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发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
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五代李煜谢新恩
一语成忏。
闻天府果然出了大事,府中一名厨娘于昨日夜里产下一名畸胎,貌似犬狗,吓得接生的产婆突然暴毙身亡。
苗小绿一听这个消息,身子一僵,僵在原地半晌。
怎么会这样?
生下畸胎的厨娘整个人神情涣散,到现在不言、不食、不动,只呼吸着。
“真是造孽哦,也不知道是跟谁生的,怎会生下像狗儿的孩子,难道孩子的爹是咱们闻天府里的一条狗?”卓妙仙掩嘴一笑。
“卓姑娘,请你最好留点口德,你非但没有同情心,还落井下石,这是会遭天谴的。”她横了卓妙仙一眼。
“要你管!我说的是实话,韩菁菁还没成亲却挺了个大肚子,也不知谁是她的男人.我的怀疑非常合理。”
“那你也不能说菁菁腹中的孩子是狗的孩子。”
“可那死胎本来就像一条狗,像人又像狗的死胎,连产婆都吓得魂归西天了。”
苗小绿实在听不下去了,饭也不吃,就走出闻府到街上透透气去,没想到闻府厨娘生下畸胎的消息传得那么快,转眼间,全天香镇的人都在讨论这事。
苗小绿走进花雕楼,谷璐璐立刻趋近她探询此事。
“是不是真的?镇上的人都说闻府有人生下像人又像狗的死胎?”
苗小绿哀伤的点点头,“我很同情菁菁,她的模样像是快要崩溃了,却没有人可以帮助她。”
“韩菁菁?”谷璐璐问。
“是啊,她不哭、不笑,也不说话,如果她放声大哭宣泄一下情绪可能会好些,可是她现在的样子完全像是一棵没有任何动静,只剩下生命的树。”
“她年初才到天香镇,一个人,身无分文,是我哥介绍她到闻天府工作的,她来天香镇时就已经怀了孩子。”
“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她想起卓妙仙的讥诮。
谷璐璐耸耸肩,“只有老天知道和韩菁菁本人知道。”
“镇上的传言是怎么说的?”
“有同情的,也有难听的,产婆死了,产婆家里的人很不冷静.一早就在花雕楼里讨论要向闻公子索赔多少银子,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态势。”
人死了能拿到一些安家费也是好的,不拿白不拿。
“闻冀东这点银两应该不会省。”
“他们狮子大开口,闻公子也不省?”
“多少钱?”
谷璐璐比出一只手指头。
“十两?”
“怎么可能?是一百两黄金,产婆的子女本来就都很不孝,平日挖了不少产婆的养老本,现下逮着机会不猛敲一番?”谷璐璐为产婆不值。
苗小绿想起昨日傍晚在闻天府里遇上的黑衣人,会不会和韩菁菁产下的畸胎有关?
“会吗?”她喃喃自语。
“小绿。”谷璐璐唤她。
她才回过神。
“想什么?我叫你叫了老半天你都没回应。”
“闻天府昨儿个傍晚潜入一名黑衣人,我怀疑他和这件畸胎案可能有关。”
“会有什么关联?顶多是巧合,无巧不成书嘛!小小厨娘会惹出什么大事来?”谷璐璐不以为然。
“也许韩菁菁惹的人是个大人物,知道她快临盆了,所以派人进闻天府。”
苗小绿宁愿相信有外力的介人才让事情演变至此。她实在不愿揣测人生狗这种悲剧真的发生在她眼前。
“韩菁菁在闻天府里一年,怎会没人发现她认识什么大人物?”
“一切真相等菁菁心情调适好,自可真相大白。”
一直待到晌午,用了午膳,苗小绿才打算回闻天府。
“知道什么内幕记得告诉我哦!”谷璐璐好奇地交代。
“不会漏了你的。”
☆☆☆
闻老夫人也因为看了死掉的畸胎而跟着生了一场病。
“府里是不是住了什么扫帚星?否则怎会接二连三出事,不是死亡就是大病?”卓毓见缝即插针,意有所指地道。
“你指谁?”
“苗小绿啊,说是你的福星,我看是衰星才是。”
卓毓兴致勃勃,心里盘算着如何把妹妹的情敌驱除,早日坐上闻府舅子之位。
“我虽不喜欢她,可这和她是不是衰星是两回事。”他不信邪佞之说。
“闻天府里的厨娘生下畸胎的事,传得整个天香镇沸沸扬扬的,你不积极处理对你个人的声誉很不好。”
“衙门里的仵作来看过了,产婆确是被吓死的。
也就是说韩菁菁生下的孩子恐怕真有问题,只是到底问题出在何处,我还查不出来。”他也很头痛。
“是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会生出畸胎?”
“她来我闻天府谋事时已身怀六甲。听说平日沉默寡言,什么话也不多说,尤其不说个人过去。”
“这么神秘?”卓毓被勾起了兴味。
“是啊,我娘也被这件事弄得整日心神不宁,日日担心府里再出什么事。”
都怪苗小绿常常对娘讲什么乡野传奇,又是狐仙,又是百花仙子的,娘的心绪才会不平静。
“不如由妙仙专心负责照顾老夫人,相信很快会康复。”
“娘好像和妙仙没话说。”
如今想来当然没话说,妙仙不像苗小绿,极尽怪力乱神之能事。
☆☆☆
同日下午,闻冀东找来卓妙仙,与她讨论看顾亲娘之事。
“老夫人就是爱听那些奇人异事,我听了冀东哥的话尽量少提那些没有根据的乡野传奇,不读也不说,可是老夫人好像不能谅解我的苦心。”卓妙仙淡淡的陈述,表情透着明显的委屈。
“你继续保持下去,我娘就是听了太多苗小绿姑侄的胡说八道,如今才会心神不宁。”他说。
“小绿姑娘真是奇怪,什么故事不好读,偏偏爱说那些妖仙传奇。”卓妙仙嘀咕道。
“苗小绿的言行已经影响到闻天府的平静,我会处理,如果她屡劝不听,我就只好请她走人了。”
卓妙仙心里有丝得意,为自己终能在闻冀东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而雀跃。
另一方面,因为韩菁菁产下畸胎,所以府里的下人没人敢担负照顾她的任务,只好推给什么都不怕的苗小绿。
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三天之后,韩菁菁终于有了动静,开始喝下一些补品。
“这就对了,你要好好对待自己,别和身体过不去。”苗小绿劝说着。
她观察着韩菁菁,觉得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也是个似有满腹心事的女人。
同情弱者惯了的苗小绿,不由得一股淡淡的酸涩袭上心坎,她决定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投以一个浅浅的微笑,鼓励道:“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
韩菁菁征愣地盯着她。
她张口介绍自己:“你可能不是很认识我,我叫苗小绿,现在开始是你的朋友了,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对我说,我保证不说出去。”
“小绿。”韩菁菁喃语。
苗小绿友善的点点头。
“孩子呢?”韩菁菁问道。
“他和你没有缘分,闻公子让人把他埋了。”
“埋了?”
“不要再想那个没有福气做你儿子的可怜孩子了,把身体照顾好才是当务之急。”
韩菁菁开始哭,哭得很凶,很沧桑。
“能哭也是好的。”苗小绿喃语。
韩菁菁就这样一连哭了两个时辰,苗小绿也陪着安慰了两个时辰,一个可怜的女人,头一回让苗小绿有一种不知该如何使力的感觉。
“我觉得我好痛苦啊——”
韩菁菁哭得肝肠寸断。
“苍天待我……真是不公平……我想喊冤……
却没有公堂,老天啊!我的心肝啊……”
☆☆☆
他不知道他能期待什么?
他没搞错吧?苗小绿脸带笑容的从下人房走出来。
“你笑什么?”他很自然的问。
“不笑难道要哭吗?”她没料到会在这里遇着他,不禁愣了一下。
“韩菁菁好些了吗?”他也有同情心的。
“大哭了一场。”
“她哭,而你笑?”他觉得很吊诡。
“没错,能哭出来就表示她已经在恢复了,如果你想亲自表达关怀,可以进去看看她。”
他摇头,“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男女授受不亲,我只要知道她好多了就够了,你不是很会说故事吗?发挥你的长处,怎么说都行。”
她好笑的看着他,“你一向反对我说故事的,怎么,如今我呵德何能,让你委此重任安慰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
“那是两回事,而且故事分很多种,不是只有乡野传奇啊,别告诉我你才疏学浅,只懂得掰出神妖狐仙的故事。”
怎样他都不忘损贬她。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所以不肯娶她。
他耸耸肩,“我看你最好别知道。”
“闻冀东,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不想娶你也有错吗?”
“娶我真有这么难吗?”她深受打击。
天香镇里上门向她提亲的人不知凡几,她又不是没人要,为什么这个闻冀东如此看不起她?
“我会娶的女人只会是大家闺秀、名媛千金,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们不合适。”
“你可以先写好休书嘛,我不会赖着你的,拜堂之后,你就把我休了嘛!”她苦苦地哀求。
再拖下去,三个月期限一到,姑姑宁愿一死了之也不嫁胡叔叔。
“你真的很奇怪,既一心想嫁给我,又要我成亲后立刻把你休了,你不觉得你很莫名其妙吗?”
“莫名其妙也好,不要脸也罢,你就娶我为妻吧!”
他莫测高深的看着她,“给我一个足以说服我的理由,否则今生咱们俩是不可能的。”
“闻冀东,就让我做你一天的妻子也不行吗?”
“不行。”他摇头。
“这么小气?”她的心在滴血。
“此事与小气无关,婚姻不是儿戏岂可结了又休?”他一板一言地道。
“可是我只想做你一天的妻子啊,对你根本没有影响。”
她的想法真的很简单,不知闻冀东为何把它想得那么复杂?
“怎会没影响?万一咱们俩因此而有了孩子怎么办?”他觉得她太单纯。
她不解地摇摇头,“我们又不圆房怎么会有孩子?”
他冷笑,“不圆房?我娶妻做什么?”
“完成我报恩的心愿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想嫁给你?我对你也没好感。”她坦白言之。
“报什么恩?”这种说法太伤人。
“姑姑和胡刚叔叔打赌,若我不能顺利嫁入闻天府,姑姑就得嫁给胡叔叔。”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闻冀东脸色大变。
“什么烂理由,苗小绿,你休想得逞。”
“是你自己说只要给你一个足以说服你的理由,你就会娶我的,我的理由就是报答姑姑的养育恩情,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固执?”她想不通。
他不是出了名的孝子吗?怎么她孝顺姑姑却得不到他的声援?
她望着他刻划得很好看的轮廓,显得自信的浓眉,英睿沉沉的瞳眸,和迷人的薄唇。
这么出色的男人,不肯委屈娶她,也很正常啊,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因为我不想为乱七八糟的原因成亲,然后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什么?”
谁会相信?
外表刚毅的男人,也会渴求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姻缘?这不像他,一点都不务实。
闻冀东涩涩一笑,他干嘛跟个黄毛丫头讲这番话。她只会惹他不悦罢了,哪里懂得他。
“没事。你好好陪伴韩菁菁吧!我娘那里有妙仙照顾,你别去打扰她休养。”
“娶我的事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她心里很着急,很快地三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
他一笑,朝她摆了摆手后离去。
☆☆☆
苗小绿啊苗小绿,你是不是该打退堂鼓了?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好像并不管用。
就在她决定放弃之时,苗荷荷应闻老夫人之邀进府一叙,没有人知道她们聊了什么。
然后闻老夫人把儿子叫进她住的春湘楼。
“我已经请人看日子了,府里发生厨娘生下畸胎之事,一定要有喜事来冲淡。”
“娘又听了,苗小绿姑姑胡说了?”他叹了一口气。
“苗仙姑什么也没对娘说,是娘的主意,你赶快与小绿姑娘成亲就可以冲喜。府里今后才能出入平安。”
闻冀东心里哪肯轻易屈服。
“娘,啥事孩儿都能答应,惟独亲事孩儿想依自己的意见行事。”
“这怎么行!你就是因为不愿依娘的主意快快娶小绿姑娘为妻,府里才会不平静。”
“冲喜这事不急,我可以找别的姑娘。家里发生这件不幸的事并非任何人的错,请娘释怀。”
闻母活到这把岁数。真的被畸胎的事吓到手脚发软。
“人怎会生下犬胎呢?不是恶神降罪是什么?”
“人当然不会生下犬胎,相信孩儿,孩儿会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冀东。为娘的求你娶小绿姑娘为妻吧!如果府里再发生任何不祥的事情,娘一定会承受不住的。”
半躺在床上的闻母以恳求的低姿态,拜托儿子听她的安排娶自小绿为妻。
“娘,你可知苗小绿一心想嫁给我的真正原因?”他说。
“什么原因都好,反正你娶她准不会错。”
这是什么情况,他这个做儿子的一生幸福比起苗小绿的报恩愿望,到底哪一个比较重要?
“娘,我不会娶苗小绿为妻,请娘原谅。”他诚实地道。
闻冀东不让闻母抱持不切实际的希望,他再一次重申。
闻母失望地叹了一口长气。
丈夫离世十多年,惟一的儿子又在婚姻大事上不听她的话,真是情何以堪,人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决定做些什么来表达她的不满,让儿子正视她的不悦,进而如她的意,称她的心。
“好吧!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她说。
“娘——”
“我累了。”闻母闭目养神,不再说一句话。
娘对他心生不满他能理解,可为了苗小绿,他心里就不平衡了,他不愿娶的女人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苗小绿,又不是皇家公主,娘亲为何如此生气?
☆☆☆
闻冀东心里闷着,约了县府大人品茗,竺延泰公务忙完才到闻天府。
“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竺延泰问。
“府里发生这样的事,心情自然好不起来。”他其实以告,在好友面前毋需矫清。
“会水落石出的。”竺延泰有信心。
“可有线索了?”
“我只相信人绝对不可能生出犬胎,一定是让人偷天换日,将韩菁菁生下的孩子抱走了。”
“初时,我也如此认为,心想女人怎会生下像狗儿的畸胎,没有任何理由说服我,可韩菁菁到底与谁有怨,要抱走她生下的孩子呢?”
他应该找个时间好好问问她。
“韩菁菁生产时痛晕了过去,一醒来看见的就是死胎,惟一知道真相的产婆又死了,这案子才会至今仍悬着。”竺延泰也在密切注意查案的进度。
“产婆真是被吓死的?”
“从外貌看来是如此,没有明显外伤,手抚胸部。询问她的家人都说产婆一直以来都有西施病。”
“什么西施病?”闻冀东一时没反应过来。
“捧心蹙眉。”
“这么说来一切是发生得这么凑巧,也这么不凑巧啰?”
不信邪都不行。
“不过也不必如此悲观,线索是不好查没错,但也非不能查啊。”
“哦?”
竺延泰喝了一口今年的春茶,口齿留香。
“我已派人查韩菁菁的过去,她很神秘,你不觉得吗?”
“是很神秘,没有亲人,一个人来到天香镇,好像想回避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人家的私事,不愿意多谈,我总不方便打破砂锅问到底,何况她又没碍着谁。”
“她很年轻,容貌不俗,却甘于待在贵府厨房,这不是启人疑窦之处?”
闻冀东同意,“就是,她腹中孩子的爹应该千里追来把她求回去才是。”
“所以也许问题的答案与她的过去有关。”竺延泰理所当然的假设。
“真希望真相早日大白,免得弄得人心惶惶,谣言满天飞,什么可怕的臆测都有。”
“是啊,包括什么人狗交媾才会生下狗胎,野女人偷情后的报应啦,我都听不下去了。”
闻冀东摇头叹息,“愚人才会这么胡扯。”
“也难怪,因为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一阵尖叫声打断竺延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