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进了餐厅后先稍稍停下脚步,在为数不少的桌位间寻找丁忠伟的身影,最后,她在一张位置不错的桌位看见他。
桌面精心点上了蜡烛,烛光使他的五官更俊逸、更有魅力。
今天的他有特别打扮过,蓝蓝注意到了,但在她脑海里反而出现了汤子凯的面容,两人的脸庞相互呼应,看在她眼里的,全是汤子凯的一颦一笑。
她一步一步走近,目光深深凝视,心跳微微鼓动……
丁忠伟一见到她赴约,嘴角立刻上升,热切的起身为她拉开椅子。“你来了?”
“是啊!”没有多余的情绪,她确实是对着丁忠伟在讲话,但所有的回答却都不是发自内心的,那只是出于本能在回应。
她笑不出来,开心不起来,整颗心好空虚。
有别于她,丁忠伟的心情倒是十分愉快。
“接到你的电话时,我高兴得都快说不出话。我很自责自己的行为太鲁莽,吓坏了你。以为再也没机会得到你的谅解时,没想到你就打电话来了。”
说到这里时,他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坐回她对面的位置。
蓝蓝看着他,全然没有开口出声的意思。
于是他继续道:“我想我应该向你道歉,你会匆匆离去,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们并未正式交往,我便急于和你更进一步,实在太冲动、太失礼了!”
他真心忏悔。
“今天跟你把话讲开,我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我……”
蓝蓝瞥了手中的礼物一眼,突然打断他的话将它交出去。“这给你!”
丁忠伟有些惊喜,从没想到会收到她的礼物。
“我可以拆开来看吗?”他拿起礼物拆封,盒子里面装的是他最喜欢的一款手表。“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款手表?”
他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喜欢吗?”
她轻声问,盯着他笑逐颜开的表情,却思考着这礼物的由来。这是汤子凯为他、也为她所准备的,为什么汤子凯总是这么善体人意?他费心去留意朋友的需要及渴望,费心去为她注意细节、鼓励她前进,究竟他想要得到什么回报?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丁忠伟说:“当然喜欢,谢谢你,蓝蓝。”
她道:“要谢就谢子凯吧,东西是他准备的。”
“子凯?”丁忠伟不懂。“好端端的,他干么要送我手表?”
她没回答。“要不要跳支舞?”
她突如其来的邀请,让他愣了愣才说:“好……”
他拉起她的手,在柔美曲调的带领下,与她踩上舞池翩翩起舞。
两人沉默地跳着、静静地转着圈。然而即使正与丁忠伟共舞,蓝蓝心里却仍充满汤子凯的身影……
倚在他怀里漫舞,嗅着他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这全不是她熟悉的,她唯一熟悉的是汤子凯……
丁忠伟感到狐疑。“你怎么了?今天的你好奇怪,不像是你。”
“是吗?”丁忠伟轻抽一口气,改变话题。“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反覆思索自己对秋云的感情,婚期将近,但我的心思却渐渐不在她身上。蓝蓝,今天我已经十分确定自己要的是什么,你和她之间,我希望重新选择你!”舞步至此打住,他一本正经地注视她。“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蓝蓝从沉思中醒来,细声的问:“你喜欢我?”
“是!”他正色回答。
“我也喜欢你,不过仅止于喜欢,再见……”
语毕,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他、离开餐厅,留下满脸错愕的丁忠伟。
蓝蓝走出餐厅时,外头的天空已换上黑幕,四周街灯亮起,天际依稀下着毛毛雨。
她站在阶梯上看了看广场周围,确定汤子凯已经不在这里了,她才走下台阶开始往回家的方向走。
大马路上,往来的车辆不时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时而注意路况,时而低垂睫毛专注地走路。
心中纠结的情感已经慢慢厘清,越是和丁忠伟接触,她越清楚自己的心。
她或许曾经疯狂迷恋过丁忠伟,但那只是人格上的反扑,秋云总是抢走她先看上的男人;她一次一次受到打击,当忍耐到达底线时,所有的情绪便爆发出来,所以她才一反常态地要抢回自己爱恋的对象。
问她丁忠伟有何过人的优点,她可以如数家珍一件一件讲出;但问她丁忠伟有何魅力让她死心塌地的爱上,她说不出来,因为她根本就不曾爱过他。
当汤子凯要她说出他有何优点值得她把他当成心上人时,她答不上来,但现在她有答案了,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是优点,所以她无法将那些优点细分开来,讲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感情的事本来就不客观,身为当事者,又如何能客观呢?
错了,全错了!
“计程车!”她试图拦车,但正处下班时间,计程车都载有客人,她根本没办法招到车。
汤子凯曾经问过她,是否愿意看见忠伟和秋云步上红毯?现在她的答案是肯定的,她愿意看见他们步上红毯,愿意看他们白头偕老,甚至愿意祝福他们生生世世都相爱!
直到这一刻,她才懂愿不愿意之间,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她不争了,她爱的不是丁忠伟,是汤子凯!
她在心里大喊——
在拦不到车的情况下,她只好开始用走的,越走越快,越走心情越明朗……
一见钟情,或许绚烂;但日久生情,却更刻骨铭心!
渐渐的,她跑起来了,毫不犹豫地往前奔走。她想见他,马上就见他!
一帘绵雨幽幽落下,微有寒意,雨珠回旋中都带着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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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社区时,她全身都已经被雨淋湿了,大步跑进西面大楼,她站在电梯前按了电梯按钮,心急的等着电梯下来。
偏偏电梯停在十一楼,硬是一动也不动,急死她了。
一掉头,不管电梯了,蓝蓝旋身往楼梯跑去,以急切的速度往上冲,把两阶台阶当成一阶地爬,她想见他,现在就想见。
“叮叮——”抵达六楼,她兴致勃勃地按了两声电铃,并开始深呼吸,试着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
等了又等,但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她按了第二次电铃。
“叮叮——”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依然没有人应门。
深锁的大门冷冰冰地立在眼前;看在她眼里,就像永远无法开启似的,于是她转身往楼下跑,进了守卫室,开口就问:“请问西栋六楼的汤先生回来了没?”
“没回来耶。”守卫老伯说。
“……”蓝蓝瞠目无语。
天空云层阴暗,雨滴飘飘洒洒,拍击地面,眨眼间雨势已转强,屋外只闻滴滴答答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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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文兴医院,您好,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
“请问汤子凯、汤医生今天有到医院上班吗?”
“汤医生已经三天没来上班喽!”
“请问有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没有那!”
“喔,那谢谢……”
“喂,这里姓丁,请问哪位?”
“是我,蓝蓝。”
“蓝蓝?接到你的电话真是太令我惊讶了,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联络了。”
“你有没有子凯的消息?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子凯?没有,我也在找他,很替他担心。前几天我跟他家人联络过,还以为他们知道他去哪里,但是他们一样没有消息。”
“是吗?谢谢你,再见。”
“不!别挂电话!方便的话,要不要出来吃个饭?”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再见。”嘟!嘟!嘟!电话直接挂断。
“蓝姐,你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替PR拍的毛片已经出来了,对方很满意,再过一段时间,广告就可以问世了!”
“喂,蓝姐,是我,小妹啊!你快回来上班吧,我们正准备为这支广告大大庆祝呢!等你哦!”
蓝蓝望着天空,窝在客厅的地板上不发一语地用手梳着美国短毛猫的毛。这只猫为了找食物,不惜从自家逃出来,所幸被她捡到,现在就在她脚边大刺刺的睡觉。
到今天为止,已经过了—个月,对面六楼的灯始终没亮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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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东西拿下来,小心点,别把东西弄脏!”
“知道了,这就拿来了!”
“你们去帮忙一下,别光站在那里看!”
“知道了!”
时间是早上十点钟,设在西门口町的广告看板,正由工人卸下旧广告换上新广告。
骑楼下为数不少的小型玻璃广告视窗,也一致张贴上最新的广告海报。工人忙上忙下,花费了个把钟头的工夫,才将大型看板上的海报拆下,换上PR的新广告。
“行了!”工人说,最后一根钉子敲下去,整张布质海报已然呈现在民众面前,位于西区最热闹的街、布置在西区最显眼的大楼上,它是最闪亮的。
“你们那边的广告弄得怎么样?”
“快好了!”
“动作快一点,我们还有其他地方的广告看板要换!”
工人们的声音在街道上呼叫来、呼叫去。
“可以了,走吧!”工作人员把海报贴完后,收拾起工具,再把梯子合起,五、六个工人大刺刺地搬着东西走了。
他们一离开,这才让人得以好好地观赏这一则广告。
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头上缠着绷带的汤子凯,沉默不语地注视着……
模特儿化着眉飞色舞的妖艳彩妆,拎着双精致复古的女鞋,跨越了古今相连的背景,仿佛穿越了时空……
“让每个人知道它是我的作品……”
汤子凯不禁想起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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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仁爱医院五O二病房
一整晚汤子凯都在医院的病床上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嘴里不停吐出杂乱的梦呓。在他的梦境里,世界被许许多多既陌生又熟悉的事物所填满。
比如一只猫,他以为它是他所拥有的,但他却又叫不出猫的名字。
猫走了,他站在一扇门前,推开了门,柔和的光影里,有深情的圆舞曲在演奏。这是哪里?他又是谁?为什么想不起所有的事?
霍地,一张清纯直率的笑靥出现在他眼前,一名女子一派亲切地冲着他笑。她是谁?为什么这么眼熟?
蓝蓝开口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什……什么怎么样?汤子凯全无概念,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不知从何回答起。
她接着道:“那快说呀!”她迫不及待在等他的答案呢!
“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哂然微笑。“几点?”她转而崇拜的看着他。“你打听得倒是挺清楚的嘛!”
那就像是自然反应似的,未经思考地,他竟脱口而出道:“这是
当然的……因为我趁他去开刀房时,偷偷翻了他的行事历……”
她嫣然一笑,感情自然流露。
充满浪漫气息的圆舞曲在耳边回绕,他们的眼神交会,她专注地望着他,随着乐曲的流动,他们手握着手、轻扶彼此的肩,踩着华尔滋的三拍子节奏,轻盈而优雅地起舞……
柔和的光影向他们笼罩而来,他们在光影里旋转、舞动,乐符轻弹,空气中吹来了一阵芬芳的香气,猫在他们的脚边追逐。
挽着她的手,不仅是他眼里,就连他心里也跳动着喜悦的爱意。
旋律犹在耳边,气氛因此美好,教人难忘……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洗发精的味道。
“谢谢。”
“不客气……”
音乐终了,突然出现一幕夕阳海景。
她漾开笑容说:“这张布景是我对PR鞋子广告的构想……透过它,我希望表现现代与过去的交错感。模特儿……拎着PR的鞋子,赤足站在这片旧式涂鸦的背景前……就成了穿越年代,从过去偷来一双鞋子……”
提到自己的工作,她脸上生动的光彩,点亮了她整个人。
他看得几乎舍不得移开眼。
她继续说:“这幅广告最后会刊登在人潮汇聚的地方,让每个人知道它是我的作品——”
他猝地睁开眼,出乎意料的醒过来。他知道那张广告!他知道!他倏地揭开棉被起身。
“你要去哪里?”
这时医院巡房的护士小姐正好进来。
汤子凯激动的解释:“我知道那张广告!我知道那张广告!”
“什么广告?”
“我今天在路上看的广告!我知道它!”
“你头部受过重伤,失去记忆,你不可能记得任何东西——”
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似的,汤子凯一口打断她。“我有预感,只要找到它,我就会记得我是谁,不信我现在就去把海报拿回来给你看!”
他转身就走。
护土小姐骤然失色。“不行啊,你不能去!现在太晚了!”
房门被打开又被甩上,汤子凯已不顾她的阻止飞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