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那时能将他抱到膝上,摸摸他的头,称赞他几句,多挪点时间给孩子,而不是只顾着帮孩子筹画他们将来的继承地位,这孩子是否不会因此躲进他自己的内心世界,而她也能更加了解他,参与他更多的成长过程?
当年跟她讲电话的人是谁?她早忘了;那些纷扰斗争都不重要了,处心积虑经营了这么多年,现在不就是得到她要的结果?可笑的是,她不用花费这么多心机,一样也是这样的结果。
片刻间,她已想了很多,但仍没有流露情绪,只是淡淡地回应说:“反正电视开着,随便转台,就看了。”
王明泷也在这片刻间一鼓作气地说:“妈,我交女朋友了。”
“上次送你回来的傅科长?”
“是的,是她,傅佩珊。”
“你以前认识的女生都不喜欢?”
“不喜欢。”
“前两天林董夫人跟我说,她侄女是留学法国的钢琴家——”
“我的女朋友是傅佩珊。”
“好。”
“我进去洗澡了。”他站起身。
“你下次做蛋糕时,”她看着小儿子略带惊讶的眼神,仍是淡淡地说:“记得帮我和爸爸留一块,我们饮食是清淡些,但还能吃块小点心。”
尾声
假日的阳明山,整修过后的王家别墅成了全家人度假休憩的好所在,只要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兄弟们都会带父亲上来走走。
庭院广阔,绿意盎然,山风吹来,带来了清凉意。傅佩珊和王余美贞坐在屋廊下,看着传出憨甜笑声的小咩咩。
王明瀚拉着小咩咩,带她学走路,萧若屏在旁边加油,老董事长则拉着拐杖慢慢走在咩咩后头,注意着孙女的脚步;他身边跟着王明鸿和王明泷,他们留心的是父亲的脚步,以便随时伸手搀扶。
很寻常的三家人,若不说明身分,没人看得出他们的超级身价。
月前,王兆昆正式宣布将王业集团交棒给大儿子,自己担任荣誉总裁;同时也对外证实他患有阿兹海默症,并捐款给医疗机构从事这方面的治疗研究。
同事们看电视报导时,都说久不露面的老董事长确实老了。傅佩珊今天亲自见面,看到老人家虽老态些,但身体健朗,精神抖擞,尤其是儿孙家人都在身边,他显得兴致高昂,三个儿子要他坐着休息,他还是要看咩咩走路。
而在这边,也是时候独自面对夫人了。
夫人客气地问了她的身家背景,她一一回答,很愿意让夫人了解她。
“你能管理王业电子的资金,能力很好。”
“不敢当。我是进了公司才慢慢学的,几位长官都很照顾我。”
“我们王业的员工素质算是很好的。明泷去实习后,也算是见了世面,知道上班是怎么回事,个性变得开朗许多。”
“他没有改变,他本来就是这样。”傅佩珊直言:“可能他在家里比较安静,在公司该讲话的、该参与活动的,他都像一般同事一样,甚至还有点搞怪。”
“嗯,他做蛋糕给你吃?”
“我们同事都有吃到。”
“他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下午我陪他爸爸去医院回诊,回来时厨房清理得干干净净,但那味道还在,还是很香。”王余美贞看着她,以她一贯的柔和口吻说:“在我看来,他以游戏心态跟你在一起,我不是说他在玩弄你的感情,而是这样的感情基础并不稳固。”
“明泷不管做任何事都很认真,要玩也是认真玩。我想,如果能找到一个玩伴,两个人在这场游戏里,有欢笑,有眼泪,有吵架,有甜蜜,我们可以一起成长,圆融彼此的生命,那么,就让我们一直玩到老吧。”
王余美贞看着她的笑容,慢慢问说:“你爱明泷吗?”
“爱。”
“你有爱他比爱自己多吗?”
“没有。我比较爱自己。”
“为什么你敢这么说?”
“懂得爱自己的女人,才有能力去爱别人。”
“爱自己,不就会为自己找好处?”王余美贞仍是慢条斯理的温和语气,内容却是十分犀利。“所以要找个有钱的男人,不管年龄、身分的差距,也想跟他结婚,好能以后当个不愁吃穿又有钱花用的贵妇。”
“如果我能和明泷结婚,我还是会继续上班。”
“你不辞职打理他的生活、帮助他工作、参与他的社交活动?”
“明泷会照顾自己、安排生活。他可能去公司开会,可能去学校上课,我就去上班,我们有各自的生活,我没办法将我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这样我会很累,生活会变得很狭隘,会弹性疲乏,他也会有负担。”
“这就是你对爱情的定义?”
“是的。爱情是生命的一部分,我不会把它当作全部,而是养分。”
她见董娘似乎在思索她的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夫人,对不起,这不是我说的,是抄心灵成长书籍的。”
“至少,你做得到。”王余美贞望向草地那边的丈夫,默默看了许久,这才说:“时代不一样了,我是一辈子绕着明泷他爸爸打转啊……”爱一个人没错,可女人往往在一段感情里,不是试图掌握所爱,就是过度卑微屈从,既爱得战战兢兢,也折损了自我的完整性。
咦!今天她灵感很多喔,她可以和明泷合写一本爱情哲学书了。
“你雀斑是天生的?”王余美贞转过来看她。
“对。我妈妈说,我小时候就有了。”
“我也有雀斑。”
“夫人有?”她大胆地望向夫人光洁柔亮的肌肤。
“雷射盖掉了。”王余美贞淡淡地笑说:“不过没用,老了,又有老人斑跑出来,还是面对其实的自己吧。”
“嗯。”
有缘的话,她或许能慢慢了解这位被人传说得像是弄权太后的董娘。庭院那边,小咩咩和老祖父都走累了,娃娃让爸爸抱起来,老人家拉着拐杖的脚步变得迟缓,略显吃力;但没有他的允许下,两个儿子只是护着他,仍不敢上前扶他。
“美贞!美贞!”王兆昆嚷着。
“来了。”王余美贞赶忙迎向前。
待她来到丈夫身边,王兆昆便将左手扶在她的手臂上,夫妻俩并肩缓缓走进客厅里。
待大家回到客厅坐下后,王兆昆忽然发现一张陌生脸孔。
“她是谁?”
“爸爸,她是我女朋友,叫傅佩珊。”王明泷再帮她介绍一遍。
“总裁您好。”傅佩珊明白老人家的病症,记不住才刚认识的她,再次恭敬问好。
“念哲学的?”王兆昆又问。
“她念经济,现在是我们王业电子财务处资金科的科长。”
“女生比较会管钱。”王兆昆将她看了看。
“她喜欢哲学就好。”
“她喜欢哲学家。”王明泷望向她,笑容得意极了。
“哲学家?”王兆昆有点困惑,想了一下,问说:“美贞啊,你说有一次听到明泷在讲电话,好像是教授叫他继续读博士班,他去读了没?”
“没有。他去念史丹佛MBA。”
“他不是喜欢哲学,怎又跑去念企管?我们家族的MBA还不够多吗?就是没人可以像他念哲学念到得学术论文奖。”
王明泷僵硬地站着,嘴唇用力抿了抿,喉结滚了滚,眼眶就红了。
“我不管他了,这孩子从小就任性不听话。”王兆昆继续碎碎念:“我可以管上万人的大企业,就是管不动他,他想念博士就去念啊,我给他的股票够让他生活了。”
王明泷的眼睛浮上了水气,干脆走到旁边,仰头看墙上的风景书了“呵呵呵。”小咩咩抱着她的水杯,开心地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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