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了,我无所谓。”宋梅撇过头,不接受他的道歉,气氛立刻僵得化不开。
他不禁叹了口气。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吗?”他低声的问。
“没有为什么,我看他们可怜,而我钱多没地方送,就给他们了。”她身体依旧僵硬,看也不看他,故意说气话。
“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得很,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他追问。
“怎么样?不行吗?我钱多想给谁就给谁,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宋梅抬起下巴说。
李柏杨深深注视她,意外发现在她倔强的外表下,有颗爱口是心非的心。
“如果你硬要将我的行为想成是在羞辱你前女友的家人,也可以,随你怎么想都行。”她大声说,眼泪明明已经蓄满眼眶,但仍拼死不让它流下。
“我没有这样想,我认为……你是出于善意的。”他越来越认真看她,心跳也莫名的加速。
以前他不是没有跟她这么面对面,两人在床第上的亲密更是没有少过,但他好像到现在才看清楚她的长相,并且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了解妻子多少?
听到他的话,宋梅隐忍的眼泪终于滚下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善意的?你总认为我是个骄纵不讲理的女人,从没做过一件对的事情不是吗?”
见她落泪,他慌忙想帮她擦去泪水,手伸出去后才发现忘了抽张面纸。回头找面纸,好不容易找到,抽面纸时又不慎将整盒面纸打翻。等顺利抽了几张面纸后,他反而先发起呆来,因为注意到自己的举止有多么无措与可笑,手中的面纸终究没有送到她面前。
“其实,我只是看他们病老无依,所以才会对他们伸出援手,并没有其它的意思。”她吸吸鼻子,总算愿意解释了。
“你……难道不在乎他们是贞青的家人?还肯帮助他们?”他忍不住问。
“谁说我不在乎?就因为他们是叶小姐的父母,我才更觉得该替她照顾他们才对。”
“为什么?”他惊讶的看着她,发现自己不断在问“为什么”?因为她的想法越来越让他感到不解。
“理由很简单,因为知道你想这么做但做不到,而我正好可以帮得上忙。”她声音涩然的道。
李柏杨更心惊了。“你……”
“别这样看我,我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我只是想,自己能成为你的妻子是因为叶小姐的死,若是她还在,李太太这个位置也轮不到我来坐。所以,尽管内心清楚你心里只有她,但我还是认为自己能做的就去做,至少照顾到她的家人,她或许会因此保佑我们家庭幸福……”她说着说着,脸酡红了。
他整个语塞。这是她的想法?这么无私又可爱?
宋梅偷偷睨他一眼,轻轻叹口气,心想他应该很震惊她会说出这些话。不过要吃惊,她就干脆让他吃惊到底好了。
“再告诉你吧,若跟你结婚算是一种错的话,我相信这会是我生命中最值得犯的错。”她深吸一口气后,勇敢告白。
李柏杨呼吸霎时一窒。金秘书没有说错,她真的爱他!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有可能爱上自己……
“当……当初结婚时,我没有隐瞒你什么,我是为了重回自家公司,让我爸相信我已经振作了才会娶你的。而你也告诉我是为了逃离你父亲的掌控,所以愿意跟我维持没有爱的婚姻,我、我以为……以为你的心情跟我一样,婚姻只是解决我们各自问题的一个筹码,你是怎么会爱上我的……”他难得结巴的说。
“我欺骗了你,在我爸介绍我们认识时,我就喜欢上你了。只是,你一开始就对我摆出这是商业联姻的态度,要我对婚姻不要抱有幻想,还说你心里爱着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你的心也死了,要我婚后自己想办法充实生活,别指望你会给我帮助……我听了这些,才会恼得也告诉你自己对婚姻没有期待,我们各取所需。”她自嘲且无奈的说。
妻子对他坦然自己的感情,这是李柏杨完全没料到的,一时间他只能呆愣住,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看着他惊愕的样子,宋梅的笑容越来越苦涩。“原本,我情愿错一辈子的,但是人好像不能一辈子活在梦境里,该清醒的时候,还是得强迫自己清醒。上次我提离婚的事是认真的,只要你拿出离婚协议书,我无条件签字。”她忍住心痛,平静的说。
尤其在经过刚才的事、看见他在叶贞青母亲面前对她的态度后,更让她寒心的发觉,不管发生任何事,他永远不可能站在她身边为她多想,在他心中,她也永远不及死去那个人的万分之一,她万念俱灰了,不想再留恋了。
听她提到离婚,他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茶几上那个他带回来的牛皮纸袋。
随着他的视线,她也注意到了。“这是什么?”她伸手想要去拿纸袋。
“别碰它!”他很快将她已拿到手的纸袋抢走。
宋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知道自己反应过度,李柏杨镇定地将纸袋放到一旁去,“对不起,这是公司的机密文件,不方便给你看。”他说了谎,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他带这份文件回来,不就是要给她签的吗?
她神情黯了下来。“我明白了。”他摆明不信任她,才连公司的文件碰都不给她碰。
看见她难堪的表情,他有股冲动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他什么借口不好讲,偏要讲这个!
“其实,我——”他想亡羊补牢。
“你不用解释了,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听听就好,不必放在心上。我很坚强的,也能理解你对叶小姐的心意,我感激你至少没有欺骗我什么。有空就把协议书拟好带回来让我签,这几天我就会找房子搬出去,这之后,你就自由了。”她落寞的告知。
手不自觉摸上那个装有协议书的纸袋,李柏杨怔怔望着她,竟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想法——他到底要不要离婚?
他一定是被宋梅突然而来的告白吓到了,才会没办法在当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让她签字,甚至还不知所措的“逃回”公司。
现在,瞪着搁在桌上的离婚文件,他越想越心烦。他是个果断的人,做事绝不拖泥带水,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离个婚,他居然干脆不起来?
如今他已不再是三年前那个需要靠父亲支持才能主持公司的人,他握有公司最大的权力,这桩婚姻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跟作用,就算他想离婚,也不用再顾忌什么,这应该是件很简单就能处理好的事。
但是,为什么当她手碰到这份离婚文件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差点停止,并且还慌乱无礼的将东西抢走?
他是吃错什么药?
到底怎么了?
李柏杨烦躁的闭起眼睛。自从贞青死后,他很少为工作以外的事情烦恼过,不过此刻他却不断想起妻子那委屈又故作坚强的眼泪,这让他的心狠狠揪起,忍不住愤然睁开眼,站起来用力踢了一下桌脚发泄。
声音颇大,惹得金秘书开门进来查看。“请问有什么事吗?”她担心的问。
“没事……对了,取消我所有公事,我想安静一下午。”他恼羞成怒的吩咐,心想自己的行为越来越可笑了,再这样下去,连金秘书都会看出他是个笨蛋。
“这你早交代过了,说今天要回家去‘处理’一些事情,下午不排行程。”金秘书“微笑”的提醒。
小老板下午带着刘律师拟好的离婚文件回家去,她以为他会耗些时间与妻子协商文件的内容,可令人颇为讶异的是,他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柏杨用力咬牙。自己真是烦昏头了才会交代重复的事情,果真是个笨蛋!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他挥手。
这时候看见金秘书,让他想起自己或许就是因为听了她那番“如果离婚他会后悔”的话,才会变得这么不干不脆,不禁连对她都恼了。
“好的。不过……请问李太太与她大姐是和你一道来的吗?怎么听说她们人也在公司里?”她想起刚才保全打电话上来通报的事,顺口问了一下他。
“你说什么?”李柏杨有些吃惊。他才刚逃出家门,怎么她随后就来?而且还带着她大姐……她想做什么?
“看来,她们不是与你一道来的。”看他的态度,金秘书马上了然的说。“李先生,我听保全说宋兰小姐进公司时脸色不是很好,你太太则是追着她进来的,说不定待会就会出现在你办公室了。”她“好心”的报讯道。
他沉下脸来。“那好吧。她们如果来了,就直接让她们进来。”他坐进自己舒适的大椅子里,等着面对问题。
但这之后,他等了近十五分钟,并不见宋梅或宋兰走进他的办公室。以为她们已经走了,他亲自打电话问了保全,却确定她们还在这栋大楼里没有离开,于是他立刻走出办公室找人。
他告诉自己,他并不是担心,只是好奇妻子为什么来到公司却没有找他?她来这里做什么?
他不想打电话问妻子在哪里,因为那太刻意了,所以他先在自己所在的楼层晃了一圈,没有看到人,索性坐电梯到一楼大厅看看。仍然没有看到踪影,他开始往各楼层去晃,却惹得公司员工大惊失色,以为他来突击视察,各楼层主管屁滚尿流赶来迎接他,不断试探地问他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这让他尴尬得不好再继续乱跑,打算放弃找人,直接回自己办公室去。
但就在李柏杨回到自己的楼层、走出电梯时,他蓦然听见旁边的楼梯间里传出争执声——
“我要你现在就进去问你老公合作案到底怎么样,不然我自己去问!”宋兰盛气凌人的要求。
“大姐,你别这样,这件事我会找机会问他,你这样冲进他办公室也要不到答案,还只会让我为难。拜托你先回去,我保证过几天就给你答案。”宋梅低声下气的说。
李柏杨前脚才走,大姐后脚就到,她原本还很庆幸两人没碰到面,谁知大姐与她讲没两句,就直接告诉她合作案的事情父亲的耐性已经用尽,要她丈夫今天就给答案。
为了阻止大姐跑来逼人,她吓得赶紧追来,毕竟她与李柏杨都要离婚了,这时候还拿这种事去逼他,只会让她难堪罢了。
“我看透你了,那李柏杨根本不当你是他妻子,你的保证是个屁。还是我亲自去找他谈,就不信他真的连爸的面子也不卖,跑去与我们敌对公司合作,让我们宋家难看!”宋兰大声的说。
“姐,你小声点,你的声音会传出去的。”宋梅无奈的要求,就怕有人撞见她们在这里说话。
“你这没用的东西!真的是我们宋家人吗?我怎么有你这种妹妹,连自己的丈夫也掌控不了,还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你被李柏杨吃得死死的有什么用?他根本对你不屑一顾,只把你当摆设用,你还一心向着他,帮他在爸那边说尽好话。你是蠢了还是傻了?要这样丢自己的脸?”宋兰对她破口大骂。
“大姐!”这些话大姐早对她骂过数百回,她听惯了也不在意,但今天这个场地不适合让大姐讲这些,万一传出去,丢脸的不只是她,连李柏杨也脸上无光,会成为员工们茶余饭后的笑柄。她头疼不已,不知该如何才能让大姐闭嘴。
“李柏杨与那个贫贱女人的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那女人因为李柏杨父亲的阻挠自杀了,李柏杨自己也因为这样,差点与他父亲脱离父子关系,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好不容易他看清事实,知道少了李家大少爷的光环自己什么也不是,这才答应他父亲娶个与他家门第相当的女人进门,而你就是众所皆知他用来稳住继承权的工具。你知道吗?咱们这圈子的人私下都在取笑你,笑你傻、笑你笨,笑你明明长得还算可以,却比不上一个死人!”宋兰继续毒舌的说。
这些话重重打击在宋梅心上,她苍白了脸,连表情都僵硬了。“大姐,求你别再说了行不行?”她终于忍无可忍。
“这些都是事实,你还怕人家说吗?算了,你被众人讥笑的事我也懒得管。我听说你告诉爸已经和李柏杨在谈离婚了,这可不行。虽然李柏杨没把你当作妻子看待,但是他毕竟代表一块烫金的大招牌,如果我们是姻亲,与别人做起生意来很多事都好谈,所以为了爸和公司,你说什么也不能签字离婚,听到了没有?”朝她严厉的警告。
宋梅仅是抿紧双唇不语,宋兰看妹妹不说话,竟然出手拧起她的手臂。
“姐,好痛!”她痛得闪躲,雪白的手臂上很快出现红印。
“这是告诉你醒一醒,不要忘记自己姓宋,公司也有你的份,万一争取不到投资案让公司有了损失,你也没好处。”宋兰气呼呼的说。
“我……知道了。”她无可奈何的低声回答。
“哼!看你这死样子……好,今天我就不去见李柏杨,但我只给你一个星期,如果七天后你没办法搞定自己的丈夫、让他答应跟我们合作,那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直接找上他兴师问罪。”宋兰不可一世的说完,终于愿意离去。
在楼梯间外的李柏杨并没有与她照面,而是刻意等她进到电梯后才现身。他静静走进楼梯间,看见自己妻子低头狼狈地揉着被拧痛的手臂……
他站在原地望去,她那被人捏红的地方就像是会吃人的妖怪狠狠咬住他胸口,让他痛得不能呼吸。
“谢谢,这房子我很喜欢,多谢你帮忙向屋主疏通租下。”宋梅由一栋住宅大楼走出来,对着陪她看屋的中介道谢。
“不用客气。这里环境很好,很多人抢着要租,只是房东非常挑房客,所以招租很久都没能顺利出租。想不到屋主一见到你就同意,连房租多少都没谈定就愿意将房子租给你,你真是幸运。现在你只要和我回公司签个租约,随时就可以搬进来了。”中介做成生意,也很高兴的说。
“好,我可以立刻签约——”
“不用签了,我们不租了!”李柏杨突然出现,迳自对中介说。
中介不禁错愕的张大嘴,“不租了?”
“对,不租了。”他说话的神情强势,自然流露出一种惯于掌控一切的态度。
“喂,你怎么会在这里?”宋梅惊讶的问。
“我是跟踪你过来的。”李柏杨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完全不介意自己的行为有多奇怪与不应该。
“你居然跟踪我?”
“我是为了阻止你租房子才这么做的。”他面不改色的解释。
宋梅愕然又不解。“为什么要阻止我?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近期就要搬出去了吗?”
“你是告诉过我,但我并没有同意。”
“没有同意?”
“没错,我不同意你搬出去。”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走吧。”他一副大男人的模样,揽着她的肩膀就想将人给带走。
“等等!宋小姐,你真的不租了吗?”中介急着追上来问。
“我——”
“她不是宋小姐,是李太太,我是她先生。都说她不租了,你听不明白吗?”
李柏杨语气没什么太大的高低起伏,但大老板的威势很轻易就教这名年轻中介缩起肩膀,不敢再啰唆的逃开了。
“喂,什么宋小姐、李太太的?你这是做什么?干么破坏我的事?”宋梅生气的问,也很讶异他会去更正别人对她的称谓,这是过去他绝不在意的事。
他这才正经八百的看向她。“不要搬了。”
她杏目圆瞪。“离婚后我们就不能再住在一起了,我必须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