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靖渊没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
但他的沉默让袁老太太憋了好久的火气更旺,“仅是道歉就够了?你知不知道她受了多大委屈!”
袁靖渊看着袁老太太那满是怒气的老脸,怒火也开始闷烧,“不知老太太认为还该做什么才能弥补苏姑娘受的委屈?开口迎娶苏姑娘?”
苏宁月一愣,惊喜的泪眼看向他。
袁老太太怔了一怔后,也笑了,但还来不及开口,他又敲碎两人的希望。
“如今京城百姓,不少人皆知我已有焦黎儿这名未婚妻,老太太是要我当负心汉,让苏姑娘担横刀夺爱之名?”他徐徐说着,表情看似温和,然而那双冷酷的黑眸,却让袁老太太及苏宁月感到毛骨悚然,“苏姑娘今日之举,太自以为是,对我的未婚妻语多羞辱,实非大家闺秀该有的言行,老太太没有关起门来严斥一番,反而招我前来训斥,老太太,何谓纵之则害之,还请三思再三思。”
袁老太太脸色气得煞白,呼吸渐渐重了起来,全身都颤抖了。
“你……”苏宁月也面如土色,几乎要软倒。
“靖渊尚有些课业未做完,先行告退。”他礼貌而淡漠的行礼离开。
苏宁月眼中泪珠滚落而下,袁老太太一边安抚她,一边交代下人,要老爷回府就立刻来见她。
没想到,袁泰均与朝臣下朝后,又与一些官员聚会,回府时已二更天,下人虽转达了袁老太太的话,他却累了没去,反正明日休沐,洗漱后就先睡了。
第二日,袁泰均去见母亲才知道昨儿发生的事,正想派人将袁靖渊找来,管事先来禀报,“堂少爷的母亲杜氏来访,这会儿就在尚书府外等着,堂少爷已先去迎接了,说是来见老太太跟老爷的。”
“来得好!老太婆就要看看教出那样不懂尊卑、批判长辈的竖子的母亲长啥模样?”袁老太太气呼呼的槌桌子,她一夜辗转反侧,无明火烧得至今都没熄。
但袁泰均想得较多,袁靖渊的确是有才华的,栽培得当,往后他在朝堂的垫力只会大增,若是任凭母亲发火,只怕双方会撕破脸,计划就亏一篑。
于是,趁人还没过来,他对袁老太太好好的分析一番利弊,总算让母亲的怒火消退了些。
而袁老太太又像是想到什么,连忙交代伺候的老嬷嬷几句,老嬷嬷马上出去了,很快的带着苏宁月回来,她特别打扮过,婉约端庄,倒也不俗。
紧接着,就见袁靖渊带着一名娇小的女子进堂屋。
杜氏一向强悍,但她也是知礼感恩的,在与丈夫看完袁泰均的亲笔信后,就十分不安,儿子虽然有些刚正自负,但还知分寸,怎么竟然惹火了袁泰均?她与丈夫商议再三,才决定由她进京了解状况,毕竟丈去还得在自家开的小私塾授课。
京城离他们的村落有些距离,且家里无马车可乘,单独雇车又怕意外,所以,等了些日子,才等到邻居要进京探视到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女儿,一行人大半夜就从村里出发了,到京城歇了一晚,吃个早点,便问了路人往这里来了。
她看了看儿子,发现不过几月不见,竟似脱胎换骨,沉稳可靠,也是,他刚刚已简略向她告知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不长大也是不行的。
母子俩一进堂屋,杜氏便先行礼,袁靖渊亦在一旁行礼,随即向母亲介绍屋里的袁家人。
袁老太太坐在上首,袁泰均夫妇就在她的下首,苏宁月则站她身后,一见到袁靖渊,眼中对他的恋慕及委屈都没掩饰住。
杜氏看向苏宁月,就见她羞涩的垂下眼。
老太太想的很介单,杜氏不过是个村姑,估计没看过京城闺秀,让她见见苏宁月,定然会惊艳,等得知苏宁月的家世,岂还会在乎一个童养媳,天下的母亲哪个不是为儿子打算的?
杜氏将屋里的人认了全,这袁老太太,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雍容富泰,袁泰均有种威严的气度,他夫人面相看来和善,端庄大气。
这三人看着杜氏,想法倒是一致,没想到一个乡野村姑气质还不错,容貌也佳,谈吐更是不差。
双方寒喧一阵,袁泰均也知道杜氏会来定是因那日他怒不可遏所写下的亲笔信函,再想到袁靖渊昨日对母亲的态度,他觉得有些话该说个清楚,杜氏应该会好好喝斥儿子才是。
“靖渊确实是可造之材、定能为袁家挣得荣耀,所以,为了能让他更上一层楼,替他安排良师指导课业,又安排参加京中学子聚会,增广人面,也与国子监的监生们以文会友,切磋文章,不过,也如我信中所言,他竟有不少心思都还挂在焦丫头身上。”
袁靖渊刚刚见到母亲,母亲已将她进京的始末交代,所以,他已知道那封信的存在,并和母亲解释过了,是以杜氏此刻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袁靖渊听得出来他提到焦黎儿时,语气轻蔑,遂忍不住回嘴,“小黎儿与侄儿的婚事是实打实的,侄儿母亲在此,若听到侄儿有了前途就见利忘义、见异思迁,定会严厉苛责,如此江情寡义之辈,未来为官也将辱没名声。”
“实打实?那种连婚书都没有,也没行纳征礼等礼节的婚约,谁当了真?何况、自小养在家里也有养育之恩,好好说说给点银两就能解除婚约,何必认真?”袁老太太忍不住开口,语气多是嫌弃。
杜氏此刻不禁皱眉了,虽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儿子的前途,她不好跟本家闹翻,不过本家这些人说的话实在令人无法认同。
袁靖渊也不想低头,“恕靖渊无法认同老太太跟伯父的话,既有婚约在先,如今要我背信弃义,我办不到。”
苏宁月心头直冒火,他竟然为那粗鄙丫头不肯低头,那丫头根本配不上他。
这里心情最平静的恐怕就是叶氏,虽然她也看不起焦黎儿,但说穿了一个旁支子弟要娶谁干她什么事?
袁泰均见在众人面前,袁靖渊仍是一样油盐不进,他看向杜氏,指责的道,“瞧,你儿子是不是益发不长进了?这屋子里哪个不是为他好?他却将我们当仇人了,好话也听不进去!”
杜氏看着愈说火气愈大的袁泰均,深深的吸了口长气,见儿子又要开口,她连忙拍拍他的手臂,再看着袁泰均道,“论辈分,我该称您一声大伯吧,您可知乡下这时节,各处都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住的地方就是简单的砖造四合院,院中,也学诗人雅士凿了小塘,种了垂柳,几盆花。”
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看着面露困惑的袁泰均,含笑道,“我跟孩子及孩子爹,住的就是这么简单,吃的自然也是粗茶淡饭,靖渊这孩子一向也简单,只会读书,送到京城本家,我原还担心他会让这里的繁华晃花了眼,失了初心……”
“娘……”袁靖渊喉头像梗了东西,说不出话来,在那长梦里,他就是失了初心。
她微笑的握起儿子的手,“大伯觉得靖渊不识你们大家的好,我这母亲却有不同的想法,他没有见利忘义,不孝不义,没有辜负他纯朴善良的童养媳,我替他感到骄傲,也引以为豪。”
袁泰均额冒青筋,眼内冒出怒火,“看来是本官多管闲事,没有本家庇护,他也能过得极好……不,说不得在本官这里多住一会儿,也许就会变成不孝不义之人,为免日后两方结怨,你这儿子,还是另觅住处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