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两位兄姐,眉头攒得更紧。“我觉得……君家有训,不得窥探天命,更不得改变,以免天下大乱。”与其表达她的意见,倒不如搬出家训还来得有用。
“祭主,这话怎么对?咱门明明有机会可以救那些人的,为何不救?城南百性何其无辜,你真忍心见死不救?”君十一不禁摇头叹气。
“可是,天命不可违,咱们出手干预,岂不是乱了命盘?”该死没死,会害该活不得活,前世因今生果,这道理是奶奶一直教导她的,要她淡看生死,不可违抗天命,否则必引来天谴。
“哪来的天命不可违?要真不可违,我又怎会看见?难道这不等于是老天对咱们下了指示,要咱们去救?祭主,君家祖训,要救助百姓、造福百姓,何为根本你难道还分不清吗?”君十一咄咄逼人。
君十三被堵得哑口无言,他说的不无道理,但……
“十二,难道我这么说没有道理?”他寻求支持。
她沉默了一会,沉声问:“你可知道正确的时辰?”
没料到她有此一问,君十一有些怔住,随即飞快地回答,“虽然不清楚时辰,但是早防备就对了。”
“姑且信你一次,十三,你也这么认为吧?”
“……嗯。”君十三点了点头,有点为难,毕竟这事与她昨晚和无咎说的大相迳庭。
“那么,这事就由我呈报太守大人,再决定如何安排。”君十一环视众人,满意地点点头。
君十一将此事呈报陆敬和,他随即派驻军队,将城南百姓迁徙城东安置。
不久,天空开始落下暴雨,闪电交加,狂风大作,就算是白天,也阴霾得犹如入夜,黑暗无穷无尽,像是要吞噬整片大地,不过两个时辰,钱塘江涨潮,江水一口气冲上岸,以极可怕的速度摧毁良田便桥。
水患之严重,远远超过君十一和君十三的预期,虽然大水确实只淹城南,但由东往西,横扫过杭州城,直淹向余杭县,长兴县、昌化县……举目所见是一片汪洋,惊动朝廷下令救援。
翌日,大雨不停,滂沱的雨势,看得人触目惊心。
再隔一日,雨势暴猛,无处宣泄的水渐渐往北没去,杭州城的百姓惊慌不已,甚至开始暴动。
“既然君家祭主也在这里,为何不让她唱祈歌祈晴?”
“对呀!君家不是有龙神守护?君家祭主肯定可以阻止这场暴雨。”
在大雨开始时,君家人便投入救灾的行列。
此刻,君十三正待在县衙大厅,听到外头百姓的怒吼,不禁忧心地站起。
“祭主,你不须理会。”八云紧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雨已经下了三天,也差不多该停了。”
外头淹水,没办法搭祭台,要如何让祭主南祈歌?
“可是……”睇着泼瓢大雨从天落下,她不禁有些懊恼,早知道十一哥有神见的能力,她就应该向无咎问清楚,这场暴雨到底要下多久。
“坐下吧。”坐在一旁的君十二淡淡开口。
君十三回头瞅着她。“十二姐,我可以出去唱祈歌吗?”五皇子一事,虽是无咎救了她,可她听到十二姐试图保护她的话,内心很感动,认为姐妹之间应该可以牵系得更深。
君十二微扬眉。“你认为有效果吗?”
“就算没有,至少可以安抚一下人心。”她抿了抿唇。“十一哥在外头帮着,其他族人也没闲着,我光只是在这里待着,那我到县衙来,又有什么意义?”
“祭主这话是拐着弯在数落我的主子?”四喜不客气地开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
“四喜姐姐,注意你的口气。”八云不快地替主子出声。
“我又是哪里说错了?”四喜哼了声,“当家的想当好人由着他去,咱们到这来,也不过是当家的要让人知道咱们君家很团结罢了,不然咱们几个姑娘又能帮上什么忙?”
“四喜,够了。”君十二冷冷阻止,美眸扫向君十三。“祭主,你想怎么做,尽管去,我也想听听你的歌声。”
“谢谢十二姐。”君十三笑逐颜开地朝厅门口走去。
“祭主,外头正确在下雨,你要出去,好歹先让我拿把伞,你别急呀,祭主!”
八云吼着,然外头闪电交加,雷声轰隆作响,大雨倾盆几乎阻断她细微的声音。
只见她疾步走到厅外的青石板路上,眯眼看向灰蒙的天空,压根不管豆大雨水滴在身上多痛,浸入没骨子里多冻。
“祭主,别唱了,雨势这么大,你在这里唱,也没人听得见,就连老天也听不见!”八云冲到她身边,用双手护在她头顶。
置若罔闻般,君十三深吸口气,唱出空灵的祈歌。
那副清嗓柔而不锐,却能够撕裂黑暗,让煦光重现大地。温润的能量,随着嗓音逐渐拔高,穿透了雨,如丝一般向四面八方绵延而去,如风一般吹拂到每个角落,抚慰着慌乱无措的人心。
在县衙随近的百姓都听到了歌声,慢慢平静下来,仿佛就连人雨都不再可憎,淹水不再是那么令人绝望,他们可以耐心等待,黑暗尽头的曙光。
君十三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在厅内的君十二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纤瘦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渐渐的,刺眼闪电消失了,就连雷声也缓缓退远,再等一会,竟连雨都停了。
外头响起阵阵欢呼声,许多百姓争相走告,亲眼见证了君家祭主不可思议的能力。
“祭主,可以了。”君十一从一旁小径走来,后头还跟着几名衙役和陆敬和。
君十三神色有些恍惚地瞅着他,这才感到浑身冷得发颤。
“太守大人准备了些姜汤,赶紧喝下。”他说着,拉着她就往大厅里走。“四喜,还不赶紧去找来一些干净的布巾,还有八云,回府替祭主拿套干净的认裳。”
“是。”两姐妹立刻分头进行。
君十一瞧君十三浑身湿漉漉的,又请陆敬和准备一些干净布巾,要不等到四喜把布巾拿来,她就要染上风寒了。请托完毕,他随即舀着两碗姜汤,一碗递给君十二,一碗递给君十三。
正要说什么,有衙役拿来几块干净的布巾,并向陆敬和说了什么,后者脸色一变。
君十一见状,走向太守大人,谈上两句,没一会把布巾交给君十三,就跟着太守大人走了。
一下子,大厅就只剩下君十二和不断打颤的君十三。
君十二睇着她抖得厉害,终究忍不住地脱下身上的外衫,盖在她肩上,并拿过布巾替她轻拭头发。
君十三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她。“谢谢。”笑得腼腆。
其实她很容易满足,只要对她释出一点善意,她就可以感动很久。
“喝吧,可以让身子暖些。”看她手捧着汤碗,君十二催促着,将她的发擦个几分干后,便在她身旁坐下。
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没一会将姜汤给完,整个人感觉暖和许多。
君十二瞧盛汤的大碗摆在大圆桌上,距离有几步远,四喜又不在身边,被伺候惯的她不想移动,索性把手上的姜汤一并递给她。
君十三又是感动又是惊喜。“谢谢你,十二姐。”
“……不用客气。”她有点不自然地别开眼。
两人中间隔着一只八宝凳,甚少坐得这么近,更不曾有过贴心的嘘寒问暖……
相较之下,君十二被教导得冷漠,就连闲聊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可是,此刻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君十三小口啜饮的声音,总觉得要是不说些什么,实在教人不自在。
“祭主,你可有过神见的经验?”想来想去,她挑了心中的不解当话题。
君十三抬眼看着她,有些犹豫。“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神见,可我曾梦过初代祭主临终前的画面。”
“喔?”君十二微扬起眉,连她也无法确定那样的梦境算不算神见,“那时候无咎公子可有在你身边?”
她吸口气,想回答没有,但……“有。”
“是吗?”垂敛着眼,君十二迳自摊算着。“这么说来,也许十一哥梦到的真是神见了?记得那晚无咎公子就住在君家,也许是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引导出十一的能力。”
这么说来,似乎也挺合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种说不出的古怪。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君十三喝着姜汤,小声答着。
她有些心虚,不敢说太多,就怕被十二姐发现,她和无咎发生了关系。
“但,为什么我一点感应都没有?”君十二看向她。“奶奶说过,我的能力在十一哥之上,没道理他有所感应,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君十三水眸转呀转的,喝完最后一口姜汤,看着她。“你怀疑十一哥吗?”
“总觉得他的话有些含糊,细节说得不够完整,再看他分明是在巴结五皇子,这点已经违反了君家祖训。”君十二顿了顿,不想提她怀疑根本是君十一搞的鬼,才让五皇子得以进入君府,免得她难过。
她看向厅外微微发亮的天色,仿佛有光芒试图钻透厚重的云层,好半晌才又说道:“说不定,我只是在嫉妒吧。”
“啊?”
“你随意唱起祈歌,雨就停了,仿佛连阳光都要透出。”她咬了唇,有些不服气地说:“虽然我不信十一哥,可城南确实发生水患……唯独我,才是那个真正没有能力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她在君家才会毫无立足点,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相着,她轻叹一声,旋即感觉肩上有抹重量,眯眼探去,惊见君十三竟把脸枕在她的肩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浑身不自在,想要将她推开。
“十二姐,我头有点昏。”君十三艰涩道。
她当然知道十二姐不喜欢有人近身,问题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头昏得坐不住了。
“你该不是染上风邪了吧?”她随即扳起她的脸,却惊觉她面呈死灰,就连唇色都透着黑紫,不禁心间一抖。“你……”
“十二姐……我想吐……”说完,她随即呕出,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就怕吐出的秽物会弄脏她。
瞪着她双手指缝间淌落的黑红色液体,君十二美眸瞠圆。
“来人……快来人!”她一把搂住君十三,拔声喊着:“快!有没有人,快来人!”
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这样?
惊慌之余,她瞥见有道光芒迅至眼前,定睛一瞧,竟是那日才到府上作客的湛朵,身旁跟了她有一面之缘的左近。
“槽!离魂了!”湛朵不看君十三,反倒是看向厅外。
“你去通知无咎,这里交给我。”左近冷声交代,“我跟着她的魂魄去,想办法把她挡在鬼门关外。”
“我也去!”
“身为花神将,你要怎么下地府?”左近恼道:“你是信不过我吗?”
“不是,我只是……”他握了握拳,毕竟他本质极阳,要是下地府,对自身有损,思忖过后决定按照左近的指示,“好,我去通知无咎,你想办法拖住魂魄。”
说完,幻成一束光消失。
尽管早知道他是天界神衹,但亲眼目睹这一幕,君十二还是难掩惊愕。
“是你下的毒?”
低沉裹着威严的嗓音逼近眼前,君十二抬眼瞅着左近。“我干么下毒?她是我妹妹!”也许她嫉妒过十三,但她不曾想要加害她。因为她是她的妹妹,是她的手足,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左近冷冷看她一眼,随即转出厅外,跟着君十三的魂魄而去。
此刻,君十二才惊觉君十三浑身冰凉,再探向她的鼻息,却发现早已断气。
她心头一震,放声大喊着,“来人!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