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白医治下,莫夫人的病情很快的好起来,十天不到,已经能下床四处走走了。在看到寒谷如仙境般的美景后,她忍不住赞叹上天造物之妙。
“莫夫人。”
“叫我雪柔。”靳雪柔娟秀的脸庞含着笑意,轻握住赵嬣的手。
她听夫君说过了,这次医神肯救人,全是托赵嬣的福,若不是她说服南宫白,只怕此刻他们夫妻已是天人永隔绝了。
“好,我不叫你莫夫人,但你也别叫我赵姑娘,叫我嬣儿就好了。”
她娇俏可人,不矫揉造作的天真模样,很得莫氏夫妇的喜爱,靳雪柔不只一次的邀她到北方作客,但都被南宫白拒绝了。
靳雪柔轻拍她的手,语带感激的说:“这次多亏你,我跟相公该好好的谢谢你才是。”
“别谢我,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赵嬣掩不住心里的欢愉,高兴的笑道。
若不是有他们的出现,她哪有办法试探出南宫白的心意,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呢?所以说起来,应该说谢谢的人是她才对。
“不管是谁谢谁,你的这份恩情,我跟相公记下了。”靳雪柔笑吟吟的,语气里有着不容推辞的坚持。
“随便你。”人家一再表示会记住这份恩情,她如果再强说拒绝,未免显得矫情,反正他们记他们的,要不要讨就是她的事了。
拉着靳雪柔的手,赵嬣带着她在桃花林里走着,一边解释道:“小心点,这片桃花林虽然漂亮,但里面布满危机,没有熟人带路,是出不去的。我刚来时想要逃走,结果迷路,差点饿死在这片林子里。”她吐了吐小舌,回想起过去仍心有余悸。
“逃走?怎么,你一开始不是住在这里吗?”
“才不。”赵嬣笑着将自己何以会在这里的始末说了一遍,听得靳雪柔诧异不已。
“那现在金昙花种活了,寒谷的路你也很熟了,你为啥不走了呢?”
“我也不知道。”赵嬣耸耸肩,背靠着一株桃树的树干。“我是很想出谷去玩,但是一想到离开这里,就见不到南宫白,不知道为什么,就走不出去了。”
她对自己的这种心情也很迷惘。
“雪柔姊,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赵嬣一脸求知的看着靳雪柔。
身为过来人的靳雪柔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南宫谷主呢?”
爱?这个字烫红了赵嬣的脸,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字,也不敢想。
“我……我不知道。”她倏地不安起来,放开靳雪柔的手,背转过身。
她不能爱,也不敢爱。她的婚事已经许配给高丽皇帝了,若是她毁婚,很有可能引起两国的战争,她不能成为天下的罪人。
“但我看得出来,南宫谷主很在乎你。”靳雪柔声道,不懂她在苦恼什么。
“我知道。”赵嫜低垂着头,咬着下唇说:“这些日子我也发现了,但我总感觉他是透过我,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她是谁?”
赵嬣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已经死了,我在茅庐前看到一座坟。”
“是她的吗?”
“也许是,我没走过去看上面的名字。”也不想看。
她不想知道南宫白曾经爱过的女人的名字。
她还是很爱吃醋的。
“既然是已经逝去的人,就毋需再介意。”靳雪柔鼓励的再次拉起她的手,将自己的祝福传给她。“只要是认为对的,就别去考虑那么多,用心把握住属于自己的幸福就对了。”
“你觉得我应该这样吗?”
抛弃公主的身分,忘记肩负大宋与高丽两国交好的使命,置两国百姓于战火中而不顾,认真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样自私的爱,她该去追求吗?
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的靳雪柔点点头,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笑容。“别忘了,身为一个女人,最幸福的莫过于拥有真爱,为了爱,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赵嬣微点下头,“谢谢你,雪柔姊,我会考虑的。”
梧需抬
停留了短短的半个月,莫氏夫妇告别了南宫白和赵嬣,起程回北。
临走前,已经和赵嬣成为姊妹之交的靳雪柔,再次对赵嬣提出邀请,请她将来务必到北方作客。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赵嬣还是应允了。
赵嬣依依不舍的送他们到谷口,来到寒谷这么久,她终于弄清楚寒谷的地势,和桃花林所摆的阵势,这还是拜冰奴不厌其烦,一再教导的结果。
因为冰奴不想一天到晚在寒谷里寻人;再者,她也不想发生人尚未寻到,瘦弱的赵嬣就先饿死的惨事。
“怎么了?也想出谷去玩?”南宫白如鬼魅般的出现,从身后抱住她。
对他如此亲昵举动,赵嬣并未挣扎,心里不断的想着靳雪柔告诉她的话。
赵嬣当然也注意到这些日子来南宫白的不同,他对她的态度一天一天的在改变,就像这次为靳雪柔医病的事,以他之前的冷漠性情,别说一滴眼泪,就是泪流成河也未必撼动得了他的心。可是他却因为她而改变了,愿意接受她的请求,去救原本不打算救的人,他对她应该是不同的吧?
“你还讨厌莫无恨吗?”
“我从未说过我讨厌他。”
他并非对莫无恨有成见,只是不悦于他对妻子的一往情深,妒恨自己曾经得不到的感情,如今却在别人的身上瞧见。
他曾经倾尽全部的心力想得到一个女人,但那个女人心里只有她青梅竹马的爱人,她为他痴、为他狂,既便是以为爱人已死,她依然不肯死心,也不愿正视他的感情。
最后,是那份执着的真情感动了他,他终于放手让她离去。
对他而言,放手只是让他的心崩坍了一角,令他原本就清冷的心更加漠然。一直到赵嬣出现,她的娇嫩、她的率性、活泼,重新唤醒了他的心,她让静寂的寒谷,再度充满生气和笑声。
她的美跟姿君完全不同,姿君是恬静、温婉的,如今回想起来,他当初对姿君的倾慕,也许只是出于惊叹吧,惊叹她的出尘和脱俗的气韵。
但她从未像赵嬣这样,带给他温暖跟快乐,令他情不自禁的想伸手抓住她的心,将她永远锁在身边。
南宫白低头看着躺靠在他怀中的可人儿,他不认为寒谷禁锢得住这只喜欢无拘无束的小鸟,有一天她终将展翅而去,届时他的心将不只是崩塌一角而已,那将是彻底的毁灭,而他承受得住那种伤痛吗?
二十六年来,从未开启的心,一旦开启就像洪水猛兽一般,奔腾得想止也止不住。
明知不可,却已来不及了,早在他惊觉之前,这份感情已交付出去,收也收不回来。
而赵嬣呢?
赵嬣浑然不觉南宫白内心的挣扎,对他的疼宠和体贴,她只觉得甜蜜,少女芳心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欢愉。
“如果我想出谷,你会带我去吗?”她笑吟吟的问,背靠着他的胸,感觉到它的宽阔和温暖,她不禁想知道他对她最大的包容度。
想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占有多少分量?
南宫白沉默的嗅着从她发丝散发出来的幽香,静谧的时光仿佛停住。许久之后,他才弯身抱起她。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愿意为我离开寒谷吗?”
在他抱着她走回寒馆的路上,她撒娇的将长发绕在他脖子上,轻吻了下他的唇。
他眸光深沉的一笑,“你在诱惑我吗?”
她又吻了他一下,“只要你肯出去,值得的。”天呀!她爱上了他的笑颜。
这个英挺卓绝的笑,独属于她。
“你为什么一直想出去?”
“因为无聊啊!”她老实的说,声音清脆甜美。
也因为想知道父皇、母后跟皇兄的近况。
他们是否在找她?还是另觅了嫁给高丽皇帝的人选?
“如果我有法让你不无聊呢?”他好气又好笑,原来理由这么简单,是他想太多了。
“什么方法?”她眸光一亮,好奇心顿起。
“学医呀,我把寒谷独传的医术都教给你。”
“什么?我不要!”她一双美眸睁得老大,尖叫着拒绝。
他大概不知道,书本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只只的瞌睡虫,她只要一沾到书就睡着了。
“不要,我要出谷去玩。”
“等你学会了再说。”他许给她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梦想。
忿忿涝
今天是寒奴、冰奴出谷买生活用品的日子,寒谷里虽然气候温和,可以栽种一些蔬果,但像米、杂粮跟布帛,就必须到天山下的市集去买才行。
他们一走进热闹的市集,就听到不少人在讨论朝廷在抓刺客,并且悬赏十万两的事情。
“十万两?!朝廷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多的赏银,这个女刺客一定很厉害。”
“何止厉害,武功还很高强呢!不然怎么会在一个月内将赏银从一万两提高到十万两呢。”
“说得没错,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寒奴和冰奴一路走来,类似的谈论声不断,不由得引起两人的好奇心,走到张贴皇榜的地方,想一窥究竟。
悬赏通缉:
此女名叫赵嬣,年方十七,京城人氏。夜闯深宫意图行刺,胆大妄为,特令全国通缉,赏金十万两。
唯发现此女,一律不许伤害,必须毫发无伤的通知官府,连夜解送京城,接受御审。若胆敢抗旨伤害者,一律斩无赦。
寒奴和冰奴看到这张通缉文书,不禁诧然的面面相觑,不只因为上面画的女刺客与赵嬣十分神似,还有那强调礼遇钦犯的语气,令他们感到奇怪。
自古以来有哪朝哪代的官府,是如此保护犯人的?莫不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强悍作风,有谁会严格命令,不许动钦犯的一发一毫?
“我早知道赵嬣不单纯,却没有想到会是钦命要犯。”寒奴觉得自己被赵嬣天真烂漫的外表给骗了。
心思细腻的冰奴却不这么想,她觉得事情并不单纯,但不单纯的原因是什么呢?一时间她也猜不出来,只是沉默的思忖着。
“我们得赶快回去,向谷主禀报这件事。”寒奴说走就走,连该采买的东西也不买了,转身头就要离开市集。
“寒奴,等一下。”冰奴一回神,立刻拉住他的手臂。“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回去告诉谷主,难道你想让谷主继续被赵嬣骗下去吗?”寒奴对赵嬣并没有偏见,但她抢了冰奴的希望总令他耿耿于怀。
如果没有赵嬣,也许冰奴就能嫁给谷主了。
“你以为谷主会因为赵嬣是钦犯就放弃她吗?谷主根本不在乎世俗的一切,你拆穿赵嬣的身分,只是让大家以后不好相处而已。”
“那怎么办?”寒奴还是不服气。
“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吧。”寒谷位置偏僻,少有人烟,只要赵嬣不出谷,这些人就永远也捉不到她。
“你真的不想揭穿她?”
冰奴摇摇头,“我跟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我对谷主只有主仆之情,你就别为我再白费心机了。”
她的坚决燃起寒奴的一丝希望。“那我……”
“只有兄妹之情。”她的话如一桶冰水,霎时浇熄他眸子里的希望火光。“我们永远只会是兄妹。”
“冰奴……”寒奴的心痛得揪紧,伸出手想抚上她冷丽的姿容,却停在离她脸颊半分的地方,怔颤着不敢抚上,半晌后,他怅然的放下手。
“谢谢。”冰奴闭上眼睛,感受到他传来的沉沉悲伤。
她知道他的情深、真心,但感情的事无法勉强,心不能爱上,她也没有办法。
“你……伤了我。”他绝然的转身离去。
“对不起。”冰奴在他身后轻声地说道。
翁抬涝
海捕文书已经发出去两个月了,可是一直都没有宣乐公主赵嬣的消息,太上皇跟皇太后失了游兴,感到事态严重。
“怎么办?一直没有嬣儿的消息,这可怎么办才好?”想到爱女生死未卜,皇太后就忍不住担心的哭泣起来。
“你先别难过,没消息未必就是坏消息,也许是嬣儿去的地方比较偏僻,还没有人发现罢了。”太上皇不断的安慰她。
“就是这样我才更担心,赏金从一万两提高到了十万两,每天送来像嬣儿的人那么多,就是没有一个真的是我的嬣儿,个个都是为了十万两赏金来讹骗的,这样人人皆知的事情,嬣儿怎么会不知道?当初设下这个局,不也是冲着她那不服输、不愿受气的性子吗?她要是知道我们把她当成刺客,甚至发出海捕文书缉拿她,只怕早气得跑回来跟我们吵了,哪会像现在这般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的嬣儿铁定是遭了哪个坏人的毒手,出事了……”皇太后抽抽噎噎的,哭得好不伤心。
妻子的哭声听得太上皇一阵心烦,忍不住在大厅踱着方步。
前几日宫里派人传来消息,说是高丽的迎亲队伍已经进了大宋的国土,正朝京城的方向前进,怎不让他心急如焚呢?
万一到迎亲之日,还找不到嬣儿,高丽国的人势必以为是大宋恶意毁婚,届时为了挣回高丽的面子,免不了要引来一场战祸,若是因为这样而使百姓遭受战火之苦,可怎么是好?
“唉。”太上皇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太上皇、太上皇……”秦千里口里嚷嚷着的跑进大厅。
“叫叫叫,叫什么叫,叫你去找公主,你是找到了没有?”见得秦千里进来,心中闷气正愁没得发泄的太上皇,正好把气一古脑的发在他身上。
“没……没有。”秦千里缩了缩肩,“但微臣的手下在酒楼里听到三个可疑的人谈话,好像与公主有关,所以定国侯就把人抓回来了,微臣是来请太上皇跟皇太后一起去审问。”
“真的?太好了。”皇太后喜出望外,连忙拭干眼泪站起来,急急的走过去。“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秦千里跟太上皇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去。
忿涝梧
巡抚衙门的大堂上,萧飒正在审问三个男人,由他们粗布劲装,头戴貂帽的打扮,可以看得出来是来自北方,只是北方人素来淳朴,但这三人却带着一人包金银珠宝,大肆挥霍,不禁启人疑窦。
再者,据抓他们回来的官差说,三人曾在酒楼里乘着酒兴谈论通缉中的赵嬣,听他们的口气,似乎与她有过接触,在寻人心切,且毋枉毋纵的情况下,萧飒下令抓人;把人带回来问清楚,也许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这三个男人形貌猥琐,眼神不正,以萧飒丰富的阅历,敏锐的直觉,知道这三人不对劲,不安脸色显得有些作贼心虚,一看就知道非良善之辈,于是决定严加盘问。
“你们说这包珠宝是你们做生意赚来的,那可否告诉本侯,做的是何种生意?”
“这……做……做药材生意。”其中一人惶恐的回道。
“对对对,是做药材生意。”
“是呀!”
另外两人连忙附和。
“是吗?”萧飒鹰眸犀利的一扫,沉下声道:“那想必你们对于各种药材的特性都很清楚了,要不要本侯命人找来数十种药材,供你们辨认呢?”
听得萧飒这么说,吓得三人渗出一身冷汗。
其实三人长年做的都是无本生意,专门拦路抢劫,哪是什么药材商,会这么说只是信口胡诌,欲求脱罪而已,真要让官差一测,就什么都泄底了。
“不不不,我们是做药材生意没错,但……但我们是老板,不管事的,这……这一切得问伙计才行。”
“那伙计呢?”萧飒再问。
“伙计?呃……伙计回……回天山去了。”
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谎。
萧飒一怒,惊堂木一拍,吓得那三人几乎屁滚尿流。
“一派胡言!再要乱说,小心大刑伺候。”萧飒轻哼一声,叫人把堂上所有的刑具搬到他们面前,骇得他们面无血色。
眼见语话漏洞百出,萧飒又是如此精明,三人自觉逃脱不了,只好全招了,把他们如何将欲往江南的赵嬣一路骗上天山,再将其杀害的实情,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只盼萧飒念在他们害的是名钦犯的份上,从轻量刑。
三个人的供词,刚好让急忙走进大堂的皇太后听见,她两眼一翻差点昏厥过去。
“嬣儿……我的嬣儿呀!”皇太后刚止住的泪水又溃堤而出,靠在太上皇的怀里抽噎不已。
“别慌,也许只是长得相像而已。”太上皇存着一丝希望的安慰着。“秦巡抚,快把那包珠宝拿来给我看。”
“是。”秦千里立刻奔向前,将案上的包袱拿过来,恭敬的呈给太上皇。
太上皇和皇太后解开包袱,拿起里头的各式珠宝一看,原本还存有一丝希望的脸倏地变得苍白。
“这……这真的是皇宫里的东西,是嬣儿带出来的……”皇太后再也忍不住悲伤的晕过去。
“爱妃……”太上皇紧拥着她。
事已至此,不想相信都不成了,公主确实已遭人所害,难怪出了十万两的重金悬赏,来了数以百计的假公主,就是没有一个真嬣儿。
原来……原来他的嬣儿早就不在了。
“来呀,立即将这三人斩首,然后派人到天山,寻回公主的尸首,就算要翻遍整座天山,也要把公主找回来。”太上皇哀恸欲绝地道。
“是。”
“遵命。”
萧飒和秦千里同时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