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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战争 第二章 作者:于佳
    冬日的天空灰蒙蒙的,驭鹰迷迷糊糊地用额头蹭了蹭枕头,习惯性地用手去抱身边的……空空如也!他猛地睁开眼,覃希踪已经不在他的身旁。

    驭鹰紧张地翻身下床,光裸着上身就奔出了卧室。“希踪!希踪……”

    她穿着单衣,迎着冬日的寒风靠在偌大的阳台边。手里握着一杯半凉的红茶,早已不再冒热气,她却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啄饮着,悠远的眼神出卖了她孤寂的心情。

    “你在这儿?我以为你不见了。”他抱紧她,不停地用清晨刚冒出胡髭的脸去磨蹭她柔嫩的肌肤,那种对比鲜明的刺激让他确认她仍在他的身旁,永不会离开。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他平时不睡到九点是决计不会醒来的,现在才六点多,正是他的好梦时分。手指轻触他暴露在寒风中的肌肤,她推着他,“快去穿衣服,你不冷吗?”

    他不在乎,只是更紧地抱住她。“有你在,不冷。”

    偶尔,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会像孩子般地撒娇,每到这种时候他脆弱的表情总让她难以拒绝。冥冥中,她感觉他的心底有一块柔软的罩门,是他从不对任何人敞开的禁地。每一次,当她快要走近的时候,他又用男人的坚韧推开她,维护着他男子汉的自尊。其实,男人不用永远坚强,没有人是永远坚强的——除非,你不是人。

    “快点进去吧!你不是要去见美联社的负责人嘛!要是你真的生病了,那可要耽误工作了。”她推他,她可以生病,他却不能有事。

    就依了她吧!驭鹰像所有普通的早晨一般,冲凉、吃早餐、换衣服、准备出门。

    “等等!”在他出门的前一刻,希踪叫住了他:“你今天去见美联社负责人,是不是应该换套西装,还得打领带吧?”

    “我每次见他都很随便,反正我拍出的东西他一定会要,我开多少价他也一定会给,有必要这么麻烦吗?”他不屑一顾。在战地的时候,几个星期不洗澡都是家常便饭,还换西装?他惟一穿西装的理由是邀请希踪同他约会,美联社的负责人尚未达到那层级别。

    希踪拉着他走进更衣室,打开属于他的那层衣柜,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西装,全都是邀请他参加国际性记者颁奖大典、专题片颁奖盛典或是其他社交活动,乃至名人婚礼随邀请函一同送来的西装。

    可惜,Hawk从不参加这些活动,家里的奖杯倒是放了整间房,连她用来插花的那个水晶杯都是他获得某项国际记者大奖的记念品。

    奇怪的是,他越是不参加任何颁奖典礼和社交活动,越是有人一次又——次地将邀请函通过阿曼送过来。邀请函可以丢掉,西装却不能随便送人——阿曼和他的身材不同啊!

    所以喽!久而久之,家里的更衣室就累积起了各种品牌的西装一整柜,好在他的身材一直保持得不错,随便挑一款穿出去都是模特的标准。

    希踪挑了一款结合了休闲理念的黑色西装,同色系的大衣,米色衬衫再配上条纹领带,完美!

    原来,不仅男人喜欢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打扮得光鲜靓丽,女人也喜欢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英俊潇洒。既然她喜欢,那他就便宜了那个美联社的负责人吧!

    穿衣服驭鹰可以自己来,可是面对这条领带,他就懵了。领带他有几百条,可是活了三十三岁,他从未成功打过一条领带。左一塞,右一绕的,他头晕,干脆不打。惟一一次打领带还是为了和希踪出去约会,那条成功的领带是寻寻帮他打的。整整一天,他都没敢转动脖子,要看侧面的人全身都得移动,希踪还以为他落枕。

    相处两年,他这点毛病,希踪再清楚不过。夺过快被他捏成臭带鱼的领带,希踪手脚麻利地帮他弄着,他半蹲着身子,好让她足以够到他的颈项。

    东方小矮人——这个形容词驭鹰只能在心中默默说道,千万不能让她听到。否则她又要发了狂似的买超高跟鞋,要知道高于六公分以上的高跟鞋对脚都是有害的,他不忍心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受苦。

    “驭鹰,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帮你打领带吗?”她状似无意地说道。眼睛虽盯着领带,心却掂量着该如何将最透明、最残酷的心思展现在他的面前。

    她收紧领带,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因为每次这样收紧领带结,我都感到你正被我握在手中,如果你飞,我就紧紧勒住你,将你勒在我怀里。”

    随着她手指收紧的动作,驭鹰全身一僵,抽回她手中的领带,他避开了她追问的眼睛。“上班时间快到了,你赶快去电视台吧!我先走一步,明天再送你。”

    他走了,逃也似的离开了她的视线。他逃得掉吗?希踪走上南面的阳台,那里正对着别墅的车库。她看着他坐进车里,再看着他使劲地用右手的食指、中指拉扯着领带结,直松到完全脱离颈项为止。

    驭鹰感觉不远处始终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顺着感觉望去,正对上她幽怨的眼神。那是一个比戒指更牢靠的禁锢,让他永远也逃不开。

    ☆☆☆

    “嗨!覃记者!”

    覃希踪抱着新闻稿暂住了脚步,“小孙,有什么事吗?”

    小孙是电视台的化妆师,喜欢自称自己“小孙”,大家也就随着她这么叫开了,小孙偶尔也帮希踪她们这帮年轻女孩做做造型,大家混得很熟。

    “我这儿有些好东西,送你一份?”

    “什么好东西?难为你还惦记着我。”希踪接过来一看,全是最新款的婚纱设计,还有拍摄婚纱照的优惠卡以及蜜月指南等等。“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做起婚礼推销员了?”

    小孙至今仍处于家居状态,见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好男人吗?分我一个!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准备做新娘。

    “这可是‘DRAGON’集团下属婚礼一条龙服务公司的特别优惠卡,我好不容易才弄到几张。你和你的‘BF(boyfriend的简称,现代流行语)’可是完美登对的等级,怎么样?想不想借这个机会把他骗进教堂?”

    电视台的同事都知道希踪的男朋友是个老外,还是个驻中国的记者。他们不知道那个老外记者就是大名鼎鼎的战地记者——Hawk。

    “可惜他不相信任何宗教,绝对不会上教堂。”希踪的话半真牛假。依现在的情况看,驭鹰不可能跟她上教堂,而且他也的确不信任何宗教,即便结婚也不会在教堂里举行。

    小孙当她在开玩笑,也没在意,“好姐妹”似的推了她一把说:“这么好的男人你可得抓紧,什么时候不想要了,请第一个想到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不想要驭鹰?希踪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不想要他的可能性不大,她反倒害怕有一天他不想要她。她的情敌没有别人,只有灾难和战争。仿佛灾难和战争是他的生命,灾难现场和战地采访是他生命中的灵魂,那她呢?她算什么?

    再多的思考也找不到答案,既然他不想提结婚的事,她也无法勉强他。算了,还是工作吧!失意的女人总喜欢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她是凡人,也只有这几招俗办法,成不了仙。成不了仙,所以为爱所困,不懂得放飞自由,惟有收紧手中所能握住的领带结。

    长而圆润的手指无意识地移动着鼠标,她的眼睛麻木地横扫屏幕,冷光乍现。

    同样是记者,她这个电视台小记者成天窝在办公室里编故事混饭吃,比起那些被称为“无冕之王”的战地记者,根本是废物一个。什么时候,她若是能开辟出自己的战场,是不是心境也会有所不同。或许,她也能像驭鹰一样,丢下所有的包袱,独自翱翔。

    独自翱翔——如此豪爽、伟岸的字眼适合小小的女记者吗?还是,她懒惰地只想挽着一双坚实的手臂走在超市里比较十三块八的牛肉和十七块五的牛柳到底有什么区别。

    茫然的眼珠里窜进几个陌生的字眼——非典型性肺炎——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词的出现频率正在升温。

    不知道是直觉,还是无意识的动作,希踪将那个网址抄了下来。心情不好,连带着身体也不太舒服,她向主任请了假,将手边的工作带回家做。

    希踪站在家门口,努力地深呼吸。这是两年来她培养出的特别技能,只要她这样做深呼吸就能判断出驭鹰是否已经在家。今天的答案是:他尚未回来。

    沮丧的心情不期而至,希踪将随身背的包丢到客厅的沙发上,小孙送她的那些有关结婚的物品从包里撒出来,掉了满地。她也懒得去拣,反正最近也不可能结婚,它们之于她——无任何意义。

    换了居家服,她光着脚走近自己的工作室开始没有完成的工作。没有原因,她找到抄着“非典型性肺炎”网址的便条,从网络上调出所有有关非典型性肺炎的资料,出于记者的直觉,她总觉得这即将成为重大新闻。希踪专注地盯着网上的资料,没有注意到她期盼的人回家来了。

    驭鹰关上大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地将自己从领带的捆绑中解救出来,今天跟美联社的负责人谈得非常顺利,同为战地记者,他们还聊了当前伊拉克的局势。按照大家的推断,他最迟二月中旬一定要赶赴巴格达,开始战地记者的前期准备工作。

    这些情况暂时先不告诉希踪,免得她胡思乱想,还是等决定出发日期以后再告诉她吧!他决定了,这几天他要尽量抽出时间陪她,陪她做所有她喜欢的事。

    只除了,结婚!

    咦?希踪已经回来了吗?驭鹰瞧见她随身背的包正懒散地躺在沙发上,走过去一瞧,地上乱七八糟地横放着各种类似杂志的东西——她又开始乱丢东西了。

    根据两年来的经验显示,一定是心情不好。驭鹰警告自己要小心,免得撞在枪口上。身为战地记者,他无数次地从枪口捡回一条小命,可是每次都逃不过她的炮火轰击。

    他帮希踪收拾起丢在地上的东西,放眼一瞧:2003年春季新款婚纱设计展示、春季蜜月指南、“DRAGON”婚礼一条龙服务公司导向……

    这些……这些全都是跟婚礼有关的东西,她到底想干吗?她到底想要他给出什么样的承诺?他都说了他尚未准备好,她为什么要逼他?

    驭鹰怒火中烧,他拿着这些跟婚礼有关的恐怖物品猛地推开了工作室的房门。“你就这么想结婚吗?”他将这些东西砸在地上,砸醒了正在看有关非典型性肺炎概述的希踪。

    她一怔,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驭鹰,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是我该问你怎么了才对吧?”他指着地上的危险物品,语气控制不住地咆哮着:“告诉我,你就这么急着结婚吗?你就非要在我去伊拉克之前结婚吗?你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把我留在你身边,你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对吗?”

    是的,或许他前面两个疑问有些莫名其妙,但第三个问题的确问对了。她不是非结婚不可,她只是希望用结婚这种手段将他留在身边,远离伊拉克可能到来的硝烟。

    “驭鹰,我这个办法有用吗?你来告诉我。”她的神情异常平静,似乎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驭鹰的胸口急剧起伏,他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总是无能为力。她说对了,一旦娶她就意味着必须对她的终身幸福负责任,他不能在蜜月期内让她做寡妇,势必要取消伊拉克之行。而且,结婚意味着要将他所有的过往,这两年来努力隐藏的秘密尽数抛出,他做不到。

    因为,他不敢冒失去她的危险。他可以作为战地记者死在炮火中,却不能死于失去她的心痛之下。

    捏紧拳头,他残忍地宣布答案:“不管这个办法有没有用,我都不会跟你结婚。”

    “那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只是玩玩吗?”她不相信。

    他对她的好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情人,他们走在一起,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是夫妻,所缺的不过是一纸婚约,他到底还在等什么?

    她走上前,努力逼近他如鹰般的银蓝色目光,那是银河的颜色吧!太广阔,她的双手握不住。

    “驭鹰,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告诉我,好吗?”她的直觉从来不会错,两年来她总觉得驭鹰的身上隐藏着某种她至今仍不知道的秘密,会是什么呢?“别告诉我,你在别的国家早巳结婚,妻子、孩子,一个不少。”

    “怎么可能?”驭鹰甩开手臂断然否决。这两年除了她,他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当然,公蚊子就更不可能存在了。“如果我要结婚,会考虑的对象只有你。只是,我需要时间。”

    “你到底还需要多长时间?两年还不够吗?难道你需要二十年?”希踪真的急了,不是急着结婚,是急着留住他奔赴战场的脚步。她输不起,输……就意味着可能永远失去他。

    驭鹰茫然地摇着头,一步步倒退着走出门外。工作室的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颓然地倒在门外。

    希踪啊希踪,你是我这一生不该爱上的人,却是惟一深爱的人。明知道你不是我能要得起的爱人,我却至今不舍得放手。是不是?是不是当初我们就不该相遇?如果没有遇见你,没有爱上你,没有进入你的生命,你的人生会不会更幸福?

    我不要其他,只要你……幸福!

    ☆☆☆

    两年前——

    “疯了!主任一定是疯了!”刚从大学毕业的覃希踪拿着手上的资料一个劲地重复着她的论断。

    她根本就是一只才出社会,刚进入记者专业,连飞都不知道是该先扇动左翅膀,还是该先踢腾右腿的菜鸟,主任居然要她去采访鼎鼎大名的世界顶级战地记者——Hawk。

    Hawk嗳!人家可是“鹰”级别的记者,再加上他从不接受任伺采访、论谈,从不出席颁奖典礼,不在公众、社交场合露脸的惯例在先,怎么可能接受她这只菜鸟的访问?

    就凭着手上这张“曾经”出版过Hawk摄影作品的国际化出版社电话,甚至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说英语,更不知道Hawk本人长啥“鹰”样,她连见人家一面都困难,还采访?主任这不是存心为难她嘛!

    做菜鸟的就是倒霉,明知道飞起来会跌个头破血流,还不能有拒绝的机会。索性希踪已经想好了对策,她要在主任面前做出一副很努力的样子,到时候就说Hawk根本不接受任何记者的采访,一句话了结!

    知道了吧?菜鸟也有菜鸟守则,这年头谁都不傻。

    说做就做,希踪以找资料为由,向主任讨了半天假逛书店。为了显示自己做了非常多的前期工作以博取主任的好印象,她一头扎进了书城。

    战争……《战争与和平》算不算战争?《永别了,武器》也能陶冶一下战争情操吧?找一找,找一找,只要是跟战争有关的都来找一找。

    “Hawk!”

    希踪在作者这一栏找到了她将要采访的主人公,她大呼一声,引得书城里的客人纷纷侧目,连洋鬼子都瞪大蓝眼珠瞅着她。

    希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翻开那本Hawk的摄影集——《逆生而行》,手指划过书页,她利用三秒钟浏览了一遍,买回去看看吧!只当是给主任做功课呢!她随意翻看定价——

    “1256元?他抢钱啊?”不就是几十张或是几百张照片累积在一起嘛!居然要她一千两百多?不买了,打死她也买不起啊!

    将书放回那一栏,她一猫腰,发现那个帅帅的洋鬼子依然盯着她。希踪丢了个“两国友好”的眼神给他,蹲在书架前继续寻找和战争有关的书,嘴里却忍不住嘟哝起来。

    “不知道洋鬼子是不是都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能吧!只要一想到那浑身上下的毛,包括返朴归真的胸毛,还有全身上下不得不用香水掩饰的羊膻味——羊膻味配上腐朽的香水,加在一起就像木乃伊在世,再好看也是白搭。图坦卡蒙倒是英俊,可惜没人拿他当白马王子。”她自顾自地说着,自以为是地认定眼前足以做男模的洋鬼子肯定听不懂中文。

    牢骚归牢骚,工作要紧。希踪在战争类书柜上发现了这样一本书——“《我钻进了金字塔》?钻进金字塔的有三种人,一是考古工作者,二是盗墓分子,三就是法老本人。不知道这本书谁写的?”

    “唐师曾。”

    希踪快速地翻着手中的书,没察觉是谁在跟她答腔,只以为是个和她一样的找书人,她还友好地跟人家玩起对话游戏。

    “唐师曾?他是干吗的?盗墓的还是考古的?”

    “战地记者。”

    战地记者?这可符合了希踪的寻找要求。她猛地抬起头想要从那个声音里知道更多的东西,却看见洋鬼子正朝自己笑得俊美无比,那眼神绝对不止于“两国友好”。

    等等!他刚才说的是中国话吧?那不就等于他懂中文?完了,她得罪外国友人了。

    “呵……呵呵呵呵……”她笑得尴尬,眼神不自在地定在书上。“战地记者?挺伟大的记者,比我们这些成天待在写字楼里编新闻的记者伟大多了。”

    “你也是记者?”他上前一步,手里拿着的那本书正是希踪放回去的《逆生而行》。

    他靠得这么近,她尚未闻到羊膻味,也没闻到腐朽的古龙水味道,这是个不错的开始。那一点点好感让希踪话多了起来,“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随便拍拍照片——抢钱啊!”他笑得很坦率,银蓝色的眼睛闪烁着神秘而广阔的神采,让人想起银河的模样。

    够坦率!希踪对他又多了一分好感,“我觉得也是,摄影杂志、书籍统统贵得要死。你手中这本Hawk的《逆生而行》居然卖一千两百多块,我这只刚进人工作状态的菜鸟得把半个月的工资全砸进去。”

    洋鬼子流露出同情的目光,“可是你知道吗?这本书的精装本在美国的价格是两千四百美金,上架后五个小时内被读者一抢而空。”

    “照你这么说,Hawk是个很富有的人呢!光拿版税就拿到手软。”

    他以为面前的东方女孩会对Hawk的才华更为崇敬,没想到她只是觉得Hawk是个很富的人,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你对战争题材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为什么要在这里转悠?”

    洋鬼子对中国还挺通,居然知道“转悠”这个词。完了,好感又冒上去一点,快封顶了。“看你这个人也挺忠厚老实的,我就不妨告诉你,反正你也没办法向我们主任告状。我呢!奉命采访Hawk,就是这个Hawk……”

    “你要采访Hawk?”他惊讶的银蓝色眼睛变得光芒四射。她居然要采访Hawk?

    “是呀!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希踪像是找到了知音,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谁都知道Hawk是绝对不会接受采访的,主任居然把我踢到他面前,这不是存心让我这只菜鸟接受一点考验,最终摔成脑震荡嘛!我连Hawk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怎么采访他?说不定他满脸络腮胡,一张熊脸,穿上礼服那身材跟帕瓦罗蒂似的。”

    洋鬼子轻咳了两声,手指无辜地蹭了蹭鼻子,想忍住在鼻腔里回荡的笑意。“还好吧!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看。”

    “你又没看过他,你怎么会……”

    希踪刚想反驳,却看见书城的老总在一行美丽秘书的陪伴下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她一下子傻了,心底暗自给自己找乐——难道说我是书城第十万个顾客,他们老总要送我一张免费购书卡?或者,请我去九寨沟旅游?再不然西藏也行啊!要是能去日本就更好了。

    来了!老总向我走过来了,他甚至伸出热情的手,难道他要跟我说:“祝贺您,您是我们第……”

    “Hawk先生,没想到您真的来了,这真是我们书城全体员工,我们全市人民的荣幸啊!”老总的确向她走来,也的确伸出了热情洋溢的手,可惜握的不是她,而是她身旁帅帅的洋鬼子,而这个洋鬼子居然跟她要采访的对象同名同姓。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外国人同名或是同姓的太多了,光是伊丽莎白女王都得掰指头算,更何况单单一个不知道是姓还是名的“Hawk”呢?

    又不是言情小说,女主人公要采访男主人公,在不认识的情况下把对方胡贬一通,巧到面前的男人就是她要采访的对象,然后两个人经历误会,最终百年好合。

    这是谁写的三流言情小说?恐怕只有东方日意那小丫头片子才热衷于这种情节——东方日意是希踪在大学时候的学妹,明明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会干部,成绩在系里也是数一数二,偏偏热衷于写言情小说,成为全校一大热门话题。

    趁希踪判断洋鬼子与Hawk是否为同一个人的问题时,书城的老总已经握得舍不得松手了,“Hawk先生,您说您来书城怎么不早点跟我打招呼呢?我也好给您办个签名售书活动,让广大的书迷近距离地一睹您的风采。”

    “我又不是大明星,用不着这样。”他冷硬地抽回自己的手。他的摄影作品什么时候需要出卖他的色相以增加销售额?

    这么说,他真的是她要采访的那个Hawk?希踪踮起脚尖冲着他的耳膜大吼一声:“你这个骗子!超级大骗子!”

    ☆☆☆

    覃希踪气呼呼地向前冲,冲出书城,冲过马路,冲进咖啡厅,拍着桌子大吵大嚷:“冰水!我要冰水!”她要灭火!

    “冰水到,想用它来浇我吗?”

    懒洋洋的语气灌进她的耳涡,希踪惊愕地发现那个长着银蓝色眼眸的洋鬼子……不!是Hawk!Hawk就坐在她正对面。“你……你怎么追上来的?”他真的是老鹰,这么快就飞过来了?

    Hawk指指上面,“书城南面的通道口是天桥,走下来直接到达这间咖啡厅。”他从天桥上看到她走进来,所以就不慌不忙地跟上来坐到她的对面。“可以给我一分钟的时间解释吗?”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她还真开始计时?“我只是来书城逛逛,书城老总因为以前曾经见过我所以才这样热情,我可并没有打算探听别人对我作品的评价哦。可是就那么巧,我听见了你对我的摄影作品的定价发出‘抢钱’的感叹,所以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之后你又开始批评洋鬼子如何如何不好,我身为‘洋鬼子’自然要仔细聆听东方人对我们的评价。随后实在不愿意你把唐师曾这个优秀的战地记者想象成盗墓分子,所以我才出声跟你交谈,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死洋鬼子,抢了圆明园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她承认要不是因为她的嘴巴太烂,也不至于惹上这通奇遇。但她受不了自己像个傻瓜被人耍了一通,尤其她还认为耍她的人相当“忠厚老实”?谁发明这四个字的,这不是逼人犯罪嘛!

    她的火气依然很旺盛,Hawk干脆将自己尚未动过的草莓冰淇淋递到她手边。反正他从来不吃冰淇淋,天知道他为什么要点。

    有一口没一口地挖着冰淇淋,希踪硝烟弥漫的脾气总算是冷静下来。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她即将采访的对象,虽然明知道他不会接受她的采访。

    “为了表示我的道歉,我给你一次采访我的机会,怎么样?”他简直大方到家了。

    上周,法国著名社交杂志派出曾人选世界小姐的美女记者来进攻他,不管对方是否穿了衣服,他照样把人家关在房门之外。即便是顶级摄影师出征,他也不让对方拍他的照片。否则,法庭上见!

    反观像希踪这样刚出道的菜鸟记者,连要采访都不知道带个摄影师跟在身旁;加上她对战争不感兴趣,对他一无所知,甚至歧视外国人,而他居然愿意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知不知道,能采访到世界顶级战地记者——Hawk,她的身价将一飞冲天,成为全世界首屈一指的一流记者,连各国总统都会给她几分薄面。从今往后,只要是她想采访的对象,基本不会有人舍得拒绝。

    换作旁人,这时候早就对Hawk感激不尽,菜鸟倒好,白了他一眼冷冰冰地丢出一句:“我干吗要采访你?我才懒得跟你这种没道德的人打交道呢{我跟主任说你不肯接受我的采访,我要回家睡大觉。”

    “需要我亲自打电话去电视台的记者部,跟他们说:有一位记者小姐不愿意采访Hawk先生吗?”

    “你卑鄙!”

    只要能跟她保持联系,他不在乎自己卑鄙一点,就当是被战争中的硝烟熏出来的个性化效果。“这是我别墅的地址,今天晚上六点,我等你。”

    别墅?晚上?等我?希踪的眼中冒出一个个惊叹号,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大名鼎鼎的战地记者生肖属狼。

    “你要是害怕,我可以提供给你防狼喷雾器,匕首之类的东西我也有准备——需要吗?”东方小女孩的胆怯让Hawk的兴致开始勃勃,他忍不住逗她,“放心吧!常年穿梭于欧洲、美洲,对你这样的干扁四季豆,我实在提不起兴趣。”

    希踪顿时昂起下巴,挺起胸,“去就去,Who怕Who?”

    很好!东方小女孩果然很好骗!Hawk冲她摆摆手,“咱们晚上见。”刚想站起身,他又折了回来,猛地向前,五官直逼到希踪的眼前。“记者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覃希踪。”

    “很漂亮的名字,跟你这个人——不大相符。”

    谁说外国人都是绅士,哪个崇洋媚外的人说的这话?根本是狗屁!“老鹰!死老鹰!”

    等着吧!死老鹰,你是Hawk,我就是Hawker,我是驯鹰者,携老鹰打猎的人,你永远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覃希踪要——驭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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