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了一下,含糊的应道:“你那个朋友也不是很友善。”
“安琪生病了。”她责备的看向男友。“本来就有一点情绪化。之前不是就说好要多担待她了吗?”
他翻了白眼,低声抱怨了些什么。
“……玄麟?”
他叹口气,“我知道她生病了。可是你没告诉我她生什么病。”
“——生、生什么病很重要吗?反正她生了病,生了病的人就是病人,病人最大不是吗?”她开始结巴。“而且——安、安琪不喜欢人家讨论她的病情。”
他放下照相机,回头看了有点手足不错的女孩一眼,叹口气。他这个恋人,还真不是普通的不善长说谎。“若衣,她到底生什么病?”
她低着头,不说话。
“若衣?”他抬高语调。
她咬咬嘴唇,然后可爱的小脸一撇,倔强的摇头。“安琪不喜欢人家在背后谈她的病。”
见鬼,安琪不喜欢住样、安琪不喜欢那样——那他呢?他这个正牌男友的地位到底在哪里?
他知道自己在吃无聊的飞醋,却没有办法控制这种幼稚的行为。
“真的吗?”他冷笑一声。“我看她自己倒是满喜欢提的。”
“玄麟?”她瞪大眼睛,不确定男友说的意思,是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样。
“若衣,她是艾滋病患!”想到好不容易对到自己身边的恋人,每天都在生死交关的危险边缘徘徊,她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咬紧牙关,几乎要控制不住暴走的冲动。“你明明知道!”
她眨眨眼睛。“不是的,玄麟。”
“不是?”他怀疑的迷起眼睛。“那是她昨天亲口说的,难道她骗我?”
“安琪不是艾滋病患。”她认真的纠正他。“她的病毒还在潜伏期,所以只能说是HIV带原者,医生说,要等到她的白血球因病毒数增加而下降,免疫力开始降低,那才是我们说的艾滋病。”
他翻个白眼。“我管她是HIV带原,还是艾滋病,反正她很危险!”
“放心,玄麟。”她摆出耐心的温柔微笑——他觉得自己象是她班上某个闹脾气的小男生。“艾滋病毒要经由体液交换才会感染,比被传染感冒的几率还低。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普通人对病患来说,才是可能带来致命危险的。你知道,因为免疫系统被破坏,身体根本没有办法自我保护,所以只要随便被传染个感冒、皮肤病什么的,对他们来说都是很麻烦的。”
他眯起眼睛。“若衣——”
“真的,我去查过一些资料,也问过医生了。真的是这样。”女孩天真的保证,完全没明白男孩心中的忧虑。“不会有问题的,玄麟。”
“问题不是这个!”他发火了。“你应该知道的!”
她摇摇头,静静的反问:“我不知道。玄麟,你告诉我,如果感染不是问题,那么问题是什么?”
问题——问题是……他哑口无言,只能狠狠低声吐出诅咒。
她叹口气,起身走到他的身边,从背后抱住恋人宽厚的背,深深吸入混合着阳光和草香的气息。
星期三早上,晚秋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已经透出云层,在植物园里做健康操的人群渐渐散去。他早上五点就起床,开车从市区到景美,接了她,然后才直驱目的地的南海路,只为了要捕捉晨光中的残荷风情。
有个画家父亲,她已经很习惯这种在奇怪时刻拍照的行为。真实和想象,是艺术工作者必须用一辈子努力调和的课题,爸爸总是这样说。
“你知道吗?乌阿姨跟我说:恋爱是要‘两个人’才能谈的。”
乌阿姨?哦,他妈。他不明白,他那个不良母亲跟这个话题有什么关系。
“这一阵子,我一直在想,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一定要逃走?”温柔的声音如风,轻轻吹动他的听觉。柔软的胸脯贴在背上,顺着呼吸一伏一起的——他不是圣人,实在很难专心。
深吸口气,平定蠢动的欲望。“因为我是笨蛋。私奔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是一种逃避而已。你有家人、我也有家人……”
“不——”她轻轻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我也是很自私的,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玄麟,我爱你。真的,你要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你去——可是,我怕……我好怕……”
“怕!怕什么?”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知道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样是行不通的、绝对不能这样做——”
他一点也不明白。听起来象是某种诡异的神谕,或是某种女性才会有的知觉。“那你的直觉很正确。那个时候的我,却是不是可以信任的小鬼。”
“玄麟!”她轻轻拍他的背。“听人家说啦!”
“好好,我不多嘴。”
“到最近,我才慢慢明白,我怕的,是什么也不能给你的自己。”
他翻白眼。“我什么也不要你给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结果你就因为这样跑去美国?放你可怜的男朋友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不明白吗?那样是不够的。留在你的身边,却什么都不能给你、连你需要什么都不能了解——”她摇头。“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影子,不可能一直依赖你的保护。‘我’‘要’保护你,我‘需要’知道自己对你是有用的。跟你走,让你照顾我一辈子,或许,会很轻松没错。”她收紧环抱他的双手。“可是,那不是爱。那不是‘两个人’的爱情。我只是单方面接受你的温柔而已,那是——不对的。”
他根本不知道那为什么不对。转过身来,抱住心爱的恋人,低头困惑的问:“我不懂。那样有什么不好?”
她咬咬嘴唇,换种说法。“从小到大,我一直很胆小,什么事都不敢去尝试,也有很多事不懂。如果……我就跟你走了,然后依赖你,过完接下来的日子,我……大概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变成一个完整的‘人’。但是,我知道,你需要的,不会是一个会说话的布娃娃,我希望自己可以付出……至少,我要能够给你一个完整的‘陈若衣’去爱,而不是一个毫无思考行为能力的空壳。”
考虑很久,他大声叹气。“对不起,若衣,我还是听不太懂。可能我真的不是很聪明,能不能在解释给我听听?”
他拉开距离,眯起眼睛,看着怀中的女孩。“那我不确定,我是不是会比较喜欢你所谓‘完整的’陈若衣。”
“玄麟!”
他咧开嘴。“开玩笑啦!”
她不确定的看了男人一眼,然后才又嗫嚅的开口:“呐……玄麟,你可不可以去跟安琪道歉?”
道歉?跟那女人?他狠狠磨牙。“不要。”他干吗跟她道歉?
“玄麟,”心爱的女孩睁着月光般温柔的大眼,轻声恳求:“安其实我最重要的朋友……”
那股酸溜溜的感觉又冒出来。“我是你很重要的男朋友!”
“玄麟……”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行就是不行!”
*************
男子汉大豆腐。
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没有两分钟,他就只能举起双手、自动缴械投降,一点志气也没有。
也所以,他会坐在同样的咖啡馆,跟同样一个可恶的女人一起喝咖啡。
唯一的条件,若衣不能在场。这样,他就可以好好整治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而不必顾虑女友脆弱的心灵。
“安琪小姐。”他挑高眉。“我想你知道,这次邀你出来,是若衣的意思。”
“我听小衣说了。”她笑,故作纯真的脸上,一双古灵精怪的乌黑眼珠闪烁,摆明不怀好意。“听说有人觉得自己的态度不佳,要跟我道歉?”
他冷笑。“是若衣说,要我看在你不久人世的份上,给你一点面子。”
她垂下眼眸,似乎轻轻谈了口气。“……不久人世吗?说的也是,以目前的医学,这的确还是不治之症。”
他突然有点良心不安——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毕竟,就象若衣说的,她是病人,有必要这样吗?“呃……”
“不过,话说回来,乐公子等一下出了这个店门,难保不就被车子给撞了呢……”她勾起嘴角,气定神闲的诅咒他。“命运这种东西,谁说的准呢?”
这个女人,绝对不值得同情!他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对自己刚刚的一时心软感到痛恶。
他不动声色的轻啜口曼特宁。“不过,我只知道你生了病,不知道安琪小姐怎么染上这种病的?若衣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以为小衣知道什么叫做‘隐私’啊!想不到乐公子这样的名门之后,竟然恋这种常识也不知道?”
“啊——是我不好。”他拍拍脑袋,故作懊悔状。“这种不可告人的事,当然是隐私,我怎么会这么没有礼貌呢?”
女人只是笑,没有回答。
萨克斯风的旋律萦绕,宛如不肯散去的恼人回忆,勾引人的情绪。面对面坐的两人默不作声,各怀自己的算盘。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终于开口,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却不见任何的笑意。“不过就是一个在老套不过的故事:一个愚蠢的女人,错信了一个滥交成性、根本不知道‘忠实’为何物的男人,差别在于,结局不是以堕胎收场,而是我被传染了HIV。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某种程度上,我还要感谢他,没有把其他更不堪的病毒传染给我,否则,我的下场更惨。”+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告诉他.“我不是——”
“你是。”她截着他的话头,冷冷的说:“你想证明我是邪恶的、滥交的、淫荡的坏女人。因为邪恶、因为滥交、因为淫荡,所以我被老天爷惩罚,所以我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他叹口气,知道自己却是有点这样的可恶的念头。“对不起。”
“我是咎由自取。”女人撩开乌黑的卷发。“我也没有怪任何人。不过,这不代表任何人有资格来谴责我。”
他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唯一,你可以骂我的,是我苯。”她淡淡的笑。“怎么会相信男人?为了交配,他们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喂喂——”
“是你问的问题,所以乖乖听我把话说完。”她不理他。“我不会跟你装清纯,说她是我唯一的男人。可是,会跟她上床,表示我对他有一定的感情——很明显的,这样的感情不是对等的。他说因为戴保险套会没感觉,所以要我吃避孕药……我当然想过可能会有其他的问题,象性病之类的,可是我不敢说……那样,会是像我在怀疑他——去死!我是该怀疑他!”红艳的嘴唇自嘲的勾起。“可是我想赌……想赌赌看我的爱情、他的良心、想说不会这么倒霉——结果就是你看到的,我赌输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可笑的是,我当时一心想为爱情牺牲、想为爱情赌上一切,可是现在我连想到那个男人,都觉得恶心——所以,我是真的爱他吗?我爱的只是那个浪漫的想法。对象是谁,其实都无所谓。”
看着笔直望着自己的视线,他毫不犹豫的说:“你别想趁机挑拨离间。老话一句:我跟若衣的感情,不需要跟你交待。”
“你敢说当初要若衣跟你私奔,没有一点点是基于这种白痴的原因?”
他冷冷瞪她一眼,不说话。
她哼了一声。“我想也是。否则你就不会在小衣不见以后,还是留在乐家了。没有小衣,你就没有离开家的理由了。幼稚。”
他低声吐了个脏字。这个女人,真的可以把人活活气死。“还是一句话,这,跟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她看着他无意识伸手摸摸额前那道刺目的发根。啊……可怜的独角兽,被猎人逼到了角落。她轻笑:“小衣的事就是我的是,怎么跟我没有关系?你不知道因为你那个蠢念头,让小衣吃了多少的苦头。那个时候要离开台湾,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一个人忍受那种不安。半年,你可以想象那种痛苦吗?更不要说她要一个人,抱着那么破的英语到美国去——拜托,小衣的英语总是一堆红字,你想想,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开始跟人沟通。”
“我不用你提醒若衣的英语有多差——”他嘴硬的说:“而且,你怎么会知道若衣高中时候的事?你们不是后来认识的吗?”
“当时是小衣告诉我的。”她毫不在乎的说。
她在说谎,他很确定这一点。
“而且你知道小衣的个性,”不理会他怀疑的眼神,她自愿自的继续说下去:“这一些话,她一辈子也不会跟你说。没有人帮她出头,难道就让你吃得死死的,占尽天下的便宜?”
他冷笑。“我也知道若衣的个性,有此意头,她连有都不会有,只怕是你个人的自以为是吧?”
她没有否认。“无论如何,小衣当我是朋友,我有这个义务帮她讨个公道。”
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叹气。“好吧,如果你是这种想法,我可以接受。还有什么更难听的话,说来听听,反正我答应了若衣。”
她轻笑。低头啜了口咖啡,没有继续说话。
他耸耸肩,接受了暗示,暂时停战。
“乐公子,”他开始讨厌这个称呼了。“你讨厌我,对吧?”
他圆滑的说:“安琪小姐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怪胎就怪胎,”她挑挑眉。“咬文嚼字。”
“你高兴就好。”他笑。
好奇的看着传说中可以把死人迷得活过来的笑容,她微微笑。“我有自知之明,本来的个性就不好,再加上有病这件事,半个朋友也没有。”
那是当然,他聪明的保持沉默。
“……小衣一回国,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的地址,跑来找我。”沉默半响,她幽幽的开口:“我老实不客气的告诉她:我有病,以为这样她就会打退堂鼓。也的确,她消失了半个月左右,我还以为,她跟其他人没有两样。听到我的病就下跑了。那样也好,省得有人烦我。”
“若衣消失,是因为她跑去找资料。”他指出这个明显的答案。
她点头苦笑。“她找了资料,又跑来找我。要我去看一生。我当然不肯,找医生有什么用?反正这种病没得救——可是小衣就是不放弃,每天到我住的地方来找我,好像有病的是她,不是我似的……”
“所以你被说服了。”
她叹口气,“小衣要唠叨起来,是会烦死人的。我怕在病发之前,就先被她念死,只好屈服了。”
他深有同感的点头,突然觉得跟眼前的女人有一种革命情感。
她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似乎明白了她的感觉。“……那是——那是我第一次哭。发现自己的抗体是阳性反应,我也没有掉过眼泪。我不想——不想因为那个男人浪费我宝贵的眼泪。可是小衣不嫌弃我……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一个人愿意爱我。”她淡淡的说:“你可以想象吗?连所谓的‘家人’都已经因为这个病,跟我断绝联络,竟然还有一个人,愿意爱这样的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寂寞、多需要一个人陪我、告诉我: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弃我,她还是会留在我的身边。”
他警觉的睁大眼睛。“对不起,安琪小姐,虽然个人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若衣是我的女朋友,不可能让给你。”
她冷笑。“我知道。小衣什么都好,就是眼光这一点,让人忍不住怀疑:她在美国花了这许多年,怎么会连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不生气,只是懒懒的笑。“随便你怎么说。”
“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故事吗?”她反问。
“告诉我,我有多幸运?”
他似乎听见她不耐的骂了个笨字,但不确定,那个笑里藏刀的女人立刻戴上一副和平的面具,摇摇头。他眯起眼睛。
“小衣是需要付出的。”她简单的说:“她不是像我这种自私自利,反正天下人都可以死光,只要不死我就行的人。她没有自信,所以那个时候才会离开你,我不知道她自己又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单纯的接受别人的付出,她会觉得不安、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所以,她才会去当老师。”
他想起若衣说的话。
“而且——”她轻描淡写的说:“她是应该离开你,给你一点苦头吃。否则她那种温柔的个性,很容易被别人当成理所当然。”
他静静的说:“我从来没有把若衣当成理所当然过。”
“就算是你要求她陪你一起私奔的是时候也没有?”她不信。“无论如何,没有这七年,她不会有足够的意志来抵抗你、也不会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一直告诉她:离开你是件好事,根本用不着内疚。”
他嗤之以鼻。“你当然这么说了,最好若衣连回来我身边都不要。”
她笑。“我还没有这么过分。小衣爱你,就应该得到你。虽然我个人强烈怀疑乐公子你有这个价值。”
这女人真是个践踏男人尊严的天才。这一长串谈话下来,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最根本的存在意义了。
不过,她爱若衣。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不会花这么多的时间跟一个她所鄙视的人种说话。
他叹口气。“对不起。”
她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因为昨天我的态度不佳。说实话,对于你的‘病’,我还是没有办法象若衣那样轻松看待。不过——”他举起手,拦住似乎想要反唇相讥的女人。“那是我自己的问题。重要的是,你是若衣的好朋友,我不应该因为任何的理由去排斥你。”
她迟疑一下。“彼此彼此。”
“如果没有事了……”他低头看表,作势要起身。“我还有工作要赶。”
她神秘的望着他,没有说什么。
耸耸肩,拿起账单,准备走向柜台。
“乐玄麟。”
他挑高眉。“还有事吗?”
她叹口气。“小衣出国以后,你交了多少个女朋友?”
他愣了一下,眼神开始闪烁。“安琪小姐,之前说过的话,现在原封不动的奉还:据说有一种东西,叫做‘隐私’。”
她笑。“孺子可教。”
“我受宠若惊。”他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好开战,完全不知道这个压根儿打算拿他当下午茶点的女人心里有打着什么鬼点子。“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我是在很不想这么说,不过看来男人真的没有什么脑袋。”她用力叹口气。“我花了这么多时间谈我的‘病’,你就真的真么迟钝,没想过自己也可能会有同样的危机吗?”
他猛地回过身,看着她,恍如大梦初醒。
充满恶意的沙哑声音笑了起来。“看来,你终于明白我再说什么了……之前的那些女人,那些风流烂账……我知道,你在大一大二的时候玩得很凶。敢问乐公子:你‘每一次’都有做好保护措施吗?还是,你真的相信,这种可怕的病毒会因为你是乐家人,就不敢犯到你的身上。”
他感觉到全身发冷。
红艳的嘴唇扭曲。“如果你不敢确定,为了小衣,请你去好好作一次检查。”
强装镇定的男人没有说话,付清了帐,僵直走出咖啡馆门口。
摇摇头,安琪轻叹口气,闭上眼睛。“小衣、小衣……你一定要幸福……就当证明给我看,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
萨克斯风的曲子再次轻柔响起,如泣如诉。咖啡的苦涩升华香气,流入停滞的空气中。阳光清冷,斜映入窗口,在女人平静的表情上刻印。细微的阴影顺风摇晃,一道道宛如不欲告人泪水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