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娃儿,竟生得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孔,不,更正,应该说是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只不过有大小之分。
此刻,小娃儿正咯咯笑着,用他稚嫩的小脸摩挲着他的,末了,还啵了他唇边一下,想想,又啵了他下巴一下,然后,胡碴似乎刺痛了小娃儿,他微微挑起眉,却没喊痛,那镇定自持的模样,活脱脱是他和秦左爱的翻版。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小娃儿竟然有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还有那挑眉的模样,即便所有人都说这小娃儿不是他儿子,他也决计不会相信的,所以……他是他风笑海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
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百感交集的感觉,是震惊,是错愕,是迷惑,是不解,还有一些欢喜、一些愤怒、一些自责、一些愧疚……
「ㄅㄚㄅㄚ,亲亲!亲亲!」圆圆的小脸自动自发地凑到他的嘴边,见他好半天没反应,小嘴儿高高地嘟起,「亲亲!ㄅㄚㄅㄚ!快快!亲!」
风笑海笑了,一抹雾气盈上他深邃的眼,他非常赏脸的在小娃儿两边脸颊各啵了一下,一把将他扛上肩头旋转起来──
一时之间,小娃儿咯咯大笑,紧紧抓着爸爸的大手,觉得这一切好玩得紧,根本不晓得怕。
在一旁的秦左爱见到此情此景,泪水蓦地泛上了眼眶,鼻子一酸,背过身流下泪来。
这就是所谓的天伦之乐吧?
天底下,再也没有任何一幕会比眼前这个景象来得让她感动了,盼了一千多个日子,等的也只不过是看到他们父子相聚的一刻……
是不是,她在无心之中狠心的剥夺了翔翔拥有父爱的权利?
是不是,她自私的因为想要拥有爱情,而忘了翔翔比她更需要父爱?
她曾经以为,翔翔那不曾见过面、不曾拥有过的父爱,是可以被别的男人替代的,然而,当翔翔见到风笑海这个未曾谋面的父亲,却也会主动开口叫他爸爸时,她才明白,这份天生的父子亲情,就算隔了海角天涯再相见,他们也可以认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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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万分寂静,消毒水轻刮在秦左爱细嫩的肌肤上,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
经过之前那等阵仗,她不只伤了颈,也伤了手,可所有的痛却抵不上看见风笑海冷漠的眼神所带给她的心痛。
此刻,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她一点也猜不透,他紧抿的唇瓣带着疏离,眼神始终没有落在她脸上,然而,他替她擦药的手却温柔而细腻,怕弄痛她分毫。
翔翔被大哥带到她父母身边去了,她没有异议,因为这样对翔翔最好,至少目前是如此,等一切的混乱尘埃落定,她的世界恢复平静为止。
都怪她!把这一切搞得如此混乱……
如果她早一点知道渡边的心思,就不会把翔翔搁在一个不安全的地方,让他拿翔翔来威胁自己;如果她早一点看透渡边的最终目的,就不会不明白,渡边其实根本不会加害他从小看到大、始终当他是爸爸叫着的翔翔,而傻傻的被威胁,招来这些是是非非。
现在,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告一段落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还是得面对一开始即存在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却让她紧张得连胃都揪在一起,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妳没话对我说吗?」她颈项间那道醒目的刀痕所带给他的冲击,一直到现在都尚未平复。
「没有。」能说什么?其实,她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如果没有,那就走吧。」风笑海陡地起身,拉住她没受伤的另一只手,便往大门外走去,将她轻推上车。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惶惑不安的看着他,「我累了,想休息。」
「办完那件事后,妳想休息多久都可以。」风笑海修长的双腿跨上车,关门,油门踩下,车子像风般飞驰出去。
「笑海哥……我真的很累了。」
「那就闭上眼睛睡一下,到了我会叫妳。」
结果,她真的累到一瞇眼便不小心睡去,当她醒过来时,出现在车窗外的是纽约苏活区最大的教堂,门边的白雾喷泉洒下的水珠,是用玫瑰花的花瓣所做的,通往教堂的石阶铺满了金黄色的落叶,微风轻送,还可见到落樱缤纷的美丽景致,映衬着教堂四周挂满的粉红色彩带,四处纷飞的白鸽,美得让她舍不得眨眼。
「事出突然,也为了保密,这是我所能为妳做到最好的。」风笑海温柔的瞅着她,下一秒钟,宽大的臂弯蓦地纳她入怀,「我不会说一些恶心话,但是,我用我的生命承诺,将一辈子爱妳、疼妳、照顾妳,妳信也好,不信也好;妳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我要娶妳,妳也要嫁我,就在此时此地,妳没有说不的权利,却有说要的义务,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听得太清楚了,清楚到她以为是在作梦。
曾经,她是如此渴望能嫁他,渴望到胸口发疼,可现在,就在她想放弃的时候,他却意外的开口跟她求婚──不,是逼婚。
哈,她很开心,也很不开心,开心的是她终于如愿以偿,不开心的是……他终究还是先看到了孩子,才想到要跟她结婚。
若只是要跟他结婚就好,而不要爱情,当年的她就会直接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而不是等到两、三年之后的现在。
「为什么?」就算是明知故问,也要问上一问,否则就这样呆愣在他面前,让他把她拉到教堂里去结婚?不,这实在大便宜他了。
「什么为什么?」风笑海挑高了眉,不明白这个问题问的究竟是什么。
「决定娶我啊。这么仓促,不像你的作风。」被他拥着,该是浓情蜜意的时刻,秦左爱的声调却很淡很冷,彷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别人的事,而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时间是很仓促,不过我的心却一点也不觉得仓促,再说,这还不是被妳逼的。」他不可能放她走,让她再有机会说要去嫁别人,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先娶她回家,让她专属于他一人。
是啊,被她逼的,因为她未经他同意便替他生了一个儿子,现在都已经快两岁了。
秦左爱苦涩的一笑,「我不要嫁给你。」
拥着她的臂膀蓦地一紧,「我说了,妳没有说不的权利。当初,妳未经我同意就偷偷生了我的孩子,让我错过了与孩子相处的每一刻,是妳做的第一件错事;后来,妳没有老实告诉我,妳有了我们的孩子,还想带着我们的孩子嫁给渡边牧野,是妳做的第二件错事;再来,妳让我的儿子差一点成为枪靶子,是妳做的第三件错事。
「这三个错误让妳失去了可以说不的权利,妳的过错太大,我得惩罚妳一辈子,让妳做牛做马伺候我这个老公。」
何况,她亲口对他说过,她这辈子爱的人只有孩子的亲生父亲,现在,他清楚的明白孩子的亲生父亲就是他,他说什么也不会再退缩犹疑,他甚至非常肯定,她要的幸福只有他给得起。
「是吗?你甚至没问过我一句,翔翔是不是你的孩子,就这么肯定他是你儿子?我们之前有上过床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秦左爱口气凉凉地,似在数落,似在埋怨,似在撇清。
她这么说是在气他吧?气他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有察觉到两年多前的那一晚,究竟是哪一个女子在他的大床上留下殷红的血渍。
风笑海的心轻轻地为她疼着,布着些微粗茧的指尖温柔的拂去她脸上被风吹落的发丝。
「是我的错,我允许妳气我一辈子,不过,这改变不了妳必须马上成为我新娘的事实。」他轻柔的嗓音如春风拂面,就像他掠过她发丝的指尖那般温柔,带给她一阵悸动。
那一夜,因为夏绿艳为了师兄顾惜风的不告而别,伤心欲绝的躲了起来,而他,疯狂的找了夏绿艳一夜,后来在一间常去的酒吧里喝了好几瓶的酒,直到几乎醉死为止,不,应该说他已经醉死了,至少,他真的醉到分不清那个扶着他离开酒吧的女人是谁,又是谁跟他一夜云雨,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一丝不挂的躺在自家的大床上,那个女人留下来的只有一抹鲜红的血渍。
当时,他四处查探这个女人的下落,可是就连酒吧老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当时酒吧忙着打烊,只想速速送走他这名醉汉,也没多留意是哪个女人把他带走的。
可,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却又有迹可寻──
知道他住的地方,又可以找到他常去的酒吧把他带走的女人,事实上并不多,只是自始至终,他都未曾把秦左爱列入怀疑的对象。当年正在纽约念大学二年级的她,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老爱跟前跟后的,偶尔见到他时也只是淡淡的、礼貌性的一笑,便回到自己房里去,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女人可能会是她。
或者该说,她的冷静过于常人,就算第二天晚上他找上了她家,她也和平常一样,若无其事的向他点头微笑,然后回房。
没怀疑过吗?不,该说是有的。
只是,这份怀疑在一见到她之后便被彻底打散了,当时的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被他抱过一夜的女人,因为,一个处子乍然看到前一晚可能强行抱过她的男人时,该有的羞涩、逃避或是气愤的眼神,他丝毫没在她眼里看到。
他该说自己是栽在她手上吗?
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却有着比男人更强壮的肩膀,独立的、从不怨天尤人的承担起这个他所造成的错误。
对她,他钦佩却也万分心疼,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娶她,用他往后的生命来宠她、爱她、疼她,非关责任,非关翔翔,只是想要与她厮守一生,这单纯的念头清透而明白。
可,她定是不会信吧?谁教他开口的时机慢了好几拍,慢到差一点就要由着她任性地去嫁给别的男人了。所以这回,他绝不会再迟疑了,就算婚礼有点寒酸,就算观礼的人少得可怜,他就是要她马上成为他的,一秒钟也不愿再等。
「你无法勉强我任何事的,笑海哥,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秦左爱一叹,清淡的眉间蓄着轻愁。
「我也决定了,我的决定不容任何人更改。」他坚定的望住她幽深的双瞳,只手捧起她宛若琉璃般剔透白皙的脸,「这辈子,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肯定自己的决定,妳了解吗?」
秦左爱点点头,微笑,「果真,笑海哥是个极具责任感的男人。原来我想得没错,想要嫁给你,就要先替你生一个儿子。」
柔声如涓,眸中含笑,一时之间,风笑海竟有些听不出也看不出她话中、眼中的喜怒哀乐,反而隐隐地觉得不安。
「妳想嫁我?」
「是啊,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等我长大,一定让我当你的新娘?」可惜时光飞逝,他的眼中只有夏姊,早已忘了儿时为了哄她而许下的承诺。
那天夏姊在病房里问过她,十六、七年前,不知笑海哥对她说了什么悄悄话,才让她不再闹别扭,破涕为笑,自此当起了笑海哥的跟屁虫?
答案便是这句话──
「爱爱乖喔,不哭喔,这样才会漂亮又可爱,等妳长大了,笑海哥才能让妳当我的新娘子……」
当笑海哥的新娘,一直是她小时候的愿望,这愿望随着日子过去越来越强烈,直到她再也无法承受笑海哥的眼底竟然没有她,然后,她悄悄地退开,越退越远。
谁料得到呢?那一晚,她竟然一路捡拾着笑海哥的伤心,一直帮着捡到他的大床上去了……
他忘了,那些话是他儿时的承诺,她却认真的期待着……
风笑海的心一拧,千头万绪无从厘清,只能蓦地低下头亲吻她娇弱的唇瓣,自私的想用激情来化解她多年来的悲伤与失落,还有他的愧疚与心疼……
车窗外,金黄色的落叶飞坠,舞樱翩翩,秋意浓浓;车窗内,他的吻深切而绵长,似要倾诉那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情真。
待他轻轻放开她时,清晨的钟声适巧响起,咚咚咚地敲了六下,宛若亘古痴人的乐音,悠悠地荡入他们的心中,久久不歇,永生不灭。
剎那间,竟似永恒。
「答应我,当我的新娘。」
儿时的承诺终于成真,这么让人觉得幸福的一句话,再次从风笑海口中说出来,秦左爱蓦地鼻头一酸,汹涌的泪意瞬间浮上眼眶,她的心隐隐颤动着,几乎要因过度的快乐而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却足以抵去所有她因这个男人而曾经产生的痛,不管是心理的、生理的,不管是过去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因为他真心诚意、极其温柔的这句话,都已将她的痛消弭,转化为浓烈的爱。
她真的不想这么爱他的,一点都不想呵。
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就算前头是个火坑,她还是会选择往下跳……
「好,就今天……让我当你的新娘。」这是她一辈子的美梦呵,幸运地,她竟然可以实现。
话方落,车门已被打开,她的身子被有些疯狂的风笑海腾空抱起,一路飞奔上教堂外的石阶,一步步的往他的幸福迈进。
心,在飞扬。
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让风笑海觉得天空是这么蓝,大地是这么美,而他,是那么那么的幸福与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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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左爱真的没想到会在教堂里看到这两个不该出现在此的婚礼见证人,一个是夏绿艳,另一个竟是渡边牧野。
她怔住了脚步,迟迟无法再往前,然后,她下意识地将身子移到风笑海面前,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渡边牧野。
秦左爱防备性的举动落在渡边牧野眼底,勾起他唇边一抹淡然的笑意。「怎么?都要结婚了,还不谢谢我这个大恩人?」
恩人?秦左爱皱眉不语。
「如果我真要风笑海的命,妳以为这样就可以挡得住我?」再一次讪笑出声,渡边牧野的眸光微微一沉,刻意忽略心口那若有似无的失落感。
「你究竟为什么来这里?」她以为他已经在第一时间离开纽约,没想到……
「我会走的,等我亲眼看见妳和风笑海完婚之后。」她的态度真伤他的心呵,好歹他也是那个一手促成她婚事的推手,虽然用的手段一点都不光明正大,但他功不可没却也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她迷惑的看着渡边牧野,不明白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蓦地,一双手臂亲密的从身后揽住她的腰,风笑海将充满男性气息的俊脸搁在她的颈窝,在她耳畔低喃道:「这是他要妳还他恩情的唯一条件。等他参加完这场婚礼,妳就不再欠他任何恩情,这是我答应让他当我们婚礼见证人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让他彻底死心。」
「可是……」她不懂,真的不懂,渡边怎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她呢?那么,他以前所做的阻挠她的一切手段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胜负已决,他知道他必须大方的退让,成全我们,就是这样而已。」如果不要想得太复杂的话,其实道理是很简单的。
「没错,就是这样。」渡边牧野笑了,赞赏的看了风笑海一眼。
在胜负未决之前,他可以用任何手段来赢得这场可能的胜利,但当他深切的明白自己在左爱心中的地位之时,他就不得不退让了。因为,她竟然可以为了消除他对风笑海的敌意,而决定牺牲她自己……
她是这般的冰雪聪明呵,一眼便看出他对风笑海的敌意来自于她,根本不可能真的去伤害翔翔或是她,所以她可以这样安心的走,结束这一切。
他无话可说了,更不可能眼睁睁见她伤害自己,还痴心妄想地以为强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就可以让她慢慢爱上他──他的自尊不容许他这么做,他的骄傲更不容许他这么做,所以,在这个时候退让是明智的,笑着祝福自己喜欢的女人幸福,这点虚伪的雅量他还应付得来。何况,与风笑海交恶,对日本菊帮并没有任何好处。
夏绿艳等他们两个大男人说完话,才上前一把拥抱住秦左爱,「妳这个傻瓜,想当笑海的新娘早跟我说不就成了,我跟几个师兄就算得绑着他,也会把他绑进礼堂跟妳结婚的!」
「那样的婚礼我才不要。夏姊妳说的那是流氓才做的事,不是我这种淑女会做的事。」
间接的意思是──这个事前连提都没提一句,便强迫将她带来教堂举行婚礼的风笑海,正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夏绿艳噗哧一笑,捏捏秦左爱的脸颊,「妳喔,全天下女人的矜持与聪慧都被妳用完了,别人还用什么?」
「有吗?我要是聪明,就不该走进这间教堂。」
闻言,风笑海紧张的一把将秦左爱从夏绿艳怀里拉过来,扬声喝道:「牧师!牧师!婚礼可以开始了!你还杵在那里蘑菇个什么劲儿?快!」
夏绿艳瞪他,「爱爱还没有穿婚纱,你等一下会死啊?」
「不等了!婚礼现在就开始!」
再等下去,他的新娘可能就要在婚礼上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