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生对此深表怀疑。
江晓月却觉得此事十拿九稳,毕竟小家伙如今正是三观人格塑造的时候,扔给别人教养,瑾国公肯定也不会放心啊,那必须得自己亲自掌舵才行。
说到底,他们并不算太亲近的人,不过临时托付罢了。
虽说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想到会照管这么长时间,但君子有诺必践,而且人是有感情的,相处的时间的长了,不知不觉间也处出了情分,她自然会尽心尽力教导程玉生。
只是,她毕竟也年轻,没有教养过子女,是真怕把人给教废了,这个责任有点儿过重了,她不太敢担。
等到摆饭时,程玉生发现了问题。
「姊夫呢?」桌上怎么只有两副碗筷。
「他衙门有事,中午回不来。」
「什么事啊?」
「最近雪下得太大,治下有些灾情,他到村庄巡视去了。」
「哦。」
跟在江姊姊身边这段日子,他也算是长了见识,看到了许许多多以前不曾见过的事情。知道想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事的时候,姊夫虽然爱跟他抢姊姊,还明里暗里嫌他碍眼,但一忙起来的时候,早出晚归,有时书房的灯都会亮到半夜。
反正只要不涉及江姊姊,姊夫对他都是和风细雨一般的照拂,反之,呵呵。
程玉生年纪虽小,但勋贵豪门出来的人都是七窍玲珑心肝,倒有些羡慕江姊姊和姊夫之间的感情。
他曾经对此口头表示过艳羡,但当时江姊姊却是高深莫测地一笑,对他说了句「来日方长,日久才见人心」。
他后来也想明白了,就像江姊姊说的那样,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人心易变,世事难料。
姊姊说海誓山盟不为凭,相伴百首证初心。
他觉得江姊姊说得对,有时候不能听那人说什么,而是要看那人做什么。午饭虽只有他们姊弟两人,但桌上的菜量一点儿不少。
程玉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又习文练武消耗也大,吃得自然不少,而江晓月的饭量大,在自己家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最开始的时候程玉生看她吃饭还是吃了一惊的,毕竟相较于他们国公主会那些吃饭挑三拣四数米粒式进食的女眷们,江姊姊这饭量可谓惊人。
但就觉得挺舒心的,这才叫吃饭嘛,看着江姊姊吃饭,他都能多吃半碗饭。
姊弟两个安静地用过午饭,下午便在外间小书房待着。程玉生练字,江晓月抄写经文,这是他们两个在一块时常做的事。
江晓月抄写的经文都会祭于天地,却并不参佛修道,这一度让程玉生十分难以理解,后来,见得多便习惯了。
程玉生想的是,反正江姊姊一直都是个挺特立独行的人,行为举止有些不同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们练字抄经时,春柳和绿荷便守在一边做针线。
温子智到任后,虽然也从本地招了几名针线上的妇人,但家中几个主子的衣物还是由他们带来的两个丫鬟缝。
他的贴身衣物都是自己妻子亲手缝制的,也就外袍会用到别人。
若非他家夫人不爱做针线,温子智其实更希望自己的衣服鞋帽全是她亲手缝制的。
写上几张大字,程玉生便要歇上一歇,喝口热水,吃些糕点。
通常这个时候,江晓月也会停下自己手里的事,检查小家伙的字,进而做出些指点。
季三岳刚到博望时,见温子智并未给自家世子延请西席,反而让他跟着江晓月学习,心中一开始也是嘀咕的,不过,很快他便发现他们府里新认的姑奶奶完全不会误人子弟,便放下心来。
忠勇伯府在姑奶奶身上是真下了血本啊,这要换个性别,江伯爷能半夜笑醒。
反观那些名声在外的京都所谓才女们,季三岳觉得那就是个笑话。
所以说,名声这东西有时真就是个虚的,完全说明不了一个人真正的才华品行,还是得眼见为实。
程玉生写完今日的大字便跟江晓月学下棋,带着些玩闹性质,并不严肃。
这也是他喜欢跟江姊姊学习的原因,她不像那些古板严肃的先生,讲经解义很是生动有趣,对他的学业安排也很分寸,并不会给他太大压力。
就像江姊姊常说的,学是要学的,但一个小家伙也不必逼得太紧,没有学习的乐趣,一不小心很容易适得其反的。
他深以为然,以前在京中时,他虽然功课一直跟得上,但是真的没有跟着江姊姊学习来得快乐。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夜晚到来,却因为屋外大雪,雪光反映,天光并不显得黑暗。
晚饭时,温子智依旧没能赶回来。
饭后,江晓月选了篇文章让程玉生背,确认小家伙没有偷懒,课业完成得扎实,便放他回去早些歇息了。
而她自己则挑亮了烛火,坐在榻上自己打棋谱等丈夫回来。
屋外的雪扑簌簌地下,烛火忽明忽暗地跳跃,在这样的氛围下,站在一旁的春柳都生出了几分倦意来。
「你先下去歇息吧,我再等会儿。」
「婢子还是陪着夫人吧。」
「那行,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去睡。」
「好。」
深夜,温子智夹带着一身风雪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妻子披着大髦在灯下单手托腮闭目小睡的模样,烛光落在她身上,好似给她镀了一层柔光,让他的心怦然一动。
灯下观美人,美人更美上三分,诚不欺人。
因为夜深,他不愿扰人,原就放轻了脚步,此时便是放轻了动作,但江晓月还是他在走近自己的时候猛地醒转,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温子智解下自己身上的大蹩,到炭盆前暖了暖手,烤了烤身体,这才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抱进怀中,「这么晚了,怎么还等我啊。」
「事情顺利吗?」
「嗯,还好。」
「累了吧,我让人打水你洗漱洗漱。」
「麻烦夫人了。」
「先喝杯参茶暖暖身子。」她从一旁的小茶炉上将温着的茶壶提过来,给他倒了一杯参茶,递过去。
温子智便坐在那里慢慢喝茶,看着妻子为自己忙里忙外,感觉十分暖心。
江晓月一直陪着丈夫用完饭,这才一起回房歇息。
关上房门,放下床帷,便是夫妻两个的私密空间,有些话能说道说道。
「天色晚了,怎么还要撑着回来,在外歇一晚也不打紧的。」对丈夫顶风冒雪深夜归来,江晓月还是有些意见的。
温子智将她搂在怀里,手不老实地游走,低声笑道:「我怕夫人等我啊。」他若是今晚不归,她怕是要守上一夜。
察觉到丈夫的手在干么,江晓月无奈道:「累了一天了,睡吧。」
「运动一下身子暖和……」
江晓月最后还是没能拒绝丈夫的索欢。
两个人运动后果然舒筋活血,很快便相拥入睡了。
*
雪覆大地,一片苍茫。
被车轮辗过,人足踩踏过的地方变得脏污泥淳,凌乱破碎,而没有被破坏的地方,依旧洁白晶莹,在日光下反射着白光。
博望城外有片梅林,此时梅花开放,白雪之中一簇簇梅花枝头绽放,吸引了许多人出城观花,江晓月也被人拽着出城赏梅。
车子在雪地里行走不算颠簸,走得也不快,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睡眼惺松的妻子,温子智嘴角轻勾,伸指轻轻描摸了一下她的唇瓣。
今日休沐,城外梅花开放,很适合夫妻携伴出游。
程玉生也跟来了,不过他没被允许同登一辆车,老老实实跟着春柳和绿荷上了另外一辆车。
老爷(姊夫)的占有欲,有时候是真的六亲不认,他们也是习惯了。
睡意朦胧中,感觉自己唇上两片温热,是那人熟悉的味道,她顺从地张开了口,让他的舌头能够与自己纠缠。
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气息不稳地分开,江晓月闭着眼,带了几分娇嗔地说:「口脂都被你吃掉了。」
温子智在她耳边轻笑,「不妨事,我可以随时帮你润色,保证红艳。」
她手肘撞了他一下,然后在他怀里微微坐正了些,却仍然懒得睁眼,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头往他怀里贴了贴。
温子智低头在她发髻上吻了吻,「有这么困吗?」
她咕哝了一句,「是谁晚上一直闹腾的,都不让人睡。」
温子智在她耳边理直气壮地说:「我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有精力总得发泄出来不是,这种事只能劳烦阿月不是。」
「小心你的肾。」
「安心,我心里有数,必不会后继无力让阿月享受不到夫妻之乐。」
江晓月忍不住轻声碎了他一口。
温子智却是抱着她笑,胸膛震动带得伏在他怀中的她脸颊都有些发颤。
「讨厌。」
「是吗?那你喜欢我这个讨厌的人吗?」
他朝她低下头去,她终于睁眼抬眸看他,仰头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不答反问:「你说呢?」
温子智笑了,满眼都是宠溺,温柔似要溢出眼眶,「我说啊——」他故意拖上了音,「阿月可是爱惨了我。」
「脸真大。」
「阿月喜欢就好,不是吗?」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江晓月伸手推开他又凑过来的脸,终于坐正了身子,面色也严肃了些,「开设粥棚之事真的不用我出面吗?」
「不必。」温子智老神在在,「我已经跟城中富户约谈过了,他们会联合施粥的。」
「那我也得设处粥棚,好歹也要代表你这县令大人,为众人竖个标杆。」
「有劳夫人了。」
江晓月疲倦地说:「你少折腾我些,就是谢我了。」
「那可不行。」对自己的权利温子智极力维护,「这是我身为丈夫的权利,而且我也得为温家开枝散叶努力不是。」
江晓月不想理他了。
但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回了他一句,「努力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成果。」
「所以为夫不敢懈怠啊。」温子智理所当然得理直气壮,为自己的贪欢重欲正名。
江晓月,「……」是她输了。
「这大冷天儿的,非得拽我来赏梅。」是屋里的炭火烧得不够旺,还是猫冬不美好。
「阿月。」温子智语重心长地说:「你就算不出去交际,也得不时出来露露脸,要不别人真说是我占有欲太强不许你出门。」
这话让江晓月让她想到了申家那个人渣当初为她打抱不平的理由,真是想起来就是一阵恶心,不由得蹙着眉头说:「天冷人不都不爱动弹吗,等开春了我再出来不也一样。」
温子智垂眸看她,「想要阿月陪我同赏美景。」好物好景都要与她同赏,老了以后闲坐谈起满满都是甜蜜。
这个理由让人无法拒绝,江晓月不禁一笑,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行,陪你赏梅。」
「领口散了。」温子智伸手过去帮她整理衣领,将那些欢爱的痕迹遮掩起来。
「怪谁?」她直接横了一眼过去。
他低笑,却毫无悔改之意,「面对阿月我自制力一直很差,阿月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自己自制力差,还一直往我身上贴。」她忍不住鄙视他。
温子智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不是没让小家伙和我们坐一辆车吗。」
江晓月承认自己是得服他,不要脸都不要脸得这么堂堂正正。这就不免让她想到两人未成亲前的一些事,这人果然是一如既往啊。
她伸手去拿自己的手炉,温子智从身后搂住她,在她耳边呼气,「难道是我的身体不够暖吗?」
江晓月扭身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应该快要到了,麻烦你庄重一点。」
「我有分寸,昨晚我吃得很饱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等到她的衣襟又散乱开来时,江晓月就忍不住想,所以吃得饱跟他随时发情有关系吗?
没关系!
第十一章 努力拼生娃(2)
车子停稳时,两个人互相整理了一下衣饰,幸好还是能态度端正地出去见人的。
温子智先下车,外面的冷空气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回头叮嘱了句,「外面风大,系好大髦。」
江晓月不只系好了大髦,还把兜帽也戴上了,矮身出了车厢。
温子智没让她用上下马凳,直接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江晓月双脚落地,他又伸手替她理了下大蹩,她抱着手炉放眼看去,在白雪皑瞪中,看到那一树树鲜艳的梅花,确实有种惊艳的感觉。
程玉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朝他们跑过来。
「姊姊,姊夫。」
对于自己总是排在妻子身后这件事,温子智已经非常适应了。
姊弟两个,俱是一身绯色的大髦,颜色款式都一样,一看就是一家人,温子智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他今天穿的大髦是黑色的,这明显是被排斥了嘛。
夫妻做久了,丈夫眉眼一动她都能晓得他在想什么,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这料子只够做两身,而且这颜色也不合适你。」
行吧,这个理由他无法反驳,但心里依旧不爽。梅林前有不少人,他们并不算最引人注目的。
出来赏花,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张扬。
「少爷的手炉没拿吗?」看到小家伙手里没东西,江晓月忍不住皱眉。
程玉生不待绿荷解释便说:「姊姊,我不冷的,你摸摸看。」
他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江晓月伸手握住,确实热呼呼,想想小孩子火力壮,不怕冷也是有的,便也没再说什么。
她转而叮嘱,「这里人多,身边带好人。」
既是出来游玩,她也不想拘着他,小孩子天性活泼,更何况是个小男孩,他就该活蹦乱跳地自己找乐子,而不是跟在大人身边循规蹈矩的。
「暧,我知道,姊姊,我跟春柳她们去玩了。」
「去吧。」
看着小家伙欢快地跑进梅林,江晓月忍不住摇了摇头。
「我们也走吧。」温子智伸手牵住她的一只手。
她朝他抿唇一笑,随他迈步入梅林。
实话实说,这么多年,她外出赏景的次数真的很有限,这片梅林的景色倒是真的很不错,只是人也有些多。
好在温子智也是挑人少的地方走,这让江晓月放心不少,难得出来赏花,她不希望出什么意外来打扰自己的兴致。
他们在一树开着灿烂的红梅树下停下,温子智抬手想要帮妻子折枝梅,却被阻拦了。
「它们在树上开得好好的,何必要辣手摧花呢,咱们家里也不缺这一枝插瓶。」
听妻子这么说,温子智便也停了手,「听你的。」
穿着绯色大髦的妻子站在这雪地里,与枝头绽放的梅花形成一幅并艳的画面,梅花开在枝头,而她则开在了他心头。
「看什么?」
温子智走到她身边,仗着身边没人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我家阿月真好看。」
「老夫老妻了,真肉麻。」她笑着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