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戒和尚穿过胡同,绕到另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跑着跑着,突然钻进街旁一幢小楼里。
楼里响起一阵惊呼声。
喜来宝追进去一看,又好气又好笑——贼和尚跑进去的居然是一座青楼!
一入青楼,喜来宝切身领悟到一个道理——
一个女子不可怕,两个女子也不可怕,但被一群女子围在身边,他可真的吃不消了!
十多条娇柔纤细的手臂缠在他身上,像八爪章鱼,缠得他几乎窒息。
他委实已被满室的脂粉味呛得头昏脑涨,再看看那贼和尚,他居然独自躲在窗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手一只烧鸡、一手一坛汾酒,在那里吃得美滋滋的。
喜来宝几乎气歪了鼻子,“贼和尚!把我拐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你再不说明白,我可要走了!”
不戒和尚喝口酒,叹一口气:“贼小子,我带你来这里,只想让你看看非烟住过的地方。唉!十八年了,和尚都没有再来这里看过一眼!”
他在窗口触景生情,唏嘘不已。喜来宝却黑了一张脸,咯吱吱地磨牙,“来这里?你说什么诨话?这里是长安,不是扬州!”娘生前压根没来过长安!
“啊?哦哦!是和尚记错了,和尚是在扬州与非烟相识的!烟花三月下扬州!唉,当年的情形,历历在目,可叹佳人心有所属,和尚只有伤心地剃度出家,此生不娶!”和尚感叹伤怀,再饮一口酒,回头看看徒儿的脸,酷似非烟的一张容颜,一手呵护大的娃,和尚为他操了多少心,他知否?
“贼小子,陪和尚回一趟扬州吧!”
喜来宝闻言一愣,“回扬州?什么时候?”
“今日。”
“今日?”喜来宝忙不迭地摇头,“不行!”
和尚正色道:“那只金盆,和尚一定帮你找回来,你不必再待在长安了!”
“不行!”喜来宝摇头,心中惦记的已不是九龙纹隐,而是像那酒味儿一样有些麻有些辣的人儿!
“贼小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和尚半眯的眼中隐含些些焦虑担忧,“莫言炙手手可热,须臾火尽灰亦灭!有些地方是不能久留的!”
房内有这么多双耳朵,有些话他不能明示。
喜来宝听得一知半解,皱眉道:“我要是不走呢?”
不戒和尚盯着他瞧了片刻,转头望向窗外,轻轻道一句:“不走,便是血光之灾!”
喜来宝陡然心惊。
听不懂“父子”俩的对话,房中的莺莺燕燕仍在格格笑个不停。
喜来宝急欲问个明白,不戒和尚却对着窗外“咦”了一声,突然起身,匆匆丢下一句:“和尚有事,先走一步!”
他略显慌张地从窗口直接跳了出去。
房内一片惊呼声,莺莺冲到窗前往街上一看,街上居然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只是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堆货架,地面还散落着十几只踩扁了的鞋子。她正觉着奇怪,忽听楼下“乒里乓啷”摔碗碟、砸桌子的响声不绝于耳,紧接着又传来砰砰咚咚的闷响!
壮丁的惨号声,鸨母的骇然惊呼声,种种零碎而又杂乱的响声越来越大,轰然一声巨响过后,楼下变得静悄悄的,通往二楼的木梯上却响起一阵踩得重重的脚步声,有人正一步步向二楼这个房间靠近!
喜来宝一听这脚步声,心中已隐隐猜到了什么,眼睛发直地盯着房门。
脚步声终于停在房门外,没有听到敲门声,只见整扇房门轰然倒下,一道火红的身影挟着熊熊怒火冲了进来,看到房中一堆庸脂俗粉,同时也看到坐在脂粉堆里正以手掩面的那个书呆子,红衣如火的人儿眉毛一竖,张口喷出火药味:“死书呆!你果然在这里!”
鞭梢凌空一甩,刷刷刷,几鞭子过后,莺莺燕燕落荒而逃。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消失在房外,房内只剩下两个人:一人浑身冒火,站在那里呼哧呼哧喘粗气;一人躲在窗边,看着万一事态不妙好往窗外跳!
红衣如火的人儿一言不发地盯着躲在窗边的书呆,盯了半晌,她突然收起鞭子,原本气鼓鼓的腮帮子奇异地泛出两朵笑旋,“相公,别怕!快过来,到我身边来!”
喜来宝瞪大了眼,望着泛出一脸笑意的娘子,简直已吓傻了。
“相公,你要听曲子吗?我来为你弹上一曲可好?”
武天骄已走到琴台边,先冲相公温柔地一笑,两手轻轻落在琴弦上,十指一拢,只听噌噌噌、啪啪啪……嘣!
喜来宝惊恐地看着琴弦一根根断裂。
武天骄仍是温柔地笑,“哎呀,琴弦断了呢!要不,我再为相公舞一舞,你瞧好喽,我能比她们舞得更好哦!”
她走到房子中间,站定,两手一扬,双足一旋,哐啷!
得!一桌酒席全被踢翻了。
不等娘子再舞,喜来宝忙心惊胆战地讨饶:“娘子,我错了!你消消火行不?”
武天骄看看在窗口缩成球状的相公,唇边的笑一点点扭曲——消失!相公承认有错,小娘子气焰又冒,眸子里噼里啪啦蹿出火苗,大声问:“书呆,你说!为什么逃到外面来偷腥?家里不好吗?还是……你觉得我不够好?”
问这句话时,武天骄只觉心里酸酸的,虽然执拗地握着拳头,装成很凶的样子,但眸子里已浮现一层亮晶晶的水壳。
“不不不!”喜来宝慌忙摆手,“娘子,你已够好的了!”
“那你为什么要抛下我,来不正经的地方找不正经的女人?是不是觉得她们都比我好?”
唉!还不是那个专捅娄子的贼和尚,这回又害惨了他!喜来宝暗叹一声,望着娘子,柔声道:“娘子,在我眼里你才是独一无二的!”
这是实话!方才虽然有那么多仪态万千的女子围在他身旁,但没有一个能像她那样火般鲜明!仅仅是听到她那熟悉的脚步声,他的心便是一阵骚动,乱了呼吸的频率!
“你骗人!”武天骄红着眼睛冲他问,“我比她们都好?那你为何还要来这里?”
听她语气中明显的酸醋味儿,喜来宝顿时醒悟:她在吃醋!呵,原来如此!心中贼贼一笑,他故作愁眉苦脸的样儿,叹道:“娘子,我来这里也是你逼的呀!”
“我逼你?”武天骄一愣。
喜来宝叹道:“你自个想想,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让我顶两支蜡烛靠门板睡,每次我想亲亲娘子,你就捂着嘴不让我亲。还有,你都让表哥哥牵你的手,搂你的腰,我当然也能牵别的女子的手,搂……”
“不行!”武天骄酸气冲天地大吼一声。
喜来宝装得可怜兮兮,“可、可你总不让我碰,总嫌我是个书呆,不愿与我圆房!”
“谁、谁说我不……愿了?”武天骄脸眯眯一红,咬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抬头大声道,“好!我现在就与你圆房!”
啥?喜来宝微张着嘴巴,看娘子虎步一开,双拳一握,昂首挺胸,慷慨激昂地冲他大喊:“来呀!”
喝!这这这……她摆这么个架势让他来?他胆子都快吓破了,怎么来?
娘子握着拳头一步步逼近,每踏出一步,她就磨着牙狂喊:“来呀!”
相公却一步步往右侧躲,把身子缩到墙角,吸吸鼻子,眨巴一下眼皮,小小声地说:“不、不来!”
“你又骗我!”拳头一松,嘴唇一扁,她突然坐到地上,“哇”一声哭了起来,很是伤心地抽泣道:“你、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呜……”
这这这……天大的冤枉!喜来宝一看又把娘子惹哭了,急忙上前赔礼:“娘子,往后我再也不来这种地方还不成吗?”
武天骄泪眼婆娑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相公,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鼓起勇气把唇贴了上去,笨拙地吻他。
喜来宝先是一愣,而后整颗心愉悦地跳动,涨着满满的幸福与感动,闭上眼感受那美妙的滋味。
小娘子吻过之后,偷偷瞄一瞄相公,看他的唇已沾上了湿润的光泽,她突然格格地笑,学着以往他逗她时的样子,俯唇舔舔他的耳垂,身子一扑,把相公扑倒在地,她像猫儿一样舔他的脸颊。
相公宠溺地伸手搂她,这一搂,恰恰助长了小娘子的气焰,嘶啦一下,他的衣襟居然被她大力撕开!
这、这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吧?相公晕乎乎地想。
娘子两眼发光地望着被她压在底下的人儿,一面格格地笑,一面对他毛手毛脚。
恰在此时,楼梯间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冲到二楼房门前,冲房里的人大喊:“小姐!不得了……”后半句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武天骄不悦地皱眉,扭头狠狠瞪向房门口。
侯府一名侍卫愣在门口,眼睛脱窗地瞪着房中二人。
房间的门是没法子再关上的,旁人一眼就能看到这间屋子如遭台风过境,满地狼藉,偏偏这对冤家还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卿卿我我!但、但两人亲热的姿势似乎有点……怪!
看到是自家侍卫坏人好事,武天骄蹭地站了起来,上前揪着侍卫的衣襟,想把人往楼下丢。
喜来宝则脸红心跳地坐起来,两手忙着用撕破的衣襟稍稍遮掩一下赤裸的胸膛。
唉!这两人此时的神态举止果然已错了位!
小姐恼火地冲上前来揪他衣襟时,侍卫才猛地回过神,慌忙大喊:“小姐、姑爷,不得了啦!侯爷、侯爷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