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在她身旁响起。“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你……你是谁?”梦冷倏地从床上坐起,抓紧自己的衣襟。
“我……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们又是谁?”梦冷指着眼前一高一矮的男人,老天!竟然是男人!
“别怕、别怕!”瘦弱但面貌清秀的男子从桌子那儿站起来,安抚地想要接近梦冷,但却在她惊惧的眼神下止住了脚步,摸摸头上的男子髻,嘴边泛起了一抹笑意,难怪她会神情紧张。
“姑娘,我不是坏人,你瞧!”“他”仰头一甩,乌溜溜的青丝瞬间披下,明眸皓齿、螓首娥眉,活脱脱是个动人心弦的美人胚子,梦冷之前在青楼里待了这么久,也不曾见过这么娇美的姑娘。
“‘你’……是女的!”梦冷睁着大眼,愣愣地说。
“百分之百!我叫茱萸,妹妹你该怎么称呼?”她和善地笑问。
“我……我叫云梦冷。”突然她回想起昏迷前的所有事,惊呼了一声。“是你们救了我?”
“梦冷好聪明呀!”在茱萸开心拍手称赞的同时,另一个男子从她身后走出,接过她手中的布巾,敏捷地将她一头乌丝髻起,不一会儿,又是一名清秀瘦弱的男人站在梦冷面前。
茱萸对那男子皱了皱鼻头。“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嘛!这么急做什么?”
男子给了她一个万事小心的眼神之后,才又闷声不响地转身回原位坐好。这一切看在梦冷眼里,真是一头雾水。
茱萸耸了耸肩,一副早就习惯的模样。“他是乔大哥,总是这个样子,你别理他。对了,你怎么会被一群乌合之众给带到破庙去?还好是遇上了我们,不然你早就……”茱萸做出了个俏皮的一命呜呼模样。
梦冷愣了一下,想起她在昏迷之前,展母对她做的那些残忍举动,还有方采媛脸上止不住的鄙夷,肩头一缩,臂上的瘀痕隐隐作痛。“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带我走,大概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的意思是……想害你的另有其人?谁?你识得吗?”茱萸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跟姊姊说,我最爱打抱不平了……”可她话都还没说完,她的头上又被敲上一记。“痛!”只见乔大哥站在她身后,一脸的不以为然。
“嘿!你这是做什么?”她抱着头直呼痛。“你以为我的头是铁做的?动不动就来这一手?”
“姊姊,乔大哥他也没错,你们……行侠仗义救了我,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你们不要再烦恼我的事了。”梦冷下床拉住想要回身报复的茱萸,委婉地对她劝说。
她不是个迟钝的人,自然瞧得出眼前这男人眸中对她的防备,本来这就跟他们毫无关系,他们救了她已经算好心了,难不成还要巴着他们帮她讨回公道?
“可是我就是……”茱萸凝视着满脸坚持的梦冷,再回头瞪了一眼神色冷淡的乔玺,只好气愤地猛跺着脚。“好嘛、好嘛!我不问就是。”
她一向喜欢漂亮的人物,眼前这个有着清亮眸子和悦耳嗓音的小姑娘,就是触动了她的恻隐之心,让她不自觉就想帮她出头。
“那你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没办法带着你走,还是你有可以去的地方?”茱萸关心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梦冷头一个想到的是回到展熠身边,可又想起展母对她的不认同,还有现下展府来了个“正牌”未婚妻,她不禁开始犹豫,一阵苦恼,眼泪又扑簌簌地淌下。
茱萸一见美人伤心,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条微沁花黄的手绢,本来想帮她拭泪,却闻到隐隐传来的汗味,这……她一脸困窘,收也不是、递也不是。
乔玺一见她脸红,心知肚明,将包袱里的另一条手绢递到她面前。茱萸看了乔玺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拿去吧!”的眼神。
“谢了!”茱萸开心的接过。
她知道这个动作对一向不爱表露情绪的乔玺,已实属难得了。
拿着干净的手绢,茱萸心疼地擦干梦冷颊上的泪,连声轻哄。“别哭、别哭,你这一哭,姊姊的心都被你哭疼了。”
“对……对不起……”梦冷哽咽地喃喃道。“我不是故意要麻烦你们的!”
“我知道呀!如果可以,我也想带着你一块走,可是……”
“我不能再麻烦你们。”梦冷连连摇头。
“那你该怎么办?我可不容许让我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自生自灭。”
“我……”梦冷低头思索了下,想起留春苑里待她极好的牡丹嬷嬷。“我有地方可去了!”
当茱萸知道梦冷要回去的地方,竟是自己将去的留春苑时,心中真的吓了好大一跳,问清楚梦冷的来历,才发现她竟是名闻江南的冬芽姑娘,他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茱萸向来自卑自己破铜锣似的嗓音,她的唯一长处便只有跳舞,这次也是应牡丹嬷嬷之邀到留春苑跳几场舞的。记得之前她听过一次梦冷的吴侬软语,便把梦冷当成仙女一般看待,这世上,怎么有人可以将曲儿唱得如天籁一般呀?只可惜那次来去匆匆没能见到梦冷,直让她扼腕不已,没想到,这次竟在阴错阳差下让她救了梦冷。
茱萸要梦冷先待在客栈中休息一天,明儿个她先去牡丹嬷嬷那儿探探消息再说。梦冷拗不过她,只好乖乖地待在客栈里。
隔日,茱萸从牡丹嬷嬷那儿知晓梦冷的境遇之后,她说什么也不愿梦冷再涉足那种地方,虽然她知道牡丹嬷嬷会待她极好,但为了梦冷的未来着想,茱萸就算是被乔玺用凌厉的眼神鞭打数十次,她仍不同意让梦冷回去那个地方。
一日傍晚,乔玺又是绷着一张脸送茱萸到留春苑里去,茱萸气不过他的死鱼脸,遂不管临上场的时间将近,硬是揪着他的衣襟大声吼叫:“你别老是恶狠狠地盯着我看,反正我一个人赚的钱够我们三个人用,而我死也不会同意让梦冷再回去那种地方,你听懂了没有?”
云姑娘不能去,你就可以去?你明知道我多不喜欢你再到那儿去的!乔玺比划着,他是个哑巴,只能以这方式与人沟通。
他本来就不喜欢茱萸再去那种地方,若不是他每天晚上胸口总会痛上几个时辰;若不是茱萸只能靠这个赚钱……
“我跟她不一样,我有武功,而她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茱萸辩驳。
武功?你那算是什么武功?乔玺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每回她到青楼去跳舞,他总要躲在一旁保护着,几回有危险,还不是他去解救她,若是要靠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不知她早就被谁欺负了。
“你怎么可以瞧不起我?”茱萸被他气得眼眶泛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之前还不是就这样才收留我,更何况梦冷是个那么好的姑娘,我不能眼睁睁地再看她回去那个地方,明明快有一个美好的将来,我怎么可以让她又陷入火坑呢?而且她又不会一直侍在我们身边……”
难道你就不担心会糟蹋了自己!乔玺严肃又愤怒的比划着。
“我本来就不期望我有什么锦绣将来,而且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吗?难不成你已经后悔了?嫌弃我了?”
乔玺愣了一下,手中的比划停在半空,望着她含泪的眼眸,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表示他心中的感觉。
他当然愿意陪着她过上一辈子,可是依他的身子,能够再撑多久?而且他不过是个哑巴。
茱萸不知道乔玺心中的百转千回,只见他不再坚持要她赶走梦冷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小丫头,于是便撒娇地对他微笑了一下,主动地挽起乔玺的手臂往前走。“好了、好了,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乔玺万分无奈的望了茱萸娇美的脸蛋一眼,默不作声的跟随她。
???
展熠寻遍了大街小巷数十回,连牡丹嬷嬷那儿也寻过数次,就是没有任何有关梦冷的下落,她仿佛像是个气泡般,就这样从空气中消失了。
展熠坐在梦冷最爱的凉亭里,手中紧揣着她送的小荷包,我的小冷,你到底被藏到哪里去了?展熠神伤地想道。
方采媛躲在石柱后已经好一阵子了,她倾慕地望着坐在十公尺外的伟岸男子,心疼他的消瘦,却无奈不能靠近他的身边,她每次只要多走近一步,他总会机警地往后退两步。
她不了解,不过是少了个小婢,而且还是个曾经被人玩弄过的青楼伶妓,哪里值得他如此魂牵梦萦?她曾经质问过展熠,却只换来他冷淡的一瞥,仿佛她是不存在似的。
又偷窥了展熠数分钟,方采媛才惊觉身后不知何时又立了个男人。
“喝!你是谁?为何躲在我身后?”她跋扈地指着他的鼻头斥问。
“我才要问你是何方神圣呢!”聂祯不明所以地瞪了她一眼,认出她就是方县令的千金方采媛,他之前是瞧过,不过那时的她温柔婉约,现在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怪女人?
“我爹是方县令!我们曾在县衙里见过一面,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方采媛认出他就是展熠的知己,叫什么聂祯的。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丑死了!”聂祯一向不和不美的人打交道,他不屑地睨了方采媛一眼,摇头晃脑地离开。
一向被人捧在手心的方采媛,怎么能够忍受聂祯此番羞辱?连忙拉着他的袖子,不准他走开。“等等,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我哪里丑了?”她分明没有变呀!她打量着自己的身材。
“你全身上下都丑!”聂祯像是施舍似的回头再看了她一眼,啧啧做声地说。
“之前一见还觉得你是个天真无邪的好姑娘,怎么才过几天,天真无邪就不见了,现下我只看见一个刁钻诡谲的丑陋女子,唉!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我哪有刁钻诡谲?”方采媛震惊地抚着自觉仍娇美的脸蛋。“你……你骗我!”
“不然你自个儿去问你的小婢们呀!看看我们是不是说谎?”声音刚落,聂祯已经走得不见人影,空气中留下淡淡的几句话。“心美人自美,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亏心事,永远也无法让人觉得她是个美人。”
心美人自美?方采媛抚着自己的脸蛋,察觉到聂祯的言下之意,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变得像他说的那么丑?她慌张地往自己暂住的闺房快速跑去。
“你真是……”展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聂祯方才的举动,瞧方采媛刚刚慌张的表情,似乎被聂祯的话给吓着了。“对她我已经用尽方法了,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残酷的方式!竟然说一个女孩家丑!”
“女人一向都害怕变成丑八怪。”聂祯哈哈大笑。“不过,我觉得很奇怪,观察了她们这么些天,也没发现她们跟外头的人有所接触,熠,有时我还真担心……”聂祯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正经地说。
“不可能!”展熠伸手阻止聂祯想说的话。“小冷她还活在世上,我的直觉这样子告诉我!”
“准吗?都已经一个多礼拜了……”
聂祯说得也没错,梦冷不可能自己消失——事实上那天守门的奴仆也不见她离开展府,那就是有人将她偷偷绑走了,既然是被绑走的,那一定有些蛛丝马迹,但现在什么也找不到,想必一定有一个非常有力的内应待在展府中,而这个内应,不是展母,就是刚刚跑走的方千金!只是这些天来依旧不见她们泄漏一点迹象,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梦冷姑娘……会不会早就不在人世?
不过……刚才方采媛的表现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聂祯皱着眉想了一下,说不定他刚刚那一席话,能有什么效果也说不定。“熠,你会不会觉得方采媛刚刚的神色有异?”
“你的意思是……”
聂祯点了点头。“没错,要不要一道去瞧瞧?”
“走!”事不宜迟,两人慌忙地起身,一施展轻功,双双消失在凉亭之中。
果然不出聂祯所料,方采媛一回到她暂住的宅院,立刻揪着自个儿的小婢连声问道:“你们说,我是不是真的变丑了?”
“小姐,您还是一样漂亮呀!”小婢们死也不敢批评小姐的长相,她们明知道小姐最在乎她的脸蛋,又不是活太久不要命了!
“我还是一样漂亮吗?”方采媛不大相信小婢们的话,她站在铜镜前望着娇美依旧的自己。
“是没变丑呀!”她喃喃自语着。
但为什么聂祯会这么说她?会不会在男人的眼中,她的确变得比之前来得丑?
熠哥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不喜欢她的?
“你们过来,对我老实说,我最近是不是变憔悴了?”她唤来小婢们。
“啊!奴婢觉得小姐最近精神比较紧绷……”一个小婢委婉地说。
“对了!一定就是这样!”方采媛像是找到答案似的开心极了,高兴地抱着小婢直跳。她最近精神比较紧张……对了!一定是挂心那个贱丫头的下落,才会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从她和展母送走梦冷之后,她似乎就没睡好觉,难怪聂祯会说她变丑了。
明白了心里所记挂的,方采媛迫不及待地往展母的宅院跑去,想问清那件事到底如何解决,哪里还记得前些日子展母千交代、万嘱咐的,不可以在短时间内去找她。
方采媛冲进慈苑时,展母正坐在贵妃椅上悠闲的乘凉,她现在除去了心头大患,心情自然舒爽,嘴角不禁隐隐泛起笑意。啊!想不到铲除异己的滋味如此愉快,实在是太过瘾了!
突然望见犹如马车头冲来似的方采媛,她脸上的笑意尽失,不是才叮嘱她最近别过来的吗?真是个单纯的笨丫头!
碍于方采媛的身份,她仍然不得不起身佯装笑脸招呼着。“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要你这些日子别过来的吗?”
“我有急事呀!”方采媛性子依旧单纯天真,浑然忘了她现在或许正在别人的严密监视下,仍不在意地大声嚷嚷。“我是来问夫人关于那个贱……”
话还没说完,展母立刻着急地将她的嘴捂住。“你不要命了是不?”
“我……”方采媛连忙挣扎地摇头。
展母对着一干忠心的奴婢微使了个眼色,大伙儿帮着展母合起门窗,聪颖的一一退下。“说吧!你到底是来做啥的?”
“我……我是来问问有关那个贱婢的……”面对展母的疾言厉色,方采媛惊得像只害怕的小猫咪,根本连头也不敢抬。“我知道我是莽撞了点,但我就是会忍不住担心。”
“你真的是……”后面那一句“没大脑”没有说出,但展母严厉的脸色已经让人瞧出了十成。她深吸一口气,仍旧装出一副贤淑的主母模样。“我不是说不用担心,她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你只要费心地掳获展熠的心就可以了吗?”
“可我就是担心得睡不好觉嘛!”方采媛撒娇地挽住展母的衣袖。“您就坦白告诉我,到底是将她送到哪儿去了?给我个安心,采媛就不会再来吵您了!”
拗不过方采媛的撒娇,展母终于松口将秘密全部说出。“我说她不会再出现了,这么简单你也听不懂!早在那天将她送出展府,我就要人做了她!”
“你说什么!”恍若从天际传来的一声怒吼,让展母和方采媛吓得浑身发抖。
展熠破门而入,一把扯住颤抖的展母。“你把刚刚的话给我说个清楚!”
“我……我……”展母吓得连连口吃,只差没有跪地求饶。“我……”
“还不快说!”
“我……我说我已经……”她还是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来。
聂祯看不过,直接帮她接了下去。“已经做了梦冷姑娘?”
“对……”
“你竟敢如此对她!”啪啪两巴掌狠狠地落在展母颊上,痛得她直想晕厥过去。
“你给我昏过去试试看!”展熠怒吼道。
展母一惊,望着如同怒神一般的展熠,一口气梗在喉底,硬是撑住自己将要瘫软的身体。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礼?”方采媛不知大难临头,仍厉声斥喝着展熠。“夫人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
“我说过,若有必要,我不惜杀了你们!”展熠转而怒瞪她,咬牙切齿地说。
“你……你不可以,我爹是县令……”方采媛看着他几近疯狂的模样,惊骇地退了数步。
“要不要试试?反正大不了就跟你们同归于尽!”此刻的展熠,已经完全失
去了理智,他只想杀了眼前这两个该死的女人,他紧紧揪着展母的衣襟,紧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聂祯一见情况不对,立刻出手拉开展熠过于使劲的双手。“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看话都还没问出来,她就先被你给弄死了,快点放手!”
“我要为小冷报仇……”
“傻瓜!人死也要见尸才算!说不定就如同你一直跟我说的,梦冷姑娘仍然活在世上,她又不是个薄命相!”聂祯斥道。
“会吗?小冷还会活着?”展熠悲痛的双眼凝视着聂祯,想从他那儿得到一点信心。聂祯点点头,要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我……”展熠倏地放开紧揪的手,神情茫然地走开。
“祯……帮我问出个所以然来……”展熠无力地要求道。
“我明白。”聂祯望着展熠伤心欲绝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怒视着展母与颤抖不止的方采媛,他冷冷对她俩笑着。“现在,一切就交给我吧!”
???
展熠惶惶然地走在街道上,他望着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那热闹与笑语似乎离他好远,他的心像是被掏空了般,空虚得令他觉得害怕。
小冷,你真的不在世上了吗?为什么我依稀还感觉得到你的气息?为什么?
突然一个醉酒的男人往展熠身上倒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让他稍稍回神,他抬头一望,发现正站在留春苑门口,红艳艳的招牌依旧,但小冷却已不在……
龟奴从里头跑出,看见展熠,以为他是前来寻欢的客人,一张老脸凑了过来,几乎是贴在展熠的身上。“这位爷,您来得正好,昨儿个咱们苑里来个美艳无比的漂亮舞伶,身段好极了,您一定要进来瞧瞧!”
展熠呆愣愣地站在那儿,他还记得牡丹嬷嬷曾经告诉过他,他一直帮小冷留着她昔日所住的小苑,想到这儿展熠推开挡路的龟奴,走了进去。
展熠从大门一路直直地往梦冷之前所住的小苑走去,他恍惚的神情让路过的窑姐心里一惊,连忙唤来牡丹嬷嬷。
牡丹在窑姐的通知下赶忙走出,凝神一望,这不是展家二少爷吗?梦冷是怎么了?他怎么看起来失魂落魄的?牡丹走近展熠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展爷,您是怎么了?梦冷丫头呢?”
她知道梦冷丫头不见了,可前几次也没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该不会梦冷丫头出了什么事吧?
“梦冷……”展熠失神地回视着牡丹,愣了一会儿,缓缓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怎么会这样?”牡丹看着他不对劲的模样开始觉得慌张起来。“你快跟我说清楚呀!”
“我不知道……”他拍开牡丹的手臂。“我要去梦冷的小苑……”
“等等呀!”留不住展熠的脚步,她只能在他身后忧心忡忡地跟着。
展熠像游魂似地走进梦冷之前住着的小苑,开了门,一股淡雅幽香迎面而来,他深吸了口气,是梦冷身上的香气……望着仍旧没变的摆设,主人却不知去向……
展熠突然觉是他的脸上一道湿冷。
“展爷……”牡丹发现展熠脸上的泪,真的是吃了好大一惊。
展熠抬起手,摸摸颊上的泪,他讶异的想着这是眼泪吗?“牡丹嬷嬷,想不到我还会哭呢!不是有人说过哭过会比较舒服,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觉得好空?空得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似的。”展熠失神地说道。
“展爷……”展熠空荡荡的嗓音,触动了牡丹的心,她望着眼前为情所伤的男人,大概已经明白了,梦冷那丫头,铁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怎么让一个大男人伤心落泪呢!
叹了一口气,牡丹轻轻地关上门,将这个地方留给展熠,不一会儿从房门内传出一阵男人压抑的哭泣声。
牡丹站在门外,也跟着伤心落泪。梦冷丫头,要是你知道展爷为了你哭泣,你一定会伤心死的,你到底是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音讯全无?你怎么忍得下心呀!
梳理好的茱萸从一间厢房走出,讶异地发现牡丹嬷嬷正站在另一间厢房门前哭泣。“嬷嬷!您怎么了?”
“没……没事!”牡丹拭干眼泪,苦涩地朝着她微笑。“你打扮好了。”
“是呀!”茱萸甜笑了下,突然听见从梦冷之前住的厢房传出男人的哭声。“牡丹嬷嬷,这里面有人?”
“嘘!是我说过的展爷来了!我也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走进来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
“哦!”茱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之前曾听牡丹嬷嬷说过展熠对梦冷是如何的好……她本以为世上没有真正的感情,这回竟在一个男人身上瞧见,她虽然舍不得梦冷那小丫头,可也心疼她最近的闷闷不乐。
“你别去吵他,让他自个儿哭一会儿,或许就比较好了。”牡丹吸了吸鼻子,拍拍茱萸的手,摇摇头悲切地转身离去。
茱萸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哭声渐歇才轻轻地推开房门。
“谁?”展熠朝外头瞪了一眼,连忙别过身去。
“带来好消息的!”茱萸婷婷袅袅的从门后走出,漾出了一脸笑。“展公子,你似乎很爱梦冷姑娘呀!”
“你是谁?”展熠一向不爱搭理女人,只除了梦冷。
“啧啧!瞧你这副样子。”茱萸不怕死的睨着展熠。“我是不知道你在哭什么啦!不过我知道一个消息,你要是知道了,就不会再对我横眉竖眼了。”
“什么消息?跟梦冷有关?”展熠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光彩,会是梦冷吗?
“为了梦冷的安全,你得先告诉我,你怎么处理家中那两个瘟神?我可不希望再让她步入魔掌之中。”这就是茱萸一直不敢让梦冷离去的原因,她这次是好运遇上他们,再来一回,说不定就真的遭到其他人的毒手了。
展熠望着茱萸认真的表情,他的心中涌现希望,这姑娘知道梦冷的下落,而且梦冷平安无事。“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一找到小冷,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展府就留给主母他们,我会带着小冷和我娘亲离开。”他本来就有此打算,只是基于不忍心,再加上之前仍然对展母存在着一丝容忍,希望她能良心发现,殊不知他一时的仁慈,竟差一点让梦冷惹来杀身之祸!
“真的?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我听说你们展府的财富几可敌国。”茱萸怀疑地道。
“没有梦冷,财富再多也是枉然。”
“好!我就听你这一句!”茱萸轻笑着告诉展熠。“她现在住在悦来客栈,你快点去找她吧!”
???
当展熠见到心中日夜牵挂的人儿,推开房门的刹那间,他激动得近乎瘫痪!他望着眼前娇美依旧的梦冷,手里紧握着她温暖柔软的手臂,眼泪克制不住地涌上。
“我的小冷……”
“熠!”梦冷震惊地看着眼前消瘦不少的展熠,双手抚上他的脸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她以为时间一久,展熠就会忘了她的存在。
“你好狠的心!知道我会担心,却一直不给我消息!”展熠将梦冷紧紧搂进怀中,几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怎么忍心?”
“我本以为你的身边若没有我,应该也没什么不同的。”梦冷盈了满眶的泪,一点一滴地落在展熠的手臂上,她并非绝情,只是希望藉由她的离开,能给多事的展府换来一丝宁静。
猛然吸一口气,展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内心的激动,他明白梦冷的心意,但却无法接受她的所做所为。“若我这辈子没找到你,你是不是就要躲我一辈子?”
“我……”梦冷望着他略带指责的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我不知道……”
“在我知道你失踪之后,整座城几乎被我翻过数十遍,我还打算若仍找不到你,我会放弃一切,直到找到你为止!”展熠激动地说道。
“你怎么会觉得我还活在世上?”
“因为我的心已经跟你连为一体!你若有任何意外,我怎会感应不到?”
“我……”梦冷感动地直落下眼泪。
“答应我!别再轻言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根本就没办法想像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失去了你,我宁愿死……”
“别这么说!”梦冷慌忙地捂住展熠的嘴,她宁可受伤害的人是她,也绝不是她所爱的展熠。“我不再逃就是。”
“我的小冷!”展熠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紧紧地拥住她。“我们现在就回府,我要当着大伙的面说清楚。”
展熠带回梦冷,最心惊的就是跪倒在石地上的展母和方采媛,她俩无措地相望,知道这一次是怎么样也逃不过,从方才聂祯对她们所做的“招呼”,她们就已经非常清楚她们的下场了。
和两个礼拜前一样,展父仍旧是高高坐在厅堂上,但却眉头紧皱、脸色疑惑地看着大厅内的众人。
展熠扶着梦冷和翠娘出现,一一将她们安置在位子上,才转头冷冷地盯着其他三个人。
“我说熠儿呀!”感觉出众人奇怪的气氛,展父清清喉咙,神色有些不自在的说。“你这么晚了还要爹过来这儿……”
“我知道我打扰了爹的天伦乐,但爹请放心,孩儿不会浪费您太多的时间。”
展熠冰冷地说。
“是……要做什么?”听到熠儿知道他现下的时间大多留在他外头的宅院中,疼宠着他第三个年幼的儿子,展父很尴尬地笑着,面对着行为处事一向果决的儿子,他似乎永远只能矮一截地陪着笑脸。
“我决定要离开展府。”展熠冰冷简洁地说出他的决定。“带着我娘和梦冷一起。”
“可……可是展府的基业,我还不能就这样子交给你……”他还有个年幼的孩子待养。
“我也不打算带走它们。”安抚地拍拍梦冷突然紧揪住他衣袖的手,展熠给了梦冷一个要她安心的微笑。“我用我自个儿的钱买了几间客栈,有关于展府祖传的基业全都留给你们。”他瞄了瞄仍然跪在地上的展母。
此时展母突然抬起头来,刻薄的嘴角浮上一抹笑。“说得这么清高,你的钱还不是从展府这儿得来的。”
“我有帐簿为证,你不信可以去查,我买客栈的银两,是我娘亲当初的一点点聘金,虽然出处也是来自于爹,但也算是我娘亲的私房钱。”展熠理直气壮的反驳。
“没错,我当初是给了熠儿一百两。”翠娘此时也顺着开口。
“哼!”展母不屑地扬起头,但在听到远处聂祯的一声咳嗽声,却又吓得止住了话。
“这……”展父不知该是同意,还是阻止。“我觉得不是很妥当……”
“这是决定而不是请示。”展熠淡淡地说了一句,展父脸上突然一僵,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梦冷不忍心见展父、展母受窘,又拉了拉展熠的衣袖,要他别如此冷淡。“我们可以不用离开的……”
“不行,一定要离开!我不希望哪天又看到你们受到伤害,我已经受够了!”
展褶坚决地说道。
“你们要走就走吧,不过既然你们要离开,那也应该让我们起来呀!”展母不怕死地低声喃道。“不过才做错点事……”
“做错点事?你派人杀了梦冷,这叫做错点事?”展熠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个箭步走近,一把拉起展母的衣襟。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可还是个长辈……”展母惊慌地大喊。
“你除了这句话,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说了。”展熠不顾她的年纪,将她往地上一掷。“伤了你,我还怕污了自己的手!”
“你……”
“或者还是将你送到官府去如何?”展熠眯起眼威胁着。
“我……”展母愣了一下。
“熠,别这样!”梦冷握住展熠的手,柔声细语地抚平他的怒气。“反正我又没事!”
“你就是这个样子!”心疼梦冷的好心肠,展熠用力地将梦冷紧搂在怀里。
方采媛一见,眼神突然一黯,想到他之前对自己避如蛇蝎,原来他的不近女色,只会对眼前的女子免疫。
望着眼前柔情蜜意的两个人,她轻轻地问了句:“那我呢?”
“你就自行回府去吧!”瞄了方采媛一眼,他对她没有一丝眷恋。“你本来就不该过来的。”
“可我才是你未婚妻……”方采媛还是放不开这一点。
“我一开始就都没承认过,是不?”展熠止住梦冷想帮方采媛说情的嘴,低头望着梦冷。“这本来就该让她早点明白的。”
“可是……”梦冷犹豫地望着楚楚可怜的方采媛一眼。
“没有可是。”展熠不再留恋这座毫无温情的宅院,抬头瞥了展父一眼,他扶着梦冷,要她一同跪在地上。“爹,这里就交给您了!”
“熠儿……”
“孩儿就此拜别!”再度深深地磕着头,展熠拉着翠娘和梦冷离开。
“熠儿……”展父追到门前,却唤不回展熠三人去意甚坚的脚步。“熠……”