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喻希柔!至少从某方面来看是这样,但他同时也恨她;恨她过人的刺绣天赋,也恨她从不把他当异性看待。
没错,他的个性是软弱了点,但那又何罪之有?他从小就体形瘦弱,自然无法与那些粗野的男人比块头、比力气,但他气质高雅啊,而且又懂得刺绣。
的确,他一个大男人玩刺绣听起来是有些不伦不类,但谁规定男人就不可以拿针线?就算是真的女人绣工都没他来得好。
他恨喻希柔!恨她特殊的刺绣手法,那使得她有“大唐第一绣手”的美名,只要有她存在的一天,他一辈子也别想取代她成为大唐第一绣手。
但最该死的却不只这些,她不但不肯将“大唐第一绣手”的美誉让给他,就连她的心也情愿给别的男人,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混蛋抡语剑!江玄明在心里诅咒他一千回。他这一生没看过那么出色的男人,高大英挺又带着绝对的自信,和瘦小懦弱的他恰成强烈的反比。
他想起他窥探到的那一幕,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一股怒气,双手紧握成拳。
该死的践人!竟敢当着他的面和抡语剑拥吻,还说一大堆恶心的情话。要不是他向来冷静,早就冲进染房和抡语剑拚个你死我活。
但他一向讨厌暴力,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种莽夫的行径。
怪来怪去最该怪的是任姓抡的上下其手也不反抗的喻希柔,既然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她为什么又要将她的芳心给别人?
江玄明愈想愈生气,也愈觉得自己的行为没什么不对。
一个不识好歹、践踏他真心的臭女人,死了也是活该,而且能死在他手中,也算是她的造化。
“玄明?”喻希柔的惊讶与欣喜全写在脸上。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他,老朋友见面自然是特别兴奋。
“你不是出城去了,事情办妥啦?”要不是玄明在爹去世前出城,或许她还会向他“求婚”,以避过邢连的逼婚呢。不过,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若不是他的离城,她也不会想起抡语剑,只能说他们注定只能成为朋友,无法结为夫妻。
“全办妥了。”江玄明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不想让她知道他为什么出城。“对了,绣坊的前厅为什么关闭?生意不做了吗?”他连忙转移话题,避免喻希柔再追问下去。
“不做了。”她想起抡语剑的叮咛,“语剑说暂时关闭绣坊会安全点,犯不着为了那些小生意而惹来麻烦。”门户大开的确相当危险,闲杂人等容易进入,他这层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语剑?”他故意问道,其实心里已经恨得咬牙切齿。
看着江玄明困惑的眼睛,喻希柔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她即将嫁人的消息。
“语剑是我的未婚夫,就是我娘帮我指腹的那一个。”她一脸娇羞的说,泛着红晕的脸颊流露出一股幸福的感觉,这种醉人的模样是江玄明未曾见过的。
贱人!江玄明在心里狠狠的咒骂,更加深杀害她的决心。
“原来如此。”他露出一抹虚伪的笑容,“难怪我一进城就听人说喻氏绣坊来了一位新姑爷,我还以为是讹传呢。”江玄明忘不了当时所受到的惊吓,他怎么也想不到几乎笃定到口的鸭子居然会给飞了。
“差点是讹传。”喻希柔想起当初的下下之策,无法相信竟会成为最佳的决定。“要不是你太早离城,我也不会要阿三去京城请抡语剑前来迎亲。”只能说姻缘天注定,由不得人作主。
江玄明闻言,惊愕地双眼大睁,这是怎么回事?
看见他的反应,喻希柔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该不会是真如他所想的吧。
“要不是你太早离城,说不定咱们此刻早已成亲,毕竟我除了你这个朋友之外就没别人,不找你帮我,要找谁帮我呢?”更何况他们还有相同的兴趣,又可共同经营绣坊,只可惜……
“取消婚约!你可以取消婚约!”江玄明陡地大叫.试图改变她的决定。
玄明是怎么回事?干嘛叫得这么大声?喻希柔不解的望着他。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印象中他老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像这么有力气的嘶吼还真是少见。
“你怎么啦?玄明,干嘛这么激动,”一定是刚回到洛阳的原故吧。
“没……没什么。”江玄明差点忘了自己来的任务,只顾着挽回可能的机会。他深吸口气的说:“取消婚约吧,希柔。反正你和抡公子尚未拜堂,要取消婚约很容易的。更何况我也回来了,你若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帮你的,犯不着麻烦外人。”
帮她?玄明今天还真奇怪吔。就她记忆所及,他避事的功夫一流,逃命一定跑第一个,现在竟说要帮她?
“谢谢你,玄明。”或许是她太多心了吧,玄明必定是出自一片好意,她不该怀疑好友的。“但语剑不是外人,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而且他品格高尚、武艺高强,你真该看看他。”
看个鬼,他老早就看过了!江玄明再一次咒骂抡语剑。
由喻希柔娇羞的神情看来,他知道她早已陷入情网,更明白此刻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她绝不可能和论语剑解除婚约。
该死的贱女人,这是你逼我的!若你有何怨言,找阎罗王说去!
经她这么一刺激,原本就心怀怨恨的江玄明愈显疯狂,愈是说服自己,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对的。
“我是很想见见抡公子,不知道尊……夫现在哪里?”他说得温文有礼,实则醋意横生。不过迟钝如喻希柔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异样,反倒是绽开一个害羞的笑容。
“他去驿站等消息,待会儿就会回来了。”
待会儿?只怕等他回来看到的会是具尸体。
江玄明万分期待看见抡语剑失魂落魄的样子。
只要等喻希柔一死,“大唐第一绣手”的美名就落到他手上,到时候全天下的掌声自然而然都是为他而响起。
“那真是太可惜了。对了,我这里有包新茶,是我特地托人从江南买回来的,正想邀你一同来品茗。”他还说进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翠绿的茶叶立刻映入眼廉,只见卷曲的叶身隐隐散发着芳香。
“江南的茶叶!”喻希柔忍不住好奇接过茶叶凑鼻一闻,这茶真的好香,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茶叶。
“这茶叶的品质真好。”她有些羡慕的说。江南的茶叶相当昂贵,节俭的她当然舍不得将银两耗费在这上头;她必须精打细算,以节省不必要的开支。
“想喝吗?”
喻希柔点点头,这种良机可不能白白浪费,难得玄明这么大方。
“小凝!”她唤来她的贴身丫环。
“什么事?小姐。”
“去把这包茶叶泡了,我和玄明少爷等着。小心点,这可是江南的茶叶喔。”喻希柔连忙补上一句,就怕小凝不知道这包茶叶的珍贵。
“是,小姐。”小凝笑着接过茶叶朝厨房走去。最近小姐愈来愈容易表露出好奇心,就像一个普通少女一样。
“你变了很多。”江玄明努力隐藏自己的怒气,装出一脸和善的笑容。
“是吗?”喻希柔对他的话颇感惊讶,她哪里变了?
“以前的你不会在人前表露心事,凡事都隐藏在不在乎的外表之下。”即使面对他也一样,这也是他恨她的另一个原因。
好像是吔,语剑好像也曾这么说过。
“现在呢?”奇怪,这要是在以前,她一定会不悦于这个问题,甚至会厉声谴责对方胡说。
真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自从语剑出现以后,她禁锢已久的心扉仿佛得到一支金钥匙,一步一步地开启,让她的人生愈趋豁达、开朗。
“现在——”江玄明刚开口便被小凝的声音打断。
“茶泡好了!”
伴着小凝声音的是阵阵的茶香,只见小凝小心翼翼的托着托盘,上头摆着一只茶壶和两只茶杯。
“放下吧,我和玄明少爷还有话要谈。”喻希柔遣返小凝,心中挂念着方才他未说完的话。“玄明,你刚才说……”
“希柔,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好像有点不对劲。”江玄明突然说道,成功的转移喻希柔的注意力。
“是吗?”喻希柔果然如他所预料的起身踱向那幅画,这给了他下毒的机会。
江玄明白腰间取出预藏的毒药,迅速掀起茶壶盖子,将白色的粉末倒入茶壶中。
“没什么不对呀。”喻希柔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任何异状,只得张着一双大眼好奇的转过头问。
“真的?”江玄明佯装一脸的惊讶,“那大概是我眼花了。”
“坐下喝茶吧,尝尝看这茶的味道好不好。”他边说边殷勤的倒好茶,等着喻希柔走过来送死。
“江南来的茶叶,一定差不到哪里去。”喻希柔神情愉悦的端起杯子就喝。
“有客人?”抡语剑低沉悦耳的声音倏地飘入大厅。
喻希柔放了杯子朝门口望去,“你回来了?”她连忙站起身,本想飞奔到他的怀里,随即想起江玄明的存在,只得慢慢的踱向他。“怎么这么快?驿站离这里有段不算短的距离呢。”“我用飞的。”抡语剑在她耳旁轻喃,惹得她满脸红晕。
“我挂念你,怕你寂寞。”不只怕她寂寞,更挂念她的安危。一离开她的身边,他就会胡思乱想,怕她又遭毒手。
似乎整个洛阳的镖局都被人买通,他不但聘不到人手,还得时时提防接踵而至的麻烦与挑战。
“有客人,别乱说。”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喻希柔脸上泛起的红晕早已说明了她的口是心非。
她这举动,看笑了故意逗她的抡语剑,看火了决心毒死她的江玄明。
死吧,统统死吧!
江玄明妒火中烧,立誓非杀了喻希柔不可。
他挂着虚伪的笑容走向两人,“这位想必就是抡公子吧?在下江玄明,是希柔的朋友,前些日子出城,故迟至今日才前来拜会,还望抡兄见谅。”
“不敢。”抡语剑有礼的回答,但心中有股不祥的感觉正逐渐扩大。这人他似乎曾在哪里见过,那副瘦弱的身材和苍白的脸色令他印象深刻……他确定曾见过眼前的瘦弱男子,就在襄州。
“听说抡兄是打京城来的?”江玄明小心翼翼的说。眼前的伟岸男子出奇的冷静,一双清明大眼目光锐利,教他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仿佛自个儿的坏心眼早已昭然若揭。
“我是。”抡语剑懒懒的回答。脑中闪过当时的影像,这人到襄州做什么呢?他想起来了!这人到襄州兜售一批绣巾,他还记得当时他曾夸口,说普天之下没有人能绣得跟他一样好。
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却是他亲眼所见那些绣巾,那上头的花样正是牡丹——希柔的拿手绝活,而且所用的方法恰巧是她独创的“六色重叠绣法”。
这当然不是巧合,其中必有什么缘故。当时他未曾注意到此事,因为事不关己,但现在情形已大大不同,希柔是他本过门的妻子,她的事也就是他的事,他绝不会坐视不管。
“听说抡公子是个商人?”江玄明的手心不禁冒出冷汗。
怎么这个人的眼神莫测高深,猜也猜不透。
抡语剑点点头,“没错。”希柔怎么会跟这种小人交上朋友?
“既是商人,想必跑了不少地方,对于品茗这回事也不外行吧?”江玄明趁着勇气还没消失之前,邀他喝下杯中掺了剧毒的茶水。
“品茗?”抡语剑微挑眉,眼光跟着投向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杯子。
有蹊跷!
“是啊,这是玄明特地带来泡给咱们喝的。”喻希柔说着拿起杯子就要往嘴边送。
“小心烫着。”
抡语剑十分技巧的夺下杯子并假装没端好的摔下茶杯,没教江玄明的计谋得逞。
“好可惜啊!”喻希柔正要弯身去收拾碎片,却教抡语剑给阻止了。
“别急,待会儿再收拾。”谁知道江玄明是否居心叵测,万一他在茶水中下了剧毒,碰着了就麻烦。“可是好可惜,这些茶叶可是打江南来的。”喻希柔惋惜的说。
“不可惜。”要是被毒死那才可惜。“像这种茶叶,我可以弄到一石。”
言下之意就是这些茶叶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文!
抡语剑接着唤来丫环,“小凝,将茶撤走。”他老觉得这茶有问题。
“是。”小凝一头雾水的端起托盘走回厨房。奇怪,姑爷怎么搞的?居然一口也没喝。
江玄明见状不由得怒火中烧,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哪个人像抡语剑这么会侮辱人的,真是呕人。
更呕人的是,他还来不及出声反驳,便见抡语剑唤来小凝撤下那壶茶水,速度之快,教他来不及阻止。
不过,抡语剑接下来的话令江玄明更觉一阵难堪。
“很抱歉咱们无法请你久留,江公子。我和希柔有些私事要讨论,不宜有外人在场。”
这话明明白白的告诉江玄明,他这个朋友只能当到今天为止,以后他只是一个外人,没有权利干涉希柔的生活。
“在下明白。”江玄明咬牙切齿的说,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气,“那么,在下先告辞了。”
“不送。”
温和的一句话,听在江玄明耳里却更觉刺激。
他会回来的!他发誓,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铲除挡在前头的障碍,那就是喻希柔和抡语剑!
看着江玄明垂头丧气的背影,喻希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她的客人、她的朋友,语剑有什么权利赶走他?
“玄明是我的朋友,你不能这样对他!”她不满的抗议道。
“喔?”朋友?她的眼睛究竟长在哪里?竟连那种阴险小人也当成朋友。
不过人愈是阴险就愈擅于伪装,尤其江玄明又有个瘦弱可欺的外表,的确很能骗人。抡语剑心想。
“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我不是你的傀儡,我有交友的自由,你听见了没有?”她气得口沫横飞,但从他低头沉思的外表看来,他根本没在听。
“抡语剑!”她不禁狂吼,没见过比他更会漠视他人的人。
“听见了。”他的小娘子显然正在气头上,红润的双颊透露出她的怒气,很凶,但很可爱。
“过来这里。”抡语剑拍拍他的大腿,示意她坐在他的腿上。
喻希柔的表情只能用瞠口结舌来形容,这人……实在太大胆了。
“这里是大厅。”她困难的吞咽口水,一双眼睛还不住的四处瞟着,就像是在做贼般。
“是大厅。”抡语剑一脸平静的说,其实心里已经笑翻了。她的样子仿佛他想当场将她压到地上去,模样煞是有趣。
她拚命的摇头,努力摇掉脑中的绮念和摇出自己的理智。可是……要命!怎么身体硬是有自己的意志,一个劲儿的往前挪?
“害羞什么?”他一把搂住她将她安置在大腿上,一手放在她的腰际。“仆人没经过我的允许根本不敢乱闯,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坐在我腿上。”这就是管理的重要性——慎防仆人乱闯。
“可是……”
“省了你的‘可是’。”他强悍的抬起她的下颚,“现在,吻我。”
吻?喻希柔的脸倏地烧红。一向都是他吻她,她从未主动吻过他,她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低着头承认,诚实是最好的美德。
“相信我,这是天底下最容易学的事。”他边说大拇指跟着抚上她的唇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轻轻的开启她的朱唇。
“吻……”他的气息就像是最醉人的醇酒,引人沉迷其中。“真实是很简单的……”他低下头贴近她的嘴唇,另一只手跟着探进她的前襟里,缓缓抚弄着,“不过是嘴贴着嘴而已……”
是吗?真这么简单吗?为什么她觉得全身酥痒,肌肤像在燃烧般灼烫?她的唇不断的遭到掠夺,甜蜜但折磨人的情潮爬满整个身躯。在抡语剑愈趋强烈的探索之下,她觉得整个理智跟着燃烧,身跟心都随着他疯狂的旋律摇摆……
“小姐、姑爷,不好了!”
小凝慌张的声音打破这神奇的一刻,还没学到怎么吻人就被吻得七荤人素的喻希柔如梦初醒的迅速站起身,慌慌张张的整理衣着。
抡语剑好整以暇的单手支着下巴,靠在椅背上欣赏她难得的惊慌。
原本他打算娶一个没大脑只会刺绣的女子回家,然后再将她打入冷宫,未料他竟会碰上这么有趣的女孩。
“帮点忙,好吗?”她没好气的开口,想办法将乱发塞回发髻中,但手忙脚乱的结果却使得头发更乱,眼看着小凝就要闯进来了。
“当然好。”抡语剑十分合作的起身,缓步踱到她身边,伸出手却不是帮她整理仪容,反而将她的发髻彻底打散。
“你在做什么?”净干些气死人的事。
“别生气,我的小美人。”他由背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喜欢看你披散着头发的模样,细柔发丝……好美!”可媲美丝绸的发丝缓缓滑过他的指间,形成一个亲密的空间。
小凝偏挑这个时候闯进来,一看见这亲见的景象,她马上了解自己打扰了什么。不过现在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绣坊出了大事啦!
“小姐、姑爷,小六子死了!”
“死了?”喻希柔感到摇摇欲坠,几乎晕厥过去。
小六子死了,这怎么可能?不久前还和她有说有笑,他还说要帮她卷丝呢,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怎么回事?”抡语剑连忙抱紧她,给她力量。
“我也不知道!”小凝哭道:“刚刚我把茶水端下去正好碰见小六子,他一听是江南来的茶叶,直嚷着非尝尝不可,怎知他才喝了一口就倒在地上,我和大伙都吓呆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死了,连让咱们喊救命的时间都没有。”
“小六子人在哪里?”抡语剑喝问。该死!莫非真如他的预感,那壶茶有古怪?
“厨房。”
三人匆匆忙忙的奔向厨房,查看事情的究竟。
“是毒药。”抡语剑翻了翻小六子的眼睛,从他放大的瞳孔和嘴边的白沫判断出他是因剧毒而死。
“毒……毒药?”喻希柔差点当场瘫掉。她抱住已然发抖的身躯,无法想像是谁这么狠心下这个毒手,方才要不是抡语剑适时阻止,她早就没命了。
“刚才有谁碰过茶水?”虽然他心中已有谱,但事情还是弄明白点好,以免错过漏网之鱼。
“……姑爷,只有……我。但不是我做的,我发誓!”苍白着一张睑,满面泪痕的小凝跪着发誓,她一点也不明白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抡语剑压根没想过与她有关,他心中十分明白谁该负这个责任。
“起来,我知道不是你。”他拉起小凝,并将视线移回死里逃生的喻希柔。
若跟她说实话,她会相信吗?不!她不会相信,在她心里情愿相信是邢连的爪牙潜进绣坊所为,也不愿怀疑自己的朋友。
她是如此固执,固执得教他头痛。
洛阳是不能再持下去了,再待下去,不但希柔的生命会有危险,还可能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他必须带她离开,不管她有多不愿意,就算要用拖的也要将她拖回京城,远离这一切危险。只是顽固如她,必定会抗拒到底,绝不可能乖乖合作。
“希柔,立刻去收拾东西,我要带你回京城成亲!”
喻希柔的脑中闹烘烘的乱成一片,过度惊愕的大脑尚未能消化这道命令。
回京城成亲?他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要她离开洛阳吧?
“你听到我的话了,希柔。快去收拾东西,不要浪费时间。”再耽搁下去,不知道教人又会使出什么更卑劣的手段。
他是认真的,要带她离开洛阳,不,她不要!这是她生长的地方,也是她唯一熟悉的地方,她绝不轻言离去。
“我不走!”她这一生从未离开过洛阳城,现在也不打算离开。
“由不得你!”抡语剑冷冷地说道。
“我不要!”她再次抗议。
但抡语剑一点也不理会她的抗议,自顾自地对着小凝下令道:“去帮小姐收拾东西。”
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有的只是冷硬的命令。喻希柔发现他又再一次夺走她的主控权,迳自操纵她的人生。
“你不可以强迫我!你不可以硬要我离开洛阳!”喻希柔气愤的喊道。
“讲理点,希柔。”他的口气不容人反抗。“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允许咱们再继续待在洛阳,在这里我没有帮手,纵使有绝佳的武功也不可能打败所有人,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帮手绝无法顺利保护整座绣坊。今天死的是小六子,但明天呢?谁知道下一个倒霉鬼会是谁?”所以只有尽速离开才是上策。
喻希柔知道他的话是对的,再继续待在洛阳,很有可能逃不过敌人的毒手,甚至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但是她好怕,她这一生只懂得刺绣,只懂得洛阳,只懂得为绣访的生计而卖命,其余的一概不知。要她离开洛阳就像要鱼儿离开水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生存下去。
“我不走,我就是不要离开洛阳。”心中的恐惧感让喻希柔变得像头顽固的牛,拉也拉不动。
抡语剑明白她在害怕些什么,但现在情况危急、时间窘迫,若想在皇室祭祀大典前交出所有绣品,就必须将所有丝线、原料送到京城,在那里他人面广,亦有相当的势力,动员起来赶工才有可能如期交货。再待在洛阳,光是应付接踵而至的麻烦就已经心力交瘁,如何再有心思帮她呢?更何况他自己也有抡庄需要照顾,一大堆生意正等着他处理,他已经离开京城够久了,该是回家的时候。
“我要你走,你就得走!没得商量。”抡语剑沉声道,以着无可商榷的语气及眼光回应喻希柔的顽固,打算日后再向她解释他的行为。
喻希柔无法相信眼前冰冷霸道的冷酷男子,就是昨夜温柔体贴的情人。一般女人可能会臣服在他的威吓之下,但绝不是她,她是喻希柔,喻氏绣坊的一家之主,怎可轻易让一个男人牵着鼻子走!
“我不走!”她的倔强也不输他、“这是我家,我有义务保护它!”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她祖先辛苦建立的,怎可说放就放。
“你的义务不单是保护你的家园,同时也要服从你的丈夫,我希望你没忘记我正是你的丈夫。”
的确,他是她的丈夫,按理说她应该要服从于他,可是……他多日来的明理表现让她以为他和一般男人不同。
没想到她错了,错得离谱!他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他们更霸道。至少邢连要的只是绣坊和她的身体,他却硬要她离开洛阳;她生长的地方!
“我们尚未成亲!”她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才惊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这句话让抡语剑不禁眯起了眼睛。他应该觉得好笑,但他发觉自己笑不出来,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受伤了;任何一个费尽心力却得不到感激的男人大概都会和他有相同的感觉吧。
“如果我们不算成亲,那这些日子我们夜里所做的‘行为’,麻烦你解释一下。”他故意在“行为”两个字加重喜,提醒她他们所做的事只有在夫妻间才会发生。
“那是……那是……”喻希柔涨红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解释。
“词穷了吧?”抡语剑凉凉的削她。“别再多说,快去收拾东西,我还得打点绣坊,没空和你磨菇。”首要之务就是先遣散仆人,发给安家费,再来还得要打包丝线及已绣好的半成品,以陆运的方式带回京城。
真令人头痛啊!走水路怕被人劫货,走陆路又找不到镖局护镖,现今唯一的希望只剩京城里的帮手,希望他们能尽早赶来洛阳会合。但依目前的情况看来,恐怕他是等不到那时候了,只好先行离开。
他这是什么口气,说得她好像是只非听话不可的狗似的!她这辈子还没听过这么自大的口气,就算是她爹也不曾同她这么说话过,毕竟她才是赚钱养家的人。
“我们解除婚约!”她再一次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现场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抡语剑性感的双唇透露出温柔的声音;柔得危险,温吞得可怕。
“再说一次。”抡语剑阴柔的声音跟锐利的眼神令她打从心里害怕起来。
“我们解除婚约!”虽然害怕,但她的自尊心硬是撑着她说出口。要说出这一句话是如此的困难,但她拒绝让男人操纵她的人生,她已经受够了男人,现在她需要的是安静。“我们……我们解除婚约.反正……反正这桩婚约你原本就不想要。”
“不想要的人只有我一人而已吗?”抡语剑也跟着火大起来。“你不也想摆脱这桩婚约?”而且还想利用他。
她的确是。她还记得她当初的愿望,只是后来发生太多事让她打消了主意,以为他真是个可以相守到永远的人。
“对,我就是想摆脱这桩婚约。”不知怎地,她的脑子就是不听使唤,驱动着嘴巴说出与内心相反的话。
“你想摆脱的是婚约还是我?”抡语剑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伪装,“还是你宁愿来的是一个听话的抡语剑?最好能任你胡作非为,不管整座绣坊的安危,只随你高兴?”
“胡……胡说!”他的话令她苍白了一张脸,她从没想到他会有这么残酷的时候,每天夜里醒着看护她的温柔情人到哪里去了?“我才不是这么自私的人。”她可是为了绣坊费尽心力,哪有他说的这么可恶。
“你是。”抡语剑毫不客气的说,该是有人教训她的时候。“你想解除婚约,是因为你发现我不是一个可以任你控制的男人。你害怕失去掌控权,所以死守着绣坊,因为你知道,一旦踏出绣坊你就失去掌控权,再也无法享受指挥的乐趣。”
“我没有!”他为何要把话说的这么恶毒?又为何她会有心痛的感觉?
“你有!你若没有的话就不会这么害怕,就不会失去理智将整座绣坊暴露在危险之中。今天倒霉的是小六子,但下一个呢?是小凝还是其他无辜的仆人?”
她苍白的脸色令他心疼,但光顺着她是无法帮助她成长的,她必须学习妥协,并放宽视野。
“希柔,暂时离开洛阳并不意味着你不会回来。人必须学习接受新事物,并且适应突来的转变。这个世界很大,你不能以眼前所见的景色来断定天下,这就好比井底之蛙。”
“我情愿当一只青蛙,也好过到陌生地方当只无头苍蝇。”她赌气的回道。
抡语剑闻言反倒笑了,温柔的揽住她的肩,在她的额头印上深深一吻,像是一个保证。
“不要害怕改变,希柔。你曾告诉过我,说你想改变,不是吗?”
“嗯。”她的确说过,而且他也承诺过要和她一起变。
“两个人要踏相同的步伐或许不容易,但我答应你,永远会在前方等你。即使你任性、惊慌、跌倒,也一定会看见我随时随地伸出的双手。”
“所以我随时可以任性、撒娇?”她的抗拒心慢慢融化,不明白为何在他面前,自己总是表现出最糟的一面。
“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他纠正道,明白他又战胜了一回。
喻希柔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哭,她何其有幸遇上一个懂她、包容她的男人;又何其不幸遇上一个知道该怎么治她的男人。
这就是命吧,她苦笑。上天赐给她一项特殊才艺,教她必须因此才艺而背负着沉重的担子,然后又赐给她一个不想要的婚约,却又在阴错阳差之下找到终身的依靠。
“跟我回京城吧,你会喜欢抡庄的。”
看着她未来夫婿自信且坚定的脸庞,她不禁将身子偎进他怀里。
“嗯,回京城吧。”紧搂着她的身躯绽放出安定的力量,使她不再害怕未知的明天。
他们将离开洛阳,朝京城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