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方歆怀孕的感动,在她心湖激起莫名的浪花,让她产生难以言喻的渴求;也或许,是大哥临去之前的那番话——
「立冬很在乎你。用心去看他,你会发现很多事。」
同住一个屋檐下,她的心,不自觉的柔软,再无法竖起刺猬般的防卫。
其实,就算想对立也很难,毕竟朝夕相处,没人能各过各的生活,就像昨天,叶洛希看着该添购的日用品清单——
「哇,这么多,小婶,你确定我们两个『弱女子』提得动吗?」刻意扬高的音量,倒像是故意说给客厅中看报的男人听的。
「肺活量很足的『弱女子』,说话不必扯着嗓门,当心『烧声』。」言立冬没好气地说,丢下报纸,拎起外套。「还不走?」
也或者,是被一声声的小婶,给喊得心理产生化学变化了吧!她怎么可能,和他划得清界线呢?
她深深一叹,真的好难!
把孩子们交代给叶洛希,监视他们洗完澡好吃饭。
半个多小时后,她饭菜都弄好了,小鬼头们还没有从浴室出来,雪融好奇的前去查探究竟。
「恩恩,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站哪边?」洛洛的声音传出,她停住脚步。
站哪边?难不成他们连洗澡都分地盘,各自为政?
「我、我站妈妈那边……」
「太笼统了!」小魔女持续逼问。
「什么叫笼统?」
「就是叫你说清楚,讲明白!」
「我想要妈妈和爹地在一起,这样就可以给我生ㄉㄧㄉㄧ或ㄇㄟㄇㄟ,但是妈妈好像不想和爹地结婚,所以,妈妈高兴就好……」
「那你应该看得出来,你妈妈和我小叔在一起会比较高兴。」
「可是我看不出来啊……」
「是、吗?」声音是由齿缝进出。
「看、看、看出一点点了……」
「才、一、点、点?!」
「很、很多点,现在很多点了……」恩恩饱含委屈的同意。
「这还差不多!好,那从现在起,我说的话你要配合,知不知道?」
「知、知道。」
这是什么情形?她儿子被十四岁的大姊头给暴力威胁了吗?
雪融既好气,又好笑。她当然知道洛洛不可能真的对恩恩怎样,这丫头太精了,她只是懂得运用手段达成目的罢了。
实在听不下去,她上前敲了下门。「小朋友,你们洗好了没有?」
「洗好了!」
打开门,见小洛宇坐在浴缸里,张着大大的眼睛看好戏。
这小孩也真不可取,居然吮着手指头,看姊姊欺压善良。
她摇头失笑,也不说破,捞起小宇,拿浴巾包住。
叩叩!
言立冬斜倚在门边。「你们好了没?我快饿死了!」
「你们先去吃,我帮萱萱洗澡。」
「噢。」洛洛勾勾手指,恩恩不敢不从,乖乖听命跟随。
言立冬没说话,由她手中抱来洛宇,穿好衣服,拎去给他姊姊。
雪融调好水温,才刚将萱萱放下去,她就开心的直拍水面。这小娃娃很爱干净,一到洗澡时间,就兴奋得手舞足蹈。
「萱萱,拜托你克制一下——」她哭笑不得,被四溅的水花暗算了好几次。
「婶——」咿咿呀呀,讨好的直喊。
这个洛洛哦!连一岁小孩都利用,她就不信没人教,小萱萱喊得出来!
「好好好,你嘴甜,算婶婶求你,不要像嗑了摇头丸好不好,兴奋成这样。」
「我来。」言立冬大步踏入浴室,由她手边接过萱萱。
咦?他不是饿了吗?
呆了下,也没多想,赶紧抹上沐浴乳,免得娃儿再次兴奋起来,又没完没了。
搓揉着婴儿嫩呼呼的肌肤,她由衷喜爱。萱萱生得玲珑可爱,她如果也能有个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
有那么几次,他的手掌碰触到她,握着了,又迅速分开。
「妈妈——」
她望向浴室门口。「恩恩,不是叫你去吃饭吗?」
「我要喂ㄇㄟㄇㄟ。」
「好,再等一下下。」
言立冬扶着小娃娃让她冲水,顺口问了句:「那小鬼为什么见了狗就兴奋?」
「你说恩恩吗?他以前养过一只叫波波的狗,感情很好,后来死掉了,他难过好久,才会见了狗就波波、波波的直叫。他对小动物很有爱心哦,要是看见有人欺负小动物,他还会不高兴。」
领教过了。
他白了她一眼。「你还是一样罗嗦。」他不过才问一句,她就给他说上一长串。
合力将萱萱冲净捞起,穿好衣服,言立冬把她抱出浴室前,还不忘加注多余声明:「我对那小鬼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是吗?那你问好玩的啊?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瞥见还乖乖站在门边的恩恩,她主动开口:「恩恩,你有话跟妈妈说是不是?」她倒想听听儿子会怎么血泪控诉被欺凌的过程。
「妈妈——」恩恩想了下。「你真的喜欢叔叔吗?」
一语,问得她哑口无言。
能够对全世界说谎,却无法对眼前四岁稚龄的孩童说谎。
「叔叔不是最好的人,但是当你真正的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不会在乎他是不是最好的,妈妈是不是很笨?」她,只能这样说。
恩恩笑了,很纯稚、很纯稚的笑了。「没关系。」
他懂吗?真的懂了?那为什么,四岁孩童能懂的,言立冬却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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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点,孩子一个个赶上床去睡觉,好不容易哄得小洛宇睡着,走出房门,言立冬刚好由浴室出来,与她擦身而过,随手拨了拨湿发。
又不擦头发了!
洗完澡出来,见他还坐在客厅看电视,头发久久还会滴个水。
她很想当做没看到,但是……唉!
绕回浴室,抽了条干毛巾,走了两步,又停住,见恩恩由房里走出来,她蹲身问:「怎么不睡,又跑出来?」
「恩恩要喝牛奶。」
「那好,恩恩去喝牛奶,顺便帮妈妈把毛巾拿给叔叔。」
「好。」领了帅令,恩恩迈着短腿,跑向言立冬,伸长手。「叔叔,给你。」
「干么?」言立冬瞟了眼,随口问。
只见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小小传令兵,又跑跑跑的回去找沈雪融。「妈妈,叔叔问你要干么?」
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雪融差点翻白眼。「毛巾当然是要擦头发的。你告诉他,不擦干头要是痛痛,到时哭哭都没人理他。」
于是,小恩恩又跑跑跑的过去。「妈妈说,不擦头会痛痛,叔叔会哭哭。」
「那你去告诉她,我懒得擦,要擦她帮我擦。」
跑跑跑——
「帮他擦?你叫他痛死算了!」
再跑跑跑——
「怪了,又没人要她鸡婆。」
再再跑跑跑——
「好啊,当我多管闲事,反正守寡的事又轮不到——」
小传令兵吃不消了,喘气,苦着小脸。「妈妈,我好累哦,你们自己去说好不好?」
「啊?」真是被那家伙气到失去理智。「对不起,恩恩,妈妈忘了,你快去睡,妈妈下去帮你泡牛奶。」
「谢谢妈妈。」得到儿子一记颊吻,她下楼来,冲了杯温牛奶,看了看还在手中的毛巾,实在没辙,走向客厅,将毛巾扔在他头上,揉了两下。「行了吧,快擦干!」
转身上楼的她,并没发现,抬起头的言立冬,正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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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上的挂钟,显示着——午夜十二点。
万籁俱寂,夜阑人已静——等等,有个人儿尚未静!
本该进入安眠状态的言家客厅,透出一道微弱的晕黄光线,并且间歇传出微弱声响——
「到底哪一根?老妈,你说清楚好不好?」肩上夹着电话,踮着脚尖踮到脚酸的叶洛希已开始火大。「什么叫好像?!你再给我说任何一句依稀、仿佛、隐约、可能、疑似、大概、或许、似乎之类的话试试看!叫老爸自己来跟我说!」
「我也想啊,可是你也知道你老爸的个性,老实得不会转弯,还说这么不磊落的手段,他抵死不做共犯。」
「什么叫不磊落的手段?」献计军师显然深感受辱,抵死抗议。「我是玩了仙人跳还是下药叫小叔迷奸小婶?!不过就剪个保险丝嘛,给他们制造英雄救美、花月良宵的绝佳时机,气氛一对,就来电了嘛!干么这么固执?脑袋都不懂得变通!最后一次,去问你老公,到底要剪哪一根?我手很酸耶——」
「左边那根。」
「噢,谢——」咦,不对!声音是来自后方!洛洛微张着嘴,惊愕地回头。
言立冬稳稳接住由她肩头滑落的无线电话。「多谢大嫂用心良苦,但是国际电话很贵,保险丝的问题,就不劳费心了。」
挂了电话,见洛洛还杵在那里,他嘲弄。「化为铜像了吗?要不要三鞠躬?」
「那个……小叔……我可以解释,事实上,人的眼睛绝对不可靠,所以你现在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我只是在检查线路有什么问题,现在我可以肯定——」
这真的是那个智商一九五的天才儿童吗?
他没什么表情地丢下一句:「相信我,绝对是左边那根。」
咦?盯着他离去的方向足足有三分钟才领悟。
懂了、懂了!洛洛咧开嘴,毫不犹豫的——剪下了左手边的那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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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救美,花月良宵吗?那可不一定!
在整栋屋子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没有尖叫,没有啜泣,没有投怀送抱,更别提什么英雄救美,软玉温香了!
言立冬好笑的摇摇头,既然都没电了,干脆提早上床睡觉。
偏偏沾了枕,又睡不安宁。
算了,山下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免得那丫头不择手段过了头,给雪融放小强什么的——
「雪融?」他敲了下门。
「门没锁。」
门一开,里头摇曳着晕黄烛光,床头还摆了支手电筒。
他傻眼。「这个——」
「我一向有准备蜡烛和手电筒的习惯。明天记得检查一下,保险丝可能烧坏了。」她逗着坐在婴儿车里玩拼图的萱萱,哄不睡小娃娃,她只好奉陪。「你需不需要拿两根去?打火机在床头。」
言立冬简直嫉妒死了,为什么她永远有先见之明。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独立坚强?偶尔靠一下男人会死吗?」他闷闷地道。
「啊?」她错愕回首。
居然扮无辜,看得他更是郁卒。
好,要说就来说个清楚,免得全世界都拿他当坏人。
「知道吗?在职场上,你比男人还有本事,回到家,你处处都打理好,什么都不需要我做,我只要等着让你服侍就好。」
「这样不好吗?」她皱眉,把一切都做到最好,不让他有一丁点心烦,就怕他会后悔许了这桩婚姻,这样不对吗?居然有人会嫌弃妻子太好?
「是,你很好,你是女强人,你够贤慧,好到没得挑,那我呢?我是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三个月的婚姻当中,我能给你什么?」
他能给她心灵的寄托啊!灵魂的依靠,比什么都重要,他不知道,一直以来,她最需要的就是这个吗?而他给了!
「之前,我们之间尚有平衡,因为你失恋,需要我的陪伴,帮你抚平心里的伤,就算只是利用,我起码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在哪里;可是后来呢?我完全感觉不出,你什么地方需要我,那我又算什么呢?要找个能让你侍候的男人还不简单?魏家瀚就乐意极了!」
爱!他存在的价值,是爱啊!
她张口,发不出声音来。
「反正魏家瀚一直都很爱你,既然他都回头了,你还迟疑什么,你不是爱他爱得要死吗?如果只是因为道德,大可不必,我言立冬并不是非你不可!」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她自以为瞒得成功,没想到,他根本就知道四年前,魏家瀚曾回头找过她。
她也是在那时才了解,她因为工作而忽略情人,魏家瀚只是寂寞,一时糊涂和小瑶有了孩子,才不得不负起责任,并不是存心辜负她。
或许,在更早之前,立冬就已经先她一步看穿家瀚的心始终在她身上,同时也以为她的心还在家瀚身上……
她恍然明白,他是那么骄傲,自尊那么强的人,怎么能忍受那样的难堪?
「所以你就拿不同的女人来气我,存心在身上留下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口红印,来证明你不是非我不可?」好幼稚,好赌气,可是……她心好痛。
他一定也受了伤害,只是,他什么都不说。
错了啊!从好早以前就不是这样了,他从来就不是她退而求其次的补替品,她其实好爱他,好爱这个把她往外推的笨丈夫!
全世界都知道,为什么——就只有他不明白呢?她都已经爱到毫无自尊的地步了,为什么还一定要她说出口?
心好痛,痛得说不出话来。她无声的,默默掉泪。
「这有什么好哭的!」每次都来这招!他不情愿地抽了张面纸递去。
「不要!」她撇开头,二十七岁之后,才真正学孩子耍赖。「自己什么都不做,还敢怪我什么都做,你有没有良心啊!」她忿忿指控。
「我什么都没做?你说话才要凭良心!」他更不爽,赌那一口气,搂过她就是一阵狂吻。「丈夫该尽的基本义务,我没尽吗?」
「我说我要孩子,你有给过吗?」她吼回去,也不顾夜阑人静,就扯着嗓门对骂。
「要孩子还不简单,我现在就给!」
两具赤裸身躯狂热纠缠,她喘着气,密密拥抱他。「立冬……」
「干么?」他忙着吻她,抽空应了声。
「萱萱在看……」
「啧,麻烦!」
「可是……」突来的充实感胀满身心,未出口的犹豫化成了呻吟。太快了!她甚至还来不及准备,一丝丝的疼痛夹杂着快感,令她脑海一阵晕眩。
「你——」他咬牙。「该死的一点都不像四年当中有过男人!」
她忿忿地咬他一口。「你到底以为我多淫荡!」
他低低的笑,任她去咬。
听得出来,这笑声,是真正愉快的笑。「相信吗?我发现,我真的好想你!」
离婚,只是想证明自己不在乎,到头来,却只证明了自己有多在乎。
过后,他在她身旁满足地睡去。
许久、许久之后,她仍睡不着。
撑起身子,凝视枕边安逸的俊颜,她柔抚着,轻轻叹息——
如果,真的可以有你的孩子,就算没有婚姻的基本保障,我还是会生下他,请告诉我,如果不走因为爱情,哪个女人愿意为你这么做?
你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在感情上,会笨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