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合上双眼,就仿佛听到他那哽咽的声音。
为什么一个亲手把好朋友的幸福、一生的前途断送在监狱里的大烂人,会在失眠的时候如她失去眉的那段日子一般,每天每天想着与眉在一起的时光假装眉还活着才能入眠?!
如果说她从一开始就认为贺剑是个谜一般的男人,现在,这个谜已经从一个演变成难以置信的无数个,就如同滚雪球般地,越滚越大。
在T大校友会的那个晚上试图抓她的三个男人中为首的那个,当时对贺剑说话的语气她本来就觉得很怪,直到那天与贺剑去参加那个所谓的“聚餐”遇到了那个管家后,才惊觉那原来是一种毕恭毕敬!
还有那名黄老先生,她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但后来被老妈勒令帮忙大扫除时,居然在自己那凌乱不堪的书架上发现了以那名黄老先生为封面的杂志!
杂志上的标题是——“审判之父连丧两子”,副标题则是——发生交通意外,疑似酒后驾驶?!
至于杂志里,则是那名黄老先生如传奇一般的生平报道。
从默默无闻的小小花匠,到后来发奋图强并成为让人刮目相看的检控官,最终爬上了法官的宝座,甚至因为铁面无私的公正,被人称为“审判之父”,不仅在司法界备受尊重,就连商界政界都争相巴结,却从不见传出什么负面的消息,虽然脾气有点奇怪但德行却奇好,在他门下还培养出不少得意的弟子,在其中最受瞩目被认为是他的继承人不二人选的,却不是他那两名同在司法界的儿子,而是他年近五十那年才收养的养女黄熙康,可偏偏这黄熙康却在一年前留书离开,从此人间消失……
报道是一年前的报道。
而那个名字,以及报道里刊登的那张黄老先生与黄熙康在法庭外的合照,深深地刺激着临子的眼球。
那女的,虽然穿着律师袍,盘着干练的发,没有戴眼镜,笑得异常的自信迷人,但那五官……分明就是那一夜在贺剑的电脑里所看到的那名如同丑小鸭般的年轻女子!
“皱着眉头,想什么东西啊?”
额心猛地被冰冰的掌心挡住,她不得不停下来,抬头,只见他一脸不耐烦地瞪着自己,这才想起他们目前是假装情侣约会的状态中。
“干吗啦!”
她也佯装出一副不耐烦来,拉掉他的手,自从那晚后,她就十分抗拒他的碰触——还好如非必要,他也是不会主动去碰她的,至于何种情况才属于“必要”?自然是有观众在的时候以及走在马路上,突然发现身边有一辆红色跑车经过的时候!
红色的跑车,不由得又联想到那晚想抓她的那三个人,他们似乎也是开着红色的跑车?!
不得不推测,他们的约会是一直备受监视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名黄老先生为什么要监视他们?这么说来,那一夜,也是因为他突然跑出来并承认她的身份是他的女朋友后,那三个人才会一反前态,安静地离开?
才想到这里,脑门被重重地敲了一记,她气呼呼地瞪过去,不料他双手猛地伸过来,端着她的脸强迫她转过头去。
面前,赫然是一条灯柱。
“第二次了,你到底是怎么走路的,S形?很有趣吗?”
不知道这人在气什么,她爱撞墙撞车撞灯柱都是她的事,他生什么气啊!才这般想着,只见他神色一变,突然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去,他的手心本来是冰冰凉凉的,此刻却渗着薄汗。她心里“哒”的一响,正要偷偷往后去看,却突然被他搂住了肩膀。还来不及石化,他就已经懒懒地把重量卸过来,状似调情般地边咬她的耳珠子边以半警告的语调说道:“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吧。”
紧接着,是暗示的眨眼。
她连忙会意,反搂住他的臂,佯装出撒娇的姿态。
他手臂上的肌肉是紧绷的。
与他那么相近,想不察觉也难。
不过,这样的戏码近日来上演的次数是越发的频繁了。
而他,不理会她的抗议,径自决定每日专车接送,甚至还成了她家里的常客,老在她的家人面前假装新好男人,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害她的生活里除了他还是他。失眠的日子,也终于悄悄地持续了快三个月了,她怀疑自己的身体零件出了什么故障,可他老是在身边,就连上庭辩护时,也强迫她坐到身边去,害她连悄悄去看病的机会也没有,心情也越发的烦躁不安。
终于,就在这烦躁的日子里,某个深夜里,贺剑前脚离开了她的家,她的手机性能极好地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提醒铃音,掏出来一看,整个人傻住。
提示信息里写的是——临子,你给我听着,你最最宝贝的好朋友眉今天生日咯,快打电话过去说句Happybirthday!还有还有,祝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美丽的黄脸婆,牢牢栓住老公的心!
往日的景象排山倒海地在脑海里浮现。
这条信息是眉向她宣告自己婚讯的时候抢了她的手机径自编写进去的备忘录!
当时眉笑得多甜,嘴角掀起的弧度是如何的,就连说话的语调有多自恋多叫人恶心,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又是一夜的无眠。
只是这一夜里,在脑海里反复的是眉的身影,本来这没什么不对,但是更多的时候,她想起的却是贺剑!
这样的不对劲,实在叫人害怕。
终于,在床上翻滚到清晨六点左右,她一股脑儿地爬起来换上衣服,随便梳洗了一下,拧了包包便飞快地摔门而去。
无论如何,她要去见见眉。
即使,那里是墓园。
来到眉长眠的墓园,位于G市的西郊,坐公交车到达的时候,已经花了几乎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小姐,请问有没有百合?能麻烦你给我一束……”
“百合是吧?”
在墓园外窝着一间小小花店,那名十六岁左右,绑着草绳辫子的小妹几乎整个人陷在菊花堆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头也不抬地就递来了一束现成的百合。虽然奇怪对方的效率之高,不过她还是默默地付了钱,只是才走远,就听见小花店里有人跟那小妹说话:“哎,我才走开一阵子,你就把花给人了?”
“你说对方要的是百合,我自然给了。”
“被你气死了!”
然后,身后一阵飞快的奔跑声,她不经意地转过头去,只见一名半大不小的大男孩边解着身上的围裙边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另一束花。
“这位客人,请你稍等一下!”
气喘吁吁地停住后,那名大男孩嘴里说着跟年纪不符的世故语调,显然是个打小就为生计奔波的老人精,“客人,刚刚我姐姐摆了乌龙,你手上的花其实是店里唯一的百合,是别的客人预订好的,你能不能还我?”见她不说话,那大男孩忙说道:“这样吧,客人,你是新客人,这回是我们的错,我这里有一束菊花,我把方才收的钱退给你,然后再把这束菊花送给你怎样?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看着那大男孩满脸讨好的笑容,即使想拒绝也实在说不出口。
“客人,求你了,你也看到了,我们那小店里只卖菊花,而你手上的这束百合花其实是那位客人每天从别处订来的,只是寄放在我们店里,本来我们也没想要答应这种麻烦的事情的,但听他说过那是他过世的那位很重要的人最喜欢的花,甚至还特地付了双倍的钱给我们作为寄放的钱,可现在如果没了花……再过不久或许就要到店里来拿了……”
对方说到这个分上,她也实在不好再拿着手里的百合了。
把花递过去,她接过对方欢天喜般地塞来的菊花,眼看着那大男孩屁颠屁颠地跑走,才想起对方还没有把答应还她的钱付来。
“哼,所以我就说你反应迟钝,简直无可救药。”
猛地听见贺剑的声音,她头皮发麻双眼暴瞪地转过身去,可身后是空荡荡的梯级,大清早的,又是初冬,墓园里依然亮着路灯,连个人影都没有。
顿时傻住。
她这是咋了,被害妄想症吗?
忍不住对着自己翻了个白眼,她眼一沉,往眉所在的墓楼奔去,一心只想着要赶在贺剑接她上班以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家里,免得事后被他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瞪得头皮发麻——猛地顿住脚步,她懵了。
方才她在想什么?
贺剑?!
短短的几分钟内,她竟然多次想到了他?!这阵子,她甚至完全没有发觉,贺剑的一切早已经侵入到她的骨髓里。
熟悉的害怕感觉霎时又捏紧了心头,她连忙大力地甩了甩脑袋,一心一意地往目的地而去,但当她走进墓楼,失神地来到眉与志的墓牌前时,却意外地瞪着眼前的那个简陋的小花瓶——好吧,那只是个普通的公用花瓶,可是,花瓶里却插着依然鲜嫩的百合花!
上看下看,果然,这两列墓牌就只有眉与志的位置,其他都是空缺的。
如若没有记错,当初墓园里的人就说过,由于这座墓楼是新落成的,所以可以挑选的位置有很多,因此眉的父母特地把眉与志的灵位安放在这最安静的角落。
也就是说……
猛然忆起那名大男孩游说她时说的话,如果眼前的这束百合不是从外面带过来的,那么就必然是那名大男孩口里说的那位客人特地从别的地方订来,又付了重金寄放在那小小花店里的!
“是他很重要的人最喜欢的花……”
喃喃地重复着那名大男孩说的话,临子的目光不由得飘向了相片里憨笑着的志与笑得甜美的眉,想起曾几何时,这对恶心又目中无人的恋人曾在她这个孤家寡人面前搂抱在一起,为了刺激她去恋爱,抱着志刚送的百合,两人合唱了一首擅自删改了歌词的“百合百合我爱你”……
“一个阿志,两个阿志,三个阿志……”
耳边忽然响起了那声哽咽的“数羊”。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西饼盒,往那间小小的花店跑去。
步伐是飞快的,心跳也是飞快的,然而心底的害怕也成双倍指数飚升!
如果那一夜的哽咽语调是真实的,如果那束百合的确是贺剑送来的,如果他每天都要来祭奠眉和志,那么又代表了什么?
眼看着离墓园的大门越来越近了,却突然看到有人从前面的树后横跳出来,她猛地止住了步伐,可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是谁,身后又蹿出一人,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死命地把她往跳出来的方向拖去。而就在被拖入草丛的一刹,只听引擎声从远而近,她努力地挣扎,猛地一咬对方的手臂,向前跑了几步,正好那车从面前飞驶而过,让她看到了驾驶座里的人的脸以及放在车头的那一束百合!
“贺……呜!”
嘴巴再一次被狠狠地捂住,她被对方的蛮力拖坐在地上,眼前一晃,还来不及害怕,就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某人笑容可掬地出现在眼前。
霎时,她瞳孔放大着。
这人,不就是当日指控志意图谋杀时做了假口供的证人,那个可恶的许总身边的陈助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