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她要发牢骚,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受不了的,原本是满怀希望、心情愉快地来度假,可谁知才到这个国家三天,就爆发了内战!战争耶,真刀真枪的你死我活,是那种她只在课本及电影中才能看到的画面。而现在,她居然有机会身临其境。痛苦的是,没有人知道她在这个国家。她为什么不告诉林佳,也不告诉浩然?她的脑子一定“秀逗”了,本想出人意料地玩一会儿失踪的游戏,享受一下独自冒险的滋味,现在好了,滋味是尝到了,小命也要丢了。
外面现在很混乱,她的英语是很好,可在这个小国又有几个人懂英语?内战,这是什么概念?而且居然连大使馆的人都撤走了,都怪她自己不好,假期连个报纸都不看——不过放假不就是完全放松吗?谁会想到来非洲探险会遇到这样的事呢?哎,看来人真的不能有捉弄人的想法,不然倒霉的还是自己,瞧,这不,报应就来了嘛。
不行,她不能困死在这。既然没有人可以帮她,她就自己帮自己,她要自救。陆依凡作出这辈子又一个重大决定(来这里是第一个重大决定)。
她拎了个结实的帆布包,可刚把钱塞进去,又拿了出来。微微一沉吟,打开行李箱,翻出一件有内口袋的衣服,把钱和护照放进去。身上的首饰也都拿了下来,放在里面。
街上人声鼎沸,都是听不懂的语言,她顿时不知何去何从,完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四周是脚步匆匆、脸色惊恐的男男女女,而这个国家的街道又错综复杂,曲曲折折,她要如何自救?她是不是又犯了错误?她惊慌地想到,她其实应该待在旅馆里的。
可既然出来了,就别无选择。于是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希望能遇见一两个欧洲、美洲或亚洲人。但走了许久,她被人撞来撞去,依然没有看见半个可以帮助她的人——叛乱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她开始感觉到绝望与无助,浩然,你在哪里?你知道我可能会再也看不见你了吗?而我有那么多重要的话还没有告诉你,浩然……她呼唤着他的名字,希望可以给她勇气。但她实在是太害怕、太惊慌,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考。现在她该怎么办?她只是茫然四顾,喃喃自语,祈求神灵的保护,她的世界看来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她该怎么办?
“小姐,你一个人太危险了。”突然间,依凡听见一句中文,她居然在这样危险的时候产生幻听?看来她的日子果然不多了……
“小姐……”这一次她听得真切,对方的确是在唤她,而且真的用的是她的母语,她欣喜若狂地转身看着她身后高大的男子。
“你会说中文?太好了。”激动的泪水沿着眼角淌下,神一定是听到了她的祈祷,所以派人来拯救她。在最初强烈的释然过后,她仔细地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对方看来不是坏人,至少她是这么认为,他长得实在是太英俊,而她对英俊的男子向来有好感。再说他的出现已经等于是奇迹了。
“一个女孩子独自在这个时候在街上闲逛,你也太大胆了。”她的救星此刻却皱着浓眉,一脸不悦地拉着她的胳膊,向旁边一条小巷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她小声地问他,却一点也不害怕他会对她不利,从看见他起,她就凭着直觉相信了他。
“去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他径直往前走,催促她跟上他的脚步。
“你是商人?”她问,尽量跟上他的脚步,好奇地睁大眼。
“你怎么知道?”他略微迟疑地停下来扭头看她,随即挑起一边眉毛,提提手里的公文包,“因为这个?”
她点头,“只有商人才会在逃命时还不忘公文包,这是不是视钱如命的一种表现?”她俏皮地眨眨眼。
“那可不一定!”他的回答正如她所料,哪有人会承认的?她忍不住笑出来,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绷的心弦第一次感觉到一丝放松。
当她还想问他为什么带着公文包时,远处有一个人向他们这儿急速奔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他眼明手快,把她往后一拉,那人才没有撞上她。接着又有个妇人追上来,嘴里大叫着什么,很焦急的样子。
她因为站立不稳,而摔倒在他怀里。
待人走了,她才在他怀里抬头,“抢劫?”
他扶她站好,“是啊,抢食品。现在食物特别紧张,因为封锁的关系,没有了食物来源。”
她睁大眼睛,“有钱也买不到?”她不信,要不然她那些钱该怎么办?
他好笑地看着她,“小姐,战乱时期,那几张纸不值钱的。”
“我没想到。”她喃喃地说。
“快走吧!”他加快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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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站里在一个窄小的空间里,依凡打量着四周。这是个破旧的地下室,石头构造,霉味十足,而且又脏又乱,看上去平日里是个废弃物品的储藏室,堆着些破烂的家具。
“能有这么个安全的地方就不错了,小姐!你如果想住得干净舒适,就不该待在这个城市。”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周围的家具,挪出个破旧的沙发。
“你以为我想呀,我只是一时好奇,恰好有几天假期就想到这个地方来看看。毕竟这里属于神秘地带嘛。”她已经懊恼死了,早知道会这样,谁会来?
“女人的好奇心。”他感叹地摇了摇头。
“你什么意思?告诉我,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服气地问,瞪着那个露出弹簧的沙发。
“做生意呀,你不是也说我是个视钱如命的商人吗?在这种地方要发财很容易。”他气定神闲地说,并且大咧咧地直接坐到沙发上,伸长腿。
果然!依凡暗自高兴自己的猜测正确,嘲讽地说:“要丧命也很容易。”讨厌他说话的口气。
出乎意料的是他却笑了,很会心、很纯真地笑,
“你真是个有趣的女人。你叫什么?”在昏黄的灯光下,他黑色的眸子里闪着清朗的光芒。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陆依凡,依人的依,凡人的凡。”
“烦人的烦?”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够烦人的。”
她知道他在嘲笑她,她可没力气跟他生气,避开他的沙发,终于找到个较干净的椅子,她坐了下来,又把周围的环境认真地打量一番。现在看来,这里并没有她刚才以为的那么糟,起码除了霉味外,没有腐败的臭味。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坐定后,她的心情微微平复,感觉安全了,这才和他随意攀谈起来。
他还是颇为悠闲地坐在那张破烂的沙发上,他的姿势仿佛那是一张真皮的沙发似的。他扬起眉毛看着她,“这是一个被废弃了的教堂的地下室,我以前认识这里的神父。自从这个国家闹革命以来,天主教就被禁止了。”
她再一次好奇地环视四周,“这里是挺安全的,在地下不用担心轰炸。”她不得不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居然能遇上这样的人。
“只是脏了些。”他调侃她,没有忽略她刚看到这里的情形时脸上的厌恶表情。
“你说得没错,现在不是要干净的时候,这种情况能活着就应该感谢上帝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她不理睬他眼里的调侃,径自低着头,抱着膝。
“放心,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的。”他的话听来很有安慰人的力量。她那样的姿态看上去有着出人意料的脆弱与无助,竟奇异地拨动了他内心的弦。
她抬起头,对他笑笑,现在他们同甘共苦,她也要像他一样有自信才行。自怨自艾可不是办法,害怕和恐惧更会拖他们的后腿。
“你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什么?”他看着她脸上故作坚强的笑,忽然问。
“有吃的吗?”露出疑惑的表情,她记得他说食物很紧张,“现在还能出去买吗?”
他笑笑,从一个角落拿出一瓶水,又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包压缩食品,“这些够我们吃几天的。”
“原来公文包里藏的是食物。”她不禁失笑,“这样不引人注意,不会被抢。”
他点点头,被她眼里的光彩所吸引。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呀。”认识了大半天,她这才想起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和泽拓也。”他清晰地回答。
“日本人?可你的中文说得很好。”她实在十分诧异,绝对想不到他会是日本人。不过现在看来,他过肩的长发和刚毅的脸庞的确很像日本人。
“我的母亲是中国人,我在中国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他看着她诧异的表情,蓦地感觉心情愉快,让她惊讶实在是件有趣的事情。
“可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为什么会跟我说中国话?”他是日本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看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是个中国人,我只是先用中文尝试一下,如果你不回答,我还会尝试用其他语言。”
“是吗?”她不太相信地瞅着他,却在他眼里看见一片清澈。
一瞬间,他们相互凝视,时间仿佛停止一般。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和泽拓也找来一堆比较干净的毯子,铺在地上让她躺着。
她怎么睡得着?辗转反侧间,她又想起了浩然。他此刻在干什么?是否也如她这般思念着她呢?他必定急坏了,自己一直这样没有消息。哎,但愿能再见到他,她一定会比以前更加珍惜他们的爱情,只要还没有太迟……
她的心思又转到今天的危险上,很自然地她想到了救了她的这个男人。他此刻又在干什么?屋里的灯亮着,透过微光,她可以看见睡在离她不远处的他。好宽阔的背呀,他真是一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男人,在大家都逃命的时候,他还可以帮助并不认识的她,这让她很感动。
“谢谢你。”她轻柔的声音透过空气传到他耳里,她不知道他是否醒着,可她需要表达自己对他的感谢之情。
他并没有回答,依凡以为他已经入睡了,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当她已沉人梦乡时,拓也悄悄地翻转过身,思考明天必须办的一些重要事宜,而他深邃的双眸却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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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了,外面依旧战火连天,革命党与政府军仍然相持不下,局势越来越混乱。所有的通讯联络早就终止,这天又停了电,地下室里一片漆黑。
这样下去……她看着越来越少的食物,心就一直往下沉。
他看出了她的焦虑,看着她越来越憔悴的容颜,他说:“依凡,你不要丧失希望,在绝境中这很重要。”
“我知道,”她笑得虚弱,“我必须坚强一点,可是这战争到底要打到何时?胜利了,失败了,又怎么样?留下的只是一片废墟。”她强忍住泪水,不让它滑落。
“战争是残忍的,可我们无能为力。”他在她身上巡视,观察着她的反应。
“的确。”她垮下肩膀,感觉到这几天积聚的压力正在寻着发泄的出口。
“依凡,你愿不愿意跟我赌一赌?”他紧张地望着她,眼里闪着深沉的光。
“赌什么?”她扬起头,望进他眼里的专注。
“赌我们的运气,看能不能活下去!”他没有移动视线,用清晰低沉的声音述说。
她意识到他要采取什么行动了,她等着他说下去。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支持他的。
“你猜这场战争谁会胜利?”他继续问她,眼睛盯紧着她。
她有些不明白地摇头,被他的气势震慑住。
他笑笑,“我们这个城市已经被叛军占领。我们看来别无选择的需要赌一把。”他拎起外套,露出自信而无畏的笑容,“相信我的话就跟我走。”
他的话里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她伸出手,他把她的手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