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连先生!”
他才刚踏入通往石衣熏木屋的小径,就瞧见不远处和石衣熏在谈话的诺比直朝他猛挥手。
“嗨!”连耘之两手悠闲地插在裤袋里,对他们打招呼。
诺比朝他奔了过来,而石衣熏则是像往常一般,用着专注但带了点柔和的目光,看着他走近。
“连先生,有你的包裹呢!”诺比跑得气喘吁吁说道,“我就知道在这里一定找得到你!”
瞧诺比说的话有玄机的模样,连耘之就想笑。
真是人小鬼大。
“你这小子,又想讨赏对吧?”连耘之不想让石衣熏觉得害羞,便将话题转开,用力地揉着诺比的头发。
“哇,不要这样啦!”诺比抓着头发,大叫了几声躲开,惹得连耘之和石衣熏都笑了出来。
“衣熏,你今天不去花田吗?”他走到石衣熏的面前问道。
这是他们今天第二次碰面了。
除此之外,他们每天早上都会共进早餐,因此石衣熏原本苍白的气色,是一天比一天更好了。
“不了,因为今天晚上有活动,大家都很兴奋,所以今天放假一天。”石衣熏精致的脸上,漾了一层令人神迷的粉红说道。
诺比站在旁边,左右看了看。
嗯,他就说嘛,不管他再怎么看,这两个人真的很相配。
“原来如此……”连耘之瞧见诺比笑得一脸奇怪,忍不住又揉了下他的头,“诺比,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和诺比相处了那么久,连耘之知道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子,只不过……也太过古灵精怪了。
“我哪有!”诺比急急否认,足足印证了一句中国人的名谚语,“此地无银三百两”呀!
连耘之爽朗地笑了几声,“诺比,给你一个小任务吧,你去把我的包裹拿过来,我就给你一点小费。”
“那当然没问题!”听到有小费可赚,诺比像阵小风一样奔进只有他才知道的树丛小道。
眼见电灯泡一走,连耘之马上提出邀请:“衣熏,今天晚上六点半左右,我开车来接你好吗?”
石衣熏听了,可口的粉颊又淡淡一红。
当然,她可没忘了连耘之邀请她当舞伴一事,因此她只能紧张地点点头,表示在这之前她会准备好。
见她一脸局促不安的模样,连耘之笑着说道:“别扭心,不会跳舞的话,我会教你的。”
“嗯……”石衣熏害羞地点点头。
但是连耘之才正想顺便提出晚餐的邀请,诺比居然又从小树丛里蹦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呼呼,好喘、好喘。”
“诺比,你的动作还真快。”连耘之忍不住苦着脸嘲讽道。
石衣熏闻言,忍不住掩唇而笑。
“呼呼……没……没有,半路上……碰到两个客人……呼,就顺道带他们……过来了。”
真是的,没看到他跑得这么累吗?
待会儿,他一定要多要一点跑腿费才可以。
“有客人?!”连耘之不解,但是石衣熏一听到有不速之客,她全身的神经就立刻绷紧。
连耘之当然发觉到,因此忍不住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
石衣熏全身一震,抬头看着他,却仿佛瞧见他那双深邃的黑眸正在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这令她又诧异又感动,全身的紧绷慢慢退去,也让她有勇气。
“啊!他们过来了!”
和诺比不一样,他们是从木屋正面的道路缓缓走过来的,当他们一靠近,诺比又再度大喊:“这里!我们在这里!”
朝他们走过来的,并非他们想象中,那一天对石衣熏动手的法国男子,而是一对有着东方脸孔的夫妻。
此时,连耘之忽地睁大眼,开心地道:“爸、妈,你们来法国怎么没有通知我,我好去机场接你们?”
爸、妈?
难道这两位客人是……
石衣熏慌张地甩开连耘之的手,心惊地退了一步,连耘之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衣熏?”
“不,我……没什么……”
她只是有点怯场。
许是因为她的个性本来就比较沉静,再加上不擅处理人际关系,因此她周遭的朋友很少。
现在忽然见到了连耘之的父母,她当然难免会有几分紧张。
连耘之注视着她,仿佛安抚着她紧张的情绪,然后才迎向前去。
“那还用说吗?你不回去,只好让我们两老来找你了。”连父脸上充满和连耘之相似的笑容说道。
他的相貌和连耘之也有七分像,看起来就像是他三十年后的样子,依稀看得出他年轻时的俊朗。
而连母虽然风采依旧,不过因为她的模样看来颇为严谨,因此似乎不易让人亲近。
不过虽然如此,连耘之还是笑意盈盈,高兴地给他们两老一个拥抱。
石衣熏羡慕地发现,连母一开始绷着脸,但是等连耘之拥抱她的时候,她的双眼仍是闪着温柔与疼爱,回拥着他。
如果她的父母还在的话……说不定,也会是这样的光景吧?
石衣熏哀愁地忖度,但是却很庆幸,她的父亲也曾经是那么恩爱,而且疼爱着她……
亲子三人闲话家常了番,连耘之便回头注视着石衣熏。
“来,我来帮你们介绍一下。”他立刻将石衣熏介绍给连父、连母,“爸、妈,她叫石衣熏,我来到普罗旺斯迷路时,她帮了我一个大忙。”
石衣熏慌忙地对他们点点头,然后用生涩的中文问了声好;“你们好。”
“衣熏,这是我爸,妈。”
“儿子,这位难道就是……”连父一下子就猜到儿子发亮的眼神里,所属意的女子是哪一位。
连耘之则是笑眯眯,打算默认。
石衣熏虽然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不过却尽量在脸上保持笑容,好接受连母审视的目光。
连母锐利的视线虽然令她不自在,但是她却毫不回避。
连母看了看她,才点点头。
当然,石衣熏还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倒是一旁的诺比忍不住开口了:“好累哦,我可以进去喝口茶吗?”
诺比刚刚跑来跑去,口渴得很。
石衣熏露出微笑,学连耘之一样,摸摸他的头,“连伯父、连伯母,请你们也一道进来吧。”
当她领着众人走向木屋时,还听到连耘之骄傲的声音,“衣熏她泡的花茶绝对是法国第一,爸、妈,你们喝喝看就知道了。”
石衣熏的嘴角忍不住弯起了更大的弧度,忽然觉得……爱上这个男人,好像就等于得到她一直想要的幸福。
***
“儿子,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对吧?”连父在离开了石衣熏的小木屋后,忍不住开口确认。
之前,他们两老在电活里得知儿子有心上人时已是十分的开心,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她了,当然是更加兴奋了。
因此在诺比先行回旅馆之后,他们两老可是急得很。
“是呀!还是老爸了解我。”连耘之苦笑地道。
从小到大,只有这个嬉皮笑脸的父亲会细心地察觉他的想法。
而他的母亲是标准的女强人,工作比他的父亲忙碌上好几倍,待在家里的时间更是寥寥无几。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是喜欢他这个外表内敛、严肃、不擅言语,但内心无比温柔的母亲。
“这个女孩看起来太文静了,不过她不错,和你很配。”连父笑呵呵地说道,还一边问妻子的意见,“老婆,你觉得呢?”
连母仍然一脸沉静、稳重,点了点头,“还好,不过怕她没脾气、没体力,身子骨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妈,她身体是有一点差,但她绝对是一个好女孩……”连耘之急忙说道。
但是两老一瞧见儿子慌张的模样,便一同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耘之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在戏弄他。
“老爸!老妈!”
他又好气又好笑,不过爱上一个人并不是件羞耻的事,相反的,他享受这种无伤大雅的小小玩笑。
“好,好、好,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了,重点是……你到底追上人家了没有?”连父像个喜欢恶作剧的朋友般,用手肘顶着他问道。
当然,这也是他们最急切知道的事了。
连耘之苦笑了下,“老爸,你太高估你儿子的魅力了。”
连父可不赞同他的话,“什么高估!儿子有几分俊俏,我这个做爸爸的会不知道吗?”
连母闻言,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她很明白,就是因为他们父子俩长得像,他才会这么说。
连父像个大顽童抓了抓头,连耘之也笑不可抑。
待笑声渐歇,连耘之才再度开口:“老爸、老妈,如果我说……我希望她将来变成我们家的一分子,你们愿意吗?”
面对儿子的注目,两老虽然诧异了下,但下一秒却随即温柔地微笑。
“儿子,我只想问……你是认真的吗?”连父以少有的谨慎口吻问道。
连耘之潇洒地仰头朗笑,“老爸,就跟你当年对老妈一见钟情一样认真,就跟你当年入赘连家一样认真呀!”
这个答案,让连父大笑出声,令连母又好气又好笑地摇着头。
不过他们都非常高兴,因为儿子终于找到了他的另一半,就如同他们当年一样,找到了彼此呀!
***
盯着挂在穿衣镜前的天空蓝女装,石衣熏发呆了好一阵子,才察觉自己在这件衣服前面坐了快十分钟。
“真糟。”她摇摇头,有点懊恼却又开心地自言自语,“我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那么的高兴,我又不是第一次收到礼物……”
但是像这样的礼物,她却是第一次收到。
回想起方才,连耘之在离开之后,又突然来拜访她,她当然是惊喜万分地打开门……
“这是送你的。”连耘之出现在映着霞光的门前,将诺比才送给他没多久的包裹,亮给她看。
“送我?”
“当然,这可是我特别要他们赶出来给你的。”
他的话,令石衣熏的脸红了又红,心脏几乎跳到没力。
因为不要说浪漫的意义了,她这辈子说不定连什么叫浪漫都不懂,然而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被感动、被呵护着。
这个男人……她怎么可能不爱上他呢!
“衣熏,你想看看吗?”见石衣熏又害羞得手脚不知道该放哪去,连耘之忍住了想抱她、亲她的冲动说道。
“啊,抱歉让你一直站在门外……”石衣熏这才赶紧请他进门。
“不会。”
连耘之走进客厅便坐在他习惯坐的位置上,让石衣熏又不自觉恍然,觉得他好像快变成这个家的一部分……
啊,她怎么这么想呢?
摇了摇头,石衣熏看到他将方才的包袱拆开,顿时怔愣住。
因为在上次他传真的服装作品里,也包含了这一件在内,但……那不是他为公司创作的吗?为什么他要送给她呢?
许多不解,在心里晕开;但是更多的惊叹,却让她几乎忘了喘息。
“你喜欢吗?”
连耘之将包在重重保护下的水蓝色女装,摊开来让她看。石衣熏睁大了眼,几乎目不转睛。
那一套水蓝色纱般轻柔的女装,在下摆以及袖口的波浪形层次里绣上了一种特殊的绿线,简洁但曲线毕露的设计,却宛若优游地中海的人鱼,或身处蓝紫薰衣草花田里的女子……
设计图虽然是平面的东西,但是当初她看到设计图时便已惊叹不已,没有想到今天看到成品,她一样赞叹不已。
“好……好美……”
她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衣服。
石衣熏抬头望着连耘之,发觉,他以深深的情意望着她,然后唇边依旧是那犹似阳光的笑。
她几乎……几乎快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已……
“你喜欢吗?”他又问了一次。
不过这次,石衣熏觉得她的眼开始有些刺痛,因为她觉得,她并不值得他这样对她付出,而且是付出这么多……
“当然……我当然喜欢……”石衣熏掩着唇说道。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是用剩余的自制力在控制着,她一定会飞奔向前,告诉他,在她的生命中没遇过这么美好的事情。
连耘之十分满意,“嗯,幸好你喜欢,不过因为你的三围尺寸我是用目测的,可能有些不够准确,等你今天晚上穿过之后,觉得有哪里太松或太紧,我再拿回去帮你稍做修改。”
“可是我……我不能收……”石衣熏垂下眼道。
要是收了,她就必须接受他的情况,虽然他们可能热恋,可能共度一生,但是她实在无法接受像她的父母亲那般,当有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却日渐憔悴、衣衫渐宽地痛苦。
那种痛……太痛了,她会不知道该如何度过的。
现在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她都心疼得不能自己,又更何况是在他失去生命之后呢?!
不如现在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也许就不会那么痛了。
但是她真的爱上他,也真的好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好喜欢、好喜欢……
“衣熏,你怎么了?”连耘之担心地问道。
石衣熏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搀扶,“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起了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亲……”
连耘之怔了下,但随即下定决心地道:“衣熏,我不知道你的父母亲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是真心的,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会等到你愿意爱上我为止。”
“不……我……”她害怕许下承诺呀!
“或许人没有所谓的一辈子相守,但与其后悔、痛苦,我也不会选择没遇见过你!”
听到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她忍不住想哭了。
因为她正好欠缺了她最想要的东西,那就是……去爱一个人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