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董事长请你过去书房。”家里佣人喊他。
他向阿嬷道别,来到书房。书房里有父亲,还有一向为王业集团处理法务问题的何律师。
“爸,我来了。”他恭敬地喊着。
“何律师,拿给他看。”父亲隔着大桌,坐在高背椅上,并不看他。
“这是亲子监定结果报告书,检验机构并不知道检验者的名字。”何律师解释说:“上头的A是董事长,B就是明瀚你。”
亲子关系:否定
他震骇得说不出话来。他和爸爸是非亲子关系引怎么可能?!
“这是第二次检验。”父亲面无表情,声音一如平常冷淡:“第一次是你十八岁,我拿你的牙刷去验,证明不符;你可能要说验一次不准,所以去年你入伍前,我要你去健检中心做体检,我叫他们多抽一管血,这回直接验血,检验技术又有所进步,不可能出错。”
他惊疑莫名,冷汗直流,突如其来的青天霹雳,他无法接受!
自有记忆以来,爸爸便对他十分冷漠,也因此他有点怕爸爸,父子关系仅存于日常吃饭问候,爸爸甚至不过问他成绩或填志愿之类的大事。
但他是王家长子,从小阿嬷就告诉他,将来他要接下爸爸的事业,所以他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选填了工科,寒暑假时便请求到公司见习,务必让自己达到爸爸的期望和标准。
“从你妈妈怀孕,我就怀疑你不是我的种,但我不能确定;后来看你长大,完全不像我,就算人家说你是像你舅舅那边,我看也不像。”
很多父子也不像啊,岂能单单以外表来判断?
“你妈妈死了十三年,问不到她了。我不管你亲生父亲是谁,科学已经给我答案,这事不能给你阿嬷知道,她最疼的金孙竟然是别人的,所以我一直在忍,忍到你阿嬷过身,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叫我爸爸。”
难道一张检验报告就斩断了他们的父子亲情?他曾经是那么渴求爸爸的认同;不再调皮捣蛋,而是谨书慎行、用功念书、做个好学生、考上好大学、交往名门女友、认真学习公司的事务……
“明鸿、明灌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休想继承我王家的财产!”父亲丢出一支笔。“叫他签。”
看到何律师送过来的“放弃遗产继承权同意书”,化脑袋一片空白。
“不想签是吗?”父亲冷冷地看着他。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要他签什么都可以,只要他还是爸爸的儿子……
“爸……”他艰困地喊了出来。
“看在你叫了我二十三年爸爸的份上,你名下有三栋房子,还有户头里的存款,我全给你了。你是成年人,要怎么使用随便你,唯一的条件是,你不准说出去,我王家丢不起这个脸!你妈妈的家族也丢不起。”
爸爸和舅舅还有政商互利关系,他甚至不能让已经很生疏的舅舅知道,他们也绝对不能接受良好教养的千金竟然偷生别人的儿子。
“你不要怪我无情,是你妈妈自己不要脸,我帮她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够了!”
爸爸几乎撕裂般的吼声令他心惊,而那双燃烧着忿恨火焰的眼睛更令他畏惧。
是怎样的恨意,让爸爸如此痛恨妈妈?连带将他一起恨下去了呢?
原来,打从他还是妈妈肚中的胎儿时,爸爸就开始讨厌他了。
“三栋房子你要住哪里自己决定,我叫人将你的东西搬过去,你下次休假就不要回到这里,当完兵后立刻出国,永远不要回台湾!”
“爸爸!”他急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要赶我……我不要房子,不要存款,我……”我只想当你的儿子啊。
“你肖想我的事业就是了?才上大学就迫不及待进去看,要不是那些拍马屁的以为你是接班人,主动叫你去,我会放你进去吗?你还得寸进尺跑去旁听主管会议,最好你知道你见不得人的身分!”
他终于明白,那次结束会议后,爸爸叫他过去痛骂一顿的原因了。
“我会让明鸿接班,你不配继承我的财产。”
“爸,让我帮你,等明鸿长大,我再走,我绝不会要你的财产……”
“你是谁?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我能相信你吗?”
爸爸的话重重地伤到他了,最后,他签下那份同意书。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去军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接下来的野战演习,却也从消极的接受事实转而为愤怒、质疑、否定,等到了休假日,他忘记爸爸不准他再进门的命令,直接冲回家。
他不能选择不要被生下来,但他愿意选择继续孝顺养他长大的爸爸。
“你自己走出去,不要让我叫人赶你。”父亲冷眼看他。
“爸!我不相信,我们再去验一次DNA,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你想闹到大家都知道,可以!我立刻跟你断绝亲子关系,大家一起丢脸,你什么都拿不到!”
“爸,我说过了,我不要钱,不要房子,我只想留下来。”
“休骗了你阿嬷这么多年,你没有资格再在我王家待下去!”
“又不是我想骗阿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赶我出去,我实在……我实在不能接受啊!”
“那我又能接受你妈妈做的肮脏事吗?”父亲用力拍桌,朝他怒吼。
“爸,你误会妈妈了。我小时候妈妈总是站在落地窗前看花园,等你回来。”父亲的暴怒牵动他压抑多时的情绪,忆及母亲寂寞等待的身影,他越说越激动,变得口不择言。“可是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还带新妈妈到洛杉矶生下明鸿,妈妈太伤心,这才出车祸……”
“逆子!”
啪!父亲怒不可遏,随着这声暴吼,举手死命往他甩下一巴掌,他顿觉脸上一道刺痛,眼角闪过爸爸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
那是新妈妈送爸爸的结婚戒,圆钻围住的整颗大翡翠象征富贵权力,K金戒台刚硬如刀,爸爸一直戴着,也象征他和新妈妈的感情弥笃。
他错了,错得离谱了,原想挽回父子感情,反倒激怒了爸爸。
记忆中的大屋子里,只有他和妈妈住在一起,他很少看到爸爸,偶尔爸爸回来了,年幼不懂事的他想跟爸爸玩,顽皮地爬上爸爸的大腿,爸爸却总是拿手掌拨开他的攀爬,拒绝他的亲近。
这么久以来的再一次父子碰触,竟然是一个耳光!
爸爸就是讨厌他,他被讨厌了二十几年竟仍无所知觉!是他太迟钝?还是爸爸忍耐功夫太好,以致到了极限,终于一古脑儿爆发出来?
“滚!我不准你再踏进我王家的大门!”父亲气到全身发抖。
他打开书房的门,不敢回头,直接往外冲,正好迎上刚走进客厅回娘家的大姊大姊夫和二姊二姊夫。
“阿嬷才过世,爸爸心情不好,你什么事吵得那么大声?我们在外面都听到了。”大姊质问。
“明瀚,你的脸流血了?!”二姊惊叫。
他没有心情理会她们,大姊大他十二岁,二姊大他十岁,在他还没学会叫姊姊前,她们已经出国念中学,后来她们相继结婚生子,又忌惮他的接班可能性,除了帮姊夫在公司搞小动作外,对待他总是客气而疏离。
可她们却是跟他还有血缘关系的亲姊姊!
他一路狂奔而出,直到看到路人的惊骇目光,他才伸手抹到脸上的血迹,他找到一间西药房,进去买药处理伤口,贴上一块纱布。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感到绝望,感到生命即将窒息死亡,很多念头在脑海里打转,他想逃离这个再也容不了他的地方。
他想到了交往三年的女友,立刻打电话约她出来。
“你怎么不来接我?这么急来不及叫我家司机,真不习惯坐这种小车。”
下了计程车的女友抱怨,随印花容失色尖叫:“你的脸?”
“演习时不小心让刺刀划到。”
“哎唷,好危险,我就叫你不要当兵嘛,又不是没办法拿免役。”
“我打算退伍后出国念书,我们一起出去。”
“好啊。”跟他同年毕业的女友很高兴。“我去我爸爸公司上班好无聊,我就辞了准备申请学校,那个……我们要结婚再出去?”
“是的,先结婚再出去。”望着女友美丽的笑容,他点头。
“啊!我要开始挑婚纱了,还要订喜饼……”
“我们公证就好。”
“公证?我们要去教堂结婚啊?我们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爸爸一定要请上一百桌客人,他说他老是包红包出去,等到嫁女儿就可以回本了。”
女友咯咯娇笑。
“公证简单隆重。”如今爸爸是不可能出面为他主婚了。
“我们又不是没钱办婚礼!你当兵没空没关系,我来筹备就好。”
“我出国后,大概不会回台湾,就在那边找工作定居下来。”
“你不回来?不接下王业集团?!”女友的脸孔开始扭曲。
“我不能……”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王业集团的小开耶!你不回来接班我怎么跟我爸爸说?!每次寒暑假我想找你出国玩,你都说要去工厂实习,好了,现在说不接就不接?那我牺牲假期陪你留在台湾是干嘛呀!”
他离开了大发娇嗔的女友,他无法向她说出他的痛苦。
疼爱他的阿嬷过世了,爸爸立刻赶他出门,他以为可以从女友处得到慰藉,结果却是让他更加烦躁。
二十三年的亲情算什么?三年的爱情又算什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抓得住的感情?
他无处可去,整个人郁闷到快疯掉,抱着最后的希望,他找到了念研究所的大学同窗辛绍峰,正巧当兵休假的姚克钧也在那边,他们是同班实习分组的三人组,曾经一起熬过许多个跑资料、赶报告的夜晚。
他们先到篮球场和别人玩三对三斗牛,他没有休息,三人组也没休息,换了对手一场又一场打下去,他汗水直流,渗进了脸颊伤口,他不觉得痛,继续跑,继续流汗,继续消耗他无从发泄的体力。
天黑了,别人都回家了,他还在拚命运球上篮,辛绍峰抢过他的球,他再抢回来,继续上篮;姚克钧抢下篮板,丢了球,和辛绍峰两人一左一右架他离开。
来到绍峰的住处,两罐啤酒下肚,他开始说话,吃一口菜,大灌一口酒,说着说着,他哭了,再狂灌啤酒,大声说话,大声哭吼,控诉老天鸿何要如此待他!两个好友默默地陪他喝酒,听他说话,最后,三个大男生喝到烂醉如泥,睡倒在客厅地板。
一年后,他退伍,出国。他密集修课,日夜念书写报告,当作是提前进修他所计画的企管课程,一年之内便修完所有学分,拿到学位。
他回到台湾,回公司找两个姊夫,探询爸爸的近况,又顺便去见了过去实习部门的同事;他心里仍抱有一线希望,盼爸爸知道他这么努力,会回心转意,叫他回家。
当天晚上,何律师找到他,说董事长知道他回去,非常生气,传话要他以后不要再出现,然后再以长辈立场劝他暂时远离仍在盛怒的父亲。
他终于放弃挽回,黯然返回纽约,接下等候他回覆的华尔街银行工作,从此成为一个没有家的海外游子。
他将心力放在工作上,因他钜细靡遗的专业判断,屡屡协助公司度过经营危机,很快就在银行圈闯出了名声。
每年的圣诞节,他会写一张卡片回去。他知道秘书会处理爸爸几百上千张的应酬式卡片,爸爸可能看不到,但他只想尽到问候的心意。
三年后,一家国内银行的总经理到纽约参访各大银行,知悉他的专业杰出表现,一再邀请他回国;他考虑了一个月,收拾行李回到故乡。
家人都知道他回来了,爸爸或许也知道,他改了圣诞卡上的地址,依然每年寄出。
他在台湾重新开始,他是王明瀚,银行的协理;他不再和王业集团有任何关系,也绝口不提王业,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显赫的出身。
做了三年,工作过上了施展不开的瓶颈,刚好辛绍峰和姚克钧也想转换跑道,于是三个臭皮匠聚在一起,决定结合彼此的专业,成立了神奇企管顾问股份有限公司。
回来很多年了,事业已小有成就;但,他还是一个没有家的游子……
***
萧若屏踩下煞车,车子停在一栋高级大厦前的停车道。
听着他的过去,她都差点握不稳方向盘了,更何况是经历这一切的他。
她的心一丝丝地抽痛起来。难怪!难怪他总是不愿意谈自己,在他成熟稳重的外表下,藏着太多难以说出口的家务事了。所以,他守着对不是父亲的父亲的承诺,一个人远远地离开了原生家庭,度过了十几个孤独的新年,而在那问太过简洁的公寓里,又有多少难以成眠的夜晚……
她无法置评,那是他的父亲,她能做的就是安静倾听,再送他回家。
“我去找停车位,等你出来再打电话给我,我开过来还你。”
王明瀚望着大门,不知是否听到她说话,久久不语。
这不像是机敏果决的王顾问,她迟疑半秒,身子靠了过去,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他的腰身。
“王明瀚?”再轻声唤他。
她的拥抱令他有了反应,回过头来,伸手便握住了她昀手掌。
“若屏,你陪我进去,好吗?”
“可是……”那是他的家庭聚会啊。
“你陪我。”
路灯照射下,他左脸颊上的淡疤隐约可见,他需要她,她义无反顾。
“好。”
经过通报,拿到了临时停车卡,他这才能开车回到自己的家。
来到最上层十六楼,二十坪大的客厅坐了一堆人,没开电视,没人说话,气氛僵滞,他们的出现让大家全看了过来,也挂起了客套的笑容。
“明瀚,你总算回来了,这位是……”大姊喊道。
“她是萧若屏。”王明瀚选择最适合她出现的身分。“我的未婚妻。”
他为她一一介绍在场的亲人,萧若屏立刻由他们的座位分出三派。
大姊、大姊夫和他们的儿子坐在一起,二姊、二姊夫和三子王明灌又是一派,然后是夫人和二子王明鸿,他们则是变成第四派人马。
“萧小姐是哪家的千金?”才刚坐下,二姊马上问话。
“我是福星机械的总经理。”萧若屏大方地回答。
“什么秋星机械?没听过。”二姊一副审讯的口吻。“你们公司多少人?年营业额多少?一股几块?”
“我们公司目前一百零八人,今年预估——”
“呵,王业电子一个业务部门就一百名员工了。”大姊插话进来,转向当总经理的丈夫,笑说:“要你管这么庞大的事业,真不简单啊。”
“是哦?”二姊不甘示弱,“员工多却做不出成绩,接的都是赔本生意,业务量大有什么用?一个不会赚钱的总经理比冗员更可怕。”
“电子代工业削价竞争很厉害,我们能接到订单算很好了。”大姊夫毕竟有他上市公司总经理的气势。“我们这么努力在做,最怕的就是有妇道人家不懂经营,挂个董事名义就到董事会乱放炮。”
“姊夫啊,不是我老婆爱放炮。”二姊夫目前“屈居”关系企业的总经理,笑得阴侧恻的。“连不懂财报的菜篮族都知道你不会赚钱,害我们王业的股价直直落。嘿,总经理可不是终身职喔。”
“姨丈,”大姊的大儿子说话了。“我爸爸重视的是集团整体利益,要不是我们接单,你做下游OEM的会有业绩吗?请不要以偏概全。”
“这里没有第三代说话的余地,你闭嘴。”二姊不客气了。
“我是业务一部的副理,我是就事论事。”大甥儿也很强硬。
“我这儿子是会做事的。”大姊得意地说:“而且还比他的小二男舅、小三舅舅更早进集团,凭着本事升上副理。明鸿、明灌啊,要好好跟你们的甥儿学学。”
三舅就三舅,不用再冠一个‘小’字。”二十二岁的王明灌年纪最小,讲话声音可不小,脾气更不小。“在王家讲的是辈分,就算吃饭,还轮不到外孙坐主桌。”
“明灌,大姊看你好像还没转大人,应该没办法生内孙吧。”
客厅气氛剑拔弩张,人人各有表情,各在隐忍,却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到最
有可能最快生下内孙的王明瀚。
王夫人雍容华贵,小儿子被讽刺了也面不改色,客气地开了口:“不知道萧小姐跟我们明瀚交往多久了?”
萧若屏还在想答案,王明瀚立刻代答:“十年。”
算了,随他去编,今天她是一个沉默的配角,她只是陪伴他。
“明瀚,你要结婚了怎么不跟我们说呢?”二姊夫问说。
“他不好意思说吧。”二姊打量萧若屏,已拉拢到明灌的她有恃无恐。
“以前好条件的证券千金不要,找了一间没名气的小公司的小小姐,你到底几岁啊,可别是拐了人家未成年少女。”
“哎呀,明瀚我看这样好了。”大姊自以为好主意。“你们结婚后,萧小姐不如把你家公司并到我们王业集团,我们有的是专业管理人才,会照顾你家的生意,你就好好在家里当个少奶奶。”
萧若屏不回应,也不生气。
若是几个月前,她早就跳出去杠,说清楚事实,但现在她已懂得保持冷静,静观其变。
这家人讲的每一句话都充满算计,笑里藏刀,居心叵测。天啊!她有个问题爸爸还是小意思,这户姓王的有钱人家才是变态。
“大哥,爸爸年纪大了。”王明鸿有意打圆场,以轻快的语气说:“你就赶快生个孩子叫阿公,爸爸一定很高兴。”
“大哥,你确定你的小孩可以叫爸爸一声阿公?”王明灌冷冷地问。
“明灌!”王夫人正色说:“你不要乱说话,你爸爸会生气。”
“妈,你自己说……”王明灌欲言又止,最后总算没说出来。
王明瀚静静坐着,不动如山,连睫毛也没眨一下。
“哟,我怎么听不懂明灌的意思?”二姊故意转向丈夫。“如果小孩不能叫爸爸阿公,那不是说,明瀚跟爸爸没有关系?”
“明瀚是你弟弟啊。”二姊夫转过脸,不想落井下石。
“如果不是亲生子的话,还能继承遗产吗?”二姊仍不罢休。
“你们就是要我赶快死掉,好能分遗产是不是?!”
抖动沙哑的声音传来,王明瀚像是被电到似地,立刻站了起来,萧若屏也陪他站起,望向了眼前的老人——王业集团总裁王兆昆。
这位叱吒风云、建立起王业集团的大企业家,如今拄着拐杖,白发散乱,垂垂者矣,长袖衬衫放在裤子外头,更显身形消瘦。
王明瀚喉头哽了下,双手微微举起,想要上前扶老人家,却是凝定原地,难以举步。
“你来了?”王兆昆看他一眼,面无表情。
“爸……”王明瀚终于喊了出来。
王兆昆没有回应,迳自走到他那张没人敢坐的专属大沙发,陪同他的何律师也在旁边的搁脚凳坐下来。
“你们要分家产,好!我这就分。”王兆昆拿拐杖用力撞地。
“兆昆,小孩子吵闹,你不要当真。”王夫人好言劝说。
“我如果今天不分,你就等着我哪天认不得人了,没办法做事了,然后申请我禁治产,你好来当监护人管理我的财产吗?!”
“你怎能说这种话?”王夫人红了眼眶。
“爸爸,大哥回来了。”王明鸿先是轻拍了母亲的眉头,又说:“我看晚餐应该准备好了,我们全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先吃个饭吧。”
“等我把话说完再吃。”
这时何律师已经在茶几上摊开一些文件,纸张沙沙磨擦声在突然陷入诡异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明慧,王明丽,王明鸿,王明灌。”王兆昆点了名。“你们这几年来都已经陆续分到股份,我不会再给你们。至于我名下的集团股份,包括王业电子在内的十五家公司,一半还是我的,另一半给明瀚。”
大家一阵哗然。每个人都明白,老人家原本就拥有最多数的股份,即使分出一半,还是比任何一位董事多,而明瀚和父亲拥有同样最多数的股权,意谓着……王业电子的董事长不是爸爸就是明瀚?!
“爸,明瀚离家那么多年了!”二姊立刻发难。“他都不管家里的事,你怎能给他那么多股票?!”
“你叫什么?!以前女儿是不能分家产的,你拿那么多还有意见?!”
“安静点。”二姊夫赶快拉拉老婆。
“爸,是要给儿子没错啦。”大姊也很快盘算着。“可是这两年我们帮你扶着王业电子,没功劳也有苦劳……”
“你们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何律师正在处理。”
“我现在请董事长签署文件。”何律师递出文件夹。“请在场的各位做见证了。”
王兆昆拿起钢笔,稳稳地签下几份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