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停了脚,喘着气。
“你追着我做什么?是因为我没听你的话,等在那里让你回来修理我?”红叶一手绕着颈边的秀发,满不在乎地问。
“啊?”宋离愣一愣,“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我哪里猜得到?”红叶仰了仰头,将湛蓝的天空摄入那一双慧黠的眼中。
“我——是想谢谢你。”他说得好诚恳。
“谢我?”她睇他一眼,懒洋洋的,“谢我什么?是我没有交代清楚,办砸了你的事,你倒还谢我?我哪里受得起哦!”
宋离摇摇头,嘴角牵着笑,橡是包容着一个任性的孩子般,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不好。”
“你也不知道我气什么,就承认是自己不好了?”她咬着牙,猛地甩一下头发。
傻宋离!笨宋离!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明白她的心意?
宋离叹一口气,“我没你那么聪明,猜不出你的心思。你说了什么,我就信什么。你说,你没有送药给湘湘,我便信你,可你不是明明送去了吗?你喜欢捉弄我,那也由得你去,只要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的,是他;有口难言的,也是他。
也许,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已经陷入了她天罗地网的围猎圈中。
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啊。
但至少要让他明白,她从容无所谓的面目底下,到底有一颗怎样期盼的心。
“你还问我要的是什么?你怎的不问问你自己,你要的又是什么?”红叶清凛的目光咄咄逼人。
这人,他还好意思问她?
从听到湘湘病倒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正常过。
他吼她,不信任她。
急巴巴地赶去探视湘湘,默默无闻地关心湘湘的病情。他倒还好意思问她要的是什么?如果她要的是他的心,他能给吗?他给得了吗?
红叶冷笑。
宋离弄不清楚了,此时的红叶,看起来好陌生,好逼人。
他怔一怔,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既然那么讨厌我,又为何要在师父面前帮我?”
“你逼我,我偏不说。你执意要袒护我,我却也不承你的情。”红叶挑一挑嘴角。
“原来如此。”宋离默然。
他这么傻,他怎么会以为她是关心他呢?
他自嘲的笑里透着落寞。
转身,他背对她,身影寂寥。
她的心揪起来。
“你去哪?”她冲口而出。
“我去擦地。”他闷闷地说。
“哟!这时候想起来去擦地呀。”她的语气好酸。
他不解,“刚才不是被你闹得丢下的吗?”
红叶听了,瞥一眼他胳膊上绑着的帕子,心先软了,嘴里却道:“若是我得了什么怪病,你也能年年为我买药吗?”
她这话问得好不吉利,宋离觉得满心不是滋味,却仍是说道:“若是这样,我求也得向大师兄求来方子,为你诊治。”
“大师兄?原来湘湘的药方子是大师兄给你的?”难怪他会全心信任那些“来历不明”的药了,红叶心情大好,“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师父?”
“这个,不能说。”宋离沉吟一会儿,道。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好奇宝宝红叶睁大了眼,急切兴奋的模样煞是天真无辜又可爱,“但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大师兄究竟还有些什么秘密?”
宋离望着她好半晌,知道拗不过她,才勉为其难地道:“其实,江湖中人称‘东陵一剑’的一剑,说的并不是万剑山庄,而是万剑山庄的大徒弟萧问。大师兄从小就是师父的骄傲,也是师父的希望。他天资聪颖,又好学多问,弱冠之龄,便已伎身于武林十大高手的行列。可是,过分聪明的人,爱好也会庞杂。经史子集、天文地理、纲草医药,他都喜欢钻研,就连江湖闲事,他也爱管上一管。这些恶习,都令师父深恶痛绝。于是,为了大师兄能专心练武,成为天下第一,师父从此不准大师兄跨出庄门一步。”
“你这个师父好霸道哦。”红叶不屑地皱皱小巧的鼻梁,“要是我啊,才不甩他,就偏要偷溜出去。”
宋离宠溺地笑笑,“大师兄也是这样。”
“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越来越不讨厌他了耶。”
“你以前讨厌他吗?”宋离睇她一眼。红叶到现在应该还没见过大师兄才对。
红叶暗中吐了吐舌头,不敢说是因为妒忌,便只连声催道:“快说快说,大师兄是如何做到的?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发现?”
宋离淡淡—笑,也不追问,继续说道:“因为从那以后,大师兄如着了魔般,‘嗜武成痴’。所以,隔三五个月,他便要闭关一回。少则一个月,多则大半年,其实,不过是偷溜出去玩罢了。”宋离说着说着,微笑起来。
“好!气死那个臭老头!”红叶拍手笑道。
“不许你这样说师父。”宋离正色。
“好!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红叶顽皮地眨眨眼。
她这样听话哦。宋离心下一动,忽然觉得她望着他的眼,离自己好近,好近。
那慵懒懒的目光,微微翘起的唇角,轻柔的低喃,像唱在耳边的一首歌,细细撩拨着他的耳膜,酥酥的,麻麻的,却极是舒服。
他刹时失了魂,恍惚觉得他的眼睛在她的眼睛里,慢慢融化。
“呆子!看什么?”她漂亮的红唇随着笑容开启,露出一排美丽的贝齿。
他的喉结蠕动了一下,嘴唇干得像火在烧。
想移开视线,偏不能够。
意志力和行动力分岔了。
“傻瓜。”她又笑,笑容逼过来。无限放大。
那笑,是有魔力的呵,他的心里在叹息。
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凑过去,挨上那笑,吻上那唇。
他要她的笑,不止是落进眼里,还要落进他的心里。
红叶笑不出来了,可眼中那温柔的笑意却仿佛要溢出水来一般,包围他,圈住他。
他强壮的臂膀收紧,将她困住。
炙热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一发不可收拾。
那风,柔柔地吹;那叶,轻轻地摇;那天空,蓝得发亮;那云层,白得透明。
那红叶的一颗心,一直扬啊扬,飘飘然地,就快够着天了。
现在,不管他心里对湘湘是敬还是爱,她到底是快她一步了。
红叶在心里满足地低叹。
“你这几天看起来心情特别好哦。”
万湘湘合上手中的书页,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刚刚在喝茶的间隙,她便瞧见红叶闲闲地靠在亭子边的栏杆上,对着塘里的鱼傻笑;及至四儿端了点心过来,路过红叶身边,又看见她越笑越痴;再待得湘湘翻完了大半本书,抬眼瞧时,还是见到红叶一个人在那里笑个不停。就算是自制力再强的湘湘,此刻,也忍不住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咦?有吗?”红叶转眸,佻挞地笑。
“还说没有?那你现在又在笑什么?”她那开心而不自知的模样真叫人眼红。
“是吗?”红叶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心虚地吐吐舌头,“你刚才都没瞧见呢,那些鱼好蠢。”她敛住笑眉,一本正经地说。
“蠢的怕不只是鱼吧?”湘湘拿书掩住半边脸,抿嘴偷笑。
“那你说,蠢的是什么?还有什么?”红叶作势凶狠地瞪大了眼,跳过来,呵湘湘的痒。
“啊!哈哈……”湘湘笑断了气,弯低身子,差点撞到桌子脚,“哈哈……蠢的是鱼……哈……蠢的……是水……是这亭子……好了吧?呵哈哈……”
“谁信你?”红叶收了手,翻个白眼,坐到石桌边,抛了块糕点入嘴中。
唔!好甜哪!
她眯了眼,手指轻轻抚上唇瓣,心情愉悦得好似要跳舞。
就是这里,宋离昨天吻的就是这里呢!原来亲吻的感觉是这样的,甜在嘴里,暖在心里。他和她,靠得那么近,那么亲昵。
她抿着唇,含着糕点,感受着它一点一点融化的甜蜜。
“流口水了啦!”刚刚缓过气来的湘湘猛敲她一记。
“哪里?哪里?”红叶惊跳起来,慌忙用手拍去唇角的糕点碎屑。
湘湘笑叹一口气,点点自己的脑子,“我说的是这里!想什么想那么入神?”
红叶睇她一眼,笑嘻嘻地道:“我在想,不知是要怎样顶天立地的英雄,才配得上湘湘姐姐这样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啐!就你会掰!”这样也能被她绕到自己身上来?湘湘啐她一口,羞低了头。
“让我猜猜!一定是少年英杰,对不对?”唉!这样子说话好没劲哦。红叶脸上挂着笑,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得远了。
宋离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反复回味着昨天的那一幕?唉!他那个傻子,昨天就悔得跟什么似的,今天怕是连想都不敢想呢。
她想着他纳闷,懊恼,惭愧,自责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湘湘瞪大了眼。
“嗄!”红叶回过神来,瞅着湘湘,大眼睛无辜地眨啊眨。完了完了,湘湘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是她不能笑的?
她脸上的笑容开始显得僵硬。
“你认为大师兄整天就知道练武这件事很好笑,是不是?”湘湘气鼓了腮帮。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红叶在心里把满天神佛谢了个遍。
“我不是觉得好笑,而是为你高兴。啧啧,放眼天下,也真只有大师兄才配得上你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你又没有见过他,怎知他好不好?”
“嘿嘿,他是怎样一个人?到底有哪些好?等你成了婚,自然就知道了。”红叶卖个关子。
其实,她是想告诉湘湘,大师兄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武痴,而是一个很有趣,也很关心她的奇人。
然而,这句话听在湘湘耳里,却有了另外一层含意。
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偏开头去,嗔恼地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叫她听了都害臊哩。
“我这话说错了么?”红叶懵然不知。
湘湘摇了摇头,索性站起来,避开身去。不能说了,再说下去,她都要无地自容了。
“怎么了嘛?怪人!”红叶耸耸肩,无聊地望着亭外一平如镜的湖面。
嗯!等一下,她要去问问离哥哥,为什么她的话就令湘湘窘成那个样子?
呀!她又想起宋离了。
红叶单手支颌,怔怔地发起呆来。
意凝,气沉,风急,刀空!
月朗星疏的夜,跌入漫天光影之中,一会儿破影而出,一会儿又遭重光掩灭去。
万剑山庄僻静的一隅,疾风激荡,刀光凛冽,令人几乎不能视物。
“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沉肩,错步,挥刀,吟声和着风声,催动刀势,劲急如汹涌海浪,一浪追一浪。
“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刀随意动,刀芒陡涨,隐然有气吞山河之势。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海涛暴风骤歇,身影在刀光中游走,刀路似流水般蜿蜒不尽,源源不绝。
“见满山满谷,红叶黄花。正是凄凉时候,离人又在天涯。”吟到此处,刀光忽地一沉,仿佛高山阻路,河床搁浅,凌乱的刀势荡起握刀之人的黑发,飞舞着,在漫天星辰下,交织成一片惘然,好似一场繁华陨落,尽散成烟。
宋离一惊而醒,收刀悚立,冷汗顺着脊背,浸透重衣。
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了?为什么练着练着,心思总会不由自主地转到红叶身上去?整日里患得患失,心神不宁。
为什么?
他蹙眉,握刀的手缩紧。
“红叶,红叶……”他咬牙,猛挥刀,仿佛要把那涂了魔咒的两个字狠狠从心头抹去。
“咦?谁在叫我?”暗影处跳出个笑眯眯的小丫头,清丽如水的眸子,在星辉照耀下,在月夜隐映中,盈盈闪烁着。她眨眨眼,既无辜又可爱得要命。
红叶?
宋离用力眨一下眼,睁开再审视。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他指着她,声音沙哑,口吃得厉害。
糟了!该死!他刚才吟的诗,说的话,怕不全给她听了去?
他的胸腔一阵阵窘闷。
红叶左手叉腰,右手满不在乎地掏掏耳朵,斜睇他一眼,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一直在那里叨念,念得人家直起鸡皮疙瘩,不来不行,呵——”最后一个字,她故意断掉,拉得又长又响。
宋离尴尬得一下子红了脸。
“嗯……哼……嗯哼……”半晌不成句。
“怎样?”红叶挑眉,笑望着他。看他紧张尴尬的模样,更觉他可爱有趣。从他们相识到现在,所发生的种种事情,若是换了其他男人,怕不早就恨不得把她给吞了?只有他,傻宋离,呵,真见过比他更迟钝的男人了。
“我……”宋离跺跺脚。
这没有什么,宋离,镇定啊镇定。你只不过是念了几句现成的诗而已,没什么的,不要紧。只是、只是……他忽然想起比这个更重要,更吓人的事情,涨红的脸倏地转白,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我……不是约了你明天见吗?”
他是请人偷偷传了一张字条给她,不过,约的可是明天。因为,他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就像现在,明明心里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可一见到她那笃定的眼神、俏皮的笑容、高傲神气的表情,他就没来由地感到心慌,觉得丧气、觉得自己满腔英雄气,顿时化为乌有。
“就因为你明天约了我,所以我今晚非得找到你不可。”她说得云淡风轻,他则听得一脸困惑。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呀。”她抿唇一笑,故意不说。
其实,她这么急着找他,就是为了不给他充分准备的时间。她要的,不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而是他意乱情迷下的真心。
是他的真心哪!
红叶微笑着,自信十足。
因为,她可以肯定,要看的,想看的,该看的,她刚才已经全看到了,也全听到了。
她仰头,深深呼吸,熠熠黑眸盈然灿亮,仿佛满天星子尽坠其中。
宋离又哽住,握着刀柄的手一片濡湿。
他恨不得自己能争气一点,对她的态度可以更强硬一些,可偏偏,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移不开,他的心思绕着她直打转。
她微笑时那生动的表情、微微颤动的唇角、隐隐浮现的编贝细齿,还有,令他更进一步地想象着的柔软馥郁的舌,都令他胸腔绷紧,心浮气躁。
呀!他不要,不要这种失控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一步一步走来,步步走得辛苦,步步走得坚实,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他就要成为像师父那样的受人景仰的一代大侠。就算成不了大侠,起码,他也可以做一个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的仁人君子。
然而,自从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之后,他的生活步调便全乱了,乱了套。
他的心境不再平和,他的心思不再单纯,甚至,他再无法面对每一个人的窃窃私语,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惟恐被人知晓,整日里惴惴不安,看不到她时,烦!看到了她,更烦!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希望能有所改变。
宋离硬是敛住浮动的心绪,沉住气,郑重一句,道:“其实,我找你是想跟你说——”
“我喜欢你?”红叶抢先一句,闹他。
“不是。”
他回答得太坚定,令她的自尊心小小受挫,“那,你是想跟我约会?”她的脸上还带着笑。
“也不是。”宋离绷紧脸庞。
“那么,是——对、不,起?”她一字一顿,目光沉郁,口气阴冷。
她早就猜到了,从他不小心吻了她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愧疚、自责。他是正人君子,怎么可以做这种轻薄之事?他一定是这么想的吧?他一定老早就想跟她说对不起,要请她原谅,要她忘记这件事,是不是?
没门!不,不止是门,还没窗!没缝!没窟窿!什么都没有!
她!秋红叶!要听的不是这三个字!她也不准他说。只要他说了这三个字,她一定不饶他!绝不饶他!
她的眼眶泛着红,却仍固执地瞪着他,仿佛是威胁,又仿佛是祈求。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宋离蹙紧眉头,心里觉得异样地难受。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红叶,往常,不管是他惹她,还是没惹她,她都是笑眯眯的,转着心思整治自己。然而,现在的她,生气归生气,却隐隐带了一种伤心失望的感觉,那么沉沉的表情、那般丧气的模样,令他看了揪心。
他不由得放松语气,叹道:“不是。”
“不是?”红叶倏得瞠大了眼,似笑非笑,“你不是要跟我道歉?”
“我干吗要跟你道歉?”宋离的眉头揪得更紧,“我是那种逃避责任的人吗?”
“那,你的意思是——”红叶一忽儿喜,一忽儿忧,聪明泰然的一颗心现在全不管用了。
“我的意思是说——”宋离正色,俊颜微红,“我冒犯了你,就一定会负责。”
“负责?”红叶讶然失笑。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喜呵!如今,她竟然沦落到要逼人负责的地步了吗?
“我不要你负责。”她扬眉。见宋离狐疑地望着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遂又加重语气道:“我不对你负责,也不要你对我负什么责。感情是两厢情愿的事情,说来就来,做了便做了,有你这么罗罗嗦嗦的吗?”
“嗄?”宋离脸色骤变,嚷道:“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奇怪了,昨天还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悔不当初,现在,听她说得云淡风清了,他又满心不是滋味。
这丫头,到底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啊?被人占尽便宜,还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真令他又恨又气又心疼。
不管了,先跟她摆明事实,讲清道理再说。
宋离敛容,正色道:“我知道,是我的错,你心里恼我、怨我、气我都成,却不能作贱了自己。我自己做的事,且不说原因,不论对错,总归是由我来负责。”他顿一顿,莫名的竟觉松了一口气,混乱纠结成团的思绪沉静下来,迎着头顶乍现地那一片清明曙光,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他挺一挺胸膛,昂然说道:“总之,宋离这一辈子必不辜负红叶就是。”
斩钉截铁、义正严词的一番话,是理所当然,是顺理成章;然而,却也是他心之深处的肺腑之言。
若不是经由这样的借口说出来,他不知自己还会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够明白?明白她……红叶,在他的心版上竟已是那么深刻、那么重要,让他忽略不了,放心不下,磨灭不去。
又是负责?除了负责,他还会说什么?
红叶心里动气,睇着他,冷笑,“若是我偏要问问原因,评评对错呢?你又该当如何?”
耶!虽说来历不明、行为古怪,但好歹也是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少女,怎么能老是把一个不在计划内的吻提到台面上来研究?还要分析原因,讨论对错?宋离心里怄死了。
“怎么了?你不敢说?”红叶要笑不笑地,一双翦水秋瞳定定地瞧住他,似嗔还恼。
她紧迫盯人的眼神扰乱了宋离的思绪,他的心又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像是有人在他的心底升了一团火,那灼热的火苗烫伤了他。
他被震住了,不由自主地,想也不想地,径自说:“没错,我为你迷惑、被你吸引,我情不自禁、我不由自主,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情绪混乱,我意乱情迷,我……该死的……我!”他该死的热血沸腾。
宋离猛地住口,像被雷劈中一般,汗落如雨。
他……他他……他这都是说的些什么啊?
他手中的刀“哐啷”一声跌在地上。老天!为什么每次面对她,他的情绪就会失控?理智矜持统统消失?他变得像一头饥饿的狼,恨不得将她吞食入腹。
天哪!他捧住那颗混成一团浆糊的脑袋,颓然欲丧。
迷惑?吸引?情绪混乱?意乱情迷?呵——
红叶瞠眸,格格地笑开来。
宋离狠狠地瞪她一眼,“很好笑吗?我这样狼狈你很开心是不是?这会儿你心里得意极了是不是?”
谁先示弱,谁先输。
他呀,注定这一辈子都不是红叶的对手。
红叶抿抿唇,不再跟他计较,现在的宋离只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她不急,一点也不,反正,只要她认真较起劲来,就觉不会失败,绝不!
她提起掉在地上的大刀,聪明地转移了宋离的注意,“你每天半夜来为大师兄送宵夜,原来是为躲起来练刀法啊?”难怪那天那么晚,还能碰见他呢。红叶晃一晃手中大刀,懒洋洋地笑。
宋离果然转移了心思,轩眉一扬,精神熠熠,“大师兄说,我的右手天生神力,练刀的效果一定比练剑好。”
“是这样哦。”红叶不感兴趣地放下刀来。武功练得再好又怎样,她也不稀罕。她揉了揉肩,伸个懒腰。
“你困了?”
“唔。”她点头。是有点累,要挖出这个呆瓜内心里真实的想法还真不容易,仿佛是打了一场仗般,耗时又耗力。
不过——
红叶唇角微荡,他越是困扰,她越觉开心。
爱情就像是挖宝一般,要有眼光、有耐心,要深深掘、慢慢磨,顽石才可以变做美玉。
而她所要收获的爱情,一定要是——人间极品。
“累了还不知道休息,这么晚了还出来闲逛。”宋离微责她,可那语气,怎么听还是温柔。
红叶睁着一双清水似的眸子,微笑睇他。
他讪讪地,没了脾气,“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要。”
“什么?”宋离以为自己没听清。
红叶又笑,“我不要回房去睡,我要——”她睐睐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指指上面。
宋离抬头,大惊,“你要到那里去睡?”
“我哪说要睡?我想去上面吹吹风,看看月亮,听你说说话。”红叶笑眯眯的,熠亮的眼眸带着深深的淘气。
宋离皱眉,“你不是要我也陪着你吧?”
“是你说的,你要对我‘负责’,你不会现在就开始枉顾我的安全了吧?”红叶无辜地眨眼。
“负责”她的安全,她真会望文生义。
宋离挫败地挠挠头,“好吧好吧,看月亮就看月亮。”那气势,大有一股壮士断腕的悲壮。的确,他一个大男人,好端端地跑到屋顶上去看月亮,不是有病就是疯了。
是的,他疯了。
他已经是满脑子的不正常,否则,他不会觉得月亮好圆,星星够亮,滑不溜丢,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去的屋脊坐得好舒服,黑糊糊的树丛好美丽,红叶的想法好有创意。
真的,如果他不疯,他绝不会这么认为。
可是现在,尤其是当红叶将连珠炮似的迷糊的语句换成浅浅的酣吁,并且枕在他肩窝的娇颜上漾起甜甜的笑弧时,他觉得,映人眼中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好浪漫、好有情调、好顺眼。
这,如何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