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他拉走的灰扑扑女人,才是他在意的吧?
如果双方对大将军想促成的这桩婚事都不情愿的话,那么……大将军会妥协放弃这个想法吗?
她周宜琳确实无足轻重,但那秦勉可是大将军看重的人。如果他坚决不娶她,想必是可以不用娶的。
那么,下嫁不成的她,又会被怎样安排?再把她配给另一个大将军看重的下属?
想要不被任意摆布的话,她就必须让自己有用,或者,自立自强。
“那大将军的眼光真不错,对吧?”用完了晚饭,钱香福就被秦勉拉着在山林里乱逛,美其名为消食,当然,也顺便找一些野菜草药什么的。
“什么不错?”秦勉一时没想起她指的是什么,不过脑袋一转,就也知道了。回道:“喔,你是指那个千金小姐吗?就那样吧,长得还成,挺白的。”
“你就记得她长得白?”钱香福扯着他袖子,不可思议地问。
“女人家白白的挺好的。”秦勉认为女人该长得白才算长得好。嗯,个人偏好。
“哼,那我可不白。”她高昂起自己灰扑扑的脸蛋道。
秦勉停下步伐半侧过身直视她的脸。就一直看着,没说话。
钱香福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差点就想躲开,不过最后还是挺着任他看了。并问:“看什么?”
“你应该比她还白,而且是天生晒不黑的白,比她了不起。她那样,应该是成日躲在庵堂的结果,如果她跟你一样劳作,肯定早就变成一块黑炭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这样好看的一个人,你不欣赏也就算了,还取笑人家,真是没风度。”她伸手捂住双颊,没辩驳他的话,只问道:“你知道我抹了黑浆果的汁液?”
秦勉笑道:“这是我秦家研制出来的变色药,我怎么会不知道?”
“可你不是十岁就离家了?那时候你顶多才认得几个字,书都没读几本呢,又怎么会清楚祖先留下了哪些东西?”
“……虽然我是个军汉,看起来理应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其实我自三岁起由父亲启蒙之后,是学得很好的。七岁时四书五经都会背了;十岁离家之前,纵使没能将密室里的藏书都读完,却是知道一些大概的。”
秦勉觉得他的婆娘有必要对他认识得更多一点。在他出门四处流浪讨生活之前,他的祖父与父亲其实是期许把他教育成一个才高八斗的谋士的。他们认为谋士地位高,能让他安全地在乱世里求生,不必拿刀拿枪与人对砍,还能被上司礼遇重视。
乱世,既是军阀的天下,也是谋士的博弈场。
虽然没当成谋士,但秦勉一直认为,当一名耿直粗率的将军,不管打天下还是坐天下,只要不战死,肯定能活得比谋士滋润。太聪明的人会被忌惮,容易死得早,不管是死于殚精竭虑出谋略,还是死于太聪明被猜忌,总之,你让上司觉得你比他聪明,你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所以,一方面是时势使然,一方面是对谋士这个职业存有疑虑,所以他现在成为一名被大将军器重的小将军而不是军师,秦勉觉得这样的成就,也足堪告慰祖父与父亲在天之灵了。至少,如今看来,顺利活到寿终正寝是没问题的。
钱香福被他的语气逗笑,揶揄道:“你是希望我知道你除了勇武之外,脑子也好使是吗?”
“脑子不好使的,早就把脑袋瓜子给留在战场上了。不过我确实比一般人的脑子更好一点。”秦勉厚脸皮地说着,伸手将她身子拉近,又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就算我读书只读到十岁,但该学的、该知道的,都没落下。所以,我知道你这暗沉的脸面,是抹上黑浆汁的,须以木患子清洗才能干净,抹一次可以撑上十来天。要是放着不管不顾,那汁液经年累月地用下来,一部分会沉淀进皮子里,让你真正变成黑底皮色了。”他低头在她耳边嗅了嗅,闻到很淡很淡的酸温果味,像是未成熟的青果吃起来的感觉。“嗯,有木患子的酸味,看来是有乖乖每天洗脸。”
她伸手想推他,没推成,反而被他一手抓住,将她手往他肩脖上放去,示意她环抱着他。
第9章(2)
既然动作这样亲密了,她也不矫情,同样把头凑到他颈边闻了闻,然后皱皱鼻子,嫌弃道:“我当然每天都仔细洗脸,祖母盯着呢。倒是你,你身上都是汗臭味,都把衣服熏出一股发馊的酸味啦。不是两日前才沐浴过吗?怎么臭得这样快哎,放开!臭死了!”才说完嫌弃的话,想退开时,却被他双臂给搂住不放。
他哈哈一笑。明知她嫌臭,却故意把她的脸朝他肩窝处压去,很技巧地将她颇有劲道的腿给压制住。
“我是你的汉子,再臭你也得认了,不能嫌弃的。”
“你那么臭还得意了?!快放开,我才不想被你熏臭了。”她叫。
“不放。咱是夫妻,就该臭在一块儿。”
见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挣扎了一会,也就放弃了,顺势窝在他怀中,感受着他的大掌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像是一种亲密的守护与疼爱,她忍不住有些沉醉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以肢体动作表达对她的珍惜,让她知道自己被守护着,像是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可以令她安心放松,再无惊怖。
她不用戒备,无须担忧,只要安心依靠就好。
他这样搂抱着她,强硬地搂着,却又温柔地呵护,力道那样坚定,像是真能这样抱着她一辈子……
真的可以吗?
“你老实说,有没有看清楚那位周家小姐的长相?”她小声在他耳边道。
“虽然只看了一眼,也足够我看清楚了。我不是说了她很白吗?”他声音也低低的,在她耳边回答。
太近了,近到负责接收声音的那只耳朵整个都麻辣麻辣的,她想,那只耳朵一定是红了。庆幸现在天色昏暗,夕阳已经沉进西山的那一边,大半天空都拉上了黑幕,西天仅剩的一点霞光,也快被黑夜给驱尽,所以他绝对不会发现她耳朵就这样轻易地红了;也不会发现,她,很喜欢与他这么近的说话。她脸上一定带出了这样的表情,他若看到了,就一定会知道。
“她不只是白,还长得很好看。”可以说,那位周家小姐是钱香福二十年来唯一仅见能以“美女”二字形容的女人。
“我不觉得她哪里好看。顶多,就是还成吧。”
“什么还成!她是真的好看!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娇贵得不得了,一般女人跟她比,就是糟糠与大白米的差别。我都想象不到这世道还能有女人可以好看成这样。”钱香福是真的觉得很稀奇,明明像她这样灰扑扑、脏兮兮才是主流啊。
秦勉哼了声,道:“你觉得好看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娶她。”
“但你可以。”
“我不愿意。”一直谈不相关的女人,秦勉有些不耐烦,索性再将她的头压在自己颈窝不让动。“我们每天就只有这么点摸黑独处的时间,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她安静了下,才又道:“我替你可惜,也为你担心。”
“可惜什么?又担心什么?”其实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但就是想跟她多说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