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褚总。”秘书退了下去,办公室的门阖了起来,四周再度恢复一片寂静。
褚拓站起身,揉揉有些发酸的后颈,习惯性的走到落地窗前去。他凝视着远方飞机的起降,若有所思地咬着手上的原子笔头。
从和振旭企业签定合作合约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有余。随着时间过去,双方的合作计划也正式步上轨道,而褚氏集团和席振旭“误会冰释”后的再次合作,免不了成为企业界人士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居然只是为了换来席与蝶的一次点头。为了让她无法拒绝他的邀约,他居然必须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而她,甚至是三年前曾经企图谋杀他的凶手?!
想到这儿,褚拓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对自己摇摇头,才转过身,褚磊不知何时已经进到了他的办公室,此刻正大咧咧地坐在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双手环胸的看着他。
他看了弟弟一眼,走回办公桌。“我以为敲门是最基本的礼貌。”
“我敲了,可是没人理我,我当然就进来了。”褚磊耸耸肩。“再说我想你也没有在办公室里和女人亲热的习惯,应该不会让我撞见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
他没理会老弟话里的调侃。“你今天不是该到美国巡视饭店的动工情况?”
“我昨天才刚从米兰回来,总该让我喘口气吧?”褚磊用手搓着下巴。“我听说了你和席振旭合作的事。怎么,你不是一向最仇视席家人的吗?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
“只不过让他们成为咱们的品牌代理商罢了,有必要大惊小怪吗?”他的表情没有透露出任何暗示。
“要成为褚氏集团的品牌代理商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各方的考量之外,连锁门市的经营成绩更是重要因素,何以振旭企业能雀屏中选?”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
“当然,”褚磊平静地看着他,清晰地道:“席与蝶。”
褚拓的下颚顿时绷紧。“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褚磊并不怕会激怒他,迳自优闲地接口,“不定她的罪、不将企图杀害你的嫌疑犯告上法庭,反而让她逍遥法外、让她叔叔那个拇指大的小公司得以经营下去。你这么费尽心力取悦她,为什么?”
“我现在不送她进监狱,不代表我以后不会这么做。”
“让褚氏集团成为他们最大的客户,就是你对席与蝶的惩罚?这么亏本的一笔买卖,可不像堂堂褚氏集团总裁那颗聪明的脑袋会干的蠢事。”
“够了。”他粗声地道,“你管得太多了,褚磊。”
褚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脸颊绷紧,像石头般伫立着。
“你也不相信席与蝶会那么做,是吗?”褚磊过了半晌才慢慢地说。“即使她是个冷血杀人犯,你也根本狠不下心肠,看着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进监牢去吃苦受罪,不是吗?”
“你应该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褚磊!”褚拓低声咆哮。
“噢,是没错,不过当你那颗蠢脑袋冥顽不灵时,我可不认为我必须和你一样当个笨蛋。”褚磊耸耸肩,斜睨着他。“我也许称不上了解女人,但我看得出席与蝶对你的感情。她从小就对你着迷,总是在她以为没人看到的角落偷偷注视着你。后来她长大了,出落得娉婷动人,虽然有时傲气十足令人不敢招架,但那都是为了要引起你的注意。”
他瞪视着褚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而是你一直让嫉妒和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根本看不清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爱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褚拓浑身僵住,惊愕得无法动弹。与蝶爱他?他怔怔地想着,脑中不由得浮起那对泪光盈然的眸子。
他记起她是如何抗拒他,却又柔顺地融化在他热情的怀抱中。她的唇是如何热烈地反应着他,几乎令他沉溺其中。然而,那真的是爱吗?或者那只是她的演技罢了,只为了骗取他的信任?
我没有杀你,我根本不可能杀你,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她伤痛的指控及呐喊在他心中不断地回荡。
不,褚拓郁郁地提醒自己,就算她没有企图谋杀他,她仍然不可能爱他,因为她一再宣称是他夺走了属于席家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包括现在和振旭企业的合作,席家事业的存亡全都掌控在他手里,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自然不会不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表面上的顺从只为了巩固席家仅有的事业而已,根本不是心甘情愿。
“这只是你的看法,或许她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纯真。”褚拓转过头去注视着窗外,语调淡漠地道:“你忘了爸爸说过的话吗?女人是最美丽的魔鬼,男人最大的快乐是满足女人的自尊心,女人最大的快乐却是伤害你,将你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我没忘。”褚磊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但我不像你这么偏激,只因为我们母亲的背叛,就认定了所有女人是那子的。世界上有那么多可爱的女人,不见得每一个都是爱慕虚荣的拜金女郎,或是以背叛为乐趣。”
他转过头来看看弟弟,然后笑了。“我想你有你的想法。”
“那么,承认你也同样爱着席与蝶,那么难以启齿吗?”
褚拓微微一凛,而后沉默着,绷紧的下颚显示他无法反驳的事实。或许他的确受父亲影响太深,以至于无法轻易信任女人,然而即使他愿意对自己诚实,他仍旧挥不去心中那抹阴影。她的泪水到底是真实的,抑或只是她试图脱罪的诡计罢了?
“你在教训我吗,褚磊?”他声音平静地问。
“我只是提醒你,爱上一个女人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坦白承认又何妨?一味的否认这个事实,拚命压抑自己不去爱她,我会说你是猪头加三级的白痴。”褚磊顿了一下,再次耸肩。“如果真着了一个女人的魔,那你也只好认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去努力,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否则错过了这次,这辈子不见得会再有第二次。”
见老哥沉默不语,褚磊知道自己的话已经产生了效果。他对自己挑了挑眉毛,双手一摊。
“我想说的话都说完啦,至于你心里怎么想,那就不干我的事了。”褚磊轻咳了一声,起身正要离开,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对了,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我刚刚听说席与蝶和饶邦睿已经决定在下个礼拜订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咱们不久之后就可以喝到这对新人的喜酒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完,没有再看褚拓的反应一眼,迳自走出了办公室。
褚拓愕然的愣在原地。
她要订婚了?和那个见鬼的饶邦睿?
她极力声明她的清白,口口声声说饶邦睿和她毫无关系,而现在,她居然要嫁给饶邦睿?
从未有一刻,他感到如此愤怒。想到她曾经那么温顺地融化在饶邦睿怀里,几乎令他嫉妒得发狂。
那个欺骗成性的小妖精!他握紧拳头,感到指甲深陷进掌心里。在她没有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她休想这么做。
“我有时想想,咱们当时实在是太冲动了,不该把他推下……”
“别忘了,他可是你们席家的敌人。如果不是他强势打压,造成公司巨额亏损,干爹也不会选择卖掉股份,你们席家又怎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是原本你告诉我,只要胁迫他和我们签下字据,让他答应撤回告诉便罢,并不包括淹死他!”
“当时有人到甲板来,如果我们不那么做,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不对劲。再说以褚拓的个性,等他脱困之后,你想他会善罢甘休吗?他会连同新仇旧恨,让咱们背上蓄意谋杀的罪名被关上三十年。”
“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撒销了对我的告诉。照理说,他没有死,如果他怀疑是我们搞的鬼,早就该展开行动了。”
“这只是他的另一种手段罢了,让我们对他放松戒心。怎么知道哪一天,他会不会突然终止和我们的合作关系,给我们狠狠的一击?”
对话沉寂了半晌。
“我不认为褚拓会这么做。再说如果他打算搞垮我们,那他何必再和我们合作?以他的权势和力量,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我们一败涂地。”席为丞缓缓的说。
“或许他在等时机,好让我们措手不及。”
“等了三年?以褚氏集团的能耐,他不需要任何证据就能将我们告上法庭,让我们吃上蓄意谋杀的官司。我在想,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或许是因为顾虑到与蝶。”
“何以见得?”
“褚拓一定认定与蝶是这个事件的主谋,然而她却是最无辜的人,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因为歉疚和自责而痛苦一辈子,我觉得……良心不安,也对不起她。”
“你别忘了,褚拓并没有死,他仍然活得好好的,用他那该死的自以为是操控着这一切。他妈的,我们凭什么得唯唯诺诺靠他吃饭,听他的命令和指示行事?如果不是他,你席为丞今天会是席氏企业的大老板,而干爹原本要给我的那一亿创业基金,我也不会连一毛钱都拿不到。”
“可是……”
“如果你不想吃牢饭的话,最好记住我们原来的目的,将我们该有的一切原封不动的要回来。只要褚拓在的一天,这个愿望就不可能实现,咱们永远发不了大财。难道你打算一辈子窝在这个破公司里,接那种不起眼的小生意,靠着看人脸色过下半辈子吗?”
“我……”
“记住,别让任何事动摇你的决心。只要我们再找到机会……”饶邦睿冷笑一声,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只要再让我找到机会,逼他签下股权移转书,那么褚氏集团就是我们的。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他有活命的机会。”
一个礼拜后,席家在凯悦饭店席开六桌,为饶邦睿和席与蝶举行了个简单的订婚仪式。受邀观礼的人并不多,大都是和席振旭有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乌立础和陆仁恕也代表褚氏集团应邀出席。
在整个过程中,席与蝶一直沉默着,礼貌性地保持微笑,向每位道贺的宾客握手寒暄。她静静地坐着,倾听着餐桌上所有人热络的谈话,薄施脂粉的脸庞恬静而淡然,没有一丝该有的愉悦和喜气。她觉得自己在飘浮,对这一切有种朦胧的不真实感,仿佛她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随着时间过去,她开始感到无法呼吸,那一张张道贺的笑脸和交谈的声音令她耳朵嗡嗡作响,更糟的是,她觉得自己几乎快窒息了。
“与蝶,怎么了?”坐在身旁的饶邦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关切地低声问道。
“我……没事,可能因为这儿太热的关系。”她勉强一笑,猝然起身。“对不起,我去一下化妆室。”
没有再看饶邦睿的反应,她匆匆地离座朝化妆室奔去。她只知道她必须离开,必须远离那过于热络的气氛,再不离开,她一定会发疯。
扭开水龙头,席与蝶用冰凉的毛巾轻拭自己的脸。这就是她想要的吗?她有些恍惚地想着。过了今天之后,她就是一个男人的未婚妻;三个月后,她即将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她是该开心的,不是吗?
是的,这就是她想要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饶邦睿待她很好,他诚恳、上进,对她温柔体贴,细心呵护得无微不至,是一个女人所能梦想到最好的丈夫,也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只除了她并不爱他之外……
爱!她定定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然而,爱又有什么用?褚拓对她并没有爱,他要的只是她的臣服罢了。与其让她因软弱而轻视自己,倒不如远远的逃开他,早在作了这个决定之初,她就明白自己再无退路。
她振作了一下,缓步走出了化妆室,心绪仍有些恍惚。才刚出了转角,她一眼便瞧见乌立础正背对她站着。听到了声响,他回过头来看她。
“席小姐。”他对她微笑,原本还想说声“恭喜”,但终究是咽了回去。
“乌大哥。”她漾开微笑,露出颊边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叫我与蝶就好,什么时候开始,你我这么见外了?”
乌立础先是一怔,然后笑了。
“我只是不知道,我还是不是你的乌大哥。”他摇摇头。“没想到再次见到你,居然会是在你的订婚宴上。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闻而已……我必须说我很意外。”
她的回应只是淡淡一笑。“谢谢你和陆副总拨冗前来,我知道你们都很忙,劳烦你们跑这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她轻声道。
“哪儿的话。这个场合原本应该由褚拓亲自出席,不过他今天得开上一整天的会,我不确定他赶不赶得过来。”
席与蝶脸色微变,然而她没有开口,只是垂下睫毛不发一语。
乌立础注视着她,审视着她的表情。这么美、这么清丽脱俗的女孩,任何男人能获得她的青睐都是一种福气。饶邦睿的为人如何他不作评断,但他可以看得出来席与蝶对这桩即将而来的婚姻并无喜悦之情。
“希望你对自己的选择不会后悔,与蝶。”他语重心长地道。
席与蝶轻颤了一下,还来不及回话,饶邦睿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乌先生。”
乌立础知道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再颇有深意的看了席与蝶一眼,他随后转身离开。
“乌立础跟你谈了什么?”一直到乌立础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饶邦睿才开口问道。
“没什么,恭喜我们罢了。”她摇摇头,转身就要朝大厅走去,他却握住她的手将她拥近,嘴唇低焉为覆上了她。他的唇热情地在她唇上移动,一手在她纤细的背脊上摸索,然而席与蝶没有动,她虽然没有反抗,但也没有反应。
饶邦睿过了半晌才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梭巡。
“我们走了,大家都在等我们。”她简单地说道。
“怎么,你对这个即将成为你丈夫的男人不满意?”他声音压抑地道。“你对我的吻没有反应,你的身体是僵硬的,你甚至不愿意让我碰你。为什么?因为我不是褚拓?”
她微微一僵。“这关褚拓什么事?”她生硬地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着他?如果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是褚拓,你就不会这么委屈,悲惨得活像要上刑场一样。”他咬着牙道,握住她的手捏紧。“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是他,对不对?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的求婚?”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席与蝶挣脱他的手臂,抬起头来瞪他。“我们才刚订婚,你就开始乱吃飞醋?”
“我吃醋是因为我爱你!当我未来的老婆心里想的是别的男人时,我不该嫉妒吗?”
她咬住下唇,别开头去。“我不想和你吵架。”
“因为我说对了?”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席与蝶瞪视着他,看着饶邦睿的脸孔因气愤而扭曲。饶邦睿是无辜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没有义务要忍受这些,他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而已啊,他有什么错?
她垂下目光,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她却感到手心汗湿,一颗心脆弱的发颤。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又何必娶我?”她低声地道,声音苦涩。“我从来没有隐瞒过你什么,不是吗?如果你后悔了,不想履行这桩婚约,没有人会怪你的。”
没有再看他的反应,席与蝶转身离开。
饶邦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拳头在身侧握紧,一抹阴沉笼罩上他的脸。
该死的褚拓!不但夺走了他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甚至连他心爱的女人也不放过。
等着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饶邦睿会要他付出代价!
饶邦睿送席与蝶回到住处时,已是夜阑人静。
他回过头来看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很抱歉,与蝶。我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惹你生气的,我……”
他没有说完,她已经抬起一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她平静地说,然后拉开车门。“别送我上去了,早点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饶邦睿没有坚持。“那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她点头,注视着饶邦睿的车子消失在她的视线,她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
订婚,未婚妻,这些字眼在此刻跳进了她的脑海。她即将不再属于自己,未来还有一个重责大任要扛……她闭了闭眼睛,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孤独。
甩甩头,席与蝶将这些恼人的思绪推出脑海,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住处。正要掏出钥匙开门,一阵塇岸的声响从楼梯间传来,令她惊跳了一下,猛地回头朝声音来源望去。
“是谁?”她轻喝道,看着那个坐在楼梯间的黑影缓缓站了起来。她用一手捂住唇,释然的感觉几乎令她瘫软在地。是他,是褚拓,他高大的身子斜靠在楼梯旁,阴影遮住了他一半的脸,令他看起来波禆而不真实。
“是我。”他的声音低沉,迈开步伐朝她走来,黑影几乎整个笼罩住她。
她立刻武装自己,极力使自己镇定,心中暗自期望他别察觉出她的惊慌。
“你认为躲在暗处吓人很有趣吗,褚先生?”她冷淡地道,逼自己和他一样面无表情。
褚拓有半晌没有说话,那对炯炯有神的黑眼睛注视着她,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令她的心开始狂跳。
“怎么,他没有和你一起回来?”他声音缓慢地道:“我是说……你的未婚夫。”
席与蝶没有回答,不喜欢他的语气。“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不再看他一眼,她推门而入,忽然惊喘一声,因为他已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娇小的身躯拉近他的胸膛。她反应过来,随即开始挣扎了起来,然而他的手臂丝毫不动。
“别赶我走,与蝶。”褚拓紧紧地拥她在怀里,声音浓浊地低语,“我在这儿等了你一个晚上,别赶我走。”
她身体一僵,没有再挣动,不只因为他话里深沉的恳求,还有他身上传来的浓重酒味。她抬起头,正正地望进那燃烧着两簇火焰的眸子。他的头发乱蓬蓬的,领带也歪了一边,身上的白衬衫绉成一团,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未见他如此狼狈过。
“你喝酒了?”席与蝶小心翼翼地问道,所有的愤怒和伪装的面具不翼而飞。她了解他的个性,他喝酒一向节制,从来不曾喝醉过,因为他不喜欢失去控制;然而现在,他身上的酒味却活像是刚从酒桶里爬出来的。
褚拓只模糊的咕哝一声算是回答,全身的重量沉沉地靠在她身上,庞大的身躯几乎压垮了她。
她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弄到沙发上坐下,从浴室里拧出一条毛巾轻拭他的脸。他闭着眼睛,她不知道他是清醒的还是睡着了,事实上,她怀疑他还能清醒,他喝掉的酒大概足以灌醉一头大象。
“褚拓?”她试探地轻唤,他动也不动。
席与蝶在他身前的地毯上坐下,小手轻柔地覆上他的额头,静静地凝视着那张粗犷俊美的脸庞。那原本紧攒的眉头在睡梦中放松了,没了他惯有的冷漠和严厉,他脸上的线条显得平和而脆弱。她的眼睛下移到他的唇,记得它是如何温柔地覆住她的,成功的融化了她的抵抗……
为什么?她紧咬住下唇,绝望之情全然包围住她。为什么要爱上他?她不想爱他,不想如此软弱,否则他将会成为她灵魂的主宰,要是让他知道她的心早已被他俘虏,那她就再也无法面对他了。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来时,却发现褚拓目光炯炯地停在她脸上。她惊跳了一下,想要抽回手,他却不让她逃开,炯然的目光和她交锁。
她垂下睫毛,突然无法正视他,怕他会看出她心底的狂乱。他抬起一手掠过她的脸颊,而后往下握住她的肩膀,温暖气息顿时传遍她全身。
“你要嫁给他?”褚拓过了半晌才开口。“为什么?”
她咬着下唇,没有挣开他。“因为我想嫁给他。”
“你爱他?”
席与蝶没有说话,别开目光。
然而他不允许她逃避,用力的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着他。
“看着我。”他咬牙命令,眸里开始有了怒气。“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他只是席振旭的干儿子,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而现在你却和他订了婚。”
“那又如何?我用不着向你交代任何事。”她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喊,试图挣开他。“放开我。”
“你不能嫁给他,我不准。”褚拓粗声地道。
“你不准?”席与蝶猛地挣开他,激动地道:“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你剥夺了席家的一切,将我们操控在你的股掌之间,你为所欲为,完全不顾他人的想法,总是轻易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现在,你居然还想控制我的生命?”
他的下颚绷紧,面色阴沉地瞪视她。
她也瞪视着他,脸色苍白,嘴唇咬得几乎要流出血来,但是她倔强的不发出任何声音,无言地和他抵抗。
这一刻,他真忍不住要恨她,恨她让他心神不宁,却又怎么也放不下她。
“原来在你心目中,我是这样一个不顾他人感受的混蛋?”褚拓慢慢地道,眼睛眯起了。“别忘了,这个混蛋最起码还有点悲天悯人胸怀,肯成全你想报恩的心态,接济你叔叔那快倒闭的小公司。而饶邦睿肯如此心甘情愿让你利用,不知道从你身上得到过什么好处?”
席与蝶呼吸一窒,感到胸口要燃烧起来,但她仍然努力抑制泪水。
“就算他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那也是我心甘情愿,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她喊着,用尽全力试着要挣脱,他却将她握得更紧,浑身僵硬,眼神似冰。
“是这样吗?”他阴沉的脸色几乎令她感到害怕。“告诉我,你用这招让多少男人上了钩?是否只要能带给你们席家利益,你一向来者不拒?”
“啪”一声,她用力朝他脸上挥去一掌,气愤和羞辱令她全身颤抖。
当她再次举起手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并用车反扭,使她疼得滚出泪水。
“从来没有女人敢打我。”褚拓从牙缝里迸出一句。
“如果我手上有一把刀,我会杀了你。”她冷冷地道。“你是个既卑鄙又下流的猪猡,我为你感到可悲,你可以带着你肮脏的思想滚下地狱去。”
“我卑鄙?”他冷笑一声。“你以为席振旭的小公司凭什么可以维持下去?你以为他的信用,还会有哪个银行肯借钱给他?如果不是褚氏集团一直在暗中接济,根本不会有振旭企业的存在,而你却说我卑鄙?”
席与蝶的脑中轰然一声,脸庞在一刹那间失去了血色。
“是你?”她颤抖地低语,“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你们席家一辈子向我低头,对我俯首称臣!”他的脸部紧绷,眼睛恶狠狠地盯住她,粗鲁地道:“既然你认为我是卑鄙小人,那我索性就再下流一点,反正你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褚拓的唇狠狠地封住了她,野蛮且粗暴,一手毫不温柔地扯裂她身上的衣物。
她试着扭开头去,用力捶他的胸膛,然而他的力量远胜过她,这是一场注定赢不了的战争,一会儿之后,她已经筋疲力尽。
察觉到她不再挣动之后,褚拓抬起头来看她。她小脸苍白,胸口因急促的喘息而起伏,睁着一双泪盈盈的眸子看着他。心疼和不舍顿时涌了上来,令他的心掠过一阵抽痛。
“别抗拒我,与蝶。别生我的气…”他喃喃低语,“我承认,我是气疯了,想到别的男人会这样抱着你、吻你,我简直嫉妒得快要发狂。我无法思考,无法专心在我的工作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要嫁给他的事实。我知道自己像个白痴,明知道你最憎恨的人是我,我却怎么也放不下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字眼敲击着她的胸口,令她喉头凝噎,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意思是否表示……他其实是在乎她的?然而她不敢问,不敢听到那可能是否定的回答。
席与蝶抬起手,食指轻滑过他微刺的下巴,他立刻握住她的手,将炽热的唇压入她柔嫩的掌心。她的呼吸一窒,感觉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她想告诉他,她爱他,深到连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然而那些话梗在喉咙里硬是发不出声音。
“别嫁给他,与蝶。”褚拓将脸埋进她的颈项,模糊地道:“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只要你一句话,我全都依你。”
她的心紧缩了一下,他声音里的痛苦令她感到内心一阵酸楚。她摇摇头,纤细手臂环绕住他的颈项,用她的吻来代替回答。
他低吟一声,嘴唇再度占领了她。这回的吻不再野蛮,而是充满甜蜜和欲望,她启开双唇让他的舌尖探入,感觉他的手温柔地探索着她裸露的背,她并未意识到身上的衣衫已从肩头滑落。
当她感觉他抱着她站起时,她将脸埋在他的肩上,感觉他的唇离开她的,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颈间,转而在她的酥胸轻吻吮咬。他的碰触突然变成炙人的亲昵,令她深深颤抖喘息,他的气息浓郁,呼吸深沉,胸膛压抑而肌肉紧绷,仿佛仍在费力地控制自己。
然而她不要那些自制和压抑,她要他!他的手以不可思议的温柔,细腻、性感地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她轻声叹息,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安心以及被保护。
他的自制力全然崩溃,以一个野蛮的吻封住了她震悸的呢喃。
火焰狂猛地燃起,她不在乎他的动作如此狂暴激昂,因为那火焰也同样包裹住她全身。他们的身躯紧密相贴,手指交缠,唇瓣胶着难分。
“堤阿默……”在风暴的巅峰,她听到他反覆地呢喃着这三个字,还有她的名字,模糊地低语着她有多美丽,他有多么为她着迷……
时间终止了,她温驯地蜷缩在他怀里。他的双臂仍然紧紧地拥住她,一手恋恋不舍地轻触她裸露的背。她感觉他的手缠入她颈后如瀑般的发丝将它挑散,用唇舌品尝着她凝脂般的肌肤。他用疼惜的吻亲吻她,那轻柔的爱抚令泪水再度威胁着要冲出她眼眶。
“与蝶?”褚拓轻唤着,微微松开他的怀抱想去看她的脸。
她立刻闭上眼睛装睡,长而浓密的睫毛覆住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胸口的起伏和缓而均匀。
他凝视着她姣美的脸庞,一股冲动令他想要向她坦白自己的感情。
但想到她也许根本不屑一顾,他苦涩地微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重新将她拥入怀中。或许改天吧,等到他有勇气向她承认时,或许她会愿意倾听……
听着他和缓的呼吸,席与蝶静静不动,试着抑住盈眶的泪水,突然庆幸黑暗让他看不见她的脸。
他已经征服了她,让她全然的降服在她怀中,即使那意味着将灵魂交给恶魔,她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