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有些欢快的身影,谭悦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岀声音,这几日被折腾得挺惨的他,终于还是决定收起自己的善心,只希望主子快快散了心里头的闷气,否则这日子不怎么过啊?
抱着画卷,花素锦愈往里头走去,心中狐疑愈盛,那过分的安静彷佛透着一丝丝的危险。本能的,她停下脚步,利落地脚根一旋准备溜走,偏偏那厮耳朵极灵,她才准备溜之大吉,那阴冷的声音已经魔魅般的追了过来。
「进来!」
那声音中清晰可辨的怒火让花素锦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书房,只见他散着发,又是一副落拓模样,然而那充满魔性的俊美与脸上那道疤痕所展现的邪肆却分毫不减。
其实就她来看,那道疤看起来有些狰狞,的确坏了他原来美玉无瑕的俊美脸庞,可是她觉得那道疤无损他的俊美,反而营造出一种美好与邪肆的对比,魔魅且诱人。
硬着头皮走进了书房,花素锦的脚步有些沉重,方才的欢快不再,毕竟与殷骥骁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对于他喜怒哀乐的情绪,她还算得上是了解一二的。
现在的他虽然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可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幽深的眸中是一片冻人的幽寒。
「你来做什么?」终于等到花素锦磨蹭地走进书房,殷骥骁扬声问道。
「我……」她也算得上能言善道,可是见到殷骥骁那阴沉的脸色,便知道今日可能讨不了好。她悄悄移着脚步,心中暗暗盘算是不是该将手中的东西先藏起来,可惜那几卷画像大得很,怎么也藏不住,她忍不住暗恨自己的招摇。
早知道今日出门前该卜个卦,若是不吉她就该挑另一天来看热闹才是。
「那是什么?」
「这是……」吞吞吐吐的,花素锦的脸色灰暗,暗恨自己受了这么多次的教训却还学不乖。明知道这小子的性情阴晴不定,却还总想着要戳戳他,此时她真有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悔恨。
起身信步走来,殷骥骁想拿,花素锦到底不敢不给,而这大约五六卷的画像都是男子。那些男子个个是一等一的俊美,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几年来,隐隐约约的,花素锦自觉在某些事情上看得比殷骥骁还要清楚,比如说对待浅浅的态度上,殷骥骁从头到尾都认为自己不过是在偿还一个天大的恩情。
可她觉得,或许最初他真是这么想的,可到后来他的心思已渐渐变了却不自觉。所以当他交代要自己为浅浅物色夫婿人选时,初时她吃惊不已,但反应过后就带着一种看笑诺的恶趣味。
也因为这样的恶趣味,她才会比照皇帝选妃的法子,将自己物色出来的人选请画师画像,并在人像旁清楚写下关于这个人的资料。
今儿个她到这儿来,就是想刺激刺激殷骥骁,原意是要他多想想自己的认知对不对,谁知道却撞上了这厮心情不好,但她能如何?既没胆子立马溜走,又没胆子抢回他到手的画卷,只好眼睁睁看看殷骥骁冷着脸摊开那些画,随着被打开的画卷愈多,他的脸色便愈沉,他的心情以极快的速度恶化,那森森的冷意就是最好的证明。
「倒都是青年才俊啊……」看完了所有的画卷,殷骥骁冷冷地说道,也很仔细的看完画像旁边的批注。
「那是自然,我和浅浅的交情,自然要费尽心思寻摸的。」她干干的说,脸上的笑容勉强得几乎要挂不上。
这些人大多都是世家的嫡幼子,因为上头还有嫡长子,所以妻子不用担任宗妇,自然也不会一心想找世家嫡女,毕竟家族内妯娌的和谐对这些世家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而以云浅浅云家嫡幼女的身分,虽然失去了父亲的护佑,但云家于今上有功是事实,就算家道中落,有些世家反而会选择这样的姑娘成为嫡次子的媳妇。
「这个条件倒不错,有让人去探探口风了吗?」
一听这话,花素锦冷不防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不成这个混世魔王经过这个刺激,还没发现自己的心思,真的打算帮忙浅浅嫁人吗?
「还没,只想着先来让你瞧瞧,替浅浅挑出个好的。」
「办得倒是不错。」平心而论,这几个人选花素锦寻得真的不错,看得出来是真心为浅浅着想,若她嫁给这几人的其中一个,一世的安稳富贵少不了。
眼看着大恩应该可以还了个干净,可他心中那莫名的烦躁再起,殷骥骁瞪着那些画,目光灼灼地彷佛像要将他们烧得一干二净。
又想起了皇贵妃意图插手自己的婚事,好为她的亲儿子铺上一条康庄大道,两种情绪交缠,竟让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慢条斯理的,他一如方才打开画卷般,又将它们好好卷上,然后唤来了王传广带那些画卷,径直走了出去。
「呃……你要去哪儿?」预期之中的折腾没有出现,倒叫花素锦有些心惊胆颤,虽然对于他的去向心知肚明,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既不是我嫁人,我怎能帮她选?」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府邸。
他的离开让皇子府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让花素锦的心吊了起来。想到殷骥骁临去前落下那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忍不住为云浅浅担忧起来。
她这回该不会是刺激过头了吧?
第六章 自荐当夫婿(1)
骆景福脸色难看的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却娇弱堪怜的女子,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愤怒、憎恨都被隐在了她那微微垂下的眼皮后,她脸上带着浓浓的笑容,却没人发现她置于膝上的手已经握成拳。
她压根就没想到,那个平素温文儒雅、唯她命是从的夫婿不但有胆子养外室,而且还打算将外室堂而皇之的带回来做妾,只因这个小白花似的女人已经有了身孕。
眸光彷佛淬了毒似的看着那女人的肚子,但再抬起头来时,一抹合宜的浅笑已经浮现在她脸上,看起来就像个高贵优雅的当家主母,严谨大方,与会拈酸吃醋的寻常女子完全不同。
主位上还坐着云夫人,她用挑剔的眼光瞧看底下跪着的纤细身子,听儿子说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对老人家来说,多子多孙一向是心愿,自家儿媳自从生了天哥儿后肚皮就再也没有动静,她不是没有微辞的,只不过往日看在亲家能为儿子的前途有所助力的分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愿多说。可如今骆老爷犯了事,现在还身陷天牢,眼前这怯生生的女人已然怀着儿子的孩子,对她自然多添一份怜惜。
「起来吧,地上冷,别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一句话,也算是接纳了下头的女人为妾,伺候自己的儿子,说完还将眼光瞟向自家的儿媳。
云夫人那冷冽的目光让骆景福心中更恨,却不敢开口。最近因为娘家出事,她算得上是焦头烂额,她爹到现都还没有出天牢,她娘也病倒了,自家兄长又是个处理不了事情的。
更倒霉的是,那安国公府的王夫人如她所想的将儿子出事的事情怪到她头上,听说那王二少爷如今都还没有醒过来,说是摔得太重,若是运气不好,怕是会一直这么睡下去,
而被她管得死死的云渐生不但偷养外室,还弄大了肚子,现在更准备光明正大的迎回家来。
这阵子她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一堆烂事儿全都砸向她,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些事情未必是巧合,莫非……这一切后头都是有人在操弄?
想起殷骥骁的手段,骆景福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再转头看着眼前肚子还不明显的平氏,心中更是惊惶,想到那日父亲竟会在她设计云浅浅的那天惹怒皇上被打入天牢,如今又冒出个有了身孕的外室,种种巧合都让她觉得彷佛有张大网正朝着她罩来。
她可以明显感受到有一只黑手在操控着这一切,而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殷骥骁。
想到那个恣意张扬的男子,骆景福心绪难平,转头再看向那端着一脸怯生生模样站在一旁的平氏,骆景福就恨不得一脚踹向她的肚子。
可惜,她不行!
深吸了口气,她很快地收拾好情绪,她不能再呆呆的平白挨打,什么都不做了。
心意既定,她看向平氏,语气平缓地说道:「既然已经进了云家的门,就要守好云家的规矩,安安分分的替爷开枝散叶,这回若是生下了子嗣,自然也会记你一功的。」
淡淡说完,好好地送走了众人,她回到房中独自沉思,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
这几日她没少回娘家,回了娘家自然也少不了见到一些来探视母亲的亲戚,昨儿个大姨母才兴致勃勃地同她说道,她的表妹余平儿被皇贵妃看上了,准备求皇上赐婚。
这个余平儿在她眼中从来都只有美貌,没有半点的头脑,若是她猜得没错,皇贵妃之所以看中余平儿,完全是看在余平儿的祖父是驻守边关的骠骑大将军的分上。
二皇子已有皇子妃,那么想要拉拢余家就只有由四皇子娶了余家女,这样余家的兵权才能为二皇子所用。如果皇贵妃知道四皇子其实有心仪的姑娘,那么想来为了二皇子的大业,也会想尽办法阻止这事的。
既然有人想要让她不好过,那么她也不介意将一切还回去,虽说她对殷骥骁的手段还是心有余悸,可是这几年的顺风顺水让她绝无默默吞下这口气的可能,再加上往日的恩怨,她更不可能放下。
当年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因为一次在大街上瞧着了殷骥骁鲜衣怒马的英姿便心生倾慕。那时候的他面如冠玉,眸如繁星,一举手一投足,对她们这些只能关在闺阁里的姑娘都有着无比的吸引力。
虽然她的家世不算差,父亲也是朝官,可对皇家贵胄依然只能仰望,偏偏她从小要强,心高气傲,一心想要高嫁,于是在认定了殷骥骁之后便一心钻营。
知道殷骥骁是皇贵妃养大的,二皇子殷骥霖和殷骥骁虽不亲近,可面子上总也会应付一些,两个皇子偶尔会相偕出游,所以她便刻意接近殷骥骁的表妹吕家姑娘。
吕家姊姊和殷骥霖素来亲近,自然几个年轻男女会有一起策马踏青的时候,二皇子也总会拉着殷骥骁一起。
她对殷骥骁从倾慕到誓在必得,只可惜殷骥骁总不将她放在眼里,视她于无物。
骆景福磨了一阵子始终得不到殷骥骁的青眼,后来他那无瑕美玉般的脸因为纵马多了道伤疤,虽然朝野哗然,可她不在乎,即便美玉有瑕,但他的身分不会改变,依然是堂堂皇子。
所以在她眼中,他依然俊美如昔,心中爱恋自然更加沸腾,毕竟那时所有的贵女都若有似无的与殷骥骁拉开距离,她却依然处心积虑的想要让他注意到自己。
费尽心机让吕家姑娘将她视为知心姊妹,每场吕家的宴会她也必是座上佳宾,她更是纡尊降贵,花了无数的力气与吕家的下人交好。
终于在吕老太太过生辰、大办宴客时,殷骥骁被二皇子殷骥霖给拖来了吕府贺寿。那日也不知是殷骥骁心情太好还是太坏,总之他竟难得的在宴席未散时便有了醉意。
隔着一段距离,她望着眸中透着微微迷蒙的殷骥骁,知道他醉了,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在她心中成形。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吕家人遣管事将殷骥骁扶下去休憩,她便失手碰倒了酒杯,然后由着丫鬟扶着去了净房。
趁着所有人都在厅里热热闹闹的继续喝酒时,她由自己买通的丫鬟领路到了殷骥骁暂歇的院子,屏气凝神地推开房,空气中布满了浓浓的酒气,然后她静静的走向那个躺在榻上歇息的男人。
然后她听到他的喃喃低语,从他嘴里说出的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却字字都捶在她的心间,成为她永远难解的恨——
「云浅浅……云浅浅……」
她知道云浅浅是谁,因为最近她被一个自诩风流的男人给缠上了,那个男人叫做云渐生,他的三妹妹刚好就叫做云浅浅。
一个男人口中喊出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其意不言而喻!
身为长期爱慕殷骥骁的女人,心中对这个名字的憎恶实在无以复加,可现在不是她细究这件事的时候,她今儿个来就是想坐实她与殷骥骁之间的事。
望向那张一半无瑕一半狰狞的脸庞,骆景福长久以来压在心间的爱恋全数倾巢而岀,她着迷般地上前,伸手轻抚着那张对她而言充满魅力的脸庞。
就在她的手碰到那张脸的同时,他狭长的幽眸倏地睁开,眸心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翻身而起,这种事对殷骥骁来说并不陌生,毕竟以他尊贵的身分,从他懂事以来,这样想要剑走偏锋、攀附权贵的侍女并不少。不过大家小姐做这样的事倒是第一回,虽说骆家在宦官里头并不显眼,但因为骆景福常和吕家姑娘一道,所以他自然识得。
任何一个女人被用那种目光看着,都会觉得羞惭万分,但她目光如炽,即便被推得踉跄,却仍试图用那眼角带泪、楚楚可怜的目光祈求着他的怜爱。
终于,他朝着她走了过来,望着他那紧实颀长的身躯,骆景福完全疯魔了,她凄然地说道:「四皇子,民女倾慕殿下已久,民女如今铤而走险,实在是因为……」
在她哀哀低喃之后,预期中的怜爱没有降临,等他离她够近就倏地岀手掐住她的颈项,然后毫不犹豫地收拢再收拢,直到她喘不过气来。
「想要算计我,胆子倒是挺大的,但脑子却是蠢的,你不知道我一向最厌恶蠢女人吗?我若是你,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嫁了,否则城外的静月庵会是个好去处。」
话落收手,蓦地失了支撑的她狼狈瘫软在地、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因为汗水和泪水全都糊在一起,让丫鬟梳得整齐俏丽的双环髻更是散乱不堪。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做决定!」
森冷的声音在房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她终于回神,却早已不见他的人影。隔天,今上的龙案上就出现了几本奏章,里头详述她爹的手下如何官商勾结、强占民产、放印子钱,还逼良为娼。
虽然奏章里面完全没有提到她爹,但她知道那是种警告,殷骥骁在警告她,虽然她爹已认二皇子为主,但只要触怒了他,他可以完全不顾念情分,就算是他二哥的人,他也有本领可以杀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