然的事,今日他偶然目睹司寇之花心,这必然是上天叫他不能袖手。
☆☆☆
司寇开车回到公寓时已经九点半。洗过澡在沙发上捧出急救包,他虽然神勇,也难免打架中磕磕碰碰有些青青紫紫。沙发对面的电视里还在放肥皂剧,年过三十的女明星大演二十不足的清纯少女,正深情款款地做爱上有妇之夫的告白。
司寇差点笑到肚子疼,笑过之后酒劲上涌,打了两个哈欠他就阵亡了。所以当邢仪非走进客厅时就看见他挂在沙发上,一半身子已经掉了下来——亏他以这种姿势还能呼呼大睡。顺手将买回的宵夜放到桌上就去洗澡,换好睡衣从浴室出来,司寇还在睡。关上电视坐到他身边——先把被他压扁的急救包拽出来扔到一旁,仔细瞧瞧他脸上身上的伤痕,邢仪非皱起眉——他去跟人打架了?又不是十八岁,幼稚!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去拨开他额上的几绺头发,略略下垂的眉梢跟弯弯的唇角仿佛都在温润地淡笑,让人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柔软美好的心情,不自觉地就想去亲近这微笑的主人。他的表情总是很生动,挑起的眉毛、跃动的眼神、上翘的嘴角,变化万千,永远有数不清的东西可以表达,不像自己。她的手移向他的嘴唇,大概是觉得痒,他动了动,嘴唇擦过她的指腹,柔和得像亲吻。她微微翘起嘴角笑起来,低头吻上去。
他突然说:“Allen……”
邢仪非吓了一跳,司寇动了动身子,睡梦中现出一个笑容,他在说梦话。然后来了一个大翻身——
司寇直接从沙发跌到地板上,好死不死地压中受伤的淤青,“噢!”这次是真醒了,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
他睁开眼,“Allen!”从地板上坐起身,“刚回来?”意识瞬间完全恢复清醒。
他掉地的时候,邢仪非早已身手敏捷地避开。听到他问点点头,“你和人打架?”
“小case,不值一提。”司寇面不改色地回答,轻轻跳过,“你放我鸽子,我无聊只好出去乱逛,恰逢其会而已。”
此时邢仪非的确有点愧疚,她明白司寇对这次约会很重视——因为她自己也很期待,结果因为突然的酒会而泡汤。
“对不起,”她难得这么低姿态,“下次好不好?”
有风驶尽帆,司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够不够,下次是下次,这次你要怎么补偿我?”
邢仪非微笑,“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水晶虾饺,我们吃宵夜好不好?”
司寇板起脸,“不好。”
她怔住,“你不想吃?”
“不是,只是我不喜欢你这种以为食物就可以收买我的心态。”哼!又不是小猫小狗,连个吻都没有就想打发我?
邢仪非忍住笑站起身,“随便你,反正我要去吃了。”酒会上她几乎什么食物都没动,一直饿到现在。
司寇跳起来扑上去,把她拉到怀里,低下头就是一个法式的激情长吻……过了很久,他怀中的她呼吸急促,头发凌乱,眼睛和嘴唇都湿润发亮,连身上的睡衣都掉下一半。司寇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明天是出院的第七天,她要去医院复查……他几乎以无上的定力,克制住自己,总算放开她的时候,两人都意乱情迷、急急喘息。
“我们……去吃宵夜吧。”司寇建议,声音有一点沙哑。
她乖乖地点头,后退一步。这个时候,两人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人的自制力总是有极限的。
☆☆☆
出院的第七天,邢仪非利用午休时间去医院复查。回来之后,她开始准备下午要出庭的案子,正埋首卷宗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她头也不抬。应该是助理送资料来。
雷壑推门而人,“给你。”递过一份卷宗,顺便坐了下来,摆出一副聊天的架势。
“有什么事吗,雷检?”时间宝贵,她最讨厌废话。
“这是司寇律师送来的协议书。”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昨天晚上还在酒吧里看见他呢,英雄救美无限风光。”
邢仪非眼也不抬,恍若未闻,但也没有赶人。于是雷壑继续说下去,不愧身为优秀的检察官,他的演讲流畅清晰、条理分明、有理有据,既有目击证人,又有谨慎合理的推测结论。
自始至终,邢仪非一直半垂着眼,表情也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简直像要睡着。雷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想象力过剩——她与司寇并无亲近关系?
邢仪非终于抬起眼动了动身子,视线穿过雷壑落在办公室墙上的挂钟上。她站起身。
“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要上庭了。”二点四十开审,她一贯提前十分钟到达法院进入休息室准备开庭。
就这样?雷壑一时没办法反应。他呆呆地看着她拿起卷宗推开椅子绕过办公桌向门口走去,与自己擦身而过。
“邢检!”在她伸手拉门时他终于找回说话能力,“这样好吗?”——好像他刚才说的全是印第安语。
邢仪非本来是懒得回答的,但她可不想再和他有非公事的纠缠,同事在工作之外果然是种麻烦的东西。
所以雷壑听见了邢仪非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回答:“与你无关。”
法庭以外,邢仪非一向不会修饰自己的遣词用句,她不爱说话,但有则必定言简意赅。
雷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意识回头,不小心和另一双眼睛对上。
办公桌上一只绿皮青蛙笑容可掬,好像最开心的观众。
☆☆☆
“怎么又那么晚!”司寇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忿忿地甩上冰箱门。检察官又不是铁人,加班超过五个小时绝对违反人道人权和劳基法!但指望她改变,希望不大。看来他得同华夜好好沟通一次,他自己勤力没关系,不要拉上Allen一起拼命。
12点正……面对司寇充满敌意兴师问罪的眼光,华夜落荒而逃。这种事情冤到极点,难道他能说你家邢检硬拉我加班到现在我也是受害者啊……听上去还是男人吗?!
当然若比郁闷司寇绝对胜华夜十倍。他本来对今晚充满期待,总算、总算熬过七天的观察期,他们总算可以为所欲为,想起昨夜的辗转反侧难以人眠,恐怕今天只能重复昨天的境况……司寇实在好想去撞墙!
邢仪非总算出了浴室直接收拾床铺准备睡觉,不过她站的地方是客房,不是主卧室。司寇跳了起来,“喂,你要干什么?”
“睡觉。”邢仪非不拿正眼看他。
后知后觉的司寇终于发现不对,邢仪非通常没多少表情,可是没表情和分明要冻死人是有很大差距的。她好像在生他的气,不!不是好像,是确定。她确定在生气!
来不及思考原因,他赶紧阻止她,“不行!这里好久没收拾了,不能在这里睡。”因为长期没人用而闲置着,除了一张床,连卧具都不全。
“去卧室啦,不是睡得好好的吗?”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他拖起她的手一路拉进卧室。
两人站在那张超大的双人床前,司寇的脑子飞转。出了什么事吗?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啊,想不出来……
没有等他想出来,邢仪非俯身去拿被子枕头,他的,然后丢给他。
“干什么?”他下意识接住,呆呆地问。
邢仪非说:“我习惯一个人睡。”
“那我怎么办?”
这次她口都不开直接看了看客厅,那里有沙发,意思是:请君自便。
借口!绝对是借口!两人在一起睡了那么久,就算不习惯也应该变成习惯,哪有倒过来现在才开始习惯一个人睡。司寇为自己的权利据理力争:“我不要睡沙发,半夜一定会掉下来!我绝不放弃我的床!”
邢仪非默不作声地看着司寇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字地慢慢说:“可以,你睡这里。”
来不及喜出望外,猝不及防的司寇看见邢仪非再次俯身去拿被子枕头,她的。
“干什么?”司寇目瞪口呆。
“去睡沙发。”她干脆地回答。
最后还是司寇去睡沙发,委委屈屈、窝窝囊囊。半夜果然掉下来数次——他身高183公分,体重75公斤,不掉下来才是怪事。早上醒来,全身都好像被人乱踩过一样。
还好今天周休,不用上班再去受方修罗荼毒。邢仪非同样休息,早上的她没有了昨天晚上那股冻死人的气势,神态飞扬看上去心情不错。要不是酸疼的肌肉提醒,司寇都要怀疑昨晚是不是做了个关于她乱发脾气的噩梦。
两人合力准备了丰富了早餐,不用忙着赶去上班,可以从容地享受。邢仪非没提昨晚的事,司寇也就当做没发生。他不是不想探察,只是周末假日多难得,把握现在最重要。
闲聊以公事开头总是比较稳妥,于是他问:“那桩案子怎么样了?都有证人了为什么还不能起诉?”
她咬着一片火腿摇摇头,然后说:“还不够,我们还没弄明白毒品的销售网络到底有多深。案子涉及警界人员,里面种种关系的勾结全是空白,如果现在起诉,那么关系、桥梁、人物会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他们也许不会再出现,而我们要的是起诉、定罪和执行。”
“一个突破口也没有?”就像Sally那样。
“有几个,但是希望不大。”她喝下一口咖啡,解释说:“我们要找的是那种在内部核心或者特殊位置的人,这些人身为警务人员,地检署很难做事。”
那就只有等待了,司寇得出无趣的结论。等待进一步的突破口,或者,等待对方犯错误。
看她难得悠闲的样子,想来今天没什么紧要公事。司寇兴致勃勃地说:“待会儿我们出去兜风好不好?要么去野餐要么去海边,上次没去成,今天肯定没问题。”
邢仪非放下咖啡杯,说:“不去,人太多。”周末出游的人至少比平日多五成,她又补充道:“我们去健身吧,很久没去了。”
司寇想想也有道理,只是去健身怎么可能会有二人世界。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他说:“可我很想和你单独相处啊!一大堆人有什么意思!”
邢仪非站起身,同样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放心,我们一对一。”
出得门去,邢仪非坚持开车。司寇没有在意,直到二十分钟后,她踩下刹车,他看着前方那幢小巧精致的日式建筑,不敢置信地问:“柔道馆?”一滴冷汗从颈后冒出,好像有什么东西搞错了啊……
“柔道馆。”她拔下车钥匙,“走吧!”
再二十分钟,他们站在场地中央面对面……果然是二人世界。
司寇面带微笑,意态从容——心中开始哀号:这次可能会死得很惨……
邢家大富,邢仪非从小就学习各项防身术,特别是柔道,绝对可以笑做同侪。当年司寇遇见她以一敌三尚能威风凛凛,并非侥幸。
说起来司寇也并不逊色,他曾经拿过全国少年业余自由搏击赛的亚军。他们两人在一起后,迟衡曾经评论:整个司法界,最会打架的非这一对莫属。只是一个律师,一个检察官,都是那种衣冠楚楚的职业,实在浪费。
两人互鞠一躬,正式开始对练。邢仪非快如闪电贴身上前,司寇没能及时躲开被她抓住肩膀和腋下,“啪!”一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砸到地上。观众大哗。
柔道这项运动,非常、非常讲究技巧,专讲以弱胜强,以巧克拙,而就算纯以力量身手,司寇胜过邢仪非不止一级,也没办法改变他在柔道一项上完全业余的事实。
除此之外,司寇尚有心理障碍。虽然昨天医生说邢仪非完全恢复了一切正常,但她曾受了那么重的伤,一时之间他哪里下得了手摔她绊她?而柔道较量,他不放水都会死得很惨,放水只有死得更惨。
……司寇一次次被重重地摔出,如同陀螺一般。观众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邢仪非如同女黑侠般神勇无敌,而司寇就是倒霉的邪恶金光党三K组……果然叹为观止。
四十分钟以后,司寇奄奄一息以四肢朝下的姿态趴在地上,邢仪非踩着矫健的步子走到他面前,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略略俯下身,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要想英雄救美,你还得再练!”
扬长而去。
司寇终于确定,邢仪非,在、恶、整、他!
开车从来没有变成像现在这样痛苦的事,司寇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小心翼翼地踩下离合器。邢仪非非常“体贴”地把车留给他,自己叫了计程车离开。当然他在场上的奄奄一息至少有一半是装的——否则岂不是真要被摔扁!
好痛!手疼脚疼全身疼还有头疼!方才丢足了面子已经不算什么——估计在未来的一年内他经过那家柔道馆都会绕道走,更重要的是他一定得弄清楚Allen为什么要恶整他!
快到商业区,肚子开始咕咕叫。他停下车,走进路边看见的第一家咖啡馆,找了个靠街的位置坐下,要了咖啡和三明治,还没开始动手,窗外有人敲了敲玻璃,抬眼一看,居然是华夜。
华夜今天的心情也不怎么样,亲亲女友临时去赴由欧洲飞来的老朋友的约会,大好周末叫他自便,更兼她那位老朋友斐卓斯同他一向关系恶劣相见难欢。他碰到司寇不算奇怪,午餐时间,这一片能吃简餐的地方不过那么几家而已。
“司寇,你脸上那是怎么回事?跟人动手了吗?”大家是熟人,说话也就比较直接。
司寇左脸颊一小片青紫在阳光下分外醒目,是他被摔出去时一时分神不小心撞到自己的指骨造成的间接伤害,“在柔道馆不小心摔的。”他没好气地说。
“柔道啊,这个我不行——听说邢检倒是个中高手。咦?你的邢检呢?你不会就跟她对练吧?”
司寇叹气,想一想,第一,华夜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他与Allen关系的人之一;第二,他有女朋友,而且好像很稳定;第三,他是男人,男人总是比较理解男人的。
他再叹口气,决定和华夜聊一聊,“我现在有很大的麻烦,唉!”
华夜很有耐心地倾听司寇的“麻烦”,听完之后他说:“不管柔道、剑道还是武道,都是人道。”
司寇瞪他,“你不能说句人话吗?我管它是人道还是妖道!”
“我的意思是,”华夜流畅地翻译,“不管她是今天在柔道场把你摔个半死还是昨天拉我一道做苦工——现在我总算知道那是被你连累的!总之重点在于你惹她生气。”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关键是为什么!昨天我根本没见过她,莫名其妙就和我翻脸——不会是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吧?”
“不会。”华夜优雅地啜了口咖啡,“邢检不是那种把工作情绪到处发泄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其实女人这样对你,绝对是因为你得罪了她!不要推卸责任。”
看看司寇苦恼的表情,他决定再提醒提醒他:“男人嘛,永远面临两个危险:愚蠢的自尊心和漂亮的女人,你确定你真的没在哪一项行差踏错?”
“当然没有——”司寇顿住,突然想到Sally。但他和她又没什么……等一等,Allen走之前好像说什么“英雄救美”,会不会是说他在酒吧里打的那场架?越想越可疑,有可能……好像是……肯定是!但是她怎么会知道?
如果真是因为Sally,自己岂不是冤大了?不管她怎么知道,有误会解开最重要,否则再这么来两天他一定会早夭!
华夜吃惊地看见司寇霍然起立,说:“你慢用,我有事先走了。”
“你……”华夜眼睁睁地看他丢下钞票结完两人的账快速离去,连句礼貌上的“再见”都没有,不由得感叹:最难消受美人恩,邢仪非——此等艳福只有司寇这么耐打的人才敢去接……
☆☆☆
司寇直接开车去地检署,刚才打电话回去是答录机接听,那她应该是在办公室。结果白跑一趟,人影未见。倒是碰见雷壑以一种古古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大概是错觉吧!
Allen到底去哪里了?
嘴里念念有词,司寇打开公寓门进去。这个周末大半天时间过得“精彩无比”,偏偏佳人芳踪渺渺。
卧室的门关着,司寇心“咯噔”一下,轻轻推门而人,果然!遍寻不着的邢仪非正在那张大床上海棠春睡,美梦正酣。他哭笑不得,到处找她,她却回来午睡……
洗澡换衣后,司寇走到床边,她仍长眠不醒,可能是太累了(揍人也是需要体力的)。他的眼光注意到她怀里抱着的狗熊抱枕,司寇顿时觉得嫉妒——它哪有我好抱!
翻身上床,先偷一个香吻,再轻手轻脚把狗熊抱枕从她怀里抽出,一脚踹到床底下,然后找了个最好的姿势抱住她,打个小哈欠。好困,好累,先睡一会儿好了……
司寇是被意外的动静猛然惊醒的,蓦地睁开眼,一下子就近距离对上一双乌黑清亮的漂亮眼睛,长长的睫毛如黑檀般铺陈开来,只不过那双眼睛里的神色有一点隐隐的恼怒。
“放开我啦!”重得像头猪,邢仪非低声抱怨。他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他左臂绕过她的肩膀牢牢地环住她,腿也一样。她整个人窝在他怀中,怪不得动不了。这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是她滚到他的怀里他才紧抱住她,一定是!
温香软玉,真是可惜,正想放开她,司寇突然想起上午的种种,对了——还有严重的问题没有解决呢!目前这种姿态对自己、对解决问题会比较有利……他赶紧加重手脚力道。
“Allen,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在她耳边软语相问。
她形状美好纤细高挑的眉毛微微蹙起,在白皙的眉心处打了个小小的结,不说话。
“因为我在酒吧和人约会?”
她的眼神在说:你明知故问。
冤枉啊!司寇喊冤:“那是Sally,那个会计师!我不过正好碰见她一起喝酒而已,结果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天地良心,我可什么也没做!”
“还有打架。”她提醒他,冷冷地。
他哭笑不得,“那种时候就算是母猪我也会为她打架的……你检察官当假的啊!”
她别过脸去看窗外,哼了一声。
司寇至为头疼,决定主动承认错误,“Allen,前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去酒吧还请她喝酒,也不该随便和人打架,但这件事完全是巧合,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她对他的甜言蜜语不理不睬,直到他几近绝望地哀叹:“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她抬起眼看他,说:“我知道。”
司寇惊讶地看着她,邢仪非又说:“我本来就相信你和她没什么。”
司寇哑口无言,半晌才找回说话能力,“那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干吗还生我的气?”
邢仪非垂下眼,“谁叫你一直素行不良行为不检,实在可恶!”
“我哪里行为不检了?”司寇叫屈。
邢仪非冷冷地说:“否则怎会叫人说三道四。”甚至啰嗦到她的办公室里,令她不得安宁。——他早该收敛一点儿!这些年不知跟多少同行乃至当事人闹出排闻,没见过当律师还惹出那么多花边新闻的,很好玩吗?
司寇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神对视,渐渐她的脸上有一点微微的红。为了掩饰,她转开眼,哼了一声,“放开我!”
司寇“喔”了一声,作势要放开她。邢仪非刚松一口气,他又压住了她,而且是双手双脚整个人跨在她身上,两只胳膊撑在她头部两侧,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笑眯眯地看着她,“为了我们之间彻底的沟通,让我来分析一下好不好?你听到我和别人约会,你相信我和她没什么,但是你还是很生气?这是不是事实?”这叫举证。
她不说话,只是气愤地挣扎,试图为自由做最后的尝试。但是两人如此亲密地贴在一起,身上的睡衣单薄,司寇渐渐有点心猿意马,一颗心荡来荡去……正事要紧!他大力提醒自己,勉强压下绮念。
“OK,你不回答就算默认了。基于这样的事实,我们完全可以得出合理的推测,那就是不管你的理智怎样明白我没做什么、但是总归心里就是不舒服,简而言之,你吃醋!”这是结论。
自我陶醉!她脸上的红晕加深,反唇相讥:“你想得美!”
“还不承认吗?”司寇指指自己脸上身上的青紫,“这就是证据!就算我做错一点点事,也没理由被你恶整成这样……”放软声音,低下头贴近她的脸暧昧地耳语,“承认你吃醋有什么不好吗?否则我怎么知道你其实很爱很爱我……不过下次别再用这么暴力的手段了,直接说出来就好。你要怎么赔偿我上午受的严重伤害?”估计几天内青紫淤血都褪不掉。
她被他的靠近弄得痒痒的,下意识蹭了蹭,结果鼻尖正好碰上他的嘴唇,虽然场面上居于下风,但她才不肯轻易示弱,“谁叫你自己不行!”那么不经打。
不行?司寇的思想立刻自动跳到另一方面,色情的方面。他立刻再度意识到两人目前的姿势用暧昧都远不足以形容。身下的邢仪非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羞(他倾向于后者),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在平常的清丽之上平白增添了一抹惊心动魄的艳色。方才的挣扎使她的睡衣领口滑下,露出一截白如寒玉的脖颈和胸口,散发着细腻的光泽。
司寇立即有了正常男人一定会有的反应。
同一刻邢仪非的危机意识浮起,脑中警铃大作,趁着他想做什么但还来不及开始做什么的时候奋力一挣,用上被对手制住时利用腰腹力量的柔道技巧,应该能挣脱的……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司寇天生的运动本能在最后一刻发挥效用,避开她未遂的肘击。整个人更加全面地压制住她,两人之间再没有一点点缝隙——情势直转而下,完全失控。
“你真的……脾气好坏……”
他将唇凑上她的耳际,喃喃地抱怨,半闭起眼,无意识般舔吮她的耳垂,突然将手插进黑色的短发中,拥抱不由自主地激烈起来。
“是白天呢!”邢仪非还保持着意识的清醒,虽然同样意乱情迷,双眼却带着一丝倔强的恼怒。
“白天有什么关系……”
虽然一开始并不乐意(邢仪非其实是个很保守的人),可是不久以后身体已经自动变节。开始回吻和抚摸他,两人紧紧纠缠、厮磨亲吻,彼此将身体密合在一起,在销魂蚀骨之间寻求人体所能达到的快感极限……
☆☆☆
司寇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卧室里的黑暗浓得很可疑,一看发光的小闹钟,天,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想必自己就是被这种声音吵醒的。大概因为禁欲太久,热情爆发出来一发而不可收,两人那么激烈哪有余暇考虑晚餐和时间问题。
他推推怀中的邢仪非,“起来吃点东西。”根据对她的了解,她今天的午餐绝不会好好吃。
邢仪非朦朦胧胧睁开眼,看了一眼闹钟,“早晨再说吧……”说着又闭上了。
司寇叹气,她的胃一向不好,这么糟蹋迟早会出问题。不过说起来,到底是他主动挑起热情才让她的午睡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他有善后义务。
“我去做饭。”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待会儿要起来吃啊。”她嗯了一声,估计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司寇跳下床,在衣橱里随便抓了件衣服穿上。四十分钟后他转回卧室去叫她,然而邢仪非任他好言好语千呼万唤就是不肯动弹,十分钟后司寇完全放弃了言语上的努力,走到浴室放满一缸热水,抱起赤裸的她直接扔了进去。
扑通!邢仪非猛然睁大眼睛,完全清醒。“司寇!”气急败坏。看见司寇一手抓浴球一手抓毛巾,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眼睛上下前后扫视着她的娇躯。恼羞成怒下她赶紧沉人水中,顺手捞起手边的香皂砸过去,啪!正中红心。
十五分钟后邢仪非板着脸从浴室里出来,走到餐桌前坐下,瞄一眼面前的食物立刻皱起眉:牛肉、胡萝卜青椒,三分之二是她最讨厌的。邢仪非一向挑食,司寇觉得她这方面像孩子——很少有小孩不讨厌胡萝卜和青椒的。
“不要一副好像我虐待你的样子嘛!”司寇谆谆善诱,“胡萝卜青椒很有营养的,我特地买了很多呢。天天吃那些垃圾食品有什么好,只有饮食全面营养均衡才能健康长寿,要知道……”
“哼!”她不屑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什么了不得的,人人都会死,就算你死的时候还很健康,那又怎么样?”
身为优秀检察官,邢仪非的口才其实一等一。司寇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吃吧!”最后他决定不和她争辩,男人不能光逞口舌之快。
半小时后,司寇将盘碗收起来放进洗碗机让它去劳动。刚刚踏出厨房,就听见卧室里邢仪非“咦”了一声,那是电话线被从电话机上扯了下来,可怜兮兮地吊在床头柜上。邢仪非转头问他:“你干的?”
司寇想起来,模模糊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们做爱做到中场时铃声响起,当时她已经意识半失,根本没听见,他百忙中腾出一只手扯下电话线,干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他拿起话机重新接好线,面不改色地说:“不是有来电显示吗?看看哪个家伙这么不识相、”招来她不满地瞪视。
那是华夜的手机号码。
邢仪非一愣,“案子有什么新进展吗?”伸手拿话筒就要拨号。司寇赶紧按住她,“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你不会现在就要去扰人清梦吧?放心好了!”他安抚她,“如果真有什么要紧事他自然会再打来,否则就是不重要……总之明天就知道了。”
两人再度入睡已经是午夜一点以后,这次是真正的睡眠,只是司寇坚持她的狗熊抱枕绝不准再上“他们”的床,理由是太占地方。邢仪非抗议无效也就由他。两人相拥着沉睡过去时,邢仪非脑中迷糊地闪过这样的念头:虽然司寇有时实在很过分,比如今天强迫她做爱强迫她起床强迫她吃讨厌的胡萝卜还把她扔到水里,但是有这么舒服的胸膛可以靠还是很不错的,总会让她觉得很安心,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