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在迅速逼近,已经来不及逃走了,他苦苦地笑,然后准备用最后的力量,挥动感觉上沉重百倍的弯刀。手却在这时感觉一轻,他才一愣,才发觉那把伴他历过无数次战斗从不曾被人夺去的弯刀,已经到了婆娑手里,
婆娑满眼都是温和的笑意望着他,而最快的敌人已经冲到面前,一刀向着手里有武器的人劈过去。
摩罗诃想要开口提醒她,却看到婆娑迅速一偏头,刀光贴着她的脸滑过去,带起一缕纯黑如夜的发。
婆娑偏头的同时,脚轻轻一顿,身体无比轻盈地跃起来,人在半空,手里的刀轻松地往前一划,姿态美妙得像在跳舞,却轻轻松松,在敌人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明艳的血痕。
她在空中翻身落地,再次轻盈快捷地向前扑去,扑向后面正紧跟过来的十几个高大强壮的敌人,而这时,刚刚攻击他的人,已经重重地跌到地上,变成了一具尸体。
摩罗诃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一个女人,一个看起来好像风都可以吹得走的女人,拿着男人用的弯刀,扑出去,和十几个高大有力的男人作战。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战斗技巧,原来,即使是战斗,也可以像跳舞一样美丽。
那个女人,无论是闪避、跳跃、进攻,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柔与美,带一种奇异的美丽,就像在一片寒光危险中,她自跳一个随心所欲,凡人永远不能学会的舞蹈。
她踢腿、挥臂、后仰、高跃,像在用身体吟唱一首诗篇,像是用战斗跳一曲妙舞。
摩罗诃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望着这场既残酷又美丽的战斗。很久,他才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是迦利女神的祭司,
阿逾至王国尊奉着伽利女神,伽利女神是诸女神中最特殊的一位,她拥有超然的地位,在战场上和男神一样具有大威能。侍奉女神的人,必须在成为祭司的那一瞬,也成为了不起的战士。
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些来历不明的敌人,也已经感觉到这个战斗如同跳舞的女人,有多么的难以收拾。
有人很自然地转移目标,开始向摩罗诃跑过来。然后,一道寒光,比电光还要快地在眼前绽放,鲜血从他胸前大量地喷了出来。
摩罗诃凝视战场的眼前,又是血色一片。
他看到的血,却只在婆娑的手臂上。那个女人,为了专心阻止别人攻击她,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全,仓促用弯刀杀死奔向他的人,可在那一刻,血泉却从她自己的身上溅了出来。
摩罗诃只觉眼前一片血色,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鲜艳的红。头有些晕,胸口闷得几乎不能呼吸。他伸手按着胸,左右摇晃一下,勉强不倒下去,却还觉得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红,全是她为他留的血。
一个婆罗门为吠舍所留的鲜血!
当意识重新回到脑海时,当眼睛再次可以清晰地看见东西时,他再次看到了一只手伸在他的面前。
这只手已不再洁白美丽,因为手上有着鲜艳的红。红色的血,红得触目惊心,他一生都不曾见过这样红的血,红得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一个婆罗门为吠舍流下了血!
这只手的姿势已不再美丽,因为它正在微微颤抖,过于辛苦的战斗,让手的主人也几乎筋疲力尽。
一个婆罗门,为保护一个吠舍而歇尽全力,应付一场随时会失去生命的战斗!
这一次,摩罗诃再也无法坚持移开目光,不去看这坚定地等待着他的手,再也无法去思考吠舍和婆罗门的区别。他慢慢抬头,看向这手的主人。从手掌往上看,是一只纤美的手臂。因为刚才在战斗中受了伤,所以有红色的血顺着臂流下来,一直流进掌心。
再往上,是她婀娜的身姿。本来很素净的纱丽,因为战斗,而染上了血痕和泥污,不过,却一点也不会影响她本来的圣洁高贵。
再向上,是她的容颜。因为战斗,面纱已经脱落,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她的脸。
她并不特别美丽,不像摩耶有着天女也不能相比的姿容,可以让男人心中激情涌动,不能自已。她的容貌,仅仅端庄秀丽,但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有着珍珠般温润的光芒,给人极温和宁静的感觉,让人所有的烦躁和慌乱,在看到她笑容的时候,忽然间完全消失。
婆娑微笑着向摩罗诃第二次伸出手,静静地等待着,依然没有催促,只是柔和地笑,眼神里有温柔的鼓励。
摩罗诃呆呆地望着她像玉石一样美丽又温润的笑容,忽然间觉得不能思考,而身体的动作,也已完全不再需要思考,就这样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的柔软和血的温热一起传过来,忽然间觉得心似乎也猛地柔软了一下,一股温热的感觉从胸腹中涌起来。一直以来的坚持,苦苦支持的毅力,刹那间消失,整个身体的重量,自然而然开始一点点交付给这只搀扶他的手。
一开始,他还努力地想尽量避免更多的身体接触。可是,似乎忽然柔软下来的,不只是心灵,还有意志、还有身体,每一个伤口都在嘶喊,每一寸骨头都在哀嚎,所有的力量,一点不剩地流失。他依然无法站稳,无法直立起身体。
而她,依然毫无顾忌地用两只手把他扶住,用肩头撑起他的身体,一直扶着他上了马,再上马坐到他身后。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扶着他,同时用身体和臂弯保证他可以坐稳在马上,不至于倒下去。
到了这个地步,摩罗诃彻底地放弃了避免接触的努力,卑微的吠舍和高贵的婆罗门彼此的身体已经大部分有过极亲密的接触了!就算是梵天从至高天劈下雷火以惩罚他的不敬,他也不会再感到有什么惊奇了。
他不再去思考这一类问题、不再努力地注意小的细节,彻底地放任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受到高贵未来祭司的呵护,让吠舍的不洁玷污尊贵的婆罗门。
马在往前小跑,一步步远离危险,而他紧绷的心灵也一点点放松,身体和精神的疲惫一起袭来,即使是雄师般的武士,也会渐渐陷入昏迷。
或许,那只是因为太累,所以才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所有的吠舍在最美丽的梦里也不敢奢望的情景。
他坐在马上,身后有一位高贵的婆罗门,她的体温不断传到他的身上,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悄悄围绕在他身旁。
这一定是梦,因为太不可思议,所以才会有这梦一样的美好吧?!
他在梦中微笑,而他梦里的人,凝视梦境中的他,看着满脸鲜血和灰尘的他绽开了安心的笑容,于是,那并不美丽却温柔的祭司,也像春天的水、夏天的花一样笑了起来。
梦中的温暖一直萦绕在他的身旁,当他醒来的那一刻,浓浓的暖意,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睁开眼睛,照亮了黑暗、映亮了山洞的火焰,让他几乎有些呆。
“醒来了吗?”火焰旁的人低声问。
她并不特别美丽,而且过于安静,让人往往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只是她一向平静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也带点明显的喜悦。
摩罗诃有些迟钝地抬头,望着面露笑容的婆娑,再四周望望,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山洞里,身下垫着柔软的细草,草垫得非常厚,让他不会感到丝毫不适。草床的旁边,摆满了山间的野果;草床的前面,燃着旺旺的火堆,驱赶了山中的寒冷、无情的黑暗,让小小山洞,一片温暖。
“我怎么在这?”他的声音略有虚弱,但精神还算好。
婆娑安心地微笑,“这是战场附近的山洞。当时你受了伤晕得厉害,经不起太大的颠簸,而且我后来又听到追赶的声音,所以就下了马,用力打了马几鞭,让马飞快逃走,好吸引别人跟着马蹄追,我就扶着你往山里躲。还好找到了这个山洞。”
她一边说一边把一个果子取过来,递到他面前,“你晕了三天,应该很饿了。好在山上有很多水果,我还打了点小猎物。你刚醒,最好不要太快吃肉。”
摩罗诃一惊,一用力从草床上坐了起来,“我晕了三天?”他脸都变了,满眼惊慌,甚至忘了身上的痛楚。
婆娑一皱眉,伸手去按他的肩,要推他躺下去,“别胡来,伤口会裂开的。”
摩罗诃往后一缩,躲开她的手,脸色还苍白一片,眼神惊惶而焦虑地望着她,“您守了我三天了吗?”
婆娑了解地笑,“当然,你的伤很重,幸好我懂得医药的知识,在山上采了很多草药来给你用。三天,你一直发烧、呓语,好几次我都以为你一定会死去,感谢梵天的恩德、毗湿奴的仁慈,也感谢伽利女神听到了我的求告,让你脱离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