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真会是个下雨天吗?
街景是如此热闹,夜色是如此美丽,但——
是的,明天会下雨。不必看气象报告,不必听气象台,只需询问她比任何气象仪器都还精准的膝盖就够了,明天铁定会下雨。
轻叹一声,拉上窗户关好,敖玫君以较刚才还要跛的姿态走出房间,另外三个室友也不知是约定好了还是怎样,竟同时都在今晚外宿不回来了。
她缓慢地将四人分租的三十余坪公寓巡视了一遍,确定该关的窗户关了,该锁的门也都已经锁上后,这才再跛着脚走回房,在弹簧床上坐下,开始缓慢地按摩起她左膝盖的关节,那个在三年前车祸中留下来的后遗症。
时间过得可更快,转眼竟已过了三年,原本还以为失去记忆是多么天大的事,没想到事实证明柴米油盐比任何事都重要,因为如果她更想寻回那遗忘了一年的记忆,那么她首先必须先留下命来。
一年的时间能做什么?一年的时间能发生什么事?一年的时间又能改变什么?
以一般人来说,例如像她这样的平凡人,一年的时间能做的事绝对是有限的,因为经济因素的考量,她并没有太多享受的权力,顶多在休闲假日时逛逛街、看看电影,偶尔走进一间咖啡店享受沁心的香味,便能算是无上的享受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人生总是一成不变的,生老病死再加上嫁娶、生子,大体上人生的变化跳脱不了这几个既定的模式。
而对她来说,她也觉得自己就是那大多数人中的一个,如果她没有那一段这失的记忆的话。
一年的时间能做什么?一年的时间能发生什么事?一年的时间又能改变什么?
在她遗失记忆的一年时间里,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方式偿还了父母留下的债务,还安葬了父母、大哥,以致让微胖的自己瘦得跟皮包骨一样。
以前的她也许说不上胖,但也有近五十公斤的体重,没想到一场车祸醒来后,她的体重竟不足四十。
十公斤的落差绝对不可能是一场车祸造就出来的,那么惟一的答案就只能在她遗失的那一年中找寻了,可惜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医生对于她的部份失忆症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可能是她的心理因素,因为没有理由全部的记忆都还在,独独少了那一年?
对于医生那样的说法其实她并不太能接受,因为她自认自己的承受力比任何人都高,如果哥哥的弱智、母亲的肝癌,甚至于后来因弱智哥哥的玩火而烧死一家三口,以至于让她肩上压了上百万的债务都不能击倒她的话,那么还有什么事能打击到使她宁愿选择遗忘?
没有道理,但偏偏医生找不出她失忆的原由,而她也始终想不起遗忘的那一年。
那一年中,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不禁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为何都已经决定顺其自然了,这会竟又突然感伤了起来,都是这只脚……不不不,应该说都是老天惹的祸才对,没事干么要下雨呢?如果不下雨的话,她的脚也不会酸痛,她的脚不痛又怎会想起这些事呢?
懊恼地瞪了窗外一眼,她忍不住想着明天该如何去上班?脚痛再加上没顺风车可搭,唉,也许她真该听室友兰铃的建议买辆二手车代步,至少在下雨天,她也不必忍着脚痛去挤公车。
唉,筑暄呀筑暄,你为什么哪天不外宿,偏偏要选今晚呢?
我的顺风车,你快回来吧。
祈祷了半天依然听不到客厅大门开锁的声音,敖玫君死心的起身,一跛一跛的走向开饮机,以热水将毛巾浸湿后再一跛一跛的走回床边,将热毛巾敷在膝盖上,准备在最后一次的热敷后睡觉。
其实只要天气不变,不跑步,她走起路来就跟正常人一样,几乎看不出左脚曾经因车祸而差点残废。而因为小腿以上至大腿留着丑陋的疤痕,所以她从不穿裙子,除非必要,她才会以长裙应付所有大小场合。
公司内相处了一年以上的同事大多知道她的脚受过伤,但新来的可就难讲了。
想到明天到公司可能又会引来新一批人员的侧目,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也好,就让那些莫名其妙拿她当眼中钉的小女生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一个跛了脚的女人对她们而言绝对是构不上任何威胁的,无论她的气质多迷人,工作能力多强都一样。
从来不曾为自己的跛脚自悲过,因为它能证实自己还活着,但是每每面对那些同情与嘲弄的眼光她就……
唉!算了,与其责怪别人不如反求诸己,她要及早习惯呀。
收拾起早已冷却的毛巾,窝进被窝中,她诚心诚意的期盼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即使她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一来为了下雨天,二来为了脚痛,敖玫君要比平常早了半个小时出门,所以相对的也比平常早到办公室。
远东会计事务所位于敦化南路上,是间规模颇大的公司,光是职员就有三十余个,更别提寒暑假或夜间部的工读生了。
敖玫君因为是会计科毕业,所以在离开医院后自然往这方面来找工作,并且幸运地被同是A大毕业的学姐相中,进入远东会计事务所,至今已堂堂步入第三年,虽然算不上是元老级,但也称得上是中青代。
会计多女人,这是一般人的观念,事实上也是如此。
然而说也奇怪,会计多为女人,但出了名的会计师却都以男人居多,这种现象也不知道该说是女人不够努力,或者是受社会男尊女卑的影响。
远东会计事务所内女人众多,但位上层者一半以上为男人,而且个个穿金戴银,身价不凡。
据敖玫君在此待了两年多研究得来,这绝对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结果。
不过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里,没有人会管你手上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只要有钱就好,所以事务所内的未婚男人便成了大多数女人争相抢夺的目标。
其中前三名分别是欧昱峰、沈祥霖和江鸿文。
而令敖玫君觉得倒霉的是欧昱峰刚好是她上司,她又刚好是他的爱将,所以她会成为众矢之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看!她才听到身后欧昱峰办公室的开门声,那些恨不得将眼光化做利剑的视线又不约而同的朝她射了过来。
“玫君,这是‘原力’的资产负债表和现金流量表,你看一下。”欧昱峰将两叠满是数字的报表放在她桌上。
“这是他们在台中公司的,台北的呢?”敖玫君迅速地翻看了一下,皱眉问。
“台北的没在里面吗?”听见她的疑问,欧昱峰一愣之后立刻倾身翻阅了一下。奇怪了,怎么会没有呢?
“怎么了?”看见他蹙眉的表情,敖玫君关心的问。
“我记得他们有给我台北部份的。”
“真的吗?”敖玫君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这种东西可不能乱掉。
“帮我找一下。”欧昱峰没有回答她,停止了翻阅动作,然后从旁边拉了张椅子挨着她坐下来。
敖玫君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已成为全办公室女子的众矢之的,但以公事为重的她已没心思多想其他,低下头认真的在那堆报表中寻找着资料。
也许对方将它们混杂了;也许它们列表时没注意,把抬头打错了。她心里想着。
“没有。”
对,没有。身旁欧昱峰的声音让敖玫君放弃了再翻一遍的动作,她微微地抬起头看向身旁不住皱眉的上司。
“怎么会这样呢?我记得……”
“会不会掉在车上了?”她问。
“你帮我到地下停车场的车上看看,我再到办公室找找。”他当机立断的说。
“好。”她迅速地点头应声。
不一会儿,转身进入办公室的欧昱峰已拿了车钥匙交给她。
接过钥匙,敖玫君推了下桌沿站起身,然后跛着脚一步步地朝大门外的电梯走去。
一心只想赶快下楼找资料的她并没有在意到,当她跛着脚走过办公室时,那些新进员工和工读生们的眼睛是一双张得比一双大。
电梯降至地下室一楼,敖玫君很快地就找到欧昱峰的BMW爱车。
透明车窗内是一览无遗的洁净,很明显的并没有任何东西遗忘在车内,但敖玫君还是开了车门,很仔细地在里面搜寻了一遍,就连后车箱都没放过,而结果仍是令人失望的。
这边没有,那就要看欧昱峰那边了,希望他有找到。
坐电梯回到办公室,敖玫君本意是想直接走向欧昱峰的办公室,然而办公室内尴尬中隐含幸灾乐祸的气氛,却在她推开公司大门的刹那间将她笼罩,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更别提举步往前。
看着她的推门动作而匆忙回到座位,和特意避开她的眼神以及那些得意而微扬唇角的同事,一阵抵制不住的哀愁再度在心中蔓延,她微微地低下头,一跛一跛的走向欧昱峰的办公室。
“玫君,你来的正好,找到了。”欧昱峰一见她进门,立刻道。
“在哪里?”撇开心中的哀愁,敖玫君提起精神问道。
“在‘原力’,我漏拿了,刚与他们的会计部经理通过电话,东西在他那里。”
“太好了,幸好不是弄丢了。”她一顿,“你要过去拿,还是对方会送过来?”因为“原力”的股票正准备要上市,而这几天便是送审回,所以拖不得。
“你帮我跑一趟好不好?”欧昱峰皱眉说。
“啊?”她讶然的看着他。
“刚刚陈经理在电话中说他们总经理有些财务问题想请教我们,但我待会儿要开会根本就走不开,所以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请你跑一趟了,毕竟这个案子除了我之外,就你最熟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还能拒绝吗?而且换个方向想,这不正好是让她可以避开外头尴尬气氛的机会吗?
“好,我待会儿出去将桌上的东西收一收后,立刻去一趟‘原力’。”她点头道。
“你动作最好快一些,因为对方已经派人过来接你了。”
敖玫君猛然皱了下眉头。
“他们什么时候会到?”
欧昱峰看了一下手表。
“五分钟后。”
“该死的!”
忍不住低咒一声,敖玫君迅速地转身回到座位,手忙脚乱的将先前做到一半的工作做好记号收起来,等她从“原力”回来之后再继续吧。
当她大致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时,来接她的人也已经到了大门外,敖玫君根本没时间去注意同事们对她跛足的侧目,急忙交代邻座的同事一些事之后,即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公司。
“原力”是间创立了六十余年的中小型企业,三代传承后,传到了留美归国的第三代许瑞邻手上,并在他胆大心细有计划的扩展后,成为今日股票未上市先轰动的抢手公司。
敖玫君随着来接她的人走进“原力”在台北的公司,尚未来得及歇口气,会计部陈经理已朝她迎面而来。
“敖小姐,要麻烦你了。”他笑容可掬的说。
“哪的话。”敖玫君回以客气的一笑,“不知道你要我帮忙什么?”
“这边走好吗?我们总经理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点点头,敖玫君走向来过许多次的小会议室。而身旁的陈经理却讶然的瞠大了双眼,无法抑制的脱口而出。
“敖小姐,你的脚……”
闻言,敖玫君的身形倏然一僵,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陈经理。
“啊!对不起。”陈经理方正的脸上立时染上一抹红,他先是道歉,接着却又忍不住关心的问:“你的脚怎么了?”“三年前一场车祸的后遗症。”她轻扯了下唇角道。
“啊?!”陈经理看起来讶异极了。车祸后遗症?那先前她都……
“只有在下雨的时候,膝盖才会隐隐作痛,走起路也才会跛。”似乎看出他心里的疑问,她接着淡声道。
“喔,那……”陈经理有些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正好一名职员从他身旁走过,他朝她拦身道:“倩如,麻烦你送四杯咖啡进小会议室好吗?”
“好。”倩如说。
“那……”陈经理转向她。
“我们快走吧,你刚刚不是说你们总经理正在等我吗?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去接我,又让你们等。”她说。
“不,是我们该谢谢你,谢谢你特地为我们走这一趟。”陈经理忙道,之后两人不再多话,立刻朝小会议室走去。
“总经理,敖小姐到了。”推开小会议室大门,陈经理立刻朝里头的人报告。
坐在小会议室内正与背对门口而坐的男子讲话的许瑞邻抬起头,并朝已有数面之缘的敖玫君咧嘴一笑,“又要麻烦你了,敖小姐。”他起身道。
“许总经理,您太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敖玫君才回答,就见坐在他前方的男子倏然由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双背对着她的宽阔肩膀僵硬的像是随时会崩坍一样。
她微微地拧起眉头,不确定心中那抹油然而生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验,我来替你介绍一下。”许瑞邻对着他身前的男子说。
她看了一脸笑容可掬的许瑞邻一眼,再转向正以缓慢速度慢慢地转而面向她的男子,天!这名男子……看着眼前这张充满个性的脸,忽然之间,敖玫君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惊颤之中一道强劲的电流倏然流过她的身体,在她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又倏然抽离,然后她便像断了线的傀儡娃娃般直线落地,迅速地坠入黑暗里。
四年前这是一场恶梦,当她醒来之后,一切便将会像船过水无痕般的让她遗忘。
如果……这真是一场恶梦的话。
敖玫君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被烧得面目全非,还夺走她在世上仅存的三名亲人的房舍,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
她不是无情,只是深刻的知道泪水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先是大哥的弱智,然后是妈妈的癌症,最后,也是现在,爸妈、大哥三人遗骸的安葬问题,家里负债百万的问题,以及眼前这间付之一炬,除了焦黑之外什么也没有的家的问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泪水解决不了的问题。
现在她该怎么办?为什么老天不连她也一起带走,独留她一个人苟活在世有何意义,偿债吗?
“小玫、小玫。”
连续两声的呼唤让茫茫然的敖玫君缓缓地转过身来,只见平日对她家颇为照顾的林妈妈正站在距她约有两步之遥的地方,以一脸不太自在的神情望着她。
她是想来安慰自己的吧?
“你要节哀。”
嘴角牵动了一下,敖玫君想对她说声谢谢,但紧闭已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嘴巴却是怎样也打不开。
“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你爸妈一定也不希望你这样难过。”
她低下头微微地点了一下,感觉泪水逐渐由眼底涌出。比起那些因这场火灾而害怕爸爸倒会的邻居们,林妈妈这番温柔的安慰无非像记强心针般,让她对这世上还留有依恋。也许,她可以在林妈妈家借住几宿,直到她找到新住所之后?
“小玫……咳,有件事……嗯,林妈妈想跟你说。”
耳边欲言又止的语句让她缓缓地抬起头,只见原本望着她的林妈妈以不自在的动作迅速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心不由自主的悸动了一下。
“你知道林妈妈有个儿子在美国读书,叫晃诚,你还记得他吗?”
她记得,但是林妈妈为什么突然对她提起这件事?
“月初的时候他打电话回家,告诉我他与室友处的不好,想搬出去一个人住。”说到这儿,林妈妈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为了这件事,上个星期我已经跟你爸说我要标这次的会,可是……”
用不着再听下去,敖玫君已经知道林妈妈想说什么了。她真是愚蠢,竟然以为她会与众不同,哈哈哈!“小玫,林妈妈并不是在跟你讨钱,只是这个互助会……”
“我会替我爸扛起来的。”
“不!”她忙道,“我的意思是……呃,事实上是大家的意思,改由我来当会首收钱,而你只要继续支付你爸那份死会的钱就行了。”
担心她会卷款潜逃吗?
“我知道了。”她悲哀的轻声道。她早该知道在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之又少,而她绝对没有那个福份能碰到后者。
“小玫——”
“林妈妈还有什么事吗?”她冷淡的问。
“你这几天都住哪?”
住哪?
警察局、殡仪馆,除此之外,难道会有栋别墅让她住?
“朋友家。”她说。
“那……你可不可以将你朋友的电话给林妈妈?”
担心她会跑掉吗?
“对不起,林妈妈,我朋友租的房子里没有电话,等我找到住所之后,我再把我的电话告诉你可以吗?”她说道。
“呃,那……”
“你就是敖省文的女儿?”
一个突如其来的粗哑嗓音打断了林妈妈的话,只见林妈妈一抬头,脸上霍然出现了害怕的神色,脚步更是踉跄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敖玫君缓慢地转身,一个身材魁梧,满口槟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士事实上应该说是黑道人士的男子,正站在距离她三步之远的地方,以半眯着眼紧盯着她。
“你就是敖省文的女儿?”他又再问了一次。
或许心寒了无数次之后心已死,面对这无疑是黑社会份子的男人,敖玫君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
点了点头,她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对方问:“有事吗?”
男人一句话也没说,笔直的走到她面前,然后将手伸进外套内掏了张摺了数摺的纸张,摊开在她眼前。
那是一张白纸黑字的借款单,金额高达两百万,而借款人下方赫然填上了“敖省文”三个字。
“这上头签名的笔迹你可认得?”
“认得。”那是爸爸的字。敖玫君将视线由纸张上移到男人的脸上。
“父债子还,这句话你听过吧?”男人侧头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槟榔汁后,不怀好意的对她挑着眉头说。
“我身上没有钱。”敖玫君对他叙述事实,但下一秒钟她的下巴便像是要被扯离般的让人紧紧的攫住抬起。
“干,没钱就不必还了吗?你当老子是什么?散财童子呀!”
敖玫君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而他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她竟然完全不怕他?他挑了挑眉头,冷冷地撤了下唇角。
“哼,你胆子倒是不小嘛。”
敖玫君很想笑,其实她的胆子一点也不大,只是麻木了,所以才感受不到害怕。
看着面无表情的她一会儿,他突然将脸靠近她,认真的盯视了她的脸半晌后,又将距离拉远,改而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品头论足了一番。
“你长得不赖嘛。”他啧声道,“既然没钱,那就用你的身体来还吧。”
身后的林妈妈闻言,不禁倒抽了口气,好像被逼卖身的人是她而不是敖玫君。
“可以呀。”
敖玫君听到自己如此说,而几乎在同一瞬间,她身后变得更加尖锐的抽气声再度响了起来,至于眼前照理来说应该眉开眼笑的男人却瞠大双眼,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
敖玫君终于让嘴角扯出一抹笑,这个男人真有趣,既然是在逼良为娼,却又在她点头之际像要叫她改变主意一样。不过他的好意她心领了。
“我也不是。”她说。
一个月三万元的死会,再加上她个人的生活所需,以及爸、妈和哥哥三人急待处理的后事,和现在这个从天而降的两百万借款——即使没有期限的压力,光是利息就能压死她。
算了!反正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一个她在乎,或者是在乎她的人,管她是去做酒女或妓女也没人会在乎,最重要的是她还能清债务,不是吗?
“好,有胆量,我喜欢。”瞪了她半晌,男人倏然放开她下巴,大声笑道。
她直视着他。
“走吧。”那男人冷冷说道。
她毫无异议的举步,跟着他走。
“小玫。”
身后的呼唤让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她缓慢地回头,望向一脸说不出是担心还是关心的林妈妈。那张慈爱的脸是那么的熟悉,但是她却忘不了林妈妈刚刚所说的那些令她心寒的话。
“林妈妈,我会将每个月的会钱寄给你,不会赖债的。”她淡道。
“我不是……”
“谢谢你这几年来对我家的帮助,再见。”她打断林妈妈的话,绝然的说完之后,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她知道,这里再也没有可以让她安身立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