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收获是,她打包了一块美味的十六盎司顶级牛排和两份手工小圆面包回家,稍慰芳心。
第二天早上,她从冰箱里小心翼翼杷那块牛排拿出来,放在砧板上切下两小块夫在面包里,送进烤箱烤来当早餐的当儿,闻着烤箱里飘出的香喷喷味道,失效的味蕾总算慢慢苏醒了过来。
乱糟糟的心则是没那么快恢复过来,她坐在餐桌上支着下巴,两眼无神地瞪着烤箱发呆,脑子依然混沌如浆糊。
“唉。”虽然还是弄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副棘手情境,但是因为要想出解决办法的难度更高,所以她苦恼了八分钟,在烤箱当地一声响起时,只得认分地宣告放弃。
算了,来什么是什么吧,反正她的人生从那天晚上误闯了追远街12号的那一刻起,就整个像股市疯狂大崩盘到现在,还能更惨吗?
唐秋生又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自烤箱中拿出烤得金黄喷香的面包,又泡了一杯牛奶,三两下很快就解决了早餐。
顶级牛排就是顶级牛排,油花十分诱人美味,虽然冰了一晚又被她胡乱塞进面包里烤,嚼起来依然肉香阵阵,好吃得不得了。
“果然吃饱以后,人生就变成彩色的了。”她满足地拍了拍肚皮,心情顿时也好了起来。
“喵!”
她一愣,目光随着声音来处望向半开的窗户,那里不知几时蹲了只黑色小猫,舌头不断舔着嘴边,碧绿色的猫眼瞅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放回冰箱的余下牛排。
“喵喵,你从哪来的?”她忍不住好奇地走过去,动作倒是小心翼翼,就怕一下子把它吓跑了。
可是那只黑猫坐得稳如泰山,很是不怕人,反而对着她长长喵了一声,语气里好似带着一丝不满。
她是听错了吧?
“你肚子饿了吗?可是我没有鱼给你吃。”她也不敢太接近,就在距离它五步前停了下来。
黑猫突然轻巧地跃了进来,吓了她一大跳。
然后,居然亳不客气地低头大啃起她舍不得吃完的顶级牛排。
“喂!”她倒抽了一口气:心痛到不行。
“你、你……”
没想到黑猫抬起头来,对她咧嘴一笑。
唐秋生瞪瞪瞪后退了三步,猛吞着口水,不敢置信地瞪着……会笑的猫?
她眼花了吗?她眼花了吧?对,一定是她眼花了。
唐秋生揉着眼睛,再定睛一看,那只黑猫已经低头津津有味地舔皎着顶级牛排,惬意自在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她嘴巴大张了半天,最后也只得摸摸鼻子认赔了事。
不然怎么办?就为了块牛排,那可是顶级牛排,鸣呜,叫捕猫大队来抓它吗?
“算啦,便宜你了。”她噗地笑了起来,看着黑猫抬头又朝自己喵了一声,这次叫声软软的、甜甜的,好似亲热了许多。
真有趣,她从来不知道猫也这么通人性,以前还以为只有狗最亲近人。
“你是流浪猫吧?可是浑身毛油光水亮,还挺干净的。”她忍不住对小猫讲起话来。
“而且真不怕生,你该不会是常常在干这种抢粮的事吧?”
黑猫没理她,只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近乎嗤笑、不屑的呼噜声。
“脾气还挺大的。”她有些愕然:心里隐约浮现了个类似气质形象的身影,只不过一个高大挺拔,是人;一个小巧黝黑,是猫。
可是喜怒无常又莫测高深、爱怎样就怎样的臭脾气倒是挺像的啊。
唐秋生眼神温柔了起来,索性在桌边坐下,支着下巴,看着黑猫吃得喷香的有趣模样。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她笑咪咪地接起。
“生生,是老爸啦!”
“爸?你今天怎么有空打给我?”她微讶。
爸妈自从几年前双双辞掉工作跑到梨山去种水果后,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一大早就得去除草浇水除虫顾果园,有时候忙起来十天半个月没打给她也是常事,可是今天居然八点了还没去果园?
“爸是想问你那边方不方便,今天先去安养院缴一下爷爷的费用?”唐爸爸有些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啊就刚好大盘的货款还没汇进来,爸妈这边的现金还要留着付给货运行,你若有的话先代缴,月底等贷款支票来了爸再还你。”
“没关系啦,我这边有。”她赶紧道。不由暗暗庆幸自己上一份服饰店的工作结束后,还存了六、七万块在身边,等一下去缴爷爷安养院五万块的费用后,还有一万多块可以撑到下个月领薪水……嗯,再省一点,说不定连下下个月的伙食费都包了。
想到伙食费……她突然心底一喜,眉开眼笑了起来。
对喔,以后晚餐还有霍玄包办,这样说不定她就能把每个月的水电瓦斯油钱卫生纸外含等等费用的开销,严格控制在八千块以下了。
一想到这里,霍玄的形象又在她心中变得英明神武了起来!
霍先生果然是大好人中的大好人……
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等月底钱一到,爸一定马上汇还给你。”
“不用还。”她笑道:“你和妈不是说还想存钱,以后把我们家的果园变成观光民宿吗?”
“对啊对啊!生生,爸跟你说喔,现在观光民宿可夯了……”唐爸爸一提起这个就乐得滔滔不绝。
最后还是唐秋生上班时间快迟到了,父女俩才依依不舍地结束通话。
“喵喵……咦?哪儿去了?”等她挂上电话,这才发现桌上不知几时连肉带猫都不见了。
“手脚也太快了吧?”她忍不住嘀咕,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话说回来,一个人住久了确实挺寂寞的,她是不是也该养只宠物了?
可是一想到市面上猫狗的身价动辄上万,养了以后还得准备饲料、打预防针、洗澡、宠物美容什么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光是那个恐怖的金钱开销就让她打退堂鼓。
“哎,算啦,以我现在穷到快被鬼抓走的身家,还是养只会从外面叼钱回家的钱鼠比较有用、实际一点。”她摇摇头,自我解嘲地笑了起来。
中午,唐秋生趁吃饭时间跑去银行汇了五万块给安养院,心下盘算着今天也该去看看爷爷了,虽然上个礼拜去的时候,爷爷还是认不出她,一直不断问她:“小姑娘今年几岁?长得真可爱呀,要不要给我们夫妻当干女儿?我家元元最喜欢女儿了,可惜这辈子只生出了一个臭小子。”
爷爷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很多年前,当时他和奶奶夫妻情深,唯一的儿子刚上高中。
其实也好,永远记得最快乐最幸福的那年岁月,这样爷爷就能一直保持开心安详的心情,不像三年前奶奶刚过世时那样,爷爷每天抱着奶奶的相片和遗物,呆呆的在房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当时爷爷苍老孤独的背影,至今想起仍令她心痛不已。
爷爷在奶奶过世后,记忆力就迅速衰退老化,后来更恶化成了老人痴呆症,他开始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家里,说要去学校等奶奶下课,不然就是说奶奶在公园等他一起散步。
爸妈和她都担心极了爷爷这样自己乱走乱跑,哪一天会不见了,最后一家三口心情沉重地开完家庭会议后,决定把爷爷送到中部这家最负盛名、设备和照护环境都最好的安养院,里头有专业的护士照顾,还有其他老人家可以陪伴他聊聊天,他们也较能安心去赚钱来支撑这样的生活。
虽然这个决定很挣扎也很痛苦,可是他们都明白,除了健全完善的安养院外,实在没有人能够真正二十四小时地守着爷爷、陪着爷爷。
而且最主要的是,爷爷几个同乡好友也在那儿,他们会聚在一起打打麻将、闲话当年,虽然大部分时间四家都在胡乱放炮,谁赢了输了也都不确定,最后干脆用麻将叠骨牌玩推推乐……
唐秋生是看了那一幕之后,发现爷爷真的笑得好开心,她才总算能稍稍放下心来。
她爸妈本来是上班族,两个人薪水加一加还不到六万块,实在入不敷出,后来在爸爸军中好友的介绍下到梨山买了块地,学起如何种植高经济收益的顶级水果。
虽然很辛苦,但是算下来收入确实比当上班族好,所以他们自此之后就在梨山打拚,每半个月下山一次来看爷爷,平常则是由她留在这里,一边工作一边关照爷爷。
这样的日子不算清苦,却也离小康有段距离,但唐秋生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认为一家人能为共同的亲人而努力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想办法跟灵界搭上线才行!
人只要有愿望有梦想,就会有源源不绝的动力,唐秋生在外头买了颗御饭团就回到公司,边啃御饭团迫认真地翻看、研究起明天要带团“参观”的灵异眷村一夜游。
据说,这个中部少数未拆迁完成的眷村里有一株百年老树,就在最旧的那间屋舍旁。当时住了一个来自四川的老兵,他因为战争瞎了一只眼睛,人很沉默,常常窝在屋子里很少出门,也从不跟其他邻居打交道。
但是听说他常常写信,几乎天天托邮差帮他代寄,可是却从来没有自邮差手中收到过任何一封信。有人好奇问邮差,那信是寄给谁?寄到哪里的?邮差欲言又止,只是叹气摇摇头就骑着机车走了。
有一天下午,那个独眼老兵终于从邮差手中接到了一封信,热心又八卦的邻居们全都看见了他高兴得连手都发抖的样子,拿着信就跑回屋子里。大家纷纷猜测着是不是老兵的家属寄来的?还是老相好寄来的情书?还有人猜八成是国防部寄了什么荣民津贴之类的。
可是当天晚上,眷村里的狗群突然疯狂吠叫起来,无论大家怎么打骂都止不住。
等到天亮时,大家才发现独眼老兵孤零零地吊死在了那株百年老树下。
后来有人推测到是不是那封信惹的祸,可是无论怎么找,在老兵家里都找不到那封信,连撕碎或烧掉的痕迹都没有,就像那封信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渐渐的,在大家最初的震惊惋惜、甚至是惊慌的种种情绪过后,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可是没想到自头七过后,每天邮差的邮袋里都会莫名其妙出现一封多出来的信,信封上头赫然是独眼老兵的字迹,打开信封,里头的信一抽出来就碎成了粉末,什么字都没有。
吓得再也没有邮差敢到这个眷村送信,邮政单位没办法,只好在眷村外头设了个大型的邮箱,所有寄给眷村民众的信统统都塞进里面,由村长保管钥匙,每天固定时间统一开箱发信。
没想到事情却没有结束,因为有人在晚上经过百年老树附近时,看见了一个孤零零吊在树下的影子。
灵异传闻越来越凶、越来越严重,住户们开始想尽办法搬出去,国防部请了和尚道士法师来颂经净化超波,可是依然如故,每到夜晚狗就会狂吠,那道影子依然吊在树下晃动。
最后,眷村终于搬迁一空,再无人烟。
“我的天啊……”唐秋生看完以后,浑身鸡皮疙瘩全爬了起来,手里的御饭团饭粒抖掉了好几颗也没发觉。
“好……好可怕……”
这个眷村灵异事件,真的有社长口中说的比较“普级”吗?
她脸色惨白,满眼慌乱,不断深呼吸才好不容易稍稍抑下了恐慌感,抖着手将资料合上。
好恐怖的传闻……
话说回来,那个独眼老兵也好可怜,孤孤独独的自己一个人,后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想不开要上吊,关键当然是那封收到的信,可是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给他的?又写了什么?才会害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唐秋生在最初的惊悸恐惧过后,开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在看什么?”捌哥不知几时晃了进来,嘴里叼着根香烟。
“XX眷村?恭喜啦,小生生,这个很猛哦!”
“怎么个猛法?”她心一跳。
“就是啊,月黑风高天,上吊投缳夜……”捌哥做了个上吊翻白眼的恐怖表情,吓得唐秋生差点尖叫出声。
“不不不要开玩笑了,你你你这样我也不会放弃的……”她一口气险些吸不上来,抖着声音道。
“很好,有志气,有前途。”捌哥拍拍她的头,显然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后,又恹复了油膛滑调的痞子大哥的风格。
“加油,我看好你。”
唐秋生一时间哭笑不得,只能埋怨地踩了他的背影一眼,暗暗咕哝,“没同情心。”
就在此时,老社长白苍苍的脑袋突然开门冒了出来,一看到她,眼前一亮。
“小生啊,快快快,准备一下,今晚出团。”
“今晚?不是明天晚上吗?”唐秋生一惊。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耶。
“俺收到可靠消息,明天眷村就要拆了,所以今天晚上得提前出团。”老社长难掩感伤,“唉,俺经营多年的XX眷村夜游路线啊,真是太可惜了。”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老社长立即又振作精神,兴冲冲地道:“你马上打电话联络团员,就跟他们说临时改成今晚出团,而且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知道没?”
“喔,好,我马上打。”她赶紧点头。
都在紧张时刻了,偏偏捌哥还在旁边晃过来又晃过去,神神鬼鬼地拉长了音:“最……后……一……夜……哦……呜呜呜……”
呜呜呜你个大头鬼啦!
咻!
寒冷的冬风刮过全荡荡的眷村巷弄,四周隐隐传来破旧门窗摇动咿呀的可怕声响。
“嗷呜--”
不知从哪冒出的凄厉狗吠声,吓得本就哆哆嗦咳的唐秋生差点脚软,连带后头的八、九名团员也纷纷惊喘的惊喘、低叫的低叫。
“哎哟!好恐怖哦!”其中一名女团员下意识地靠近自己的男朋友。
“会不会真的有鬼啊?”
“别怕,我们不就是来看鬼的吗?”男子挺起胸脯,俨然一副护花使者姿态,要是膝盖没有微微发抖的话,说服力应当会更强一些。
彷佛要呼应他说的话,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幽幽叹息,仿佛就近得呵在每个人的颈后。
“啊啊啊!”一瞬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吓得众人顿时挤做了一团,个个睁大了眼睛瞪着四周,生恐当真看到些什么“实影”。
“各、各位不要怕,放、放轻松,重头戏还没上演……”唐秋生拚命捏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镇定地道:“让、让我们继续往前走,前面那一栋特别老旧特别沧桑特别破烂的看到了没有?那就是那位独眼老兵住的房子,据说他每到下午就会站在门口等邮差……”
有几个男团员冷静了下来,握着强力手电筒的手总算没抖得那么厉害了。
“呃,不知道他到底是寄信给谁哦?”
“对啊对啊,都没有人去邮局查吗?”
“会不会是留在大陆没带出来的太太?”
“都是时代的悲剧啊,唉。”
早已把资料背得滚瓜烂熟、却越看越觉感伤惆怅的唐秋生声音轻柔了起来。
“是啊,那么大江大海,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却是怎样的伤心和绝望,才会迭择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
女团员们看着不远处在夜色里那破旧的老房舍,突然间恐惧莫名消褪了三分,反而增添了一丝悲怆。
“好可怜哦!”一个庞克头女团员不由吸吸鼻子。
“是啊,那个让他等了一生、盼了一生、痴了一生、守了一生的人,为什么最后还是让他觉得生命如同一口枯井,了无生趣了呢?”某位长发女团员显然是琼瑶的铁杆粉丝,出口成诗。
夜风呼呼地吹,气温下降,眼前阴影处处鬼影幢幢,可是看着那老房舍和幽暗阴恻恻的百年老树,团员们满眼都是同情悲惘之色,气氛一时间从惊悚刺激的灵异探险变成了凭吊老眷村之旅。
老树下,没有看见那抹悬吊的影子,四周凄凉的犬吠声不知怎的也全止息了,只有月光洒落在树影和地面上,点点银光如泪。
唐秋生鼓起勇气走近老树,小手轻轻地搭在树干上。
“伯伯,无论你等的是谁,希望你已经找到她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低低叹息。
“我始终相信,相爱的人,无论上穷碧落下黄泉,有朝一日终能相见的。”
散落在左近处,边感怀边拿起数位相机拍照做纪念的团员们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却是奇异地感觉到了原本寒冷刺骨的夜间气温忽然回暖了,几似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