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我怀孕了。”
电话那端的母亲没反应,似乎被吓呆了。
“其实,我和南荻吵架了,他说过不想要小孩,所以——可是,我还是想要这个宝宝,这是我的孩子!就算他不要,我要!”因为兴奋和紧张,她讲话有些颠三倒四,不断追问母亲。“妈,你觉得我该生下来吗?只要我养得起,其实不必理他的意见,对不对?妈?”
“谁说你怀孕的?”手机那端终于回神,有了回应。
“我在妇产科诊所,刚才用了验孕棒——”慢着,这低沉的男声。“南……南荻?”
她惊愕,她打错了,打给单南荻了!
“你怀孕?你确定吗?”
他不曾用如此凶恶的语气对她说话,她畏缩。“我——我不确定,但验孕棒显示是两条线……”
他寂然不语,呼吸愤恨急促,没有半点喜悦,唯有阴森的怒火。
“你怎么可能怀孕?”他冷笑。“我四年前就结扎了。”
接下来手机那边爆发大吼,冲着她咆哮。柏千菡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她机械式地挂了手机,呆看手里的验孕棒。
货真价实的两条线。
是这东西出错吧?一定是,他结扎了,她当然不可能怀孕,除非,除非是别的男人——
不可能!不论是别的男人碰过她或她怀孕,都是不可能的事!
她昏眩混乱,直冒冷汗,走出洗手间,遇到护士,她将验孕棒给护士看,护士替她挂号,说安排四年前帮她看诊的同一位医师。
她的脸色大概很坏,夏香芷陪着她,不断柔声安慰她,她还在恍惚——他曾说他们不需要保护措施,原来如此,他很有信心,因为他结扎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
结婚时,她才二十二岁,年轻又天真,人生一帆风顺,他是她的初恋情人,也是她体贴出色的丈夫,他很早便坦言想要孩子,为他生儿育女是她给自己的甜蜜使命。
一切像个完美的梦。
婚后第一年,她便怀孕了。原本都很顺遂,她最后却流产了。
他心疼她的身体,而她为失去的孩子难过,自以为年轻,流产是意外,只需好好调养就能再怀孕。
她确实又怀孕了,也再度流产,她在医院做了检查,查出一个青天霹雳的消息——她的子宫发育不全,难以孕育胎儿。
“所以,她不能再怀孕吗?”他惶惑地问医师。
“能怀孕,但很容易流产,胎位异常的机率高,即使足月,也可能难产。”
“治疗的方法呢?”她想,最多是要吃药吧?
“要开刀,进行手术……”医师描述手术细节,他听得脸色惨白,她心惊胆颤,有点害怕,但她年轻,身体复原能力强,她想接受手术,他却不愿意。
“放弃吧,我们不要手术,也不要孩子了。”当晚,他这么对她说。
“现在医学发达,医师说手术成功率很高,就试看看……”
“要试几次?试到你弄坏身体为止吗?你流产两次,都是大出血,瘦了多少?掉了多少头发?何况手术也有风险,医师说你的手术难度较高,还要配合吃药,太多痛苦了,你的身体会受不了。”他一向纵容她,唯有这件事异常坚持。
“我不怕痛苦。”为了他,她愿意承受痛苦。
“但我无法看你痛苦。”他目光幽幽。
“你想要孩子,我也是,让我再试一次,好吗?”她哀求。“只要一次,只要一个孩子就好,有了孩子,我们的家才完整……”
“那我宁愿这个家有残缺。”他语气坚决。“我只要你健康就好。”
残缺二字,令她久久不能释怀。她知道,他不是怪责她,只是遗憾,但她不是他的幸福,是他的遗憾,这种挫折感比他的话语更伤她。
从那时起,他们美满的婚姻就有了裂痕。她尝试说服他进行手术,他不肯,他们为此争吵,她瞒着他,偷偷将保险套弄破,于是当她第三次怀孕,他发现她的小伎俩后,怒不可遏。
“既然怀孕了,让我再试一次,好不好?”她求他。
“拿什么试?!你的命吗?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懂?”他眼神阴骛。“我们不要小孩!我不要这个孩子!——”
“我绝不堕胎!”她执拗地护住还未隆起的小腹。“我只是要比常人更小心一些,不是不能生,为什么不让我尽妻子的义务?”
“有个像你这样的妻子,我已经认了,你为什么不肯认命?”他气得口不择言,看见她倒抽口气,眸中泪意颤然,他懊悔,伸手握住她。
“就这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她凛容甩开他的手,却甩不开他伤人的言语。
他让步了,神情却僵冷得像石雕。“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怀孕。”
因他的妥协,她重燃希望,却没听懂他话中冷酷的决心。他越是排斥,她越相信婚姻全部系于孩子,只要有了孩子,他们的龃龉都会消失,他们的家庭就会圆满,他不会再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当他语气如此尖锐,她更确信他其实很在意她无法孕育他的骨血。
她比前两次怀孕更小心翼翼,他虽不悦,却还是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但这次,胎死腹中。
她出院返家后,他才告诉她,在得知她三度怀孕的隔天,他就去结扎了。
“这是为你好。”身心俱疲的她,虚弱地卧床休养,麻木地听着。“忘了孩子的事吧,就我们两个,就当我们是永远在恋爱,没有小孩来打扰,不也很好吗?”柔情的吻落在她额上,落在她冰凉的唇上。“不要再执着孩子的问题了,有我爱你,这样还不够吗?”
他不跟她商量一声,永远剥夺了她当母亲的权利,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
她紧闭双唇,第一次抗拒他的吻,心就在那时锁上。
第8章(2)
她愤怒,恨他擅自决定,尤其无法忍受他与她做爱。结扎后,他再也不用顾虑她会怀孕,他做得肆无忌惮,她只觉得他是在发泄yu\望,不再有被爱的感觉。
她厌恶他的碰触,要求分房。
他依从了她,在她三度失去孩子后,他什么也不敢违逆她,她的要求让他很伤心,但在结扎一事,他不肯让步,每次谈起就争吵,夫妻之间的话越来越少,越来越疏离,他渐渐的越来越晚归。
他的冷淡让她备感痛苦,还说什么爱她呢?一个令他无法拥有子嗣的妻子,即便他能爱,也爱得勉强,她不怪他疏远她,却无法不感到自责和自卑,她只好逃避,靠采购血拼遗忘被他冷落的寂寞,填补她无法生育的遗憾。
他们的家,曾经温暖美好,如今变得冰冷阴沉。
她一度写了离婚协议书,但无法拿给他,她无法原谅他的独断,却不是对他没了感情,她仍旧作着最初的梦,梦想做那个令他幸福的女人。这个梦,越来越心酸遥远,但她不想放手。
她抱着渺茫的希望,将离婚协议书扔进鞋盒,搁置过期的保险套也丢进去,继续日复一日的逃避与期望。
这些事,都瞒着双方母亲,直到发生车祸,她将一切遗忘——
“……千菡姊?”夏香芷轻拉她。“轮到你看诊了,还有,单大哥来了。”
柏千菡茫然抬头,迎上单南荻的视线。
他是匆促赶来的,西服和发丝都有些凌乱,看见她时,他神情冷硬,唇线严厉地紧抿。他怎知她在这里?
“我知道你今天要陪香香来产检,这里就是我介绍给亚劭的。”他看穿她的想法,走到她面前。“确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