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关于柳舒桐想杀我的事,其中应该还有些曲折。廷胤,我第一次这样叫你,是想问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看穿她的心事,在她还没有将请求说出口便打断了她。“你想为柳舒桐求情,也要看他犯下的是什么错,若只是因为他妄想和温家抢生意,我可以饶他一次,但他们现在犯的是命案,难道马长来就该死?”
一句话将她堵得语塞,呆了半晌才说道:“那么,或许我去找他谈谈……”
“谈什么?让他主动投案?”温廷胤不屑地冷笑,“这件事并非柳舒桐亲自出面,而是花钱雇凶,我叫杏儿来京,一是让她到时可以作证指认那个雇用她父亲的人,二来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但我并没有指望可以借此拉出柳舒桐这条大鱼,证明他就是幕后主使。
“他再笨,也应该有办法让自己脱身,我不是刑部尚书,不能判他的罪,但在生意上要弄垮柳家不是什么难事,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无辜死去的人,和被迫成为孤儿的杏儿。”
她彻底哑口无言,只能感慨,“我和你讲道理,永远都讲不过。”
“那是因为我永远比你有道理。”
江夏离被他噎得牙儿痒痒的,忽然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腕。“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她看着他手腕上的两排牙印,嘿嘿一笑,“老被你欺负,今日总算是解了气。”
他举起手腕看了看,一笑,“这就算是啮臂盟了,看来你早已认定自己是我的人了。”说完,他突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她毫无防备,连忙紧张地问:“做什么?”
“这一回不许再晕了。”他霸道的命令,随即封住了她的唇。
没多久,柳家便落没了。
在一年之内,经历了佃户退租、货源截断、契约终止等多重打击后,柳家在京城的几个重要店铺都相继关门。
柳舒桐和赵静雪的婚事因此被搁置。
江夏离一直住在瀚海山庄,柳舒桐曾几次要求见她,她都避而不见。
关于马长来之死,和自己曾经遇险的事情,她也没有问过柳舒桐,因为答案无论是什么,她都不想知道了。
杏儿就跟在她身边,刚开始总是必恭必敬地叫她“当家的”,直到她笑着说:“杏儿,这里不是酒坊,你就叫我一声姊姊吧。”
杏儿一下子热泪盈眶,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姊姊”,江夏离将她一把抱住,小女孩儿又一次痛哭失声。
她的亲姊妹中,都没有一个人像杏儿这样和她亲密,所以她也觉得自己彷佛凭空多了一个小妹妹值得疼惜。
那一天,她带着香儿,和温千姿一起又去了万柳林。
春风拂过,柳条轻摆,满眼如烟绿色,映得人心情畅暖。
曾经,这里是她的伤心地,那一次目送柳舒桐和赵静雪相偕离开之后,她再也不想看到这遮天蔽日的春色,心境便如秋风般萧瑟。
何曾想过,枯木也有回暖逢春的时候……
杏儿久在彭城海边,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美景,拉着温千姿一起,开心的在柳树之间穿梭。
江夏离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夏离……”
她停住脚步,头也没有回,轻声应道:“桐哥。”
“为何一直不见我?”柳舒桐的声音依然有点距离,没有靠近。
她沉声说:“有些事,不见不说最好,为你为我,还留最后一分颜面。”
柳舒桐沉默良久,艰难地开口,“彭城之事……虽有我的授意,但我真不知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下人擅自作主对你不利,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她一笑,“都过去了,逝者已去,你后悔无用,而我,既然还有幸活着,便不会再怪任何人。”
“我知道你不信我……是我先负了你……”
“桐哥,一个家族的兴衰,不应背在一个人的身上,但你现在的确应该思考如何重振柳家声威,我不敢叫你去投案,想来你也不会这么做,那就在有生之年,尽力做些什么,向上天赎罪吧。”
她笑着向前方摆手,叫道:“杏儿,不要走太远,晚上你不是还想吃我给你做的糖醋肉丸吗?”
身后的人不知何时走的,他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出口,但是她能和他说的话,已经说尽。
过去的情也好,恨也罢,就一笔勾销吧。
当她和杏儿、温千姿一起回到马车前时,惊讶地发现温廷胤正微笑地倚着马车,等待她们。
“哥,你几时来的?”温千姿笑道:“是不是怕我把你的未婚妻子拐跑了?”
温廷胤望着江夏离,“刚做了件东西送你,结果你不在府里,我只好送来这儿了。”
“什么东西啊,还要特意跑到这里来?”温千姿好奇地拉着江夏离探头看向车内,只见里面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书匣,黄杨木做成的盒子,精雕细刻,光看盒子就觉得赏心悦目。
温千姿迫不及待地先一步将盒子打开,里面摆放着一本素雅的线装书。
江夏离捧起那本书,随手一翻,只见里面用小楷端端正正抄录的正是她刚写完的那部《江湖豪侠传》。
她一时间有些疑惑,温千姿却一眼看破,惊呼道:“呀,哥你什么时候亲笔抄写了一遍江姊姊的书?”
“这是……你抄的?”江夏离还不熟悉温廷胤的字,更想不到他会为自己做这件事。
他笑着回道:“书中有谬误的地方,我都帮你重新做了修正,日后若要再拿出去卖,才不会被人笑话。”
她噗吓一笑,感动的将书紧紧抱在胸前。
“你就不会说两句好话哄我开心吗?为我做了这样的好事还要笑我。”她原本满心的感动,都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好气又好笑。
“若我说这是我送你的正式聘礼,这算不算是好话?”温廷胤微微躬身。
江夏离一下子呆住,顿时觉得有股热源从心中直冲头顶。
温千姿很识相,随即拉起杏儿说要和她比跑步,两个人就先离开了,让他们有机会独处。
温廷胤搂住她的纤腰,柔声问道:“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去你家提亲太独断专行吗?这一次我来问你的意见,对你够尊重了吧?”
她撇嘴笑答,“该说你有长进了,还是变得更独断专行了?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嫁你,现在又装模作样地来提亲,昨天我爹还特意跑来问我几时嫁你,说府里特地把我以前住的房间重新布置了一番,还说要让我风风光光的出嫁,连皇后娘娘都传我进宫两次,教我怎么做好你的贤内助,可江府那几个姨娘姊妹我都懒得应付,你们温家这么一大家子……我怎么能当好当家主母?”
“你总要担心这么久以后的事,那这一生岂不是都不要活了?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娶你的人是我,又不是我们整个温家。”
她笑着贴紧他的胸膛,“我这个人其实是挺散漫的,遇到你这样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若有我不想做的事情,我就都推给你去做,只是我日后若还想写文卖钱,不知道还要听你多少冷嘲热讽。”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只有一件事,你得帮我。”他狡黠地笑,“昨天我已经辞了三个负责算账的师爷,账目这种事情不能出错,而且必须保密,与其叫那些酒囊饭袋去做,不如交给你我更放心。”
她挑挑眉,“哈,原来你娶我是为了省算账师爷的钱?”
“就算是吧。”他的笑容惹得她扬手一打,他顺势将她拉上马车,关上车门。
不远处,偷窥到这一幕的温千姿,正微笑着教杏儿背一首诗――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杏儿用童稚的声音一句一句认真地背诵后,不免好奇地问:“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温千姿没有解释,只是笑道:“杏儿,你要记得把这满眼的春色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你也会拥有属于你自己的无边春色。”
一年好景君须记。
每个人的春天几时来到,谁又可知呢?老天啊,您要认真安排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