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被翻得乱七八槽,但几个人还是坦首在杂乱书籍里头寻找着某样东西。
突地,有人喊道。“找到了!”
“在哪在哪?”应思行把翻到一半的书一丢,急步走来。
而在另一个角落里找书的娄战来,亦是推开周围的书籍,走向房旭引。
“就是这个。”他献宝似地摊开了一张手描的羊皮地图。“以往都是我画地图给凛,后来凛在宫中,起了兴趣,便干脆画起了皇宫的地形图,包括了底下的水脉和上头的建筑。”
应思行凑近一看,娄战来突地指向一处,“这里……果然我没记错,从庆东门外的护城河,底下确实有水道可以通往后花园的清池。”
“哇……这距离算算也该有近一里路,水道自然也就有一里长,要游这么久而不换气,会不会溺死?”应思行咋舌咋个不停,忍不住再问。“你确定要这么做?”
“除了这个法子,还有什么办法进宫?不悔身上有伤,我不放心,非得进宫确定不可。”娄战来看了他一眼。“况且弋照霆利用龚阀引来其他皇子余党,根本是企图将龚阀一网打尽,没意外的话,他早晚也会对龚阀下手。如今只能先确认不悔的状况,再做其他打算。”
“他真以为龚阀会任由他打不还手?”房旭引哼了声。“早在咱们回弋风前,我已经派人通报其他分坊驻军,要他们即刻前来弋风,算了算,这两三天也该要到了,到时候与他决一死战,胜负还难分得很。”
“可不是,我那一营可都是完好无缺地守在鹰漠分坊,咋日已经派人联络,过一两天也差不多会到去暮城外,到时候就真可以大开杀戒,出这口怨气。”应思行说着,妖冶瞳阵竟怒染杀气。
他能不恼?光凭子凛被押进宫,而他无法有所作为,就已经够让他愧疚,要是子凛真有个万,他死了也是无脸见先祖的!
“不悔有你们两个兄长,也真是她的福气。”娄战来由哀道。
“谁是子凛的兄长?我们是她的男宠,我才是正牌的头号相公。”应思行拨了拨发,拍落一些灰尘。
“……你真的是男人?”他忍不住问。
“你想看吗?”应思行拉开衣襟,娄战来随即别开眼,就怕自己瞧见了不该瞧的东西。
“不管怎样,我和不悔已有了夫妻之实,所以……只能跟你说声抱歉。”
“什么?!”应思行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外头却突地传来巩玉音的声响--
“三爷、五爷,有一位自称小五爷的男子前来,说要找娄皇子……”
“什么小五爷?”应思行咭浓着。
“我的朋友,我去见见他。”
“你的朋友?咱们一道去。”应思行手往他肩头一芬。虽说风华提过可以相信娄战来,但是时局正乱,谁知道谁会阵前倒弋?还是小心为上。
三人来到龚阀的小偏厅时,就见到一个穿着瓖孤裘斗篷,帽缘几乎遮盖整张脸的人。
“天显,在龚阀里头,你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一见到他,娄战来不由得低笑着,拉下他的帽子。
帽子滑落在肩,见到那人面容,房旭引和应思行不禁微愕,“……五皇子?”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娄战来,不懂他什么时候和五皇子搅和在一块。
“战来,事情有变,待会你就和龚阀两位爷先离开吧。”弋天显也不罗唆,开门见山道。
这事时姿战来来说,早已是意料中的事,但他只想知道龚不悔的伤势,“可知道不悔的状况?”
“她……”弋天显顿了顿,思付着到底要透露多少。“伤口还未收口,可倒没大碍,毕竟伤口不深,不过……”
“不过什么?”
“她之前失去的记忆,现在好像已经恢复了。”
娄战来垂敛长睫。“是吗?”恢复记忆了……也好,如此一来,他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了。
“皇上决定三日后成亲,所以……你们快走,不要等到本皇子动手。”
“不悔答应成亲了?”他震愕道。她恢复记忆,想起了那份感情,所以答应成亲了?
“不……她是不得不。”
“什么意思?”
“因为……”
弋风皇朝的皇宫犹如一座小城池,共有八座宫门,宫墙高耸如城墙,皆有禁卫在上头巡逻,五步一俏,而宫外有护城河,唯有白天时,八扇宫门垂放,才能做为踏板而过。
入夜时,宫墙上灯火灿亮如白日,想要跃过宫墙,避开禁卫,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从护城河下方的水道而入,成了娄战来唯一的方法。
水冰寒刺骨,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为了见不悔一面,他还是奋力一搏。
弋天显说,不悔初入宫时,便被弋照霆发现有了身孕,弄了汤药,但她因误以为他死在质子府而不食不眠,凑巧让她逃过一劫。
然,这一次回龚阀受了伤,弋照霆以为她身上的伤无法痊愈,全是因为她怀有身孕,所以成胁逼迫要让她喝下打胎药。
一思及此,他心急如焚地往前游去。
冰冻的河水比不上她所受的痛弋,胸口涨得像是要爆裂的疼痛,也不及她万分之一的痛,他的动作必须更快……要快!
沿着水道直游到最末端,可见前方有闪动的光,他加快速度地柱上而去,浮出了清池,顾不得一身湿,更不管强劲北风冻入骨子里,他只想赶紧见不悔一面。
无声无息地上了岸,娄战来不敢走长廊,反倒是往泥地走,就怕身上的水落下长廊,会被人瞧出端倪。
眼尖见到禁卫巡逻,他闪身躲进林子里,褪去外袍拧干再套上,迅捷地纵身跃上弋阳宫后方的三楼寝台。
“谁?”寝殿内的俪人敏锐地察觉露台有声响。
“俪人。”娄战来站在掩起的门外喊着。
她愣了下,立刻起身开了门,不敢相信他还活着,而且在弋照霆下令严加守备的情况之下,他竟还能不惊扰人地来到这儿。
然而,他一身湿,就连长发还尚落水滴,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悔呢?”他哑声问着。
“二爷还没醒。”俪人赶紧让他入内,掩上了门,找来干净的几条布巾。
娄战来走到床畔,垂眼啾着脸色苍白的龚不悔,小脸上仿佛还挂着泪痕,泪痕如刀,剐进他的心底。
“……不悔。”他轻声唤着。
俪人将干净的布巾递给他,红着眼问。“娄皇子怎会来到这儿,难道就不怕这儿部署了重兵?”
“如果弋照霆要在这儿布下重兵抓我,根本就没必要让宫中禁卫严阵以待。”娄战来低声回答,将身上的水吸干了些,才敢轻触着龚不悔的颊。
踫触到她的瞬间,不知是他指尖太冰冷,还是那股熟悉的气息影响,她竟从沉睡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战来?”龚不悔颤声道,朝他伸出了手。
“是我。”轻握着她的手,他目光激动着。
隐忍的委屈瞬间涌上,她紧紧环抱住他,不敢放声大哭,就怕哭声会惹来殿外禁卫的注意,只能压抑地让泪水无声滑落,俪人见状,不由得陪着掉泪。
“战来,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
“没事,还在。”他忙不迭安抚着。
龚不悔长睫上还挂着泪珠,不解地啾着他。
“弋天显拿给你的那碗药,并非麝香红花。”他笑道。
“……你怎会知道?”
“因为弋天显不会骗我。”
“为什么?”
“记不记得多年前原本交换到娄月当质子的是五皇子弋天显,后来推说水土不服,回来弋风,换了大皇子弋谦廉前往?”
“嗯。”她点点头,这才发现他浑身湿透。
“那事是我蔽了计,要我二弟让他像是得了某种病回到弋风的,后来他行事低调,但我与他一直互有往来,打从在怒涛江上看见他,我就知道这是一大转机。”娄战来轻抚着她的发。
“他有他的算计,我有我的想法,只要互相配合就能相安无事。”
她愣愣地看着他。“可是……我流了很多血,我……”她无法确定孩子是否还在她肚子里。
“流血吗……弋天显说药是他差人熬的,那是安胎药,因为他怕你情绪不稳会伤及胎儿……不管这孩子还在不在,你别怕,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娄战来吻了吻她的额。“你等我。”
龚不悔点了点头。“可是……弋天显真的能相信吗?”她跟弋天显没有半点交情,无从得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姑且相信他吧,毕竟我和他想得到的虽然不同,但却能借彼此的力量达到目的。”瞧她面带疑色,娄战来考故句笑意。“放心吧,要不是他,那晚我可逃不出质子府。”
“是吗?”龚不悔扁着嘴,把脸坦进他的胸膛里。“吓死我了……要不是在龚阀瞧见你,我真以为你出事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言,他心里像是浸在糖水里,哑声喃道。“我还以为你会不肯见我……”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变傻了,不断地询问为什么。
他笑得苦涩,“因为你恢复记忆了,不是吗?你想起了你真正所爱的是……”
“你。”她万分笃定道。
一趟护送公主和亲的路上,让她的心察觉到真正的想法,也因为如此,在她失忆之后,她唯一记得的唯有他。
姿战来不禁咧嘴笑着。意外极了,又看她不像是在哄自己开心,但一直待在她身旁的他,为何从未发觉?
“好,不管怎样……我今日前来,是为了要跟你说接下来的计划。”按捺内心的喜悦,他沉住气说明今晚前来的主要目的。
“计划?”
“对,为了将你救出宫。”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也想知道她是何时对自己动心,然而眼前还不是时候。
等过了这个关卡,他们多得是时间话说从头。
龚不悔听了娄战来的计划后,心里虽觉得在踏实许多,一方面却又担忧着计划是否能如此顺利,更令人厌恶的是,她还必须和那讨人厌的弋照霆同处一室--
“咦……伤好了?”
置日前来探亲她的弋照霆意外见她背上的伤不药而愈,而且新生的肌肤细嫩赛雪,压根不像伤过。
“托你的福,不是吗?”龚不悔皮笑肉不笑地说。
他微扬起眉。是打掉了肚里胎儿,才会让她的能力再现吗?他如今更加肯定她肚子的胎儿已逝。
“子凛,别生朕的气,你知道朕是最疼你的。”弋照霆压根没将她的厌恶看在眼里,径自要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他不介意笑望她好一会,突地一把将她揪进怀里,面貌瞬间森冷阴蔫道。“给我听好了,朕疼你,不代表你能一再拒绝朕,朕会不开心的。”
看着他倏变又癫狂的神色,龚不悔不禁瑟缩着了下,不敢杭拒。
这人……是彻头彻尾地疯了,她不能跟他硬踫硬……她不确定肚子里的胎儿还在不在,但要是还在,惹他恼怒而析腾到了孩子,岂不是更槽?
“笑。”她突道。
弋照霆微愣地看着她,像是一时之间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你知道,我一向喜欢你的笑脸。”
闻言,他才笑弯眼眸,那咧嘴而笑的模样,如星月般令人望而喜之。然,龚不悔看了却觉得可悲。
这人是真的爱他自己,为了保住他自己,可以什么人都利用,什么事都做……所以,她才不信他的所作所为真是为了她。
他只不过拿她当借口做他想做的事罢了。这样的人要是真惹恼他,恐怕他在错乱之下也会杀了自己,她再不愿,也得忍受。
可弋照霆岂会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再次将她拥入怀,她没有半丝抗拒,教他不由得笑柔了森冷的眸,无比喜悦。
为了计划,她强迫自己接受他的拥抱。
庆幸的是,大婚之日,时辰挑在丑时,一大堆的繁文缛节总算将他逼开了她身边,八大宫门全开,只为了迎接百官入朝。而她沐浴焚香完,被送回寝殿后,她坚持只留俪人一人服侍,将其他宫人赶了出去。
坐在梳妆台前,她身穿喜服,长发由俪人轻挽起,在镜中瞧见了像个真真实实姑娘家的自己。
十八年来,这是她头一次换回女装,却想不到竟是在这种情况底下。
“二爷,娄皇子真会来吗?”俪人以气音问着,就怕隔墙有耳。
龚不悔不由得轻扬笑意,“俪人,你非得唤我二爷不可?”
“……奴婢习惯了。”
“还是我真像个男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尽管没有施以脂粉,但她眸似琉璃,唇弯讨喜……她应该是好看的吧?
“才不是呢,二……小姐是最美的。”俪人满意地替她盘好了发。“瞧,名神不就是这个样?”
“可有比风华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