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家不在城市里,地大屋宽,周围都是自家土地,就连邻居都是耿叔的女婿,看似田园农家的屋舍内外,建置着最高级的保全设备。
他才到,红眼的人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帮他把山上的器材都搬了过来,开车的是莫磊,那男人帮着他将器材与仪器全都装设好。
他和莫磊道了谢,忍着没问那女人的下落,但他主动说了。
“她去了刚果。”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手边的工作。
莫磊走了,又几天,屠勤帮他送来需要的材料,告诉他。
“她在哥伦比亚。”
又一个星期,杰克来了,临走前只说了四个字。
“阿拉斯加。”
他继续做着他该做的工作,他能做的工作,他从来不曾开口问,但那些来送货的男人,总是会让他知道她在哪里。
刚果、哥伦比亚、阿拉斯加——
土耳其、柬埔寨、威尼斯——
纽约、上海、新德里——
短短一个月,她几乎跑遍全世界。
他专心的做着自己擅长的工作,将那些男人送来的材料加以制作、成型、测试、改造。
他强迫自己每天专心的工作、规律的运动,从不回应他们说的关于她的消息,但那些男人从来没有停止过。
这一天,甚至是耿叔和他说的。
那男人趁他在健身房练举重,晃了过来。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儿子要我转告你,他在阿吉特勒克,那到底在什么鬼地方?”
“匈牙利。”
还没想,他已经反射性回答,然后才猛然僵住,高毅放下手中的重量,满身是汗的坐了起来,看见那男人双手抱胸的斜倚在门边,露出洁白的牙齿,冲着他直笑。
忽然间,领悟这男人早知道他一直都晓得她在哪。
耿野笑看着他,抬起握成拳的右手,用左手食指敲了手腕两下。
显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有些尴尬的用左手遮握住了右手手腕上的表。
“放心,我不会和那丫头说的。”耿野将手交抱回胸前,瞧着他,噙着笑问:“你还需要多久?”
他看着那老家伙,哑声开口。
“十天,”他顿了一下,拧着眉头,改口:“一个星期。”
耿野点点头,只噙着笑,道:“需要什么,和我说一声。”
他需要她待在安全的地方,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她想找到莫光,而莫光在那该死的狩猎游戏之中。
虽然不想承认,可那女人真的该死的擅长她的工作。
他不可能也无权要求她回来,所以他只是点头和耿叔道谢,示意他心领了。
耿野见了,没多说什么,只告诉他,“夏雨来了,在实验室,你先去冲个澡再过去。”
说着,那男人就走了。
高毅起身回房,走到浴室冲澡,却仍有些烦躁。
他的手表从两个小时前就无法显示她所在的位置,他一个早断一看,他知道她在哪里,一直都知道。
阿吉特勒克在匈牙利,那里有长达好几公里的石灰岩地下洞穴,甚至一路从匈牙利延伸到斯洛伐克,是另一个该死的适合当狩猎游戏场所的地方。
不是每个场所都已经被废弃,而他比谁都还要清楚那些地方的危险性。
她两个小时前就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那地下洞穴太深,深厚的石灰岩隔绝了讯号,她一进去他就失去了她的踪影。
他没有办法待在实验室里,所以才会到健身房。
她很好,他知道。
红眼的人和她在一起,耿念棠和她在一起。
他闭上眼,握着表,深呼吸,等到情绪稳定下来了,才抓起毛巾,擦乾自己,穿上衣服,回到那新架设的实验室,和那女人讨论起最新得到的实验数据。
第16章(1)
埃及,开罗
十月了,这里还是热的像火焰山。
热风夹带着沙尘,教人吸的每一口都发干。
一下飞机,乌娜就忍不住想拿头巾遮住抠鼻,她离开斯洛伐克时,哪儿都开始下雪了,大风雪。
十月雪,不是没见过,但一天连降十几度,也够呛得了。
她的身体都还没适应过来,人已经到了开罗。
气温,三十度。
而她知道,这地方一入夜,气温一样会一路降到十几度。
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但她一句抱怨也没有,只是和另外两个男人扛着大量的设备与器材上车。
埃及是阿浪的地盘,他和凤力刚就是一对活宝,一路斗嘴,要是在平常她早笑着同他们一起闹着玩了,今天却只是任那些话语左耳进右耳出,安静的看着窗外景物飞逝。
车子一路往前开,到了旅馆之后,凤力刚下了车,不让她帮忙,只道:“丫头,你别忙了,瞧你一副快挂点的模样,屠鹰他们的班机还要几个小时才会到,我们明天才会出发到地头去,你先去房里睡一觉吧。三〇六号房。”
说着,他把房间钥匙扔给了她。
她接住钥匙,没多客气,抓着自己那袋简单的行李,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
这里不是什么五星级豪华大饭店,虽然有五层楼,却连个电梯也没有,但至少还算干净。
她被分到的房间面对大街,房里没有中央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冷气,而且它不会冷,她干脆的关掉了它。
除了窗帘遮不住的阳光,这屋子里只有简单的家俱,和悬在天花板上,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年的吊扇。
她打开那吊扇的电源,它吱了一声才开始慢慢转动。
娜娜瞧着它,觉得自己好像也变得和它一样老旧,她脱掉衣服,走进浴室里冲去一身尘沙,这里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就连冷水的部分也是热的,但怎么样都比她体温低。
她把自己清洗干净,随便套了件背心倒在床上睡觉。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响,它虽然会动,也确实带来了些许微风,但她很快仍睡出了一身汗。
她热醒过来,看了下时间,才过了一个小时。
这里是下午三点,老家那里已经是晚上九点。
九点,平常这时候,他已经差不多准备要上楼洗澡睡觉了。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手机,叫出耿叔家的电话,她看着那个号码,又退了出来。
过去这一个多月,有时候,她可以从红眼的工作人员口中,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她知道,他住在耿家,在那儿架设了实验室,没有坚持要回山上。她知道,他每天作息都很规律,天天运动,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她知道,他的研究有了很大的进展。她知道,假日人手不够时,他会到桃花的餐厅帮忙。她知道,他适应得很好,过得很好。
她也知道,他从来没有打听过她。
一次也没有。
她应该要死心了。
他不是真的需要她,距离远了,时间久了,什么也淡了,还是眼前摸得到、看得到的人真实。
远在天边的人,就像浮云一般,久了,总是会消散。
她看得多了,却仍觉心酸。
她将手指滑过手机,轻抚着桌面上那个戴着眼镜专心工作的阿呆。
只是喜欢而已,不是爱。
如果她不和他连络,他很快就会忘了她的,她知道。
她会变成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曾经很在乎,却渐渐想不起脸孔的女人,然后连相处的细节也开始淡忘。
四十七天了。
很快就会变成四十八天,然后五十天,六十天,半年,一年……
很快她也会把他忘了,只要她把这张偷拍的照片删掉,几年后她也会想不起来他判底长什么模样。
很快。
她叫出删除键,手指悬在半空,却怎么样也点不下去,只有心头紧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