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她意外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且还是她的床上!"培德罗!?"她自床上跳了起来,脑袋里只想到和她一起摔到陡坡下的培德罗。
不对,她不是跟培德罗在一起吗?为什么现在她却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呢?
难道昨天的事都是一场梦?不,不会的……
想着,她霍地跳下了床,急欲去解开她满腹的疑窦。一打开门,她被门外的另一名女老师吓了一跳。
"映彤!?"嫁给族中长老之子的陈老师一脸惊愕地望着她,"你起来做什么?"
"我……"映彤一怔。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太快,以至于让她几乎丧失了反应的能力。
"去休息吧!你今天的课,我都帮你代了。"陈老师关切地想把她推回房里。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恍惚地望着陈老师。
"你昨天和那位传教士上山,你不记得了吗?"陈老师问。
"我记得,可是……我们不是摔到陡坡下了吗?怎么我们……"她感到十分困惑。
陈老师一笑,"你们命大,被上山找你们的神父发现了,不然啊——"说着,她一脸庆幸及感恩地拍拍她的肩膀,"感谢上帝,幸好你们没事。"
经陈老师一解释,映彤已经大略知道事情的后续是如何发展了。不过培德罗呢?她记得他用身体保护了她,也隐约记得他脸上痛苦的神情,他到底怎么了?
"他呢?"她焦急地问。
陈老师一愣,似乎没会意过来。顿了顿,她恍然明白,"那位傅教士呀?"
"他、他没事吧?"虽然昨天她为他的无礼而生气,但想起他不顾自身危险地保护她时,她心里无由地又升起一股暖意。
陈老师暗忖了一下,"他比较严重,神父说他有外伤,头部好像也……"
还没听她说完,映彤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往外跑。
"你去哪里?"陈老师紧张地揪住她的手臂。
"教堂。"她说。
在前往教堂的途中,映彤忍不住在心里责怪着自己。若不是她发脾气,这些事情也不会发生。
都怪她,要不是她,培德罗就不会因为要保护她而受伤。
想起事发前,自己还那样地指责他、批判他,她就好懊悔……
"神父!辛尼神父!"一冲进教堂里,她就扯开喉咙大叫着。
不一会儿,辛尼神父从后面走了出来。
"柳老师?"他一脸讶异地问:"你怎么不在宿舍里休息呢?"
"他呢?"她一心只想确定培德罗是否安好。
"他?"辛尼神父微愣,旋即恍然了悟她指的是谁,"你是说培德罗?"
她一个劲地猛点头,"他没事吧?"
辛尼神父慈祥地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还活着,只不过这里敲伤了……"
听见辛尼神父用那种玩笑式的说法来形容培德罗的伤势,她不觉宽心了许多;只是就算是这样,他毕竟还是受了伤。
"我能看看他吗?"她试探地问。
"当然。"他眯起眼睛笑着,"他就在他房里,你自己去吧!"
"噢。"映彤得到辛尼神父的许可,立刻拔腿就往后面冲。
"柳老师……"突然,辛尼神父唤住了她。
"嗯?"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培德罗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如果他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我相信那也都是情之所致……"说完,辛尼神父还自迈开步伐朝教堂外走去。
他的一席话让映彤想起了昨天培德罗亲吻她的事,他指的是那件事吗?如果是的话,他是怎么知道的?莫非培德罗都已经告诉他了?
辛尼神父说培德罗其实是个单纯的人,又说他做的事情都是情之所致,那么他的意思是指培德罗的行为是可以原谅的?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旋即又想起为了保护她而受上躺在床上的他。你现在还有时间想这些?她敲敲自己的脑门,旋身就朝后面走去。
教堂后面有几间小房间,神父及培德罗就住在这里。她依着门上的姓名牌,轻易地就找到了培德罗的房间。
"培德罗……"她轻敲门板,低声地叫唤着。
房理没有回应,她又敲了一下,没想到,门板居然就开启了……
门没关?她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进去是否妥当。
在外面站了许久,她终于决定推门进去;她轻悄地推开了门,一眼就睇见躺在木板床上的培德罗。
他的头上缠着绷带,很明显就看出他受了外伤;映彤的心口一抽,莫名地有种不舍及心疼。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床边,只见他闭着双眼,睡得十分安稳。
凝睇着他那浓浓的眉、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子、饱满的双唇,以及那柔顺的黑发……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阵撼动。
笃地,她想起他那深情凝望的褐色眸子,还有那一记温柔炽热的吻——
乍地,一根道德的、虔敬的、罪恶感的神经绳索,将她那漫漫心绪扯了回来。
天呀!她竟然在如此庄严神圣的地方想着这些事情,她怎么能这样!?
自从培德罗出现在她的面前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她的心边得容易浮动、容易焦躁、容易动妄念、容易……她的思绪不再如以往的纯粹,尤其是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被他牵动着、被他影响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只不过是一个才出现两天的人啊!
想着,她不觉退后了一步……
她想留下来、想这样端详着他,可是她的理智及矜持却不许她这么做;就这样,她杵在床边,脚下像被黏住似的抽不开。
圣经上说撒旦会用各种方法来诱惑人们做不道德的错事,若要远离撒旦的诱惑,唯一的方法就是要更虔诚地相信天主,亚相信地会带着人们远离撒旦、远离罪恶。
赶快离开这里吧!你已经见到他,也确定他安然无恙,你可以离开了。她心里有一个严厉的声音正在对她呐喊着。
她恍了神,只觉得心中的理智正与人性及本能打着仗……
"唔……"突然,躺在床上的培德罗低吟一声,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培德罗一脸疑惑地望着她,而她也一副惊慌的模样。
"你……"他记得他们两人一起摔落到陡坡下,为什么现在他却是躺在床上?
他对昨晚的事情还有记忆,也正因为还有记忆,有些事情更是教他百思不解。
以他的"本事",他绝对有办法阻止那样的意外发生,可是事实上他根本阻止不了,甚至还让自己受了伤……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的法力在人间是行不通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他翻身想坐起,无奈有却疼得属害。
"别起来……"映彤旯状,立刻趋前阻止他坐起,"你后脑有外伤,搞不好还有点脑震荡呢!"
"是吗?"他困惑地看着她,原来他不只受了伤,而且伤得还不轻!
她本来想趁他熟睡而尽早离去的,没料到一个犹豫,他居然醒来了,现在她想走也来不及了。
她无意识地喟叹一声,神情变得有点茫然。
"映彤……"他轻轻碰了她的手背。
"嗯?"她回过神,淡淡地应着。
培德罗唇角微牵,"我叫你映彤,你不反对吧?"
迎上他澄澈明亮的眸子,她不禁想起了辛尼神父方才的那一番话。也许培德罗就像神父所形容的那般,是个单纯直接且不会隐藏心思的人……
假如他是那样的人,她实在无法苛责他近乎无礼的直接。
"嗯。"她点点头。
培德罗放心地一笑,那成熟的脸庞上竟漾起一抹稚气。
"看来你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映彤心头一震,愕然地望着他。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确定她是否已经不为昨天发生的事而生气?
"你应该担心你的脑袋有没有摔坏才对吧?"她感到好气又好笑地。
"不,"他温柔又深情地睇着她,"没什么事能比你的笑容更重要了。"
"咦?"她一怔。
他淡然一笑,神情平静地注视着一脸讶异的她。
"如果你天使般的笑容不见了,我会很难过的……"
她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但她不想表现出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
"你的嘴真甜,"她故作不为所动的模样,淡淡地说:"可惜我并不是你所说的天使。"说着,她冷漠地瞥了他一记,"天使是纯洁无暇的,而我只是个心性未定的凡人。"
"我想——"他神情幽幽地,"我想你要说的,是你还是个会受撒旦诱惑的凡人,对吧?"他抬眼凝望着她,眼底溢满怅然。
觑见他眼底的怅然及不知名的寂寥,映彤不觉一阵心痛。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才认识短短两三天的外国男人,竟像是与她相识了几世纪般,牵扯着她的心扉?
为什么他的出现能如此动摇着她原本坚定的信念?为什么他能教她陷人进退两难、相互矛盾的困境里?为什么他能将她一直认为是错位的事,变成"可能是正确"的事?
他究竟是谁?为何拥有这般的能耐?
"你所认为的撒旦究竟是什么?"他沉下声线,黯然地问道。
映彤抬起眼帘凝视着他,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撒旦是什么?这个答案应该由他来告诉她吧?
"你身为天主的仆人,为天主宣扬他的真义,你告诉我'撒旦'。是什么?"她将为题丢回给他。
培德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须臾,他开口问道:"你认为撒旦代表了罪恶、不道德、欲望、引诱、灾难,是不是?"
"难道不是?"她反问他。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撒旦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说着,他的神情渐渐地严肃起来,"上帝有那么多使者、仆人为它到人间宣导、传道,所以世人藉由道些宣导知道了它的善与好;但是撒旦没有,没有任何人替它向世人宣扬它究竟是好是坏……"
听见这极端的论调,映彤的情绪不觉激动了起来。
"你是说撒旦是好的?"这是哪门子荒谬的言论!?
"我是说'也许'。"知道她总是将撒旦与一切的罪恶及不道德联想在一起,他就觉得好沮丧、好懊恼。"我们根本不知道撒旦的本质,不是吗?"
"你到底是上帝的仆人,还是撒旦的奴才!?"映彤一脸轻视的瞪着他。
他浓眉一纠,不觉有点慍恼。撒旦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恶魔、那么邪恶,这是因为……因为撒旦就在她的面前!
"喜欢一个人是罪恶?被某个人所吸引是罪恶?"他眼底燃烧着深情而浓烈的火焰,直直地射向了她。"上帝没叫我们不准爱人!"
"你所谓的'爱'就是无礼的冒犯吗?"她不甘示弱地迎上前去。
他眉心聚拢,眉丘处瞬间叠起了几道懊恼的皱褶。
"我的爱不是亵渎,你明不明白?"
"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气呼呼地瞪视着他,"才认识两天,你怎么能断定那就是你所谓的爱!?"
"我就是知道!"他忍不住朝她大吼着,"我就是知道。"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像是不允许她轻易地逃开他的注视般。
他大胆而直接的表白让她有一种几乎招架不住的无力感,他的眼神炽热且真挚,仿佛不容许她随便否认他的真心似的……
"在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的。"他说。
映彤觉得他就像是一团炙焰,不停地、不停地燃烧着她、吞噬着她;她的信念、她的理智、她的坚持……在他热情的攻势下,一一地被击垮、被淹没。
她一向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什么一见钟情的事,但她却知道,在她见到他的那一眼起,她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只是她不行!
她不能忘记她所执着的信念,她不想和一个跟她有着相反信念的人在一起!她不能被他所迷惑、所吸引,即使她已经被他的热情所掳获——
"你要我,但是我要的不是你!"她眉心紧拧,无限恼火地对他吼道,"我需要的是一个和我有着相同信念的人,而你不是。"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去。
"映彤!"培德罗忽地伸手拉住了她,她一个重心不稳,不偏不倚就倒入了他的怀里。
"放开我!"她惊羞地瞪着他。
"你先听我讲完……"被她一激,他也"牛"起来了。
"没什么好讲的!"她不甘心地朝他嚷嚷。
他板起脸孔,愠怒地逼视着她.!虽说他天性善良,但他毕竟还是有脾气的,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统治黑暗世界的撒旦,骨子里还是存有些猖狂的基因。
他从没喜欢过任何女人,但当他见到她的时候,却很确定她就是他要的那一个,像这样直接的感受,他绝不承认那只是一时兴起或只是纯粹的欲望。
她的存在让他的身体里涌上了一种蠢蠢欲动、莫名其妙的情愫,他觉得仿佛会发生什么美好的事,他的心里为了能跟她相遇而雀跃不已……这就是爱,是真正的爱!
真爱来临,总在意想不到之际。
"做我的新娘……"他凝望着她,深情款款地说。
"啊?"她一震,错愕地怔愣住。
他要一个才认识两天的女孩做他的新娘?他是哪条筋出了问题!?
"你、你是不是脑袋撞坏了?"
"我清楚得很,而且……"他将脸欺近她,并勾起了一抹迷人的微笑,"我比你还清楚。"话落,他低下头,温柔地吻上了她。
明知道她会再拒绝他,甚至不客气地给他一巴掌,但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渴望着她的心。
撒旦是不该恋上天使的,尤其是一个有着坚强信念的天使。
他需索着她甜蜜的唇,慢慢地潜入了她紧闭的、抗拒的心扉。她先是挣扎,但渐渐地不再明显地抵挡他的胸膛,像是投降了,也像是默许了……
"映彤,"他稍稍离开了她的唇,轻声地喃念着,"请你接受我的爱。"
她神情困惑而迷惘的凝视着他,眼眶中隐隐可见她矛盾而复杂的泪光……
太不可思议了——她明明反对他这样的做法,为何却又沉沦在他热情的示爱攻势里?莫非她也像他一样,在那一瞬间被他所吸引?
"不,我……"因为激动,她的唇瓣忍不住颤抖着。
她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爱上一个才认识两天的男人!
这太荒唐、太冲动、太情绪了!真正的感情必须用时间来培养,而不是只凭一时的悸动来决定。
她还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影,戏中的日本女主角与一个美国军官在七日内便衍生出浓烈的感情,甚至还不顾一切地将身体奉献给这段七日的恋情。
当初她觉得这剧情实在离谱,并认为如此孤注一掷的短暂爱情根本是不存在的,但现在的她居然只跟他认识两天就……
培德罗似乎觑出了她的迷惑及犹豫,他将额头贴紧着她的额头,徐徐地将他热切的气息吹拂在她唇上。
"你所坚信的上帝是不会唾弃真爱的。"
有时,她觉得他思想有问题;有时,他的说辞却又仿似真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在跟他相识后,事情似乎已不像过去那般的绝对了。
"也许我到这来就是上帝的安排……"他说。
映彤紧闭眼睛,手心里牢牢地握着十字架。这十字架是育幼院的老神父给她的,他希望在她感到迷惘及困惑时,这个十字架的力量能让她找到出路、寻到真理。
而此刻,她衷心希望这十字架能为她带来抗拒诱惑的力量。
"我知道你是来找'未来'的,"他端起她的脸庞,低声地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就是你想找寻的'未来'?"
映彤心上一震,怔怔地凝望着他。
他低下头,再一次掳掠了她甜美的唇瓣……
被他紧紧拥吻的那一刹那,她脑中的血液像熔岩般沸腾了起来,外界的声音及内心的抗拒全被摒除在感觉之外。
好可怕的感觉!她觉得整个人都快被他的热情及情感所吞噬淹没,但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渐渐习惯了他的拥抱、体温及深吻——
她警戒的心一下子便松懈了,就连刚才的抗拒也消失无踪。
培德罗的吻细致轻缓地落在她柔软的唇上,像雨点、像棉花、像海潮、像春风……
不知不觉地,她已经接纳了他如此坦率的情感表白。
他的吻缓缓地移至她的脸颊,然后是耳鬓……他轻吻着她的耳朵,而她柔软的耳垂在那一瞬间染上了羞涩的粉红色。
"如果见到了上帝,我会请她将它的天使交给我……"他喃喃地念着。
映彤依旧紧捏着十字架,一刻都不敢松开。这是她最后的理智、最后的屏障,更是她最后的筹码。
她心底强烈的道德观告塑她,这样的事情是不被允许的,尤其这里还是天主的殿堂,她不能让凡人的情欲污染了如此神圣的地方。
"不,"她坚决地推开了他,"培德罗,请你停止。"
他望着她,脸上没有太多的惊讶或懊丧,因为他知道结果一定是这样。
映彤平静地凝视着他,"如果你坚持你对我的感情是所谓的真爱,那么它应该禁得起时间的考验。"
培德罗微愣,"你是说……"
"我是说我可以接受你所谓的真爱,但是我需要时间来应证它是否坚定。"说着,她站了起来,低头凝睇着他,"要是你够坚定、够绝对,应该是经得起时间来证明吧?"
听完,培德罗放心地一笑,心里的疑虑及不安亦一扫而空。
"好,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他双臂一抬,轻轻地扶住了她的纤腰,
"不过你的时间是多久呢?"
"你那么没耐心?"她轻蹙眉头。
"不是我没耐心,而是我不知道还能在这待多久……"他略感忧心地答道。
"辛尼神父在这一待就是三十个年头,你总不可能只留三个月吧?"她一笑,并不以为意。
那可不一定……他心里暗忖着。
为了预防万一,他总不能像辛尼神父那样一待就是三十年吧?要是他们四个回到地底时发现他不在那里,不晓得又要怎么烦他了。
"要是我告诉你,我真的只能在这待三个月呢?"他试探地询问着。
"真的?"她微微一怔。
"我是说如果。"他说。
她如春风拂面地嫣然一笑,"那就看你是否有那个能耐在三个月内,让我感受到你的真心及坚持啰!"
"You'llsee。"他自信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