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师,你真的跟那种男人……」很多家长,打电话来问夏颖儿。「唉,我希望你离开那种人,这太可怕了,我不放心小朋友的老师跟那种人在一起。」
「如果你继续跟那种肮脏的家伙交往,我要我的儿子调班。」有家长恐吓她。
园长叫她去谈话。「夏老师,你的私生活实在是……你让我很为难,毕竟我们是从事幼保的,你之前才闹过新闻,怎么又……总之你不要跟那种人交往,不然我很难应付抗议的家长。」
大家议论纷纷,庄妹京一整天都在唉呀呀地重复看报,不停叹息。
「夏颖儿,你怎么办哪,太可怕了,原来他就是白蓦英,真低级,故意变装呢!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他很面熟……」
夏晓山跟太太轮流打电话给女儿。
夏太太气坏了。「这下我终於知道了,难怪你跟巫老板都一起悔婚,原来你早就移情别恋,你为了那个肮脏的烂男人不嫁刘庭威,害我们家赔那么多钱,你是头壳坏了吗?」
「不是这样的啦,妈,你误会了,我跟巫老板是……」
「立刻搬回来!」夏晓山抢走电话,他难得对女儿咆哮。「立刻搬回来,不准再去那里。我再也不跟那种人买咖啡,真恶心,你听见没有?你真糊涂哪!」
「我也不知道他的过去,你别这么凶嘛。」夏颖儿支支吾吾。
老妈又把电话抢走。「你真厉害真强啊,好女儿,你老是在家嗑零食当宅女,也可以红到报纸、电视全上遍,我真没想到我生了个这么了不起的女儿。河堤边拥吻?夏颖儿,你真开放,我这老妈该以你为荣吗?你嫌我过得太平静是不是?」
「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嘛。」
「你跟强暴犯交往?你疯了?你搬回来住,不要丢人现眼了。」
结果夏颖儿连东西都没拿就回家了。
其实,这些人的冷嘲热讽、好奇打听,她都没真的听进耳朵里。因为大脑忙着战争,她快疯掉了。
她太震惊了,巫克行是强暴犯?
她没办法想像巫克行强暴女人的画面,怎么样,都无法将他跟暴力画面兜起来。可是如果他没做,干么跟人家和解?
她很想为他找藉口,合理他的行为。譬如他是年少轻狂不懂事,但,强暴疑犯呢,好可怕……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没想到她神魂颠倒的是这种人,她竟傻傻住在他店里,跟着他到处去。太可怕了,甚至跟他亲吻,甚至被他迷得团团转?原本因为他而意乱情迷,这会儿她陷入混乱,她对自己的眼光失去信心了……
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她怎么会活得这样失败?别人都单单纯纯地在恋爱,她偏偏搞得这么轰轰烈烈?见鬼了。
当天晚上,她窝在房间难过,心很混乱,感觉超沮丧,刘庭威就杀来了。
他开一辆红艳招摇的法拉利跑车,引擎声轰得唯恐人不知,左邻右舍都探头出来望。刘庭威一下车就猛按夏家门钤,狂CALL夏颖儿手机,要她下楼谈。
「既然分手了,还见面干么?」夏晓山制止女儿下楼。「他一定是看到报纸跑来的。」
「你下去!」老妈又忍不住刻薄她了。「如果你要跟巫克行那种下流角色胡搞,我宁愿你跟庭威继续交往,至少人家家世清白又有钱……」
「妈,我们怎么可能复合?」夏颖儿气道。
门铃持续尖嚷。
「我去一下。」夏颖儿穿鞋下楼。
「不要跟他独处。」夏晓山按对讲机。「庭威,你上来,你们要谈就在家里谈,我们会回避,但是如果你敢对我女儿乱来,我立刻报警。」这样他才放心。
刘庭威立刻答应。
夏氏夫妻备好茶点,到书房看电视,将客厅留给女儿跟庭威。
待长辈一走,刘庭威跳脚,立刻骂夏颖儿:「你为那个色狼抛弃我?你劈腿,就是因为他,你才悔婚的对不对?你够狠!你耍我就对了,我没想到我会被个幼稚园老师要得团团转。
「我还以为你是洁身自爱的女人,呵,真厉害啊夏颖儿,同时和两个男人交往吗?
「强暴犯?这就是你看男人的眼光?你就这么贱吗?」
唉!夏颖儿抚着太阳穴叹气,这莫非是一条命运的锁链?怎么王雅蓓跟刘庭威都认定悔婚是因为他们另结新欢?是时机点太敏感吧?难不成有一条法律规定分手几个月以后,才准结新欢,否则一概以劈腿罪论?真好笑,男未婚女末嫁,凭什么要被这样批判?
看着刘庭威狰狞的面色,夏颖儿却想到巫克行冲泡咖啡时,沈稳的脸色,觉得刘庭威此刻的模样比巫克行更像个暴力份子。
夏颖儿缄默地让他咆哮个够,她走到沙发坐下。
刘庭威追过去,对她吼:「干么不回话?怎么?你心虚吧?无话可说?哈我知道了,你大概也被巫克行骗了吧?你没想到他是强暴犯,很失望吗?后侮吗?为他抛弃我,值得吗?这叫报应!因为你不自重,你咎由自取……」
「你来就为了跟我讲这个?」夏颖儿抬起脸问。
「对。」
「讲完了,然后呢?」
「然后看看你后悔的嘴脸。」
「请你等我一下。」夏颖儿懒洋洋道,回房间去,拎了笔记电脑出来,摆上茶几,打开,上网,到Google搜寻网站,键入自己的名字「夏颖儿」——
瞬间跑出一百多页关於夏颖儿的资料,全是新闻报导,关於她如何辜负刘庭威,刘庭威接受采访怒斥夏颖儿虚荣拜金,收他一堆礼物,却在婚礼前夕甩了他,甚至连夏颖儿一些很私密的事都曝光,还有网友们对她的批判……
夏颖儿点选几则念给刘庭威听。「刘庭威说,夏颖儿是他交往过的女人中,最懒惰的,衣服乱扔,东西从不摆好。」夏颖儿再挑一则念:「刘先生表示,夏颖儿是他见过最不懂礼仪跟规矩的,虽然是幼教老师,但是带她去吃西餐连刀叉从哪一个开始用都不清楚……」夏颖儿又念一则。「身材也是我交往过的女人中最烂的,胸部只有B罩杯……」
「你讲完没?」刘庭威羞愧得胀红面孔。
「你干么脸红啊?被说胸部小懒惰没规矩的人又不是你。」夏颖儿那双一年到头迷迷蒙的眼睛,突然清亮犀利极了,盯得刘庭威冷汗直冒。
「我……我……那个是记者写的,他们要做效果。」
少来了,那么隐私的事,如果不是刘庭威讲的,记者哪会知道?
面对刘庭威,夏颖儿惊讶自己可以非常冷静清晰,她听自己口条流利道:「相爱的时候,好话说尽。分手了,就把我批烂斗臭。这就是你的爱?把前女友的私密曝光到媒体,这就是你的爱?你问我会不会后悔没嫁你?你觉得呢?我会遗憾离开你这样的人?」
一句句,批得刘庭威哑口。瞪着夏颖儿晶亮的眼瞳,这会儿,刘庭威猛地发现,过去,是不是太低估这女人?以为她迷糊随和好欺负,而原来不是这么回事。这样口条清楚反击他,竟让他羞愧得不知怎么反驳。
「我……我走了。」刘庭威很鸟,答不出来就落跑。
「等一下。」夏颖儿一个回身,揪住他手腕,冷瞪着他。「我也知道你很多私生活,你睡觉的时候打呼大得像打雷,电脑D槽放的全是A片,你平日很规矩礼貌,私下却会在床上枢香港脚。你嫌我懒惰衣服乱扔,可是你在外面,喝完的饮料罐都随地乱扔,菸蒂也是。你比我没公德心,你要是再对记者乱讲话,或是开跑车到我家这边轰轰轰,我就约记者聊一聊。你以为记者只对你有兴趣吗?」
现在,刘庭威目瞪口呆,活像只受惊的小狗,很快地,他甚至发起抖来了。因为看见夏颖儿掏出皮夹,丢出一叠记者名片。
「这些日子很多记者约我上电视,希望平衡报导。因为悔婚的是我,我忍你三分,你跟你家人不要得寸进尺,我也有脾气的,而且我一发作起来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你们家大业大禁不起丢脸,我不过是小小幼稚园老师,我没什么好损失,反正我的名节都被你搞臭了,我可以豁出去……如果你不想跟我一样丢脸,以后不要再出现我面前。」
刘庭威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她面前。
躲在书房偷听的夏晓山跟老婆奔出来。
夏晓山鼓掌叫好。「讲得好!讲得好啊,不愧是我女儿,赞啦!这阵子受他家的鸟气全出啦,爽!」
「爽什么?」夏太太凉凉地瞟女儿一眼。「身败名裂,用在你身上也不过分了,真不知道以后还有谁敢跟你交往。我实在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就算你要跟那个恋爱,有必要光天化日在河边接吻吗?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幼稚园老师?」
「幼稚园老师不能亲亲吗?」夏晓山帮女儿讲话。
「她亲的是强暴犯!」夏太太吼。
夏晓山为女儿辩解。「女儿又不知道巫克行的背景,他的模样造型变那么多,连我都认不出来,这不能怪颖儿,颖儿要是知道就不可能……」
「你闭嘴!」夏太太吼叫。
夏颖儿捧住脑袋,头好痛。他们一定要选这时候吵架吗?她心里够烦了啊……
可怜的老妈,气炸了,忍不住对女儿叨念:「你才刚闹完那么大的悔婚,又交了个不正常的男人,你脑子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脑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哪里不正常?」
「哇,我不管啦~~我神经失常啦!」夏颖儿抓狂了,抓了钥匙跟皮包就往门外奔。
「你去哪~~」老妈吼。
「买咸酥鸡啦!」
「她又发作了。」夏晓山很担心,看女儿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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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吃东西,要看电视,要忘记脑子里吵闹的音声,不要再去想那个人的事,要忘记全世界,躲在自己的快乐城堡。
可是,东西全买回来了,零食越嗑越空虚,电视越看越烦,脑子的战争越打越激烈。最后,她倒在地板,右手拽着一包奶油椰子乖乖,瞪大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老妈起床上厕所,看到她那副呆傻模样,又骂她了。「你又没在看电视干么不关掉?浪费电!」
「……」夏颖儿还是瞪着天花板。
啪!老妈把电视关了。「不要躺地板,要睡就回房去睡!」坏习惯。
「……」夏颖儿不应声,眼睛空洞地睁着,好像天花板有她要的答案。啪!老妈真狠,灯也关了,顿时,客厅一片黑。
「随便你。」她气呼呼回房。「养出个废物,都怪你爸宠坏你……」
喀……喀……喀……黑暗客厅,一声声响着吃乖乖的声音,午夜听来,颇为哀怨。
夏颖儿赖在地板吃乖乖,一会,夏晓山偷偷从房里溜出来了。摸黑,走向赖地板上的女儿,沿途还不小心踢到桌脚,惨哀一声。
「靠……边站……」痛死人啦!「宝贝啊……你还好吗?在想什么,很难过吗?」
「……」夏颖儿不答腔,只是有气无力地吃着乖乖。
夏晓山在女儿身侧躺下,陪女儿一起望天花板,伸长手心。「赏老爸几个乖乖吧。」
夏颖儿拿一把乖乖放老爸掌心。父女俩,躺在黑漆漆客厅吃乖乖,一起制造诡异的「喀喀」声。
夏晓山静静陪女儿嗑掉两包乖乖,女儿终於肯讲话了。
「爸,我迷路了。」她眼眶湿了。
「迷路?可是你没在走路啊?」
「我脑子在走。」
「好吧,你迷路了,迷到哪去了?」
「我认识的巫老板,不像会强暴女人……」她想了整晚,想不通。
「嗯,所以才有人说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是,他不像在伪装,他对女人很尊重,不对,他甚至尊重流浪狗,甚至尊重一只虫子,他不像坏人。」
「那是因为之前被抓到了,所以不敢乱来了吧。」
「爸。」夏颖儿突然跳起来。「我要去问他,我要他亲口跟我证实这件丑闻,不然我不信,说不定他是被栽赃的。」
「你疯了吗?他都跟人家和解了。」
「我还是想问,我要去,不然我躺这里一直想,我快疯了!真的快疯了~~」
「来、再吃一包乖乖,说不定就好了。」夏晓山拉住女儿,不让她定。
「这次乖乖没用,咸酥鸡也没用,我吃到胃都痛了,脑子还是在打架,我要去问他,我不能这样不清不楚的就再也不见他。拜托……」
夏颖儿哀求老爸放手,夏晓山深深注视着女儿,看到她的决心,知道拦不住。
「好,但你要答应,你不在那里过夜,你手机要开着,我随时会打电话监控那边的状况,你不要让我紧张。」想到女儿要去见强暴犯,他不放心。
「好。」
「你……你真的爱上那个人了是不是?」
「是。」夏颖儿答得乾脆。「所以我要问清楚,他当初到底有没有强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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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巫克行对她的质问,答得很乾脆。
夏颖儿愣住,再没有藉口相信他。
凌晨一点,通常,这时候咖啡行已经打烊,他也回家了。
她凭着一股冲动跑来看他在不在,没想到他真的在,他只开着吧台上一盏黄灯。她跑进店里,看他站在吧台内,背对门,他正在清洗器材。
听见声音,巫克行转身看着她。
然后她冲着他就问了:「你真的曾经强暴女人?」
然后,他就那样回答。
「是。」他微笑,对着她错愕失望的表情,他笑得很挑衅。
「是真的?」她还是不愿相信。
「是真的。」巫克行懒洋洋道,双手往后撑在流理台,长腿闲适地交叉立着。她失望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能伤他。
他像局外人,观赏她呆愣的蠢样。他低笑了,嗓音深沈磁性,讲着很可恶的话。
「是啊,确实是真的,夏老师,要我再多讲几次吗?还是要我讲得更清楚,包括所有的过程?是,我强暴女人,我曾下流龌龊地强暴女人……为了不被抓去关,为了保住我的事业,我跟她和解,找了最棒的律师,让官司打不下去。是,这就是我……」他挑起一眉,问:「为什么哭?」
是啊,为什么哭呢?我哭了吗?夏颖儿震住,摸摸脸,发现眼泪直直落。
「我很难过。」她哽咽。
「难过什么?」他冷笑。
巫克行低头看看手表,吹了声口哨。「一点多了……」走出吧台,走向她。
她惊骇,退后再退后,很有压力,她有点怕他。
他很故意地问:「凌晨一点多,跑来见一个强暴犯?你不觉得太危险?」
「因为我不信你是那种人。」
「你不信?」他笑意更深,更逼近,她退得更厉害。「你不信我是那种人?」他凑近她,在她耳边问:「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跑来质问我?你不相信我是那种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问我是不是?」
「我是不信,我是觉得你不会做那样可怕的事,所以跟你求证,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喔?这么伟大啊……多了不起的信任。」
「所以……你究竟有没有做那种事?」
巫克行靠近,更贴近她,几乎脸要贴到她面上去了,然后他用非常温柔但其实很冷酷的嗓音说:「你相不相信我,关我什么屁事。」
他后退,冰冷的眼神,像要碎裂她。她在他冷酷的注视中,慢慢僵硬。
他说:「听着,如果你以为我会在乎你或任何人的想法,那么你不是自大得过分,就是太愚蠢。是,我是强暴犯,是,我是下流卑鄙,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标签吗?会在乎像你们这些蠢物的眼光吗?」
「我只是要真相,我想听听你的说法!」她吼他。
「我的说法?」他扬起一眉。「我没有说法,我凭什么要跟你解释?」他不想脱罪,他不屑。
「巫先生……」
他脸色一凛,眸光冰冷。「你立刻离开我的店,夏颖儿,你没资格站在我的地方,你给我滚出去!」他怒道。
夏颖儿怔住。「你干么凶我?」她啜泣,伤心的哭了,对他咆哮:「倒楣的人是我!你凶什么凶?我讨厌你!讨厌你这个下流的男人,混蛋!」
夏颖儿跑出咖啡店,一路呜咽着走回家。
夏晓山看女儿进门就追着问,一直追到厕所。「怎样了?女儿,他怎么说?解释了吗?他狡辩对不对?是不是说他无辜的?你不要傻傻就信哪,你别为那种人哭你……」
「他说他是强暴犯,他说他是下流的坏蛋!」夏颖儿嚷,哭进厕所,摔门,将父亲关在门外。她跌坐地上,双手蒙住脸痛哭,
「他这样说?」夏晓山愣住。怪了,还以为他会狡辩的。
夏颖儿在里面痛哭。
夏晓山很心疼,拍着门问:「知道他这么坏,你还为他哭什么啊?」
「就是因为知道他那么坏,我还很喜欢他所以才哭嘛……」夏颖儿口齿不清嚷。「他叫我滚……他不要看见我了……」心好痛好痛,好像要破掉了,她该怎么办?他不要她了……
「他叫你滚?」
「他说我没资格站在他的地方。」
「你没资格?你没资格?」夏晓山大叫。「他以为他是谁!」丑闻被揭发,羞愧的人是他,他还有脸呛他女儿?「什么叫没资格在他的地方?现在他来求你,我还不准你去咧,真夸张的,你不要哭了啦,为那种人有什么好哭的?」
不管爸爸怎么讲,夏颖儿就是止不住眼泪,她不出去,硬是在厕所哭到失声。
怎么会这样呢?他叫她滚,她就这么心酸?那她的自尊呢?该嫌弃他的人是她,怎么变成她在哭泣难受?她不自爱吗?她不过是想问个明白,她心里其实百分之九十是要相信他的。
他却说了那么多个「是」,让她无话可说,让她对他的感情走投无路。他的承认太坦白了,坦率到她问到确定的答覆,心里却更困惑。他的承认,无法说服她的直觉,她认定他没有犯罪,还是,这就是爱情的盲目?
奇怪自己干么在乎他到底有没有犯罪?这样混乱的情绪,她何必背着?她可以立刻终止,反正他们俩才刚暧昧不久,反正彼此也没有跟对方告白,而且她这会可以理直气壮回家住,不用再寄人篱下,这不是最完美的END吗?
是很完美,感觉却很癌。
讽刺是,她比平日更渴望见他,赖在他身边。
夏颖儿躺下,缩在冷地砖,揪住发,脑子战争不休,两个声音叫战——
「夏颖儿,你疯了吗?他是强暴犯,大坏蛋,你还想见他?」
「可是,跟他在一起时,好快乐,我觉得很幸福。」
「那是幻觉,他伪装咸君子,等你上当就露出狰狞的面目。」
「可是他助养孩童,喂食流浪狗,这么善良,又怎么说?他怎么可能是强暴犯?」
「那是他装出来的,掩饰过去犯的罪。」
「但是他的眼神很正直。」
「当局者迷,情人眼中出西施,可怜的夏颖儿,你被他迷得分不清是非了。」
「我是很理性地在分析,我感觉他不像在装的,我在他身旁觉得很宁静,很安全。」
「好好好,你想受伤,就去找他啊,继续和他来往啊?无风不起浪,他没做那些坏事,就不会闹那么大了。」
「好吧,假设他真做了那些事,也许他真心忏悔,改邪归正,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机会?原谅他?信任他?」
「你当你在普渡众生?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你疯了。」
我疯了。只有这一点,夏颖儿很确定,她是爱疯了……
夏颖儿被他骂跑,巫克行以为他会松口气,为自己的「有个性」喝采,结果,他没获得平静,反而心浮气躁。
他讨厌追问他过去的人们,拒绝再提起那段丑陋往事,他不希罕谁信任,包括这阵子迷住他的夏老师。他一股火大,将她衣物全打包,装箱,清空房间,堆在角落。忙完,已经清晨四点。他筋疲力竭,倒在她躺过的床铺睡觉。
白床单,漫着淡淡甜橙味,是夏颖儿爱用的洗发精,一种很夏天的气味……
他心情很糟,捞来枕头,侧身,拽在怀里。那股甜橙味,扰乱他,嗅进鼻尖的甜味,害他在秋天清晨特别脆弱。
这世界不公平,他想着。
他再也不要对谁动心,这些纷扰,让他厌恶透了。
可是胸口为什么空荡荡的?可是为什么不禁会去想,夏颖儿现在睡了吗?她还好吗?
他整晚滑稽地不停拿来电话,好几次差点就打给她,但一想到她质疑他的眼神,怀疑他是强暴犯的表情,最后,他将电池拔下,他认为他做了最好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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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了,夏颖儿没再回咖啡行。
不见他,脑子里的战争就会平息?不,战争得更疯狂了,她必须非常努力,才有办法克制去找他的冲动。她必须绕远路,才能让自己忍耐住,不走进他的店。
每天,夏颖儿出门上班,夏晓山都会殷殷地交代,要她别再跟巫克行那么复杂的人来往。
「你要答应爸,爸只有你这么个宝贝女儿,你一辈子不交男朋友不嫁人都没关系,要赖在家里多久无所谓,我宁可你继续宅下去,也不要你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糟蹋自己。」
「嘿,老爸,你曾多么夸奖巫老板的咖啡豆,记得吗?你说他很有诚意,很认真。」
「对,但我不知道他还是个色狼。需要我再把这几天报纸杂志的报导拿给你看吗?我记得我都摆在你桌上了,你看见没有,当年那位女生也出来哭诉,你到底有没有看?」
「我怎么可能没看?你直接贴在我书桌前的墙壁上,你只差没裱框而已。」夏颖儿苦笑。「放心啦,我不会再见他了,我要去上班啦。」
「千万不准找他。」
「好啦好啦,我又没去。」可是心里已经去了几百遍。她失魂落魄,很没劲,白天上课,忙归忙:心里老觉得空洞,回家后就继续发挥她的天赋,宅到底。
「夏颖儿!我真的快受不了你了,你这是什么德行?」
夏太太下班回家,一进门,惊恐万分。她看见地板沿路是嗑光的零食包装,沿着路径,走到制造零食垃圾的祸源,祸源正哀怨地背对她,面对墙壁,喀喀地吃零食……
「你够了喔,吃疯了啊你,对着墙壁吃?」
「妈,你回来啦?」夏颖儿哀怨地回过头。
「你怎么回事?每天吃,竟然还瘦了。」
「因为睡不着嘛……」
「为什么睡不着?」
「……」夏颖儿不敢讲。她想他想他想他,想得想把自己的脚绑起来。很冲动想飞奔过去,但理智说不行,她只好失眠乱吃。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他。」夏母蹲下,拍拍女儿肩膀。「理性点,太多女人毁在爱情里,要找,也要找个好人。」
「我觉得他是好人。」
「他是强暴犯~~」真是,逼她抓狂就对了,夏太太咆哮。这头脑不清楚的丫头。拜托,有哪个家长会让女儿跟那种人来往?她女儿又头脑不清楚了。
「妈,你看这一叠DVD。」
「干么?」夏太太瞪着女儿捧来的一堆浪漫爱情影片。
「这些电影讲的都是一些男女朋友做错事,但因为爱情,得到救赎,最后坏人被戚动,改邪归正……」
「我知道了。」夏太太深吸口气,凛目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像天使一样能威动巫克行那个大坏蛋?」
「是啊,说不定他已经被感化了,所以——」
「混蛋!」
「妈……如果这是真爱,我不应该胆怯,我应该勇敢去爱他。即使他过去犯了错,但真爱让世界更美好。」
「很好,美好极了,问问那个被伤害的女孩子,问问她,她的世界有多美好?」
夏颖儿愣住,一枪毙命,不愧是务实派的老妈,她呜哇一声,背过身,继续暴饮暴食……
第八天,她很憔悴,她很累,想念他,让她像被脱去一层皮。抵抗爱,让她筋疲力竭。她在幼稚园帮美术老师做活动海报,深夜下班了,月亮太美丽,害她意识不清醒,浑浑噩噩,走到老巫咖啡行。
然后呆住,惊骇地看着店门边的墙,被人用红色喷漆,喷了「强暴犯」三字。里面,没开灯,巫老板不在,门口贴着一张告示,夏颖儿趋前看,她吓坏了。
老板远行,暂不营业,归期未定。
他走了?
夏颖儿慌乱的掏出手机立刻打给巫老板,铃声响了很久,她心脏揪紧,恐惧他永远离开。
终於接通,夏颖儿急嚷:「巫先生?」
「……唔。」
「我看到告示,你去哪?」
「你身上有钥匙吧?你的东西我都装箱了,你找时间搬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很久吗?」
「也许。」
「你去哪?很远吗?为什么忽然去那么远?有人欺负你?谁在你店门喷漆?你报警没有?他们太过分了……」
他缄默了会。「问这么多干么?搬完东西,把钥匙放在吧台就行了,bye。」
「等等,你等一等!」夏颖儿嚷。「别挂,我还有话。」
「……」他沈默,静候着。
她好呆,呼吸急促,半晌过去,什么都没说。
他不耐烦地问:「可以挂了吗?」
「我……嗯……」
喀!他挂了,毫不犹豫。
她,突然整个人虚掉。拿钥匙开门,走进店里,走进房里,看见她的东西被装在纸箱。桌上,摆着巫克行送她的咖啡器材。夏颖儿觉得自己完蛋了,一看到咖啡配件,想到他敦她煮咖啡,陪她吃火锅,还有黄昏的快乐野餐……瞬间,一股暖意淌入心房,她心悸,拿出手机,冲出咖啡行,又打给巫克行。
「又怎么了?」
「你已经在路上了吗?」他在开车,她听见汽车声。
「对。」
「巫先生……你去哪?我可以跟吗?」
「什么?」他没意会过来。「你说什么?」
夏颖儿很紧张,手心冒汗。「我……我能不能跟你走?」
「你忘了我是强暴犯?」
「你没有,我认识的你,不可能会强暴女人。」她用在他身边体会到的那些,下了赌注,赌他是个好人。
她抛弃从媒体看到听到的,她放下头脑判断,她选择相信她自己的心声,不让头脑再打架下去,不再分辨对错,她要向直觉靠拢。要嘛,就完全放下他这个人,再也不联络。要嘛,她就全然信任他,跟他定。如今,站在十字路口徘徊,这才最痛苦。
她选择相信他。
「你不怕我?」他很惊讶。
「我想通一些事。」
「想通什么?」
「就算你真的做过那种事,你一定很认真忏悔改过了,因为我在你身边,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很可怕……我不管过去你发生什么事,我很想见你,真的很想,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这样过,你突然走掉,我很怕,请你回来,或是让我跟你走。」
「你真的……你好奇怪……」他低哑道。
「我可以跟吗?」他低沈的嗓音好好听,她好怀念。
「不好吧,你忘了你有工作?」
「我可以请年假。」她没想到自己可以厚脸皮到这样,听,她简直在倒追他。
「夏颖儿……」
「是。」
巫克行叹息。「我想,我们不适合。之前我的举动可能让你很混乱,我很抱歉。我觉得我们不要在一起,对大家都好。」
「哪里好了?我不觉得我哪里好了?」夏颖儿几乎哭出来。
「我喜欢一个人生活,讨厌感情的困扰。」
「是,这对你好,但不是我,我没跟你在一起,还是很困扰!哪里对我好了?」
「你是老师,跟我一起,对你的名声不好。」
夏颖儿咆哮:「好极了,大家全身而退,这真是太棒了,巫老板,你不愧是做生意的,一有麻烦就赶快分道扬镳。我以为我们之间有感情,我在你的丑闻挣扎,知道你曾经是强暴犯还想跟你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矛盾多煎熬?我认为就算你犯过错,我可以原谅,结果你……」
「原来如此,真难为你了。你可以不用这么挣扎,我不是非你不可。」他听了更气,挂电话,很绝,很狠。
夏颖儿呆在原地,傻愣愣,不知道要干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恍惚着。呆了几秒后,开始觉得自己全身都碎裂,她被击溃!
原来真正的失恋是这种滋味,很茫然,很空洞,整个人像缕游魂,跟眼前世界格格不入,对明天失去期待,每一分秒都拉长了,痛苦也是。跟这种痛相比,过去谈的爱情,有如小儿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