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餐饮部的主管一看到他,就会露出期待的眼神。
只要他和别人一起吃饭,不管是客户还是朋友,是男是女,结果都一样,他们会被热切而期待的注视给淹没。
望孟齐总是回以警告的眼神,要大家死心,离他远一点。
另一方面,每天半夜回家後,在浴室洗过澡,他瞪视蒙上水雾、晶亮镜子里的自己时,也是这样警告的眼神。
你最好安分一点,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可是她一定还没睡。万一她又在哭怎么办?
能怎么办?望孟齐,你想干什么?
只是讲讲话,问她想不想去试吃,写个评估报告书而已。
……真的吗?
问题就在这里。不是真的。望孟齐很清楚。
他清楚这种感觉。对一个人或一样事物开始感到强烈的好奇和兴趣,会不由自主想去接近、想去了解更多,最後,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怎么会不清楚,看他现在这样就知道了。会踏入饭店这一行,也就是从这样的感觉开始的,然後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也没什么不好。高薪、高职位、燃烧自己的能力与热情。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可是相对来说,他没有休闲生活,没有自己的时间,从早到晚,周一到周日,一年到头,都没有例外。每天看的想的都是工作。
不,还是不要去。
烦躁不堪地上床,他强迫自己入睡。然後,在短短几个小时睡眠後,又得起床去上班。而从踏出家门到开车离开大厦这段时间里,就得再度面对自己莫名其妙、完全克制不了的期待心情。
她会出来丢垃圾吗?会去寄信吗?他会遇到熬了一夜而昏昏欲睡的她吗?
当然,大部分时候,这样的期待会在他车子转出巷道之际,宣告落空。
但有些时候,却有避也避不开的巧合。
比如说,像这天早晨:
秋意渐浓的清晨,带著丝丝凉意,望孟齐把车从地下车库开上来时,在大厦门口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顾以情只穿著短袖T恤和薄长裤,抱著手臂,好像有点冷的样子;她伸长脖子,焦急地向巷口方向张望,好像在等人。
望孟齐立刻像被蛊惑了似,放开了油门、踩煞车,让车子缓缓停到路边。
打个招呼吧?还是不要?
这厢还在驾驶座上天人交战时,那边巷口果然出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
刚下计程车的来人穿著连帽外套和牛仔裤,帽子拉了起来,加上压得低低的棒球帽,神秘男子快步走向顾以情。
望孟齐只觉得心重重一沉!
他眯起眼,望著顾以情拉住那神秘男子,两人匆匆进了大厦。
接下来那一整天——正确来说,是早上七点四十分到晚上十一点三十分——望孟齐都处在一种相当「新鲜」的状态中。
开会的时候还好,看报表看公文的时候也还好,可是,在中途停下来几秒钟喝咖啡或是独自搭电梯的时候,望孟齐就会闪神。
那个年轻男人,是谁?
其实要认真说起来,他们住的地方可是高贵地段里的高贵大厦。他不知道网页设计师可以赚多少钱,也许有暴利也说不定。不过,可能性不太大。
难道她是有什么「其它管道」以负担这儿的惊人房价或高额租金?
这也不是太罕见的事情。事实上,和望孟齐在工作上有来往的这些人里面,金屋藏娇的比例可不在少数。
当然金屋藏娇的「娇」并没有一个标准规格,「情妇脸」这种东西也不过是说笑而已。他看过太多清纯玉女明星和政商名人连袂出现在饭店,也看过乖巧如学生的高级应召女在一楼富丽堂皇的咖啡厅流连。
可是无论如何,她不像。
或说望孟齐下意识就拒绝承认这样的可能性。
思绪混乱,直到深夜回到家。
走出电梯,望孟齐先是注意到顶灯。好像比平时暗了一点。
可能灯泡坏了。像这些华丽的卤素灯,美则美矣,要坏的机率也高,他们饭店每年都要编到钜额预算在这上面。
转进走廊,准备走向自家大门时,身後便传来急迫的招呼声:「望先生!」
望孟齐的心马上重重一跳!
一回头,看见顾以情蹲在地上,她看看面前墙边搁著的笔记型电脑,又看看他。
「你在干什么?」他忍不住问。
「我家,我家停电!」顾以情的大眼睛充满焦虑。「所以我只好出来试试看走廊墙上的插头,可是也没电,手提电脑的电池快要、快要死掉了!」
「停电?」望孟齐挑起一边眉毛,他抬头看看顶灯。「可是灯亮著,我刚坐电梯也没问题。」
「那是因为……」圆脸上浮现尴尬的表情,好像难以启齿似的,不过她还是吞吞吐吐招认:「我刚刚用太多电器,所以……大概……这边的保险丝……烧断了。」
「喔。」望孟齐恍然。
他抱著双臂,略偏了偏头。「你要我看看我家有没有问题吗?」
顾以情猛点头,圆圆大眼睛流露乞求之色。
望孟齐转身,走回家门口,打开门,伸手把玄关的灯打开,然後回头报告:「有电。」
他才刚说完,顾以情马上像是装了弹簧一样,抱著手提电脑就跳起来,以光速冲到他面前。
仰起脸,她用最渴望的眼神看著他。
如果望孟齐的自制力薄弱一点,他就会让她知道,用这样的眼神和姿势看著一个男人,是非常不智的。
不过,望孟齐还是望孟齐,他只是用力咽了口口水,有点困难地开口:「请吧,插座在……」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影就不见了,只留下淡淡的清香。
顾以情甚至没有走进去,她蹲跪在玄关的地板上,就近使用墙上的插座,弯腰瞪著电脑萤幕,神情紧张肃穆地操作著。
望孟齐走近,瞄了她几眼。
头发又扎成马尾,露出她白嫩的颈子。望孟齐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眼光从她颈子,一路下滑。
从这千金难买的角度看去,俯瞰屈膝跪在地上的她,T恤圆领低得很危险,露出她纤细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丰盈……
她屈膝跪在光亮的木头地板上,上身前倾的诱人姿态,加上她细腰俏臀的致命曲线……足够逼疯所有身心健康的男人。
最惨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一道怎样的佳肴。
顾以情是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思全放在面前十四寸的萤幕上。她要是没办法把今晚的工作成果存档、烧成光碟的话,她会立刻疯掉,一定会!
当昵称妞妞的笔记型电脑终於完成使命,存完档又烧完光碟之後,顾以情简直高兴得想要趴下来亲吻它。
收拾好电脑,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时,顾以情差点摔倒。
双膝因为跪太久而发麻,支撑不住,她在刹那间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反射似把妞妞紧抱在怀里,深怕摔著了。
两手只顾护著电脑的下场就是,她的头狠狠地往前撞上了墙壁。
咚的-下,结结实实,
痛得她愁眉苦脸龇牙咧嘴,顾以情又重新蹲下去,发出痛苦的呻吟·
刚去倒冰水喝以冷静自己的望孟齐,听到声音赶过来时,她已经在揉自己的额头了。就刚刚的声音判断,这一下撞得可真重。
「你……你没事吧?」俊脸上满是诧异的表情,深黑的眼眸里闪烁著可疑的光芒——分不大清楚到底是笑意还是其它。
「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顾以情只觉得糗到极点,恨不得用力多撞两下。
为什么她老是在他面前出丑呢?最丢脸的模样都给他看到了。
此刻她只希望这个带著诧异和一丝笑意、却令她心跳很没出息地加快的脸庞,可以立刻消失。
不过,来打扰人家的是她,她才应该立刻消失。
「那,谢谢你借我插座。」顾以情又在绝望中垂死挣扎,试图混过这段尴尬的沉默。「下次你们饭店如果需要我服务的地方,像重新设计或维修网页什么的,我、我会给你们打折!」
话一说完,她就想哀号。这么蠢的道谢法,别说他了,就连顾以情自己都没听过。
「别忙著走。」望孟齐说。
顾以情不得下硬著头皮站住,慢慢回头。
一边浓眉微微挑起,挺直有如刀削的鼻梁显示著主人的决断力和下易亲近。
不过他的唇虽然抿紧了,却扯著上扬的弧度。
他在笑?
黑眸里的笑意证实了这一点。顾以情只能眨著眼,很迷惘的看著他。
他……这么明显的取笑别人,会不会有点没礼貌?
「敝饭店确实需要你的服务。」他的嗓音低沉而饱含笑意。「你喜欢吃台菜、广式,还是日本料理?」
「都喜欢啊。」顾以情回答,还是一头雾水。
望孟齐点了点头。
「那很好。」他说。「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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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以情接下来的行程,简直像是陪偶像明星尹浬去上美食节目的通告似的。
不同的是,没有摄影馊全程跟拍,她是那个真的可以吃到东西的人,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在旁边作陪,看得到吃不著。
星期二中餐,沐华台菜。
星期三晚餐,三喜广式餐厅。
星期四晚餐,龙介日本料理。
星期五午后,中医咖啡座下午茶。
星期六中午,百达厅欧式自助餐。
星期日,望孟齐有点罪恶感的问:会不会太麻烦她了?
开什么玩笑!这里的每一家餐厅评监报告上都有星星,经常出现在各大美食书籍或旅游资讯上面,等闲人通常都得等到特殊节日、场合才能来吃上一餐。
而她,平白无故就得到这种机会,高兴都来不及了,还嫌麻烦?!
所以虽然她要早起——在一般人的标准里算晚起——还要花时间填写问卷,甚至接受一个个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或主管的询问,她也不以为意。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见到望孟齐。
而且是在比较正常的状态下。
她从已经少得可怜的睡眠中硬是多压榨出一小时出来,认真整装打扮,再也不是T恤短裤加马尾;或是除了黑眼圈以外,素著一张脸什么色彩都没有。
然後,像个小女孩一样,她带著崇拜的心情,开心地去赴约。
当然这一切都藏在心里。偷偷地崇拜,偷偷地开心。
她也知道这样的崇拜一点道理也没有,更不适合她这种已经不再是少女的情怀。
可是,她觉得望孟齐好棒!永远都那么冷静、沉稳,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饭店。
他一定不曾失态或出糗过吧?那么笃定、泰然自若、举止合宜,是顾以情梦寐以求,却从来做不到的。
尤其和望孟齐一起吃饭时,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望孟齐不管在吃什么,都有著最完美的礼仪和节奏,他简直可以去拍用餐礼仪的示范教学录影带。
而顾以情呢,往往要努力压抑,才不会在美味至极的餐点前发出赞叹的声音,或是一不小心就吃得太快。
不过,除了她自己以外,好像完全没有人介意,甚至还热切地希望她吃多一点、吃快一点,可以多去几家餐厅更好。
「要不要再来一点汤?甜点?咖啡?酒?」服务生亲切而热情地问。
礼拜天晚上,轮到乔马尼义大利餐厅。餐厅主厨、经理和督导,甚至连西餐部的行政主厨、执行副总等人都到场,不时过来招呼这位贵客。
可不就是贵客?光看几位主管,尤其是餐饮部的大头们,对顾以情礼遇有加的态度,就足够说明她的重要性了。
「喔,不用了,谢谢,我这样可以了。」顾以情抬头,笑咪咪地客气婉拒。
她吃完饭之後便开始写问卷。屏气凝神,振笔疾书,还一面翻阅刚刚用餐时写下的笔记。在这种时候,没人敢去吵她。
望孟齐走进餐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幽暗的灯光下,银餐具闪烁著光芒,暗色木桌铺著雪白的棉桌布,歌剧音乐在背景回荡,黑衣白衬衫的侍者在桌间穿梭,义大利料理特有的、混合著新鲜番茄和起司的浓郁温暖香气,在空气中加温。
看起来也很温暖的小姐坐在角落,穿著米色的薄毛衣和暗红格子长裙,很有个性的配上长靴。她轻咬著下唇,很认真地在书写著。
「就是她?让你开会开到後来一直看表的人?」身後传来带著笑意的调侃声。
望孟齐啼笑皆非。「我只看了一次表。」
「不止吧?虽然我们一个月才开一次业务会报,你又老觉得我是挂名的,不需要太认真报告,不过,我还是看得出来。」那个饶富兴味的嗓音还是坚持。
望孟齐只能叹口气。「牛老板,你有什么贵干?」
「没有啊,只是好奇而已。」有力的大手拍拍他的肩。「也是时候了。怎么说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正当望孟齐要回头、好好跟他的顶头上司沟通一下的时候,餐厅里面的外场人员已经开始向他们靠近。
每次都这样。大老板出现时,所有人员都会立刻察觉,然後,很警醒的要过来招呼。
「别麻烦大家了,我马上要走。礼拜天还不回家吃晚饭,我老婆会揍我。」总经理笑著说。「快过去跟小姐一起享受烛光晚餐吧。」
「老板,她已经吃过了,正在写评监报告。」望孟齐似笑非笑回答。「你今天特别在开会的时候夸奖过的几份报告,都是她写的。」
「喔!」老板恍然大悟,眼神立刻转为赞赏,「那你记得谢谢人家。」
餐厅的督导和领班一起迎上来,连同笑容可掬的带位小姐一起出现在望孟齐面前。
「总经理走了?」督导有点紧张地问。
「嗯,要回家吃饭。」望孟齐又抬头望望。坐在角落的娇柔身影还是低头在写字,完全没有被周遭环境所影响。
「那,望总监,你要不要过去看看顾小姐?」督导还是紧张兮兮。「她已经写了快半小时了。我们餐厅是不是有很多让她不满意的地方?」
「不用担心,她会把所有细节和感想都写出来,写到手断掉也在所不惜。」
说著,望孟齐的薄唇又弯起淡淡的笑意。
好像在呼应他的话似的,顾以情写得累了,甩甩自己的手,还用左手揉揉右腕。
等她吐出一口长气,再三检查过,确定整整四张、正反一共八面的问卷都详细答完之後,她才抬起头。
然後,马上被坐在对面的人给吓了一跳,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正在喝冰水的望孟齐忍不住想摇头,「我坐在这里五分钟了,你都没发现?」
圆圆大眼睛看著他,好无辜的样子。
她专心的时候,还真是什么都影响不了她。望孟齐苦笑。
「写完了?」他伸手,问卷立刻递到他手中。他翻了翻。「辛苦了,手很酸吧?」
「还好啦,只有一点点。」
她慵懒的撑著下巴,甜美脸蛋带著微笑,在桌上烛光的映照下,更是动人。
两人静静相对了片刻。他看问卷,她在看他。
浪漫的灯光,充盈香味的空气,背景歌剧音乐中,客人愉悦的低声谈笑……交织成熟闹又温馨的气氛。
这样好的气氛,正如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当然不可能长久,很快地,就会被打断或破坏。
门口处又出现一批客人,高声谈笑著,一进来就引起大家的注目。
客人里面几张熟面孔很快被认出来,注目转变成好奇与兴奋的瞪视。
「条码三人组」,名字虽可笑,但是大概是近年来最红的一组偶像了。其中健朗、阳光的尹浬更是立刻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也难怪,他们三人组合不只演戏、出唱片,还拍了无数的广告,价码水涨船高,不只在台湾本上大红大紫,还一路红到东南亚,风光莫名。
此刻他们大概是刚结束工作,众人高高兴兴的准备来享受一顿义大利美食。带位小姐亲切的过去招呼,很快便把他们引进了已经准备好的贵宾包厢。
门口的喧扰很快尘埃落定。已经看惯类似场面的望孟齐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可是顾以情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
她先是很快警觉,快得一反常态;然後,完全没有多看那星光熠熠的人群,只是有点慌乱地低下头,掹灌冰水。
虽然她的头已经低到下巴贴著脖子了,可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幽暗灯光下还是那么亮,所以望孟齐毫无困难地就发现,她很不安地在偷瞄他——
那神态还真奇怪,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望孟齐一手持著那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问卷,另一手则是抚著自己的下巴,不发一言,只是研究著面前那张让他总看不腻的脸蛋。
他的注意力从头到尾只被大明星转移了一秒钟,很快地,又回到她身上。
愈是这样,顾以情就愈紧张。
「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试试看今晚主厨推荐的菜?」
话才出口,顾以情就在内心呻吟起来。
完了!老毛病又犯了!
她实在没办法,一紧张就会这样,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今天主厨推荐了很棒的海鲜义大利面,有蛤蜊喔,还有白酒酱汁,面条是宽的,其实也不是太宽,有点像阳春面那样。」顾以情的大脑已经完全被紧张焦虑给蒙蔽,所有的话都没经过考虑,只是自然而然,很流畅的从嘴里跑出来。「说到这个,我觉得义大利菜和中国面食有异曲同工之妙耶,你有没有发现?」
顾以情略微高亢的问句,很突几地悬在半空中。
没有得到回答。背景只有多明哥了晓的歌声。
她只好自问自答。
「好,我有发现就是了。你看义大利披萨跟中国的葱油饼不是很像吗?还有,linguini像阳春面,AngelHair像我们的面线,那个……Ravioli根本和中国饺子是一样的东西嘛。所以你想,马可波罗是不是真的来过中国,然後回程就把这些带回义大利去了?」
望孟齐还是完全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静静看著她。
他深黑的眼眸锁定她努力压抑著慌乱思绪的脸蛋,研究著。
「你……常常这样吗?」反问的声调那样低沉,让顾以情的心跳又加快了。
还能更快吗?已经要超过一分钟一百五十下了,
如果他再继续这样盯著她看,顾以情想,她大概等一下就会心脏病发了。
胡说什么!她的心脏很健康,一点问题都没有。
「常常怎样?」
「像这样……一紧张就胡言乱语。」
他的语气很冷静、很平稳,好像在叙述什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似的。
「哈哈,有吗?」顾以情努力挤出笑意,可惜非常乾瘪。
「有。」望孟齐说著,这才放下手边的问卷,往後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伸展他有力而修长的身躯。
他的自在和她的不自在,形成强烈的对比。
「大部分的人都是愈紧张愈说不出话来,你倒有趣,完全相反。」望孟齐的嘴角勾起货真价实的微笑,眼眸里也有著笑意闪烁。「不但不会结巴,还愈讲愈多、愈讲愈流利。真了不起。」
「这……是夸奖吗?」顾以情迟疑地问。
望孟齐险些因为她的迟疑而破口爆笑出来。不过他忍住了。
一定是今天开了整天的会,连饭都没时间吃,太累又太饿了,否则怎么会觉得顾以情这样的反应很可爱呢?
他一向对傻女人没兴趣——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有这样特殊的品味——不过,面前这一位,好像要变成他的例外了。
不是「好像」,是「已经」。
「看来不是。」顾以情等不到答案,就自己下了结论。
她眯起眼,试图给他一个不爽的、警告的眼色。
可惜,被契安蒂白酒薰得微红的脸蛋,和她猫咪一样的表情,非但没有让人有警戒的作用,反而让望孟齐觉得自己好像也喝了酒似的,开始有点醺然。
天啊!他可以坐在这里一整晚,只要对面有她。
只要他先弄清楚一件事。
「你是尹浬的影迷?你喜欢那种男人?」
问句还是很望孟齐式的单刀直入。正在喝冰水的顾以情一听之下,马上开始猛烈咳嗽,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你这是,这是什么问题?」好半晌,她才勉强抓回正常语调。
他的眼神转为锐利。
「你家的红酒,是尹浬代言的品牌,你还买了很多瓶,今晚一看到池出现,你就紧张得不知所云,而且,很怕我发现似的。我猜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已经太……」望孟齐顿住,迅速在脑中搜寻比较不具伤害性的字眼,「成熟,不该是迷恋这种小白脸型偶像的小女生了,所以很尴尬,对吗?」
那双猫样的圆眸瞪得大大的,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
不,她听见了,因为她的脸慢慢的、慢慢的涌上红晕。
起先,望孟齐以为她足被说中了心事,觉得害臊,不过很快的,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这位小姐不是害臊,那淡淡的红晕,是因为怒气。
「尹浬长得很帅,又很聪明,戏演得好,还会唱歌。」她的语调比平常高昂了几分,「我崇拜他也没有什么不对!何况,谁规定只有小女生才能喜欢他?他的粉丝,从四、五岁的小孩,到四、五十岁的欧巴桑都有!」
「所以我没说错,你喜欢他?」望孟齐不为所动,只是挑了挑浓眉。
「当然说错了!」小姐她愈说愈激动,眼睛瞪得大大的,白皙脸蛋上愤怒的红晕更加明显,「他皮肤一点都不白,他才不是小白脸!」
像这样荒谬的对话,平常时候,大概会让望孟齐真的笑出来。
不过此刻他没笑。
相反地,他的表情转为严肃,变回那个带点距离的望总监。
本来温馨柔和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两个显然都不大高兴的人,很不舒服地面对面坐著。
服务生过来倒冰水、督导过来问候,他们都没有改变表情。
虽然表情硬得像石头,但只有望孟齐自己清楚,他绝对不是因为被她抢白而不高兴。
而是因为他心头不断冒出来的酸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